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事　第二輯

　　　◎三、鐵牛來了

　　　　　　　　　　　　　　　⊕潘文良

　　阿牛走了，留給大夥，無限的懷念……
　　阿牛走了，留給阿土伯，一個頭痛的問題‥春天，很快的來了，小牛還小，不會（不能）拉犁，那麼大的一片田，怎麼辦呢？
　　別人也需要耕田，借也借不到（牛），總不能等人家耕好了，才借來耕，再買一隻吧？　到哪去買呢？　阿土伯打聽了半天，還不知道，北部哪裡有販牛的地方，至少，要到中南部去，實在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啊！
　　阿土伯最後，想到‥乾脆買一台「耕耘機」——阿土伯那麼一大片田，實在有必要，用耕耘機比較快。
　　於是‥儘管阿田捨不得，阿土伯還是把小牛給——賣了（想買牛，卻變成了賣牛），湊了錢，又向農會貸款，買下了耕耘機……
　　由於是梯田，阿土伯趕緊請大家幫忙，把那條「縱貫牛路」闢寬，好讓那隻「鐵牛」（耕耘機）走。
　　阿文覺得‥「它」（耕耘機）真是好「大牌」嘔！還讓阿土伯，這麼勞師動眾的，「闢路迎接」它的到來……　不過‥阿文也去跟人家混了半天，阿土伯還賞了二十塊呢！阿文樂得去吃臭豆腐、吃攃冰……搞痛了肚子……
　
　　過了幾天——
　　果然有一群人，氣喘如狗的，把一頭被大解八塊的「鐵牛」，給搬上山來「組合」……
　　第二天——
　　農會的技術指導員，果然上山來了……
　　大夥像是在趕集、看大戲似的，全都排坐在田埂上「參觀」。
　　指導員跟阿土伯和阿水，講解了一堆耕耘機的構造，和操作方法之後，便拉動了那個叫「引擎」的，頓時間——
　　耕耘機便‥「噗噗噗噗……」的吼了起來——嚇走了一群麻雀。
　　阿土伯和阿水，很快的，也就學會了。
　　中午，請了指導員，吃了一頓。（阿文也厚著臉皮，去吃了一頓。）
　　指導員臨走時，又遞了張名片給阿土伯，交代他有什麼問題，就打電話去詢問。
　　阿土伯滿口微笑的「多謝」著，送走了指導員……
　　於是‥連續好幾天，一回到家，就會聽到「噗噗」聲，遠遠近近的傳了過來，噗了半天，比夏日那震天價響的紅蟬群叫聲，還令人討厭……
　　阿文寫字的時候，被害得把簿子，都給擦破了呢！
　
　　星期日——
　　大夥坐在田埂上，看著〈阿水兄〉，用「鐵牛」犁田，只見——
它（鐵牛仔）噗一趟過來～噗一趟過去的，屁股還會冒煙，那味道，比吃了番薯放的屁，還要難聞呢！
　　一群白鷺鷥，飛翔著，在藍空中徘徊……
　　也許‥牠們是在找阿牛呢！
　　阿文看了好會兒白鷺鷥，不禁舉起雙手～圍在嘴巴前，大叫道‥「白翎鷥啊……恁有合意鐵牛仔無？」
　　鐵牛‥「噗噗噗噗……」的叫著。
　　白鷺鷥理都不理呢！白鷺鷥找不到阿牛，飛累了，便停到相思樹上休息。
　　阿文又喊道‥「白翎鷥啊……阿牛死去呀啦！」
　　阿田也跟著叫道‥「阿牛死掉了，埋在池塘邊……大榕樹下哪！」
　　白鷺鷥想必是聽得懂的，只見‥牠們從相思樹上飛了起來……一一的飛往大榕樹去了。
　　大夥，也一一的，向大榕樹跑去——
　　白鷺鷥停在大榕樹上，好久好久，都沒有離去……
　　大夥也跑了過去……坐在池塘邊，閑聊了起來——
　　阿文問道‥「阿田！這下子，你可清閑了，不用放牛，可以多看幾本漫畫、多捉幾趟蝦……」
　　阿田卻‥「嗐……」的吐了口大氣，滿嘴無奈的叫道‥「㐾爸仔講‥『阿田仔！即馬呣免你看牛啦！你愛好好啊給我讀書，呣𢓶逐工想要耍……』還叫我姊，每天給我考試……我會被『烤』死嘔……唉……」　（我爸說‥「阿田啊！現在不用你看牛啦！你要好好給我讀書，不要每天想要玩……）
　　阿章突然叫問道‥「你喜歡阿牛，還是那隻鐵牛？」
　　阿文聽了，急忙叫道‥「啥麼『鐵牛』？是假牛——假牛啦！」
　　阿田叫道‥「我才不喜歡咧！它也不會跟我們去游泳……還害我不能看漫畫書呢！」阿田沉默了會兒，突然若有所悟的叫道‥「什麼『對牛彈琴』？我每次吹笛子時，阿牛就聽得趴趴趴，我看——我以後吹笛子給那隻『鐵牛』……那隻『假牛』聽，那才真的叫作『對牛彈琴』呢……啊！『對牛吹笛』——對牛吹笛咧！」（趴趴趴‥比喻聽得很入神的樣子。）
　　阿文聽了‥「唉……」的歎了口氣說‥「對牛吹笛——白費力氣！」
　　大夥聽了，卻‥「哼哼哈哈……」的笑了起來。
　　阿田過了好會兒，突然問道‥「啊你們咧？　喜不喜歡……假牛？」
　　大夥都搖著頭。
　
　　儘管大夥都不喜歡，阿土伯卻樂得吱吱笑，鐵牛的工作效率，可是比阿牛快上好幾倍，幾天的工夫，就犁完了那一大片田，記得往年，他還請對面山的〈連村伯〉，來幫忙耕種呢！
