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蘭大道20080115
下標:
在不同的房間凝視同一個風景。
緣起:
因為楊德昌的大力推薦。聽說當年唯他一人在坎城評審會上,力保這部片拿金棕櫚,但沒有一個人同意。既然如此深受楊德昌喜愛,而同時又這麼不受其他人的喜愛,想必楊德昌在此片中,看到了獨特而不易被看見的東西。對於不容易理解的東西,最吸引我去一窺其貌。
(不過剛找了一下網路,這部片得了三十多個大獎,所以它是個大眾喜愛的電影呢!還真不知道都愛上了什麼?)
小記:
基本上要去「分析」這部片,或許會是一種解讀方式,但絕非我所愛的方式。在遞嬗的畫面與破碎情節裡,除非捕捉到每個細節、連結的全貌,否則必然掛一漏萬,以管窺豹。直覺,在此是很好用的方式。但如何直覺出可以言述的文字與他人溝通呢?就各憑本事了。
深刻的創作者,總會提供觀者一個強烈而不一樣的「看的方式」。就如同看完費里尼、麥可漢內克、彼得格林納威一些導演一樣,出了影像,會有一陣子看生活中的一切,都好像帶著影像中所塑造出的角度。大衛林區也是。在顏色、光影、與物件構圖角度上,極其強烈。像柏格曼的<芬妮與亞歷山大>一樣,此片越走越進入直覺式的潛意識。
本片下標在最後一個鏡頭,包廂的藍髮婦人凝視空舞台,一根如仙女棒閃耀的麥克風架佇在那。大衛林區電影劇場感十足,大概沒人拍絨布能比他厲害的吧!輪椅老頭那場的取鏡,以及劇院女歌手那一場,角度所散發的氣味獨特出眾,完全捕捉到午後令人窒息夢魘的壓制感,如同視覺消失後的內在畫面。
影片從開啟藍盒子後,整個潛意識一發不可收拾,不斷更變角度,下墜暗處,如果用剪接的方式浮面表達的話,大概就是像一些電影有時「刷刷刷」快速剪接那種吧!當然,大衛林區是細膩的結構建構者,大概也唯有理性與感性擁有同等強度的時候,才足以捕捉到黑暗的潛意識吧!
在不同的房間凝視同一個風景,是歸結出的一個總體意象。同一個風景,從不同的角度閱讀,就會有不同的理解。當內在暗室裡的一個風景,同時有十五把椅子散落各處時,就會看見不一樣的順序與重點。
但有趣的是,大衛林區在<穆赫蘭大道>中的設定,像是這十五把椅子上的每一個人,在凝視風景時,也都同時可以看見另外十四把椅子的人。這點,獨特極了。
很好奇楊德昌在這一片看到的是什麼。
色戒與戰地琴人080207
前幾天再看李安《色戒》時,原本極為讚賞的「床戲」部分,變得不再那麼強烈,當初從中閱讀出的諸多想像、詮釋,也都煙消雲散,倒是在日本酒館,王佳芝對易先生唱的那一段<天涯歌女>,引出了比上次還要多一些的眼淚。
「童話故事」,大凡是第二次看完《色戒》後的感想。「童話」本身不具有特殊的時代性,也無須深刻。好一點的童話,通常會在可以預期的故事情節中,有一兩處富有詩意與寓意,而《色戒》大概就是這類兒童故事。當然不會是不好看,但就如同何偉康師所說的,「犯幼稚病」。
下午,再看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的《戰地琴人》,當初上檔時是在電影院看的,看完十分激動,並跟一同看的大學學姐爭論許久,因為我始終認為,導演大大地嘲諷了男主角、藝術家,並對「音樂」這個所謂「跨國界」的心靈語言,作了最大的檢視。那時候我認為,導演把音樂像是一塊肉一樣地擱在鉆板上,讓人看見刀下的可能是什麼。
這次再看,發現自己記憶中的影片,其實被「剪」了很多,當初獨尊的最後一段---「鋼琴家彈琴給德軍上校聽」,也不再像記憶中那樣猛烈。大年初一,《戰地琴人》卻教我流了比以往還多得多的眼淚。
可惜我不會彈琴,而我,藉著敲擊電腦的鍵盤,體會一個鋼琴家的演奏。
我已經不記得,當初為何認定這部片子的導演在批判主角,但當時我確實舉證歷歷,說得頭頭是道。在今天再看之前,大約兩三年前有次在朋友家,看到了這部片的後段,就那麼幾十分鐘的尾段,我看完哭得是不可開交,坐在朋友家樓中樓的樓梯階上,一面說著自己的想法,一面泣不成聲,抽搐哽咽了半個多小時。
今天沒有這麼嚴重,當初此片在我記憶中所製造的煙霧也消散,可眼淚,沒有少流。
相較於《色戒》,《戰地琴人》以時代說出人性,以人物襯出時代,這正是《色戒》力不足逮之處。如何說故事,如何以影像說故事,如何以現代人的語言說故事,如何以現代人的語言說出我們自己的故事,正是華人這一代,在面臨的事。如果你有去看陳可辛的《投名狀》,你就會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在西方商業製片的產道裡,中華文化歷史裡的故事,還沒人說得出來。那東西太生、太硬、太澀,在西方語言昌盛的今天,東方語言正面臨著脫生前的陣痛,上市前的混亂。
將《色戒》與《戰地琴人》這兩部大概誰也不會擺在一起比的電影並置齊觀,《色戒》確實表現了一個主體意識啟蒙前牙牙學語的窘態,這般不成熟,比之火星文還簡化,偶像劇還侷促,比職籃還無力,比大話新聞還貧乏。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應該對李安致敬,因為如果都像陳可辛、成龍、周星馳,《英雄》《無極》《夜宴》,那麼華文化就得以更長的時間,與這個必然的問題周旋。
聽《戰地琴人》男主角在德軍官面前演奏的一段,這是Pianist第一次完整地演奏完一首曲子。我想到何老在幾年就出的題目:廣陵散。
我何時能夠說出這個故事呢?我何時能夠讓稽叔夜在三千太學生前,在愛妒交雜的鍾會眼下,在司馬昭權慾的心上,在聶政的傳說之間,完整地彈出一首曲子呢?這首曲子,是否能如我坐在《戰地琴人》這部電影前這般潸然淚下呢?
