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的生活 2004.11.01
ㄕ說:那麼你不認為你現在的生活,是一種創作的生活嗎?
很久,沒有在洗澡的時候,給自己一些新的發現了。還記得那時候,大二的時候,在宿舍浴室洗澡,猶豫著要不要接大專盃比賽的角色,我忘了那時在猶豫些什麼,
大約是課業繁重,或是怕自己演不好什麼的,洗到一半,突然覺得:我不要讓自己以後會後悔,等到我老的時候,回憶的一定不是考試考得有多麼好,而會是這些劇場、舞台的記憶。
今天在洗澡,腦中又開始出現大聲的說話聲在壓迫著自己,我猜我已經開始有憂鬱症的傾向了,給自己壓力太大。於是我想到,我可以試著實驗我的生活,就像我實驗我的劇場創作,在這裡,雖然有很多限制與條件,可是我所認知的,這些都仍歸向於——可能性的探索。既然我的創作與我的生活是如此結合在一起,因此我的生活也就出現了彈性、可能性、創作性,如果我夠勇敢以及夠聰明,我可以讓自己過些冒險刺激的生活。
果然,我所說的一切,都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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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名:《在返往孤獨園的路上》
概念:
劇名取自《楞嚴經》卷一:佛在舍衛城祇園精舍與眾比丘說法,只有阿難一人因為外出乞食,未能與會。這次阿難出行,沒有上座比丘陪伴,也沒有教師同行,途中獨歸,卻遭摩登伽女施大幻術摟入寢室,對阿難上下其手,使之如癡如醉。眼看阿難就要毀戒失身,佛陀在齋宴中立即知曉,馬上結束齋宴趕回精舍準備說法,眾人跟隨。佛陀請文殊師利菩薩持神咒前往救護阿難,將阿難以及摩登伽女一起帶回孤獨園。
初讀《楞嚴經》,便對這個開頭充滿了興趣與想像。故事有兩條線在此同時進行,一是波斯匿王宴請佛陀、諸大菩薩,待宴畢後如來說法,一是阿難因為外出乞食而未能參加這次齋宴與法會,然而阿難卻在回程上碰到了摩登伽女(即是「娼妓」),就在阿難心雖恐懼,卻身不由主的時候,佛在齋宴中知曉,立刻派文殊菩薩前去搭救,並將阿難和摩登伽女一起帶回,使得兩條故事線交會。經文之後就是阿難一連串的問難、詰辯、如來所說義,沒有了故事發展,也沒有再提到摩登伽女,可是對我而言,將「阿難與摩登伽女」一同帶回這個舉動,卻使我著迷。
「回」、「返」、「往」、「歸」,是這齣戲主要的動作,一次旅行,可以被視為一次前往,也可以被視為是一次歸程,書中說阿難「途中獨歸」,成為我對活著的一種詮釋。我們並不知道我們活著究竟是一次前往,還是一次返回,或者具是具非,但是沒有上座與阿闍黎(即是「導師」),又遇上迷人的摩登伽女施大幻術,卻是人此生的共相。
阿難這一趟短短的旅程對他來說有多重要?隨之而來的九卷與佛陀的問答,對於佛教思想又有多重要?只是我想到當阿難躺在摩登伽女的床上「心雖恐懼,卻身不由主」的時候,卻是那麼感同身受。於是我決定再細細地看一看這個故事。
原文:
爾時阿難,因乞食次,經歷婬室,遭大幻術。摩登伽女,以娑毗迦羅先梵天咒,攝入婬席。婬躬撫摩,將毀戒體。如來知彼婬術所加,齋畢旋歸。王及大臣長者居士,俱來隨佛,願聞法要。於時世尊。頂放百寶無畏光明,光中出生千葉寶蓮,有佛化身,結跏趺坐,宣說神咒。敕文殊師利將咒往護。惡咒消滅,提獎阿難及摩登伽歸來佛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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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地,
