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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05 (9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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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寵 2004.05.01

 

那些信神的,感覺到有一天神輕易地從他身上轉移了注意力,那必然是難受的吧!

才發現與自我決裂一點也不困難,當那些習以為常的寵愛消失,就會發覺自己以為應得的美好是如此脆弱不堪,倒也不至於去相信自己只是個玩物,或許愛情,會造成這種想像。不,也許比玩物更糟,是捧上天摔下地,是狠狠地嘲笑了自己一會兒。

自我嘲笑。也許只有自卑情節的人,或者那些能意識到自卑的人才會自我嘲笑吧!我不知道。也許曹雪芹清楚,也許拿破崙也嚐過,伊底帕司王,馬基維利。

那些狠狠嘲笑自己的人,也許,在嘲笑的當下也沒有那麼狠那麼痛那麼過癮,也許更多的是一種被遺棄,他並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輕易地被遺棄,也許只有短短一秒,卻足以讓他瞭——呵!原來竟是這麼地虛假。

儘管這個世界同時也發生了許多真實,他也同時能感受到這些真實,但令他無法忘懷的是,其實,他並不如他自己所想像的那般,或者說,他並不如他以為他周遭的人所想像的那般。於是自我,就決裂了。以最無關痛癢的細節的方式。

我想,看著文章的你,懂吧。

於是在——我們就姑且稱之為「失寵」吧!——失寵的當下,也有一種強烈的解脫感從中奔脫而起。畢竟,我並不是我自己。於是我們也許可以給那些不停想要變成他人的人(如韓波等)一個忠告:你,只不過是比較幸運罷了……。「失寵」沒能發生在這些天才的身上,以致於他們永遠只能是個天才,而無法成為他們自己。也就是如此,他們一生急切地想要變成他人,卻不知道,那不可能(天才不可能失寵,失寵的不會是天才。然而倍受寵愛的天才,卻不知道他再也不可能變成別人了。方濟各肩上的小鳥,已化為石雕像,不會再飛往何方)。

這些失寵的人其實是知道的,他們並不配獲得這麼多關注。

於是有一種心酸湧上了眼鼻之間,畢竟,他們也是知道自己與群眾關係的脆弱呀!他們每天都不時地在想:總有一個時候,我會一無所有,我會像一隻自以為擁有完整網絡的蜘蛛,一下子被無情的手撥開。於是他們更看見了自己當下的受寵,因為想著失寵。於是,他們或多或少地瞭解到,其實受寵的不是他們自己,而是那些給予他們寵愛的人,是他們自己。

這種想法,讓這些人,變得有點怯生生,又有點自驕的模樣。

都一樣,不是嗎?

我看見過許多這種人,他們都在自己的生活世界裡有點兒戰戰兢兢,稍微有一點風吹草動,他們就會想自我了斷這些寵愛與關注,至少,可以避免是被別人無情地遺棄。還有一點,就是這些受寵的人並不覺得是他們自己要求受寵,他們總覺得,是你要這樣寵他的,是你想要在他身上付出些什麼的,那麼,你怎麼可以自己付出了寵愛而後又瀟灑地離開呢(又不是我自己該擔負的責任和傷害)!可是,得到寵愛的人難道不該為這傷害負責任嗎?這很弔詭。伊底帕司的罪,難道就這麼地無解嗎?他挖下自己的雙眼以示承擔,就彰顯著承擔命運的勇氣了嗎?

(難道不該挖下自己的雙眼嗎?你有什麼資格留著你的雙眼。)

至此,我感到自己已經迫近了一個從未到過的境地。「你有什麼資格留著你的雙眼」?我問。我問伊底帕斯,我問我自己,也問你,問所有的人類。——「你有什麼資格留著你的雙眼」?

所有的人都失寵了,因為他們覺得他們應得更多的愛,同時,他們又感到自己不配得到這麼多的愛。他們覺得世界很美,同時,又十分的醜陋。

美和醜陋在這裡已經無法再發揮什麼效用了,這些概念不足以用來表達這個世界的任何一件事。別跟我說好或壞、美或醜、光明或是黑暗,在你未得到足夠的愛以前。在你未有得到這麼多愛的資格以前。

我,已經徹徹底底與自身決裂。我所擁有的一切都不再是我的,包括我的笑容,我真誠的感激。而此同時,我仍沒有辦法向自己證明,這就是我自己,我感受到我的心在痛,那卻不是我。

因為一切,實在是太脆弱了。

 

