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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聚一刻」對我的影響》

　我在前面幾篇已提及高橋留美子對我的影響，而高中期間又因為尖端代理出版了高橋的「相聚一刻」，導致我之後漫畫甚至人生的大改變。「相聚一刻」是高橋在１９８１至１９８７的作品，屬於青年漫畫，因此它沒有「福星小子」和「亂馬１／２」來得有趣、充滿想像力，取而代之的是反映現實人生和時間流逝，引人共鳴的劇情。由於本作品年代較早，當時欠缺合法和專業的代理、翻譯，又非屬台灣主力消費漫畫族群（青少年）愛看的類型，所以對台灣大多數人而言，「相聚一刻」不甚有名；然而，在日本它可是小學館（「相聚一刻」的原出版商）的「鎮社之寶」之一！再版或周邊出了又出，它的單行本總銷售量達到一億本以上，跟高橋當時同時期連載的少年漫畫「福星」聲勢不相上下，和之後的「亂馬」比，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相聚一刻」主要是敘述一個破舊公寓「一刻館」裡，房客五代裕作和管理員音無響子之間的愛情故事，當然周邊的房客、生活中朋友的互動，也深深影響劇情。五代裕作從剛搬進去就喜歡上響子，但因為響子是一位寡婦，對其死去的前夫尚存不可抹滅的感情，五代要突破這道感情的藩籬，需要花費許多心力、時間；另外，黃金單身漢－－網球教練三鷹瞬，對響子的熱烈追求，及衍生出的一些親友輿論，也讓五代感受到外貌或社經地位上吃癟的莫大壓力。這兩點就是五代最需要上進，也是響子對他所抱期望之處。

　隨著時間的流逝（劇中時間跟實際時間同步）五代在公寓跟響子逐漸培養了感情，期間五代考上二流大學、繼而畢業，但隨即面臨就職的問題。剛開始他也跟芸芸眾生一樣，崇尚一流大公司上班的美夢，但後來逐漸找到自己的方向－－當保父，後來總算考取保父資格，不久後順利進入幼稚園就業；在準備考試的同時，隨著一些突發事件的影響，五代跟響子的感情也波濤異常，但後來終於度過難關，兩人情定終生而結婚。

　我首先從這部作品得到的收穫，是認識日本人一些生活風俗習慣，譬如：過年要去神社參拜、忌日上墳祭拜、相親結婚、就職面試、……等的實況，在本作品裡都完整地呈現，這種知識上的收穫，可不是看其他漫畫能夠獲得的。我也因此發現：在漫畫裡描寫一個真實的社會，其實是一件重要的事；漫畫家幾乎可說不只在畫漫畫，而是在做一種文化的傳承。假如後人不需要翻史料來瞭解現代文化，而是從漫畫內容，便能知道這個時代的生活情形，那表示這部漫畫具有教育意義（當然，很多人並不要求漫畫有這些），是我嚮往的境界。

　再來，「相聚一刻」讓我證實：日本對專業的尊重。在劇中，五代努力想當個保父，或許有些人看到「保父」，可能會嗤之以鼻地想：「就算考了保父又怎樣？又不像什麼律師、醫生來得賺錢！」對台灣人而言，某些熱門行業受大眾嚮往，對於其它行業，很少有人能對熱切執著的人報以掌聲；甚至台灣根本很少聽到「保父」這名詞，因為一般人總認為照顧小孩這種事，好像應該給女性來做才對（都叫「保母」）。但日本人卻非常重視專業，相信大家可以從各種媒體見識到：怎樣叫做行行出狀元。在這部漫畫裡，即使是五代信誓旦旦地想當「保父」，就連那一群說話老帶酸的房客們，也從沒有笑他或鄙視他。

　當然，不脫高橋愛在文字、語音上做文章的習慣，在「相聚一刻」中他也用了些充滿「氣質」的笑料，最明顯可見的例子就是：所有主要人物的姓氏都是數字開頭，我剛提的五代、音無、三鷹，還有很多房客、朋友都以這種模式為之（包括：一之瀨、二階堂、四谷、六本木、七尾、八神、九條）。還有在一些情境，以隱喻的方式表現氣氛，例如：五代找工作時，四家公司即將面試、兩家等待結果，朋友開玩笑地說了一句「四二」（與日本「死定」同音），來諷刺五代求職的不順遂。

　這部作品最令我佩服的地方，就是它對社會現象的敘述，讓當時的我對高橋留美子的實力佩服到極致，發現到：原來她不只會畫出那種搞笑漫畫，而是一位觀察細膩、描寫深入的漫畫家。高橋留美子的真正功力，很多是要從「福星」或「亂馬」之外來發掘的，像是它的短篇作品集（尤其是最近幾年出的「Ｐ的悲劇」、「專務之犬」），就接觸過親子、婆媳、環保、社區、就業等問題，我不能說她對這些社會現象提供了什麼偉大貢獻，但她至少點出了那些方面一些深思的問題，有興趣的人可以去看看。

　其實，社會寫實類的漫畫，在日本是司空見慣（多為青年漫畫），但極少漫畫家曾經描寫過有關「保父」或幼教方面的情形，然而高橋卻畫得栩栩如生，相信她應該在實際生活中有接觸這方面的經驗，也或許因為高橋身為女性，畫出來的那種幼稚園氣氛，就能夠非常溫馨、和樂，讓人看了真的非常感動。

　因為高二看了這部漫畫，當時雖然決定要當漫畫家、但徬徨不知該讀什麼科系的我，終於決定立志考取社工系。很多人聽到我想讀這個，竟然是為了漫畫，十之八九都露出不可置信、難以理解的表情。在大家的印象中，既然早就想畫漫畫，為何不去讀美工科系？當然，我想過這個問題，也知道美工出身的繪圖功力必定對未來的事業有莫大助益。
　
　不過，我的理由非常簡單：第一個是由於父母因素（各位都知道我想說什麼吧？）；第二個理由，我在前篇曾說過，在台灣畫漫畫，畫技固然要具備，但懂得以劇情深度取勝是非常重要的，因此以我當時從美術社經驗，發現到自己畫技並不出眾的考量下，我必須朝劇情方面發展才有希望。第三個理由，則是為了當個對社會有正面意義的漫畫家，我不得不先對社會現象有所理解，另外也藉由接觸社會工作，對人性層面能有更深刻的刻畫，而跟這個理想最有關係的科系，在我的想法中，就是非去讀社工系莫屬了（而且還不自量力地設定為Ｔ大）！

　基於上述理由，我跟非常重視畫技的美術社主流派漸行漸遠，到了高三時，當時一起進美術社的同屆裡，我只跟同班的小立繼續維持很好的友誼，之後也不會想要再參加類似的社團，因為我知道自己的努力方向是跟大家不太相同的。

　懷抱著「社工系、社工系、……」的理想，原本跟能夠進理想校系的程度有些差距的我，有了誘因、動機，拼命想獲得好成績以順利進入Ｔ大就讀，從高二到高三也用盡所有方式讓自己在各科進步。只是，後來我並沒有如願就讀Ｔ大，而跑到Ｃ大，而且還進了一個八輩子都想不到會去讀的科系，雖然後來也非常喜歡那個系，但為了貫徹之前的理想，大二我還是硬轉進社會系了！

　我現在回想起來，仍然因為當時曾作了「社工系」或「社會系」的決定而自豪，因為我覺得：讀了這個、跟我去讀美工科系，能畫出來的漫畫深度絕對不同，而這一切的正確抉擇，都必須歸因到高中時看的那部「相聚一刻」。


（原作於２００３．５．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