走入自己的心裡,
並且知道這是一條錯誤的路徑。
我的生活在他方,
女王在繡一方看不見的手帕(註一),
從一間密室搬到另一間密室,
我隨著想像飛翔,
並擊毀飛翔。
我兜圈子,
像草履蟲追逐著自己的鞭毛。
虛邊際的形成,
瑣邏輯的雕刻。
我忘掉這些,
又不斷有別的舊的刻板進入腦海,
已經死了,
所以才這麼能說。
現在我正在活著,
現在我正在活著,
我對自己說兩次,
玩另一場遊戲。
有人在偷偷地咒罵著,
我吻住他的唇,
把那些咒罵都吹回去,
自顧自地罵了起來。
說一則黃色笑話的孩子,
是最美麗的天使。
幾乎當時就應該立即死去的天使。
註一:出自法國作家惹內的劇本《陽台》
不能停下來 2004.11.04
音符的跳動,
音符的不完整,
一個接著一個的線條,
不具意義的形式,
只是跳動,
發出,
產生,
被感知,
被拂過,
只是過去。
左手和右手的合作與對抗,
誰知道這有什麼意義。
大量的音符,
大量的無意義,
大量的雜訊,
一定數量的累積與堆疊。
誰知道堆疊有什麼意義,
誰知道,
打斷,
是打斷還是生層,
只是不斷,
在最後一個音符落定,
之前,
之後是等待下一個音符起來前的安靜,
或是想像的音符跳動的時刻,
或是對於吸迴響的呼,
誰知道為什麼這樣,
何必煩惱詮釋本身的慣性,
而不是其他,
如形式,
如強弱,
如某個角度,
如連續斷面下的彼此咬噬,
彼此鑲嵌。
直到累積至足夠的訊息,
訊息本身從無到有的顯像,
意義才得以發生,
假的生命,
才得以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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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停下來,如果選擇的是走,那麼就應該繼續走,而不是設定在什麼時候回顧。
如果要彈一首曲子,那麼在第一個音符出現之後,就挺著胸往前進吧!
在經過一整晚的練習之前 2004.11.09
因為ㄙ看完了我其中一本的導演排練本,而下了一個結論"你是鬼",我自以為是的將這句話轉譯成"你厲害"(如果不是ㄙ也不用告訴我),於是剛剛又重新瀏覽一遍自己的筆記本,覺得實在也是挺精彩的。
這篇文章的標題自然是回應"劇場猩猩"報台的文章(註一),而自以為有趣地訂定的。事實上對於〈在經過一整夜的練習之後〉這篇文章,我根本沒有什麼好說的,我是指文章中有關表演、排演、導演、演出等等的思索與探析,但是由於我對於小猩猩文章所帶給我的感動與熱情,所以就算我千頭萬緒,無法寫出一篇理路明晰、通順的文字,我也還是準備繼續往下打字,儘管不知道該怎麼說清楚。
說不清楚,一直是我面對自己的困境(我已然學會與它相處)。
我和ㄒ討論戲的概念、排戲的方法、想嘗試的東西等等,ㄒ知道我們花了多大的心力在與惹內的翻譯文本在對抗,直至現在,仍處於三分天下的局勢。但誰知道最後會是個什麼的德行呢!?誰又會說:對抗本身就是自己在浪費力氣,是不夠自知的舉動。對於這類的評判,以及自我的辯證,已經習慣了——都是假的。我不禁又想到小猩猩在《勇媽》時對我說他對布萊希特的想法:所有人都在自圓其說嘛!