 

波粒二象性討論 2004.05.03

 

現代物理在研究"光子"是什麼的時候,發現光同時具有""""兩種象性。照道理說,一種東西是波就不可能是粒子,是粒子,就不應該是波,可是物理科學家最後卻聲稱:光既是波又是粒子(同時具有這兩種特性),因此稱光具有"波粒二象性"

你有注意過街上的小綠人,或是捷運車廂內的跑馬告示,或是任何用小燈泡組成文字或圖像的看板嗎?你試圖去專注在其中一個小燈泡上。其實我們知道,小燈泡只是藉由"亮與不亮"兩種狀態,才組成許多的字和圖案的。但如果你只看一個小燈泡,很抱歉,你並不能分辨它自身的亮與不亮,它總是和它周遭的燈泡混在一起,有一會兒你發現你可以掌握它不亮或是亮了,可是在下一刻,當大夥一起閃動起來的時候,你就再也無法分辨你選定的小燈泡,它究竟是不是它自己了。

關於光的波粒二象性,顯示出幾點:一是物理科學家的薄弱。我想應該可以同樣地對他們說:要嘛你就是物理學家,要嘛你就是科學家,請不要是個物理科學家。二是科學的薄弱。如果實驗能掌握特性,給予一種東西適當的歸類,那麼那些沒有實驗到的部分怎麼辦。當然,如果科學家說:我們並沒有想用簡單的概念囊括一切,我們只是想知道更多的資訊。如果是這樣,我想是比較好的。三是人類智性的薄弱。所有沒有辦法接受的概念,以及所彰顯出來的未知,都顯示著人類智性的薄弱。當然,如果人類說:我並沒有想以理性作為我人生的全部,我只是因智性而做某些理解罷了。如果是這樣,我想,是比較好的。

那麼,就不能評論一個真正的壞人囉!那麼,就不能定義任何一件事情囉!那麼,下次在陳述自己論點的時候,就不需要過份堅持囉!或者,當孩子選擇死的時候,你也不需要太過攔阻囉!或者,那些更令人無法忍受的……。

去強迫一個人接受那些他無法接受的事,有什麼意義呢?難道,這不是一種暴力?《屈辱》(註一)裡,柯慈讓魯睿教授的女兒選擇接受被三個黑人青年強暴,而且不採取任何行動(甚至不採取太多情緒),這對魯睿教授是一種暴力嗎?教授去不斷想知道女兒的心態,也是對女兒的一種暴力嗎?

關心,成為一種暴力?(誰要你來關心我,我只想要一個人待著。)

當關心成為一種暴力,和關心不成為一種暴力的區別在哪?我們做為人類的,是想要追求更多的"不暴力的關心",而避免"暴力的關心嗎"?想這樣的事,是不是很好笑!?

沙特說:他人即地獄。也許他說對了一半,但是除了將可能的天堂和地獄之外,就沒有任何的譬喻了嗎?或許粗略的歸結,是找尋更具普遍性規律的方式,然而如果普遍性的規律只能說明普遍性的問題,那不就等於什麼都說不清楚了嗎?
(什麼能說得清楚呢?)

得開開心心地接受死亡嗎?藉此,去對一般的邏輯做反抗,這樣的戲論,有什麼好玩地?東玩一點,西玩一點,東漏一點,西漏一點,一點一點地堆積,一點一點地流失(此刻你似乎並沒有流失什麼吧!)。我猜我是想要企圖捕捉一種全面嗎?用文字的方式?在這樣"無路可出"的戲論裡,是否有些終極的目的?

不,文章會越打越長,話會越說越多越說不完,人一思索上帝就會發笑,為了不讓他開心,就暫且打住吧。

 

 

註一:柯慈的小說

 

 

曼陀羅Mandala結構分析大綱 2004.05.08

「套」的概念
「框」的形式(結構的本質:劃分、切割、分類、區隔、凸顯、關連)
「隱」與「顯」的呈現(櫛:有些部分被其他的部分遮住,區塊狀顯現的部分,又暗示這當中彼此的關連。)
「區塊」與「區塊」之間的緊密相連(小區塊合成為獨立的大區塊,大區塊中含有獨立的小區塊。> 人我關係;波粒二象性現象
「區塊」形式與「線性」認知模式(線性 / 非線性;「時間」;「時空」)