　　耕完了田，阿土伯和阿水，花了幾天的時間，在原先牛椆的地方，重蓋了間「牛房」，給鐵牛洗了個澡‥「閑在裡頭」。
　　阿田和阿文，禁不住好奇心，跑去把鐵牛「觀察研究」了一翻，對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動手動腳、搬來搬去的……　結果‥被阿土伯看到了，給訓了一頓。
　　阿土伯叫道‥「呣𢓶烏白耍！耍歹去，要安怎？」（不要亂玩，玩壞了，要怎麼辦？）
　　阿土伯後來，連牆（木板牆）都釘了起來，做了個門，用了把鎖，把鐵牛給「關在裡頭」。
　　阿土伯插完秧後，可清閑了，連續幾天，都看不到人影，原來是跑到山頂上，跟〈老師公仔〉泡茶、下棋去了……　對於跟了他五十幾年的阿牛，似乎一點「留念」也沒有……
　　而大夥，沒事的時候，總跑到大榕樹下的池塘那裡……去釣魚、去烤番薯……去陪阿牛。
　　…………
　
　　有一天——
　　阿文騙大夥說‥「阿牛死後的一千年，牠的眼睛，會變成『夜明珠』；牠的犄角，會變成『金牛角』，裡頭空空的，可以吹出美妙的音樂……」
阿文蓋得口沫橫飛、天花亂墜，還說‥「我的阿祖，有次，就是挖到一具牛骨頭，發現兩顆夜明珠，和兩支金牛角，可以拿去賣很多錢……可是‥被日本人知道，給「壓霸」去了……」　（阿文小時候，想像力就特別豐富，老愛這麼‥「胡說八道——說得跟真的一樣」。）
　　大夥都都「相信」阿文的……「故事」，還說‥等「一千年」後，要到大榕樹下——去給阿牛「抾骨」。（抾骨‥撿骨。）
　　…………
　　要是「鐵牛」死了，它只會變成一堆「廢鐵」……值多少錢呢？
　　要是「鐵牛」死了，有誰會懷念它呢？
　
■臺語註解
【鐵牛】ㄊㄧˋ　ㆣㄨˊ　thih4~2 gu5
　⊕耕耘機。用來代替牛隻耕地的機械化農具。
【鐵牛仔】ㄊㄧˋ　ㆣㄨ├　ㄚˋ　thih4~2 gu5~7 a2
　⊕耕耘機。用來代替牛隻耕地的機械化農具。
【臭豆腐】ㄘㄠˋ　ㄉㄠ└　ㄏㄨ├　tshau3~2 tau7~3 hu7
　⊕用豆腐醃製，再用石灰，封藏於缸內，發酵後，會有臭味，為佐餐食品。
【攃冰】ㄘㄨㄚˋ　ㄅㄧㄥ　tshuah4~2 ping1
　⊕刨冰。或作「礤冰」，俗作「剉冰」。
【白翎鷥】ㄅㆤ└　ㄌㄧㄥ└　ㄒㄧ　peh8~3 ling7~3 si1
　⊕白鷺鷥。禽鳥類。在夏季時，頭頂會長純白色長毛。常棲息在沼澤、田地，以水中的魚類、水生動物與昆蟲為食物。啄食田中害蟲，是一種益鳥。
【合意】❸ㄍㄚˋ　ㄧ└　kah4~2 i3
　⊕喜歡、青睬。因為中意、滿意，所以喜歡。{例}我合意長頭毛的查娒囡仔。（我喜歡長頭髮的女孩子。）
【呣免】ㆬ└　ㆠㄧㄢˋ　m7~3 bian2
　⊕不免、不用。
【呣𢓶】ㆬ└　ㄊㄤ∥ㆬ└　ㄊㄤ├　m7~3 thang1∥mm7~3 thang7
　⊕不可、不能、不行、不得、不當。
　{按}「𢓶」同「通」。「通」字多義，以其異體，區別臺語字音、字義。
【逐工】ㄉㄚㆶ　ㄍㄤ　tak8~4 kang1
　⊕每日、每天。
【想要耍】ㄒㄧㆧ└　ㆠㆤ　ㄙㆭˋ(漳)∥ㄒㄧㆫ└　ㆠㄨㆤ　ㄙㆭˋ(泉)　sionn7~3 be2~1 sng2(漳)∥siunn7~3 bue~1 sng2(泉)
　⊕想要玩。
【假牛】ㄍㆤ　ㆣㄨˊ　ke2~1 gu5
　⊕假的牛。
【壓霸】ㄚˋ　ㄅㄚ└　ah4~2 pa3
　⊕形容詞。蠻橫、霸道、不講道理、獨佔一切。
【抾骨】ㄎㄧㄜˋ　ㄍㄨㆵ　khiorh4~2 kut4
　⊕撿骨。人死在埋葬數年後，挖出枯骨，加以洗刷、乾燥，用絲線接續，再裝入骨罈遷葬之習俗。
　
==========================================================
※舊文整修，重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阿牛的故事》。2020.07.01.三　05:56:48
　http://mypaper.pchome.com.tw/avun01/post/1380347054
※本文佈告於臉書。2020.07.01.三　05:59:00
　https://www.facebook.com/avun.pan/posts/2808416242603280
■標籤：鐵牛、耕耘機、大牌、臭豆腐、攃冰、趕集、犁田、番薯、白鷺鷥、假牛、胡說八道、夜明珠、金牛角、廢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