就像那天小猩猩對我說:你不必現在回答我。雖然當時我已經回答了,但是我還是同意他這一句話,就像我同意他文章中說"其實,直接消滅台詞這件事,在這裡的討論上,可以毫不避諱地去討論它。為什麼不呢?小劇場就是這樣,沒什麼好見怪不怪。"
事實上在那天和小猩猩聊完之後,我就想說:這不僅僅只是"想像力"的練習,
但如果這只是在為我自己因為回答了"當然需要練習"而解套的話,我覺得自己
太不負責任了,因為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我努力地去做、去想、去面對。
不知道什麼時候,"想太多"這三個字,成了現代人經常使用的語詞。有時候我不禁回想,在很久以前人們經常這樣說嗎?在古代(誰知道多古代,大概像電視劇裡穿著大腸斤那樣衣服的古代吧!),人們也會說:"你想太多"麼!?我看自己的排演筆記,發覺自己真的想太多,Baboo說:想太多,就會做不出來。我知道這也是一句很對的屁話。
"預設性強的強迫型表現"很快的已經在阿ㄇ的身上出現,因為阿ㄇ很誠實,所以
特別容易被看到這個部分。很快的,我也跟阿ㄇ說:小心,不是舞踏,去思考,
去判斷。天知道舞踏也許其實根本就不是我們所想的那樣,也許我現在用的這套
方式,更可以被稱之為舞踏。不過也如同阿蹦師(註二)所說:是在探索台灣人自己的身體。也是,也不是。但是一這樣想,就不免覺得自己又在自圓其說,而有時候不禁想到那些曾經在新聞台上謾罵我的字句,他們說得其實也真的沒有不對,就像吉米說:只是口氣沖了點麼!
今天騎車的時候,覺得自己在劇場裡企圖去打破的、實驗的,其實更反應自己生活的他處,是如此的僵化、制式、甚至暴力、自以為是。想到布萊希特所說的:因為我在生活當中懦弱,所以我在劇場中勇敢。我想著里爾克,幾乎不能想像,他平常就是活得如此嚴肅、偉大、禁欲麼!?當然,這麼想,是蠢的。
想這麼多、講這麼多,不如今天晚上小猩猩幫我按穴道那種直接的、高潮般的感受。碧娜鮑許(註三)說:我開始學習去不評析自己的想法,而是學著尊重自己的感受。尊重自己,是一件多麼難的事情啊!如果真有他媽的藝術,那還不是在這裡麼!?
"沖激性的速度及節奏"。
"我還是相信演員的表現應該是一個極完整的人格呈現"。
"如果,劇本的台詞是一個善意的魔鬼,在我們即將溺斃的關鍵時刻,伸出一隻白皙的手,那麼,他當然也會是一個天使的形象不是嗎,否則,誰會,抓那隻手
呢?"(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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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處在一個連自己也不明的情境裡,
縱然他人看來會覺得可笑,
或是危險。
可是就像我回想起來,
今天晚上我為何會如此排戲,
難道不是因為預感了地震的關係麼?
人興奮開心的時候會跳起來,
自律神經失調的時候也會跳起來,
一種是表現,
一種是病,
那麼打在羅多倫(註五)客人臉上的那一拳,
究竟是有理、還是沒理!