「圓」與「方」
「弧」與「角」的對抗 / 合作(卡榫,與卡榫的失去;《老子》「有」、「無」的互為用、體。)
「能動性」結構(圖像自身構組的推動力;觀者想像的啟動力)
圖像本身所具有的聯想空間(「圓」:運轉、流動、迴旋、天;「方」:框定、置放、堅持、地。因兩者的衝突、對抗所產生的動力。)

「平面」與「立體」的曼陀羅
「平面」:至高、綜觀、攤開 > / 動;「立體」:進入、向心、往內一層的「平面」> / 靜(「圓」提供了運動的可能,「方」提供了穩定的可能。)
「向內」立體;「向上」立體;各層 / 平台的「視界」(個體的獨立,開展的無限)。

待查的曼陀羅知識
/ 人的姿態、位置與其象徵意義。
幾何圖像、自然圖像、紋飾、法器、文字,其位置(方位)的安排、功能、意義(大曼陀羅、三昧耶曼陀羅、法曼陀羅、羯磨曼陀羅)。
顏色的安排、功能、意義(紅、黃、藍、白、綠(黑?))。
曼陀羅的製作流程、儀軌,與其功能、目的。

延伸探討
科學的分析(視覺科學、現象學、色彩學、幾何學、空間學)。
地理性(地圖;天文;路徑);故事性(遊歷)。
密教的宇宙結構觀。
物理學量子理論中「場」的概念。

 

 

梵谷的信 2004.05.09

 

「我並非神經病,我是在完全正常的精神狀態下跟您寫信,我所以會被關進神經病院,是因為街上很多人把我當神經病看待,並且請求市長把我監禁在這裡。
我一連幾天,都是被關在上了鎖的房子裡,還有管理人的監視。我遭受人們如此誤解,有很多話要說,不過我並不認為這是遭受侮辱。而我的種種辯解,反倒像在控告我自己。
……
這個街上的人們雖然對我有這種卑劣的態度,使我受到了嚴重的精神打擊,可是我的內心仍然能恢復平靜。希望您能用平靜的心情,努力作您自己的事。
……
我親愛的弟弟,對我這樣既渺小又可憐的人,最好是置之一笑。像我們這種現代藝術家,在一般世俗人看來,只不過是一口破鍋而已。
……
一個人應該堅強的面對現實命運,因為裡頭包括了一切真理。這裡的人對我太苛刻了,他們明知道把我放開,我也會很安靜,他們卻偏偏妨礙我的藝術創作,把我關得緊緊的。
假如我是天主教徒,要想救濟自己是很容易的,就連進入修道院也是可以的,然而現在這條路已經被封閉。
我現在心中正緊緊握著您的手。請您轉告您的新娘、母親和妹妹,不要憂心我的事,並且請她們相信,我會走向恢復正常之途的。」
Van Gogh
1888-1889

當然,我們知道梵谷的一生都為他的弟弟所支持,然而就算如此,我們還是想像的到,梵谷在信的開始仍表明:「我是在完全正常的精神狀態下跟您寫信」,並寫下「而我的種種辯解,反倒像在控告我自己。」這就像是哈姆雷特所說的話,就像哈姆雷特在死之前要說但是沈默了的話——「真的,我並沒有發瘋。」但是我們要如何相信一個瘋子所說的真話呢?

「希望您能用平靜的心情,努力作您自己的事。」也許是一種哥哥對弟弟的期勉,也是對這個一直在照顧著自己的弟弟,做出離別決定的第一步吧!這其中可能透露著梵谷對自己即將面對的未知,有著不穩定的心緒。『那麼,就去做你們該做的事吧!』哈姆雷特對何瑞修(Horatio)說。

「一個人應該堅強的面對現實命運,因為裡頭包括了一切真理。」我想這便是促使梵谷「瘋狂」的原因吧!他把世上所有的一切都看做真理的顯現,於是他企圖用畫筆、顏料、畫紙,捕捉他所感受到的真理。想要去捕捉那「瞬間卓越」的人,都在接近瘋狂,而視現實為真理的人,將活在活著的瘋狂裡。或許割下自己的耳朵來自於許多意外的理由,但綻爛的花與旋轉的夜,卻永恆出現。

「把我關得緊緊的」。

這一次的入院,梵谷被關了14天,之後陸續進出精神病院,直到受嘉舍大夫(Dr. Gachet)的照料。隔年(1890年)七月二十七日,梵谷舉槍自殺,由於病人身體虛弱,不能開刀取彈。二十九日,梵谷臨終前對弟弟說:「不要安慰我,沒有用的……悲慟的事,一生都不能解除的……」。

「然而現在這條路已經被封閉」。被封閉的路,是因為什麼呢?不能受到神的照顧,和曾經一心想要成為傳道者的他,究竟這條路,是怎麼被封閉的,在神經病院內,上帝的光是否依然照耀?有人說:「那是上帝開的玩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我寧願不相信上帝。有人說:「你不可探求神的旨意」,那麼被封閉的道路,需要再多麼誠心的禱告呢?

