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中人像為明治、大正時期的詩人、隨筆家薄田泣菫（1877-1945）。明治時期，擅長抒情浪漫詩的島崎藤村（1872-1943），和以雄渾、悲壯的敘事浪漫詩著稱的土井晩翠（1871-1952），一同開啟日本近代的抒情詩世界。之後，薄田泣菫和蒲原有明（1876-1952）將島崎等人以文語體和七五調為基礎而開創的日本近代詩形式，提昇至完美的境地；兩人並從原先的浪漫主義流派投入象徵詩的創作，促成日本象徵詩的成立，在明治詩壇創造「泣菫、有明」的時代）
【譯前說明】
鯉魚向來象徵生命之騰躍，畫家繪鯉，也常想表現這個生命的主題。對此，作者卻偏愛畫作中少見的鯉魚之倦怠、憂鬱和陰暗氣息。這一切，皆緣於作者年少時乍見古池老鯉的奇異體驗。
【作者簡介】
薄田泣菫（1877-1945），明治、大正時期的詩人、隨筆家。岡山縣人。本名淳介。中學一肄業，即開始自學。至東京後亦苦學，並欣賞濟慈（John Keats, 1795-1821）等人的英詩。明治三十年（1897），在《新著月刊》投稿詩作，獲得後藤宙外（1866-1938）、島村抱月（1871-1918）等人賞識，而受到詩壇注目。明治三十二年（1899），帶有島崎藤村（1872-1943）式的浪漫風格且嘗試以十四行詩（sonnet）形式寫作的處女詩集《暮笛集》出版，賣出五千本的驚人數量。其後，在明治三十九年（1906）刊行的第四本詩集《白羊宮》裡，又將島崎藤村所開創浪漫主義的近代詩推往象徵詩的方向發展，完成古典浪漫的文語定型詩。因此詩集，而成為詩壇的中心人物，和蒲原有明（1876-1952）並稱明治末期詩壇雙璧。明治四十二年（1909），在《昂》發表〈溫室〉後，為生計故，轉向散文創作，結束了寫詩的生涯。不久，以報社主筆的身分而活耀，先後在「國民新聞社」、「帝國新聞社」工作，大正二年（1913）起，任職於《大阪每日新聞》，擔任文藝部長。大正四年（1915），在《大阪朝日夕刊》上開始專欄「茶話」的連載，獲得讀者好評。大正六年（1917），因帕金森氏症（Parkinson）發作，病情惡化而引退。另著詩集《逝春》、《二十五絃》和隨筆集《艸木虫魚》等。
〈魚的憂鬱〉
我來到池邊。青黑色水面上，油水般的春光閃閃浮動。只見，大鯉魚撥開水底藻塊，慢吞吞遊了出來。牠似乎不怎麼高興，向四周看了看，隨即又緩緩隱沒於水藻裡。
看到這幅景象，我想起以前吸引我的中國畫裡，那不可思議的魚兒。
少年時，我常出外釣魚。有時候想釣到鯽魚，就乘小舟浮於村郊池子上。
那天，不知什麼原因，一直釣不到魚。我實在捺不下性子，立刻朝池裡游水的三寸魚兒甩下釣鉤。當我硬把魚餌晃到魚前的時候，突然被某物嚇到，而直盯水底深處。
之前被雲朵遮蔽的春陽，瞬間朝這兒射下光芒。微濁水中，青藻長長漂浮，底下大鯉魚的全黑半身緩緩露了出來。那魚兒，彷彿戴著鋼盔似地繃著一張臉，還有一雙不怕人的眼光。我看著看著，總覺不太對勁。
「說不定是池中的精靈。」
這麼一想，那在水草底下棲息好幾年，無法到外面岸上，也不能躍向廣闊天地，只能不斷扭動身軀在池裡游來游去，一直受限在池子詛咒裡的老魚，其生活之倦怠和憂鬱，讓我微小的心靈受到了震撼。於是，我打消釣魚的念頭，匆忙將舟划回岸邊。
河裡的魚兒，皆是活蹦亂跳的新生命，只覺其姿態既柔韌又美麗，因而習慣以朋友般的親近來欣賞牠們。但這古池裡的鯉魚，光是牠們所具冷冽寒意與憂鬱之一面，就讓我震驚不已。
後來，不知何故，我開始喜歡起繪魚的畫作。只要有辦法，就貪婪地觀看各畫家的作品。特別是曾任畫院待詔，以遊魚圖名家為人所聞，人稱「范癩子」的范安仁之作品，此外應舉（1733-1795）（註一）、盧雪（1754-1799）、崋山（1793-1841）等人的著名作品也曾見過。不過，他們的畫作大多是描繪愉快的魚兒之動作姿態及在無所凝滯的水中生活的自由。不論在哪幅作品裡，都不能體會那古池鯉魚所見的、棲身淡水之老魚帶有的倦怠、憂鬱和陰暗氣息，而這就讓人略感美中不足了。只有那麼一次，我在吳靈璧不太傑出的作品裡，看見異於一般畫作，將鯉魚醜繪成水裡的妖精或其他東西，因而覺得很有趣。我並不清楚這位畫家是什麼樣的人物。多數畫家以只展現生命之蓬勃的魚類為題材，而他卻照著自己的觀點，充分流露出怪誕詭異的風味，這正合我的心意，至今仍無法忘懷。
註一：（譯注）應舉（1733-1795），即圓山應舉，江戶中期的畫家，圓山派之祖。丹波人。幼名岩次郎，字仲選，號仙嶺，俗稱主水。起初，在京都學石田幽汀（1721-1786）狩野派之畫法。之後，研究明清的寫生畫以及西洋畫的透視法，確立起調和寫實性與裝飾性的畫風。代表作品為《保津川圖屏風》、《雪松圖屏風》等。
譯自：薄田泣菫，〈魚の憂鬱〉，收入末広恭雄編，《日本の名随筆‧卷32‧魚》（東京：作品社，1985），頁154-156。
圖片來源：
http://www.libnet.pref.okayama.jp/person/susukidakyukin/kyukin_shor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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