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座位是空的。
這個空的座位沒有人坐。
這個空的座位沒有人有足夠勇氣坐!
這個沒人敢坐的空座位一定有問題!
這個座位是兇的!
我怎會如此倒楣?每晚半夜下班,這尾班小巴都只得半滿,今天是從那裡跑來那麼多的人?是否他們都沒事可幹,無聊得齊心合力來這裡試我膽量?
聽說上帝只製造了兩個人類,於是蛇問祂為什麼?祂回答沒什麼,無聊嘛!學生問老師為什麼要讀書?依書直說:無聊嘛!所以無聊可以嘗試造人或者讀書,不須要在這裡跟我比膽識。
站在小巴門口的梯階,收費箱面前,像站在天涯海角邊緣,懸崖峭壁面前。投下錢幣比縱身一躍難。可是整倆小巴就只剩下這個每一晚都沒有人敢坐的位置一一最後排靠窗的孤獨座位,將小巴比作地球,它肯定是天涯海角。
它除了孤獨,只有恐怖,看 這個座位我像透過浴簾看到兇手持刀的影子。
除了恐怖,還有危險與詛咒。沒錯!這是個受了詛咒的座位!
啊!司機大哥你不要催促我!要我下車改乘的士,我是捨不得的,但決沒有勇氣坐在這個「兇」位呀!聽說……
不記得聽誰說,這個座位曾經發生意外;聽說意外還不只一次而是頻生!聽說自從多年前的意外,坐在這位子上的女人被拋出窗外死亡後,又接連發生好幾單相同意外一一在同一座位,同一班次的小巴上。聽說那是死去的人要索命啊!那不是無完無了地找替死鬼嗎?
司機大哥你不要再催促我好嗎?現在我的心跳得比你的引擎還快!
好!冷靜!數百元的士費無論如何是花不起的!可是這個座位真的好邪!叫我如何冷靜?
數百元買個心安理得不是很值得嗎?但重點是……
重點是我現在身上並沒有超過一百元的現金亦沒有提款卡呀!
這如何是好?我忽然想起前幾晚我坐在這座位的旁邊,隱約間可能好像彷彿大慨看到一白衣白髮白臉白指甲的女子懸浮在這座位上,一轉眼又隱約可能好像彷彿大慨消失了!邪門呀!心越叫自己理智便越理智不了。像被瘋狗迫至懸崖,進退兩難。
瘋狗還好,肉眼看得見。那索命的是看不得見。一個人不敢坐算不得什麼,但那麼多晚,那麼多人不敢坐就一定有他們的理由。同樣,一個人說出的傳聞算不上什麼,但那麼多人說出的話又作別論。
「噗」的一聲,車門關上;「嚨」的一聲,引擎發動;「幹」的一聲,司機大罵!一陣風吹在臉上,司機在前,太平門於後,通道居左,窗口置右。我已經坐在「兇」位上了!這個沒耐性的司機,怎不能讓我多考慮?我彷彿聽見車上其他乘客的拍掌聲,風吹得我涼了半節。
我混身發斗,緊握扶手,雙眼狠盯著公路。待那索命的迎面衝將過來,我也能及時閃避開。
一直用祌看著連綿無盡的高速公路,腳趾也不敢動半下,感覺自己像化石。緊張情緒隨著無止境的忍耐與等待而平靜下來。無盡公路無盡頭,深沉黑夜深沉沉。沉得讓人疲倦,沉得讓人昏昏……像抱著既恐懼又興奮的心情觀看一齣恐怖片,但緊張地看到將近結尾也看不到半隻鬼影。
糢糢糊糊感覺到小巴轉急灣,入小路,攀斜坡,落山道。越刻意保持平衡便越搖搖欲墜,越刻意保持清醒便越胡亂消費精力,以致昏昏欲睡。
這覺沒有夢,不知世間何世,醒來已於小巴總站。可惡!我怎麼會在車上睡著直到總站!凌晨二時,要走大半個小時的路才能回到家。都是那該死的傳聞累事,我怎會突然那麼愚昧?平日的我或在車上看書,或談電話,決不讓自己睡過頭,今夜竟為了防衛那所謂索命的而失去意識!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下車後,朝家方向走了一段路,渾圓月亮就掛在背後。心中氣憤難平,胡亂用粗口罵了自己幾句,感覺好像舒坦些。回頭狠狠瞪眼那可惡的坐位,啊……那是……
自此以後,我成為了成功的實驗品,那個空位不再空著,傳聞像風一樣消失,像由始至終根本就不曾存在過。乘客們安安穩穩地坐在那座位上,而我亦沒有向任何人提起過當晚我回頭看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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