弟弟西奧要結婚了,在神經病院的哥哥請親人們相信他,他會走向恢復正常之途。也許是希望他們不要擔心,也許表達梵谷自己渴望平靜的「正常」。一個受到折磨的人,是無法替自己做任何辯解的,那只會像是「在控告自己」。梵谷說:「不知是誰,將如此的生活形容成『被死與不死不斷威脅的狀態』」。這使我想到大江健三郎在《燃燒的綠樹》最後所寫下的:「我以前見過醫生用喀哧喀哧粗暴的動作,對已經停止心臟跳動瀕死的患者進行心臟起搏。那實在是醫生和患者死去活來的搏鬥。如今,我只看見阿吉大哥同時扮演者醫生與患者兩個角色,進行無以復加的永恆的痛苦。」

 

 

短篇小說 2004.05.15

 

一名中年婦女下獄,原因是她在指揮交通的時候,指揮不當,造成嚴重車禍。兩死兩傷,其中一名死者是懷有三個月身孕的新婚女子,另一名是搭計程車回家的國中男生;傷者則是新婚女子的丈夫,以及計程車司機。

造成這起車禍的中年婦女,事實上一名義工,但並非正式的義交,而是自願指揮的善心人士。這名婦女原本是某小學的「導護媽媽」,而據指出,會參加導護媽媽行列的原因,是因為她自己有一個國中一年級的獨子,在兩年前因車禍喪生,因此自願加入導護媽媽,維護孩童上下學的安全。

同校的導護媽媽都對這名婦女抱有十分同情的想法,並且準備聯名上報法院,希望能夠請法官從輕量刑。畢竟媽媽們自願擔任學童的導護安全,有些還是下了班之後立刻趕來的職業婦女,有的媽媽還得趕回家煮晚飯。這些自願的導護媽媽除了付出時間和精力之外,事實上也沒有受過專業的交通指揮訓練,而且導護媽媽經常有的共通經驗,就是被車輛猛按喇叭,或是被一些「大男人」駕駛的車輛從近距離呼嘯而過,有的還會開窗謾罵,甚至有一名蔡媽媽,還曾經被計程車司機吐過檳榔汁在腳上。因此,導護媽媽們認為,這名失職婦女並非犯下了「失職」的罪刑,因為她根本沒有任何職權,又何來該負的義務。

但是事發當時,這名婦女並非以導護媽媽的身份在維護交通,而是在上下班時間,自願地作為「交通義警」在十字路口指揮交通。未受過專業訓練的她,憑藉近兩年做導護媽媽的經驗,想為民眾盡一份心力。這也源自於她對自己過逝兒子的想念,希望能使交通事故減少,慢慢地,她也希望上下班開車、騎車的民眾,能夠在更暢通的交通狀況下行進,可說是將自己對兒子的愛,化成對社會的大愛,因此選擇在上下班時候的十字路口指揮交通。這名婦女表示,此處交通紊亂,而且從未有過交通警察,因此她才決定自行幫忙,因為她知道交通警察在上下班時刻是極為忙碌的。

這名導護媽媽站的十字路口,是一條並不太複雜的路口,但事實上在流量與方向上的設計均有問題。東西向的車流經常因為要左右轉,產生行車搶道的狀況,向西行的車輛大多要左轉上高架橋,向東的車輛因此被卡住,再加上車流量以及交通號誌的時間控制問題,使得對向來車彼此爭行,另外南北向的車流也很大,也會發生同樣流道堵塞的問題。

這名媽媽站在十字路口,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她,不太清楚該怎麼解決她所面對的問題。穿著橘色的義交制服,這是她跟鄰居一名計程車司機借來的,深藍色的西裝褲裹著中年發福的身材。也許也因為是個中年媽媽,那些騎車、駕車的男人都鄙夷地甩給她白眼,或直接瞪她,以表示對這名「根本不會指揮」的女義交的不屑與抗議。一名中年婦女在十字路口,穿著橘色義交制服,這本身就說明了她對交通混亂,以及經常開車亂搶道的男人的不滿,因此她勇敢且義無反顧地站在危險又無人(男人)管理的十字路口中央,揮動著兩隻手臂。他們並不知道,關於這名婦女的傷痛,以及她會自願、主動站在這的內在動機。