我知道我瞎了,
那麼我想我就得尊重,
自己是一個瞎子。
或者像紅棋女王一樣地尖叫了起來。
註一:「劇場猩猩」是溫吉興之前新聞台的名字。
註二:林于竝
註三:德國編舞家
註四:句子可能是摘自於當時「劇場猩猩」的文章
註五:台北某家連鎖咖啡店的名字
因為前面是路 2004.11.12
因為前面是路,所以便不斷地奔跑。我想,有大多數的時候,我們都是那個樣子。沒有笑容。
片子裡可說是沒有語言,然而我腦中卻出現大量的語言,而且是自己的語言,為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場景不同的調度做旁白。於是乎這部片子告訴了我:真正的語言,來自於對動作的觀看。
一切都很真實,而且很合理。而且我們這個世界已經是醜陋的了,並不需要再去歌頌醜陋。歌頌醜陋的本身,應該只被當作是一種歌唱,或是遊戲。
至少我就相信,我們家的那隻「可惡」(註一),絕對會為了一塊糖果而甘願咬著汽車當輪子滾,或著游泳划船。做不做的到是一回事,但它一定會這麼做。
童子軍很忠實於自己的教育,儘管被阿嬤打了很多次,還是堅持要攙扶瞎子過馬路,最後自己搖搖晃晃地像個白癡。本來就是白癡,像都市一樣白癡。
《佳麗村三姊妹》。
人也許只要一盯上那在前方綿延的道路,就不由自主地開始跑了起來。其實沒有什麼好壞對錯,往地獄或是往回家的路上,我們從未能停下來。也許,活著本身就因此而從未能停下來。
註一:家中曾經養的一隻拉不拉多犬
快樂人的襯衫 2004.11.20
雖然我已經身陷於自身語言表達的障礙狀態之中,但是不經意去閱讀一篇小小的故事仍然使得那些畫面與意義停留在腦中時時想到。
卡爾維諾《義大利民間故事》的第一冊我隨便翻了一篇比較短的來讀,畢竟我已經沒有什麼精神心力去閱讀文字何況是長篇大論的複雜描述與故事。
一個國王的兒子越來越不開心,試了很多方法都沒用。有人說去要到一件快樂人的襯衫給他穿,他就會再開心。國王到處尋求快樂人的襯衫,一個自己說自己快樂的人願意提供襯衫,然後樂於受封於國王當主教,國王說一個快樂的人是不會樂於受封為主教的,因此那快樂的人是假的快樂人。(國王還挺精的!)(反正又試了一些人。)在某個鄉間一個年輕人唱歌,國王說要他襯衫並封他為主教,那人並不想當主教但想讓王子快樂,國王很開心找到了這個快樂人,請快樂人給他襯衫去幫助王子,結果——快樂人並沒有襯衫。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剛才想到這個故事而覺得這說明了自己目前的處境,王子的不快樂似乎並非因為什麼也和一個人是不是真正快樂並沒有太大關係,也許王子不快樂的原因只是——因為他總是有襯衫穿。我想如果王子能夠把自己扒光也許就會快樂了,而不是在穿上一件快樂人的快樂襯衫。
學習減法,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陽台》——第一步 2004.11.24
我說,《勇媽》做完之後,過了一段時間,我知道它像是一個起步前的暖身,這麼說,是因為我明白,那個時候,是一個起點,是一個出發前的準備。我說,《陽台》才是我跨出去的第一步,我才開始真正去做我想要做的,無論是因為什麼緣故。
我知道這樣說,很蠢。
今天,我也找到了一個現階段的呼吸,像是吉興所說的"出",有進有出,才能通氣。當我大筆大筆劃掉已經刪的夠精簡的劇本中的台詞,坐在台大懷恩堂前,肩上頂著小折傘,擱在我兩腿上的劇本,被我用鉛筆大片大片地槓去。那些我捨不得緊緊留下來的美麗詞句啊!在此刻,如此嬌羞地引退到它們該去且想去的地方,我終於能夠放它們走了,因為我知道。
我知道這樣想,很笨。
當然,我還是興奮地傳訊息給心怡,寫說:就像抱著一堆沙,突然間,瀉了一地。其實在它瀉落之前,我是不知道它原來是沙的,而我只是想,如果它勢必要走,那麼得是我先緊緊地抱住它,直到它充滿了力量離我而去,我才心甘情願。我猜,對於聰明以及有修行的人來說,這樣的自我對抗是愚蠢且自虐的,事情何須以如此激烈的方式來處理對待呢!我想,我會學著不再如此激烈與愚笨。
我知道我不該這麼晚還不睡。
只是,我無法相信只剩下三個禮拜就要演出了,就算是暫時獲得呼吸也不免焦慮了起來。三個禮拜,我能夠有辦法把一切弄得妥貼,而使所有人順利在自己的位置上進行嗎?我能夠有足夠的才能與勇氣,解決皆下來種種的問題與困難嗎?當然,我能。
我希望我可以繼續和我的呼吸在一起,我所要的,就是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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