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的沒什麼道理。
譬如讓生物學家莫衷一解的「性食同類」(sexual cannibalism)。一到繁殖季節,受賀爾蒙驅使的公螳螂便四處搜尋交配對象,只是不論知或未知,結束繁殖的重責大任後立即給吃個精光,又如身負兩根性器的澳洲紅背公蜘蛛,交配時先插入其中之一,再自動獻身讓愛侶大快朵頤,射精後若一息尚存,將奮起餘勇再插入第二根性器。從演化的角度觀之,這種奇特的赴死習性來源各異且不容易解釋,因為生物學家發現,其實公螳螂並非心甘情願,牠們也會先仔細觀察,最好是找得到事先已填飽肚子的母螳螂,除非萬不得已絕不作犧牲的打算。但公蜘蛛又是另一回事,為了確保繁殖下一代的機會,牠的交配器會斷在母蜘蛛體內來阻塞其他公蜘蛛的再度侵入,而且根據統計,視死如歸的公蜘蛛與苟且偷生者比較,其交配時間長約兩倍,生出的子女當然也成倍數成長,果然死有重於泰山者如斯!
好,生物性繁殖本能不算愛情,那麼來看看鱷魚的求偶。黛安.艾克曼(Diane Ackerman)在「鯨背月色」一書中如此敘述:「過程始於母鱷魚深情款款的挑逗,她游向公鱷魚、輕輕摩擦牠的臉龐、用鼻子愛撫牠的脖子,以她那厚實的黑肩膀輕觸牠、交替的愛撫、輕輕地推牠的頭。然後她可能輕輕的碰牠或爬上牠的背,把全身力量輕輕施加在牠頭上。有時候,她甚至真的爬上公鱷魚身上,騎著牠游湖……一旦牠得到她的訊息,也會開始交頸愛撫……」這算是愛情,還只是交配的前戲?
這些受賀爾蒙支配的動物行為,對電子數位產品則完全不管用。《科學人》2008年4月號刊載了篇有趣短文,用於敘述人類與機器人結婚的可能。美國的人工智慧專家David Levy,在他的著作Love and Sex with Robots一書中,看似樂觀,其實於我觀之是悲觀的解釋:「如果除此之外,你只能選擇孤單、難過和悲慘,那麼選擇一個自稱愛你、行為也像愛你的機器人,不是比較好嗎?如果你會比較快樂,那又有什麼關係呢?」確實,在這個無遠弗至的電子世界,人與人間其實無須相見便能談起戀愛,君不見網路上充斥各式各樣的交友聯誼網站,許多人也因此發展出強烈的情感依戀,甚至相互以夫妻相稱,顯然網路的他端是老、是少、同性、異性、甚至是不是人都沒關係,在這種情況下,誰說與機器人談戀愛毫無可能?所以David Levy主張人類與機器人很快就會發生性、愛甚至婚姻,而且說不定很吸引人,因為不僅機器人的外表越來越肖似人類(日本大阪大學的智能機器人學實驗室的機器複製人Repliee,可以在幾公尺遠的距離騙過人類約10秒鐘),且一旦人工智慧的研發能將機器人量身打造成契合個人興趣,或將它們調整為若即若離的挑逗方式以帶來適當的「人際」摩擦時,孰曰不可能又孰曰不宜?只要記得更新程式,與網際愛情騙子比較,豈不更多了白手偕老的忠貞承諾?
那麼,便說說這個愛情騙子的故事吧!土耳其裔德國導演法提.阿金(Fatih Ak1n)在《愛無止盡Head On》中,說的並不完全是愛情故事,但我並不想談有關族裔的深層問題。突然從醫院餐廳裡冒出來,纏著要和卡伊 – 一個髒亂、頹廢、酗酒、毫無吸引力、只以打零工為生的中年漢子 – 結婚的西碧兒,一開始的動機只不過為了脫離保守的土耳其教條家庭,卡伊答應她的求婚也沒有愛情,只是給她動不動以死相脅的暴烈方式所撼動,或是更深一層的,同歸於盡的宿命觀。只是雙方都沒預見,居住婚後的生活不可能互不干涉,那些幽微莫名的、最初是以妒忌升起的愛情幼苗,原來難以拉近兩顆處在邊緣地帶的心,但等到自我放逐和自我毀滅之後,終於意識到相互扶持的渴望,只一切都物移境遷,西碧兒再婚、卡伊入獄,沒有挽回的餘地,只讓串場的歌聲在終曲時,以中東特有嬌柔繚繞的聲音訴說:”山的那一邊,有一抹微亮,雄鷹正在晨曦中展翅飛翔,是否所有失去愛人的人,都和我一樣癡狂?我是如此的憂傷,願我的心魔你快快消逝,我正慢慢走向瘋狂,遠方的山兒願你永遠快樂... ” 西碧兒當然是愛情騙子,她連說謊都省了,只是卡伊甘心,或不甘心的走向他完全沒有預料的一條路,這條路上,如同片頭酗酒一心尋死的卡伊開車撞上的那堵牆,也正如英文片名Head-On「迎頭相撞」與土耳其片名Duvara karsi的「撞牆」,那種一無反顧的互撞和玉石俱焚的悲壯,都是愛情中難以承受的重。
但換到伍迪艾倫(Woody Allen)的《非強力春藥Mighty Aphrodite》手中,這樣的沈重變得輕盈、輕浮,甚至輕飄飄的即將快乘歌飛去。Aphrodite是希臘神話中的愛神、美神,也化身作羅馬神話中的維納斯(Venus),象徵了純真、甜美,只是神話故事裡的Aphrodite其實水性楊花、處處留情且追求者眾,後世的學者對於這樣的美神形象實在無法苟同,所以將把Aphrodite分為Aphrodite-Urania(神聖的)以及Aphrodite Pandemos(世俗的)。伍迪艾倫絕對是個絕頂聰明的知識份子,自導自演起手無縛雞之力、很「俗辣」的、只討嘴上便宜的紐約雅痞極具說服力,看著他正經八百的嘲諷欺弄所有自認為高級的知識份子,觀眾明知道同時也給修理,卻是十分夠味。影片中集其大成者,莫過於摻雜在情節裡、虛實互換的希臘古典戲劇歌詠班,那些屬於高級品味的歌劇,不斷闖入或被闖入俗世生活,干涉也被干涉,時而幻化成高貴的Aphrodite-Urania,時而又品味低級到Aphrodite Pandemos。