她站在十字口,兩邊同時來車,左轉上橋的車輛一點縫細也沒有的拼命搶道,西邊被賭的車輛則瞪著眼,怒斥中央這個亂指揮的中年婦女。天氣很熱,橘色的長袖特別刺目。南北向等待前行的車輛,和集中在有如儲水槽中大量的摩托車騎士,全都帶著嘲諷與不滿的眼神,隔著玻璃與擋風鏡逼視著她。台北盆地油煙持續增濃,匯集在蓄勢待發的十字路口。號誌燈變了,南北向的車輛根本連理她都不理地往前衝,東西行的車輛暫時休戰,等一分半鐘後再鬥。

 

她站在那,說實在,一點用都沒有。她還頻頻揮動著那兩隻無措的臂膀,像是要這樣指揮,又像是要那樣指揮,西邊的車不知道她想要他們停還是走,東邊的車也不管她要幹嘛,持續向前衝,南北向的車輛也都不知道,她還站在這一直揮什麼東西。於是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車輛都同時發現一件事——「她在混!」。

是的,她確實在混,每當號誌燈一轉,她不知道該怎麼指揮的時候。她假裝不經意地背著向東行駛的車,讓那些怒視她的眼光不會直接接觸到她。她讓向西的車霸道地上橋,但指揮的那雙手卻表示:她並沒有容許他們搶道行駛,但是她也攔不住,畢竟,她只是一名義交而已,而且是一名被嫌棄的中年發福婦女,而且說實在的,她只是個導護媽媽,維護小學生上下學不至於被撞的媽媽,她沒有受過正式的訓練,她是因為兒子的死,才自願站在這的。這樣,她還需要受氣嗎?

是的,她站在那受氣,但她忍著。她背過身去,她把眼睛朝高架橋那一個角度看去,這樣她就看不到西邊的怒視,北向的嘲諷,和南向的鄙夷。她高舉著兩隻臂膀,卻若有似無地擺動著白色手掌,好像在表示對這些不守規矩又愛生氣的駕駛的無奈與抗議。「反正你們也不聽」,她像是在嘆氣一般,「反正你們也覺得我不會指揮」,「反正命是你們的」。有一度她覺得自己好像都快要笑了出來。「這些人為什麼要對我生氣?」她覺得馬路上這些被裝在鐵皮裡,或坐在鐵板上的人很蠢,「他們幹嘛對我生氣!」她將手掌從右往左擺,又從左往右擺一擺,臉上透露著一種隨便、無所謂,但一絲不苟,不苟到自以為是。但畢竟沒人曉得她倒底想要怎麼指揮,這樣揮來揮去卻又紮根似的站在路中央,不像在指揮交通,像是在抗爭,在和滿街的車子賭氣。

她穿著橘色制服,含著白鐵口哨,戴著有徽章的帽子,白色手套,還有一個因為交通事故死掉的兒子,站在十字路中央,指揮一票根本不需要她存在的車輛,指揮根本也不知道該怎麼指揮的交通,她的存在,竟成為一種忝不知恥的自我羞辱。她越堅強,就越顯得恥辱;她越是負責,就覺得越憤怒;她越是愛她的兒子,她就越感到她兒子恨她。為什麼愛的報償會是恨?為什麼無私的付出是招致鄙夷的眼神?為什麼出於善意的熱情,最後卻是將自己推入火坑,萬劫不復?她不願意再看到那些臉孔,也不想再看見自己,她無法承認,她的無能會淹沒她的愛心,她的付出會成為擋路的狗屎。她逐漸睜不開眼,不得不閉上,她覺得她的下巴快脫臼了,她覺得她身軀越腫越大,撐破了衣褲坦露在馬路中間,她臀部的墜肉擠上了高架橋,她漲大的乳房塞住了車道,喇叭聲和狂笑聲沖刷著她,「轟、轟、轟」,她看見她國一的兒子癱死在自己眼前。

