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教怎麼分辨
本人兩年前所提的〈良知即是般若〉,良知是指三般若中的「觀照般若」議題。三般若就是三身,翻譯不同,《金光明最勝王經》稱:「法身、應身、化身」,《解深密經》稱:「法身、解脫身、化身。」或說「法身、報身、化身」,有說「法身、報身、應身」,或說「自性身、受用身、變化身」。三般若是中土的詮釋,比較晚出。
比較普遍被接受的,是馬鳴菩薩《起信論》的「體、相、用」三大。其後,龍樹菩薩《大智度論》卷二十七引經說:
「欲以道種慧具足一切智,當習行般若波羅蜜;欲以一切智具足一切種智,當習行般若波羅蜜。」
分成「一切種智、一切智、道種慧」。釋智顗《金光明經玄義》據《大智度論》說:
「云何三般若?般若名智慧。實相般若,非寂非照,即一切種智;觀照般若,非照而照,即一切智;方便般若,非寂而寂,即道種智。」
改用「實相般若、觀照般若、方便般若」之名,分別表示般若的體、相、用,即是三般若說。釋吉藏《淨名玄論》改「方便般若」作「文字般若」,這是後世據紙墨文字講經,最常引用的說法。
用「體、相、用」來解釋人性,本「體」不容易說明,所以內典都從「相」上講,「相」就是心理狀態,就是探討心、意、識這些問題。本體既不容易說,由相上探討本體,是沿波討源的方法。回應開頭說的良知即是觀照般若,良知即是就相上說。良知,或者般若,是探討人性問題必經之門。所以說:「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孔孟既然知道良知是一個隨時都存在的知覺狀態,也必然知道,這個知覺的背後,有一個操縱的本體,好比騎自行車,手抓車把,控制方向,腳踏踏板,使車前進,眼睛要看路況,選擇路徑。這一切,不是手、腳或者眼睛在指揮,是手腳眼背後,有一個主宰在控制,所有的感官作用,都是如此。輔導兒童成長,也有開設感覺統合的課程,感覺統合,就是把感官上的認知、知覺,統合成由本體控制的認知。
問題來了,這個看不見的主宰,卻是實實在在的存在。在內典,為能說得圓融,講空,就說「一切染法,皆不相應。」;講不空,就說「已顯法體,空無妄故」。因為這是看不見的存在,執有、執空,都是偏執。在《老子》,則是「大象無形。道隱無名」,還特別說成是: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摶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皦,其下不昧,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14章)
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21章)
因為這是本體,道,是要回歸本體,保存本然的天真,那只有「致虛極、守靜篤。」才能合於道,在《莊子》也說:「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致虛或集虛,意思是相同的。佛與老、莊,基本都是往這方向解釋。
但是,在《孟子‧告子》篇,則是禁止這樣解釋人性:
告子曰:「生之謂性。」孟子曰:「生之謂性也,猶白之謂白與﹖」曰:「然。」「白羽之白也,猶白雪之白,白雪之白,猶白玉之白歟﹖」曰:「然。」「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歟﹖」
很明白的,孟子反對天生的性,因為,照那種詮釋,犬性跟牛性、人性,最後是一樣的。所以,孟子的性善論,是限制在良知作用的詮釋,他更特別指出,人性有「惻隱、羞惡、辭讓、是非」四端,是一般動物所不能完全具備的,喪失了四端,他說:「非人也」。至於良知跟人性本體的連結關係,他說:
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殀壽不貳,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根據這個講法,孟子確實反對人性向虛無的本體解釋,也是孔孟共通的立足點了。曾經有論文指出《中庸》:「天命之謂性」這一句是《老》《莊》的講法,觀照前面的解釋,可以理解論主的立場。
儒釋道詮釋人性的根本,都是從良知出發,無論稱良知,或稱般若,都有「體、相、用」三個面向,其差異在就「體」或就「相」的解釋不同。無論你認同那一種說法,都是在這個詮釋中選擇自己的人生觀,沒有一個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