不是醫學上所指稱的Dyslexia:「一種以不能閱讀為特徵的學習障礙」或「無法學會處理書寫形式的語言」,因為我不僅懂字,還能長篇大論的看、大部頭大部頭書的讀,只是書讀久了越來越迷糊,而且越來越發覺讀完書和讀懂書完全是兩碼子事,最近的例子,應該就是「1Q84」和「海邊的卡夫卡」。
私以為我的閱讀範疇也算廣了,但世上未曾經我讀的書不勝枚舉,在人力有時而盡的大前提下,除了純休閒娛樂,我的冷癖個性推著我往人少的方向走,導致我對暢銷書款完全不熟。只是再無知,書肆上流行的書名和作者多少也聽聞一些,而「村上春樹」這個名字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紅遍全台的?記憶中至少在90年代出國前從未聽過,返台後發覺當紅的團體【伍佰和China Blue】唱紅一曲叫「挪威的森林」,而台大附近也開了間「挪威森林」咖啡館,只是為什麼是挪威而不是丹麥、瑞典或芬蘭?這是我當時的疑問一。開竅甚慢的我,後來方知這些全來自村上春樹的暢銷書,其後似乎處處可見他的大名,從爵士樂到威士忌到餐飲食材,甚至連跑步都包納,「八0年代文學旗手」的稱號並不為過,書店、圖書館所有村上春樹的著作一字排開,壯觀絕對壯觀,我卻只能選擇不讀。我毫無所本的頑固,得一直等到2009年中「1Q84」開始熱鬧烘烘的宣傳後,才下定決心,至少該讀讀這一本據稱是他「三十年來最具企圖心的作品」。懶惰的我不囉唆,直接剪貼博客來網站的介紹如下:
「小說《1Q84》是關於現實與真實、愛情與信仰、過去與未來的磅薄大作,故事以雙線進行,並以村上較少用的第三人稱全知觀點來說故事。現實時間是1984 年,少女青豆在健身俱樂部工作,但她另有一個神祕的身分,而熱愛寫作的補習班數學老師天吾則為了一篇小說新人獎投稿著迷不已,兩個主角雙線平行地發展,從 互不相關、到發展出奇妙的戀情,從詭異的1Q84年回到幼年的60年代」
書和朋友借來,很出乎我預料之外的易讀,厚厚兩本絲毫不費功夫,只是功課沒作完全的我,讀到最後才發現居然是:「未完」?!就在這通暢無礙的閱讀中,疑問增生,最根本的是,正如大家所了解,「1Q84」是一部向「1984」致敬的小說,但這一點立即便讓我碰壁,因為我找不出兩者的關連性,或者村上自己也提到:「歐威爾寫《1984》是向前看,但在我這本小說裡剛好反過來。我看過去,但仍然會看到未來」,就這麼簡單?或者是對照於歐威爾在「1984」中無所不在的Big Brother,村上用了平常人看不見的Little People,做一個討巧的取代?
故事容易讀的原因在於,雙平行敘事主線交溶下的男女純愛,讓讀者有一分期待,恨不能進入書中、盡力撮合相隔20年的青豆和天吾,至於背景裡的日本赤軍連學生運動和奧姆真理教事件,則充實了小說的歷史現實意義。其餘包括各式不倫、背叛、暴力和性事的赤裸描述,「空氣蛹」,「貓之村」、「薩哈林島」等故事中的故事,個性奇特鮮明的主角,再再讓頭一次閱讀村上的我感覺莫名的興奮,猶如一步踏出,立即進入時空交錯、風景殊異的1Q84年。但就如同書中不止一次引用的:「故事裡如果出現槍,那就非發射不可」,這種種錯綜複雜的主線支線讓人眼花撩亂,「空氣蛹」和Little People(插一句話,也許是因為出自少女深繪里之口,但Little People實在讓我感覺幼稚)、Perceiver和Receiver、一大一小兩個月亮等等,其間總該有個貫通的脈絡,讓這些人物和行為能相互解釋。當沿著故事,槍枝不斷亮出,到底什麼時候發射卻仍處未知,雖然,沒錯,槍聲在第二冊的最後一幕響起,但很顯然我的疑惑並沒有獲得解釋,也許是因為故事未說完,也許在第三冊會給個清楚的交代,但就以目前而言,這整部書確實是個未完成的作品。