事實上警察局就在十字路口旁,因此接下來的事情發生得很快。警察以一種公式化的專業處理方式,使得交通在短短的四十分鐘內便恢復正常。天色已經接近暗了,導護媽媽都差不多回到家煮完晚餐,正在看新聞報導最新的交通意外消息,之後她們彼此通電話一直到很晚,並且幾乎都和老公吵了架。警局的日光燈從外面看過去像是太平間,中年婦女白著臉,低著頭坐在靠近飲水機旁的長椅上,那張好像不是她的臉。從外面的十字路口到坐在這裡,中間她也一度大吵大鬧發瘋過,如今很平靜地凝視灰色磨石子地,家裡也沒有什麼人在等她。剩下還有什麼的一切,已經沒什麼好描述的了。

 

 

批評 2004.05.17

可以從很多層面來討論「批評」這一件事,「批評」也儼然成為一種學門,而且這個學門無所不在。一個無所不在的學門,而且是被各領域積極納入,即可反映出「批評」這個詞本質上所關涉的不僅僅只是「批評」本身,更應當把它視為「人的需求」來看。

一個人為什麼會想要批評,一個人為什麼會接受或抗拒批評,批評對於事物本身有什麼影響,從批評者、被批評者與被批評的事物本身三者來看,批評在各自的脈絡中,又會產生什麼影響,以及對於「批評」本身的脈絡上的改變。

批評。一見到這個詞,多半便會產生一種不快、負面的感覺。從小,我們就在被批評的環境中成長,而這些批評,總是告訴我們——「你做錯了」。因為「錯誤」,所以有了「批評」,批評和錯誤緊密地相連在一起,或至少,批評顯露出一種「瑕疵感」,就像我們會用英文的「but」,來表示自己「婉轉」的批評。

「評論」聽起來就有氣質多了,而且暗示著批評者背後紮實的學術修養,以及對這個專業領域的精通。同時,「評論」似乎也暗示著「被評論者」和「被評論的事物」兩者是「值得評論的」,這等身價和三言兩語的批評不同,而是具有「論述空間」的呢!當然,有些自以為的評論也會被視為批評,或者被評論的人、事物,也有可能會反顯示——「你不配論我。」

總之,這裡的一切,似乎都在一種對抗、衝突、不相容的狀態。
至於對抗、衝突、不相容是不是有其正面價值與負面價值,這不是在此能說清楚的。而批評、評論這種「人的需求」,其目的為何?似乎也和不同人、不同情境相關,更可以說,這絕非只有單一目的。

如果目的並不單一,一個批評者,或一個被批評者,是否能夠覺察自己的「批評 / 被批評目的」呢?至少,他必須瞭解到,自己在批評的時候,立場並非如磐石般堅固,也非不變。在雙方互動的過程中,立場、目的、批評本身都是不斷在改變的。批評是互動過程中所發生的「能量」,而非蓋棺論定的「封條」。當然,這只是一種對批評的想像,大多數的時候我們是樂於接受和使用這些「封條」的。

所有的批評都是「妄加批評」。唯有當批評者與被批評者瞭解自己正在進行以及面臨的「批評」的時候,「批評」的狹隘性才能夠被解開,批評才能轉化成其他更多的想像空間。這樣的說法關乎到一個時代「倫理與道德」的設定,也就是,在我們這個時代,總渴望的是「積極性的批評」,而不是「妄加批評」。

什麼才是「積極性的批評」?「自覺」,與「想像力」。

批評者對自己所說的話能夠盡可能地說清楚,並刺激出更多想像的可能,使得進行的人、事、物在各自脈絡中,有更廣大的詮釋可能。這種「可能」,並非僅僅來自於「批評形式」的選用,像是用比較概念性的字眼,或總是將自己的批評放在很大的歷史層面上來看等等。這種「可能」,來自於批評者本身的「自覺」,也就是——「他很清楚自己要說的,以及他尚說不到的」。從被批評者的角度來說也一樣——「他很清楚自己要說的,以及他尚說不到的」。

時間總是太短,話總是說不完,批評,總是必須暫時切斷。然而在批評之後、之外,這些人是不是能夠因此而更靠近自己呢?或者,把批評當成一種八卦、閒談,或是一種政治性的互動,也未嘗不可。

 

 

散點透視與亂針刺繡 2004.05.21

 

也許在兩者心中,都有一種模糊的構圖,像是霧中風景,最後儘管出來了一個作品,心底卻並未明朗,或者只是需要一些休息。

說羅蘭巴特的《戀人絮語》是以"散點透視"的方式行文,不知道散點透視是不是借用繪畫的語言,但巴特的心中似乎並未有所構圖,而是企圖以文字逼近感覺,好像要用這些句詞相互的推擠,擠出汁。散點,企圖以點來捕捉面,企圖以片面,來交織出整體。