從愛情的角度來看,和這位女神形象最接近的 - 又是標準的伍迪艾倫式諷刺 - 居然是毫無心機、個性大而化之的妓女(神女,讓我玩一下中文文字遊戲),她生了一個絕頂聰明的小孩讓伍迪艾倫領養,再懷孕生下伍迪艾倫的小孩而不讓相認,這種已不應稱之mighty,而近乎Almighty的玩笑,其身份便如同倨坐在雲端的希臘諸神,很戲謔的、結結實實的給所有都市雅痞上了寶貴的一課,在諸神眼中,努力講求道理與原則的務實主義其實不堪一擊,隨時都可以被笑點鴛鴦或三笑姻緣的任意操弄,所以到了片尾,貌合神離的夫妻重回懷抱,有情人終成眷屬,一切皆大歡喜:”Do you not see how mighty is the goddess Aphrodite? She sows and gives that love from which all we upon this earth are born.” – 語出幼里匹蒂斯(Euripides)的《希波理特斯》(Hippolytus)。
那麼,如何看黎巴嫩女導演娜迪.拉巴基(Nadine Labaki)自編自導自演的《焦糖人生Caramel》?談論到愛情,這是第三部風格迥異、人生殊途的影片,只是轉換到女性觀點,竟讓我有些無語凝噎。男人來看純粹女性故事總有些隔閡,但同樣的女性觀點,與骨子裡物化女性到極點而讓我百般厭惡的《慾望城市》大不相同,除了充滿異國風情的景物和語言風俗之外,《焦糖人生》中以不同情境、遭遇的個人微小愛情故事,交維織出細緻微妙的回韻和難以解答的問題,包括深入對方家庭的不甘心情婦、為結婚而重建處女膜的保守回教女孩、以紅墨水偽裝經血掩飾已屆更年期的小演員、和女客人有著曖昧同性情愫的美髮師、以及因照顧精神異常的姊姊而婉拒愛情敲門的女裁縫。這各式各異的女性,聚集在貝魯特一間小小的美髮沙龍裡,交換傾吐私密、相互宣洩心情。由砂糖、水及檸檬汁煎熬至濃稠的焦糖,可食,在中東一地也作為美體除毛之用,甜膩、具展延性、且光滑如絲緞,卻擁有不少焦苦和熱辣的內在,不小心處理,可能燙傷肌膚。為了美麗而撕裂的痛楚,男性或許完全無法體會,但影片中刻意安排了一位帥哥警察來親身體驗,剃去了代表回教男性象徵的八字鬍後,在女兒國度的相識而笑裡隱藏了去勢的狎佞,而屈身於情夫妻子膝前,為她浣足、美體的挫折和黯自無從排遣的神傷呢?電影出現了一位美麗的女客人,她身材高挑、長髮、柔美、端莊,是所有男性心中的完美典型,卻神秘而毫無來歷,觀眾唯一知道的是她享受洗髮時美髮師指尖的按摩、似有若無的同性戀情,以及決心違背家庭、面對全新生命、而剪成短髮的斷然,可讓我動容的不是她最後定格在櫥窗反影裡飛揚燦爛的笑容,而是住在沙龍對街、從未嚐過愛情甜蜜滋味的老裁縫,為遲來好多十年的約會,燙染了髮、畫了妝,卻遲疑著選擇放棄。片尾襯著主題音樂Succar Ya Banat(註),女裁縫挽著她瘋癲的姊姊緩步街頭,很多的無奈感慨,卻有更多的同情,或許導演選用了這個方式,深刻詮釋了她給愛情的定義。
註:Succar Ya Banat
(
http://tw.youtube.com/watch?v=sw7xCy5ZZpU&feature=related)
Aaj’it sayr w siyarat,
Sawt scarbinat,
W idayn tghanni fihoun
Succar ya banat.
Hal Kahl elli baaynayhoun
W hal chfaf el soumr
Aam bet bouss b’idayhoun
Hal ’lam el houmr.
Jayi hdiyit habibik
Aala jenh el tayr,
Baaetlik nassmi tjibik
Bi aaj’it hal sayr.
Baaetlik nassmi tchilik
Faw’ hal tour’at.
Aaj’it sayr w siyarat
Sawt scarbinat,
W idayn tghanni fihoun
Succar ya banat,
Succar ya banat.
(譯文取自
http://dolon333.spaces.live.com/blog/cns!58A8019AC67A7E0C!507.entry)
Traffic jams and cars,
Rumors of shoes,
And hands that sing
Sugar girls.
The makeup on their eyes
And these lips brown
Embrassent their hands
These red pencils
Will the gift of your beloved
On a bird’s wing,
It sends you a breeze you look
In this bottling.
It sends you a breeze t’enlever
over these roads.
Traffic jams and cars,
Rumors of shoes,
And hands that sing
Sugar girls,
Sugar gir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