對於「1Q84」的不滿足,讓我到圖書館借了同樣暢銷的長篇小說「海邊的卡夫卡」,希望能夠藉著追加閱讀來了解村上其人其書。只是雖然是舊作,但識見淺薄的我依舊對故事內容一無所知,同樣很快的沈迷在雙主軸、夢幻一般的敘事方式裡,循著一個「史上最成熟的15歲少年」卡夫卡,以及一位在幼年有著奇特遭遇的老伯中田,藉著一件莫名的殺人犯罪事件,分別展開發現自我的旅程,並期待著在故事的尾端兩相碰撞。整部小說同樣是充滿著奇幻異想,包括少年因「有一天將親手殺死父親,和母親與姊姊交合」的「伊底帕斯王」詛咒而遠走他鄉尋求救贖,和途中遇到的櫻花、大島先生和佐伯小姐,另一條主線則以失智、但可以跟貓說話、讓天降各類異物的中田為主,包括了途中遇到的貨車司機星野等等,都各擁有異於常人的特性和遭遇,根本上都是反邏輯且不合現實常理,卻十分吸引讀者去一探究竟,也讓我未曾耽擱在大筆哲學式語言的探討,快意順暢的讀完。
問題來了。「1Q84」中有關契科夫的那一句話與我的認知有點差距,身為蘇俄著名的小說家和劇作家,契科夫的編劇規則這麼寫:「如果第一幕第一場裡,牆上掛了把槍,你就必須在第三幕第二場之前用那把槍開火」。對於一個擅抓邏輯的讀者而言,村上的書寫 – 單純的從這兩本書來看 – 如天馬行空般恣意漫談,到頭來難有交代,就如同埋下的許多引子 – 契科夫所謂掛在牆上的槍 – 讀到卷終居然依舊掛在那裡,有如裝飾、用途未明,讓我看得一頭霧水。「1Q84」中的Little People和「空氣蛹」就是個大問號,不過既然未完成,所以先撇下不談。「海邊的卡夫卡」裡面中田先生那條線便完全斷在劇終而莫名所以,似乎畢生只為準備打開「出口」讓少年一窺人生究竟,我找不出他和少年卡夫卡的交集,甚至存在的必要。我的困惑無關乎合不合理,村上有絕對的自由去發展他的虛幻世界,譬如中田的失憶與特殊能力、星野和肯塔基爺爺的奇特遭遇、少年卡夫卡父親之死等等,基本上我都十分樂於接受,事實上也添加不少閱讀的樂趣。只是我有一個簡單的要求,這兩人旅途上種種奇妙的遇合總該給個說法吧?極端的來看,如果將雙主軸敘事中的中田刪除,會不會影響小說的整體結構?我想是會!因為極可能增加讀者的負擔,中田如同一個裝瘋賣傻、插科打渾的「諧角」,讓讀者能在連篇大論中喘口氣,只是以1/2的篇幅去創造一個角色,僅僅為了這單純的原因,理由未免過於薄弱了吧?對負責任的作者來說,人物和故事,譬如憑空冒出來的肯塔基爺爺,怎麼能如此用過即丟、無疾而終?一部小說沿途東掛西掛著槍,不定時的在不同的幕景中出現,到頭來不僅連發射也無,甚至下一幕就消失不見,就有如連續劇的不連戲,難免叫我懷疑村上的書寫是否缺乏大綱,太隨意也太草率了點?
所以,我的讀書不通到底是閱讀障礙,還是村上的寫作問題?有點被惹毛的我,在噗浪上寫下結論:That’s enough! 女性噗友反應,會不會男女有別?因為依她的觀察,女性讀者很容易接受村上的書寫氛圍,但男性通常讀不過兩本。我回答說,我的閱讀習慣是必須能在文字中釐清一些什麼才甘願。又有兩位朋友同時提到,「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該是村上寫得最好的一部書,我當然無從得知,但從善如流的讀了「譯序」,基本上似乎仍屬於標準的村上風格,敘事技巧仍採用雙主軸方式。不過如果確如意者所言,那是一部作者自我突破的關鍵性作品,我仍願意再作嘗試,至不濟,就多浪費一點時間,回頭再發發牢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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