亂針刺繡,很可能是刺繡的一種方法,或者和湘繡的工法有關。金聖歎說:"鴛鴦繡出延君看,不把金針度與人"是形容亂針刺繡的說詞,也就是龍鳳都繡在那了,至於為什麼會飛,不是刺繡者能道得出的。亂針即下針時看似毫無章法,可一切都收納在心。

在散點未聚而亂針在刺的時候,我們又怎麼能想像結果會是美麗的呢?我們甚至不期待。在文章未完以前,在龍鳳未飛以前。霧中果真有風景?

釋迦說他不取兩邊端的靜,而是中間的動。我感到這本身就是戲論。而戲論,又怎麼能以戲言說得清呢?釋迦認為存在的事實就是真實,我也感到不滿足,不滿足為什麼他想說的卻以這等方式地說不出來。說不出來。我們一次也只能跳一下,那麼一就會是一,一不會是二,或三。我說:我跳一下的時候就跳三下,這是什麼意思?這是《Alice in Wonderland》的語言模式。

於是,我看見一個人正拿著針,一點一點地繡起來,卻無法相信自己。

 

 

《歌舞中國》2004.05.25

 

在看之前的想像

從那些自己擁有夢想的人的口中,聽見了他們對自己夢想追求中的疲累與挫折。英文片名叫做Burning Dreams,燃燒的夢想,人們渴望持續燃燒著夢想,熾烈地夢想燃燒。

從提款機裡再領出一千元。我用3秒的時間思索是否要將它換成百元鈔票,是一整張千元花得比較快呢?還是十張一百元花得比較快?存款數字持續下降。在自動提款機前的人,都會處在一種很類似的情境吧!

在追逐夢想的工作中,總會出現許多挫折,以及對合作伙伴和環境的不滿。有夢想的人一起工作,似乎很難不影響到追逐夢想的純粹性質。然而,夢想是純粹的嗎?


波蘭斯基的《戰地琴人》(The Pianist)便深深地觸及到這個問題。那些被視為"純粹""單純""純真"的東西,究竟果真如此嗎?鋼琴師沒辦法在戰亂中彈琴,在一間封閉的公寓裡,他打開琴蓋,手指用力地壓下琴鍵,卻彈不到,樂聲只在他腦中轟然響起,然而實際上是啞然的,實際的行動是失效的,被管制的。然而過了很久的時間,再一次的彈琴,卻是必須彈給屠殺他民族的德國軍官聽。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音樂是什麼?蕭邦、舒曼是什麼?純粹是什麼?沒有答案。

也許思考詮釋總是在事後才發生,以當下去定義前一段劃分出來的時間。然而這樣定義出來的東西,皆只成立於前一個定義的被推翻,以及本身即將被推翻的狀況下。因此,這並非一種良好的解答方式。我們該如何定義:我們遠離了夢想,或我們已經不再熾熱地燃燒呢?


在觀影之後

上海,國際第七大都市,那不再只是黃浦江的十里洋場,而是一個國際化的地域,有和所有大城市一樣的大樓,三五棟,立在我們眼前。

夢工廠,一間私營的舞蹈學校,教那些非專業舞者,可以很快地把他們送上台。老師傅梁一說:我知道要從這樣的訓練方式裡面找到真正好的舞者,就像沙裡淘金。

紀錄片。我不知道我該不該稱它為一部紀錄片。該吧!只是它仍然很像一部廣告片,當然很多美麗的鏡頭,迅速的節奏,動聽的音樂,這都不重要,只是上海是不是一個有著因為漂泊而有夢想的城市,我並不在乎,因為這樣定義太過簡單、單調了。

就為了看那四川男子跳那五分鐘的舞也是值得的,真正感人的,不需要多添加什麼,感謝導演拍了這部紀錄片,拍到了如此動人的事件。他是真不會跳舞,但是硬跳,學一些街舞的招式,卻顯得非常笨拙,穿得自以為性格,就想說這是現代。忘了是叫"陳川"吧!真土,說四川家鄉話,真像個土包子,種地的,鄉下種地的傻小伙子想要跳踢踏舞、現代舞,在屬於有夢的工廠?

他,像是一根針,刺穿了夢工廠,也溢出了導演想說的及能說的之外。

就為了看傻大個自己把自己往地上摔,拿自己的身體砸夢工廠的地板,拿"臉舞蹈"去世界舞台比舞,和(音「或」)在一群青春與美麗的旋轉裡,他操著土話說:我要轉,我要轉。跌倒。

是的,他只想要轉,用他的方式轉,而不是屬於上海、夢工廠,甚至是廣告影像式的美麗。他零碎在群舞的壯麗後面,零碎在導演專注的肌肉與線條的後面,像個永遠進不了夢工廠的傻子,自己在教室外面自己轉。

很高興導演知道,而且拍了一段所謂"跳自己的舞"的影片,影片中也只有他,像個笨瓜似的跳,一會兒像鴨子,一會兒像滑稽的日本藝人,一會兒像小孩子。沒有人能像小孩子了,只有他。他彰顯出他旁邊所有舞者的悲哀,彰顯出所謂藝術的悲哀。

這是我看到的。

我無須去詆毀藝術的崇高與純淨,也無須貶低大多數人的夢想,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追求的,而這當中又該如何去"定義"誰比較高尚,誰比較優秀呢?然而對我而言,梁老師口中那"發光的",就是他。

 

 

顛倒戲——看惹內的瘋狂遊戲 2004.05.26

2000
年在學校導惹內的《女僕》,那時候被惹內「華麗的扮演與死亡儀式」吸引,遠勝於他其實可能是想要從垃圾堆裡站起來(或不停摔下去)的實質內涵。2001年再次不知死活地想搬演《陽台》,儘管只要前三幕就好,還是無能去操控這一切,並被馬汀尼老師指為是「搬磚頭砸自己的腳」。還記得那時候和朱心瑩、朱正明、林宏泰、王美月玩「罪惡的遊戲」,我被惹內那股子反叛、再反叛,看看自己能把自己反叛到時麼地域的狂野,搞得精神迷走、內心錯亂,失魂似的掉進罪惡與自殘的深淵。如今這一切都過去了,當我重新再一次要面對惹內的黑暗世界時,心中已經是暗暗地跟他說:「老屁股,咱們又要在一起了。」

很抱歉,我必須用狂烈的語言表達我對惹內的敬重和瞭解:「他(我)要用火紅的大雞巴操爛全世界」。事實上這一點也沒有什麼,因為語言就只是語言,一點實質的作用也沒有。迷走在語言之中,並且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出來(那麼就盡情地玩吧!),然而又有一種過剩的生命力不斷在內心翻攪,被道德規範框 / 誆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是我和惹內認識的開始。當然,惹內比我強,他能夠以清晰的頭腦組織這一切我無法處理的狂亂,以有趣的情節和精密的結構說出來。我唯一比他幸運一點點的——他死了,我還活著,我可以拿著他的,繼續操下去。

尼采那種「積極性的自我否定」,在惹內這可能還不敷使用。「積極性的自我否定」聽起還好像還是為了「積極」,所以「自我否定」。惹內的目的性沒有這麼強。從小偷的世界去確立小偷主體,進而去確立法官主體,讓最高與最低相遇在一起,是惹內瘋狂的激情所致。就如同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裡,讓史達林的兒子因為「相信大糞和上帝是同在的」,而在眾人面前飛身撲向電網而死一樣,「當南極和北極以一種急速靠近的時候,會產生一種強烈的昏眩。」惹內把這等昏眩的動力加強,不只讓南北極無限靠近,還要讓整個地球的每一個點都變成南北極,使這個球體猛力向內凝縮,以致於像第二場法官和保鏢亞瑟的對話:

法官:……(站起身朝牆壁走去)我能看看嗎?
亞瑟:只准看一眼,我們時間已經不夠了!(聳聳肩,向小偷遞了個眼色)
法官:(看了一眼)燈火通明啊!可是什麼都沒有。
亞瑟:(聳聳肩)什麼都沒有。

研究所有兩個同學的畢業論文都寫到惹內,其中一個人下的標題是:「空空道人的怡春院」,我認為下得很妙。《陽台》裡玩了許多遊戲,扮演、權力、慾望、虛實,然而這一點也不重要,因為「我們已經死了」,作品當然也死了,活著的本身已經僵死,還去管那麼多哲學、形而上的意義幹什麼?像耶穌一樣死而復活是可能的嗎?得等到大審判還是下輩子嗎?等不了了。就玩「死人遊戲」吧!既然早就死了,那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台長: weiwe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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