塔羅20080220
直到昨晚和MingWei聊天的時候,我才在當下想起了那本書叫<命運交織的城堡>。
無論如何,你總可以相信命運這樣的事情,就像可以從葉脈或是殘紋中閱讀未來。
就像可以隨意地製造愛情那樣,當帕克在你眼中滴入愛的靈藥,它就像風翻書頁一樣地快速轉變。
有時候,一張簡單的臉,就能提醒生命總是遺失的那珍貴片刻。
有位大師見著我偶爾就會關心地訓誡我。昨天我再度被訓誡,而確實我的感官因此而變得更開闊一些了。
YinChin寄了人類學的幾本書單給我,介紹得十分詳細,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自己是否一直試圖以人類學的觀點在生活。
Hi5成為新聞台、部落格後再一次讓我開啟電腦就登錄的軟體,對於這個軟體的某種想像和疑慮,也慢慢地成為理所當然。
當我們,是的,是我們,一起詮釋著塔羅的牌相時,世界便在我們的世界裡被再度創造。這似乎更貼近於劇場所想要達到的。
故事是:一個人身馬體的人,是宙斯和某個女人生的,他因為自己的奇怪的身形而躲在洞穴裡。這個人左手握著一卷羊皮書,右手向上比著一個手印,他看著鏡頭。羊皮書代表智慧,手印表示療癒,他待在洞穴裡,卻擁有智慧與治癒的能力。許多人冒險前往洞穴,請求他的幫助,他能治癒他人,卻沒有能力治癒他自己。有一次,一個人進洞穴捅了他一刀,他痛苦萬分,但卻不能死,因為他命運是永生。於是,他所遭受的痛苦,使他更有能力治癒他人,因為他更瞭解。
他的眼神有些哀傷,卻充滿智慧,大鬍子與略微下彎的嘴角,並沒有掩沒其實頗為年輕的臉龐。他看起來好柔弱,卻比任何人都堅強。堅強,並非來自於堅持。
站在捷運站,右邊的列車通往的是慾望,左邊也是。
故事裡面的他,是個披著斗蓬的男子。他走在夜晚的路上,左邊是城堡,他正經過一個闃黑的門洞,右方則是由石塊與桶子、廢棄物所堆積成山的垃圾場。男子手中抱著七把劍,因為他覺得,唯有擁有七把劍,才足以對抗這個世界。
一個並不十分熟識的朋友在msn上跟我說,對她而言,只要設定一個目標,她就能繼續生活。任何一種目標。
如果你持續凝望心靈,或是生活當中一些微小的機遇,你就能為自己鋪織出一種圖像。經常是這樣的。
在辦公室工作的這段時間,我確實一步一步脫離原先的創作體質,就像洗淨青春的熱血那樣。漸漸我開始想著人生接下來的目標,分辨一些大的或是小的目標,以及關於人生怎麼樣才過得值得的問題。我有點像是躺在懶骨頭上還沒起身的人,甚至不知道該怎麼、或是為什麼起身。
如果塔羅牌所告知的是:這段關係只是你一次自我的探索,你始終在面對的是你自己,以及你自己所設法靠近的你自己。
我有許多朋友,有一個媽媽、一個姊姊、一個爸爸、一些親戚、以及他們所延伸或是反饋出來的關係結構。我缺乏一些其他社會角色的連結,這是我現階段的社會。
人身馬體的男子如果走出洞穴,他是否會害怕將因此失去他天賦的能力。他無法治癒自己。
你沒有辦法讓抱著七把劍的人放下他的重擔,除非,你願意跟他打仗。
白沙屯媽祖進香20080309
朝陽落日與月
田野橋拱與街
山邊海濱和夜
轎起班動
帽沿眉頭趾間
三月九日記
二零零八白沙屯進香八天
「回到台北,有什麼感覺?」
「踏實。就像過了很久,才第一次踏在成長的土地上。」
白沙屯媽祖進香之----國語人20080311
我發覺,用國語跟媽祖禱告,很怪。
一路上,我幾乎可以隨時讓自己如同身在國外,當身旁的阿嬤大聲聊天時,我只要稍微將注意轉移,就能「聽不懂」,一旦不熟悉周遭的語言,人就能隔絕他人所傳遞來的信息。不過,當廣播車廣播,或是同行者開心地在講古,自己也就只能半聽半懂地在一旁呆傻或陪笑。
對媽祖的信仰,絕對建立在河洛話的基礎上。我想,對於母語為台語的人,這當中不會有疑問,可是對於我這麼一個道道地地的國語人,從國語過向台語的中間,無論在邏輯上,或是情感上,就出現了極其微妙、精彩的轉渡過程,這也是我開始認識「福爾摩沙」這塊土地,重要的一環。
為我思想塑形的,是西方的科學與理性,在我認知中的祖原文化,是整個五千年中國的華文化(當然,這當中最直接被認知到的,是主流的、當權的、政治與教育下 的華文化)。因此,生活在台灣這片土地,從我「外省人」的成長背景出發,到所受的國民黨式的華文教育,以及一直都住在台北市(除了大學五年在高雄市)。這 次白沙屯媽祖進香的八天,是我第一次「深入民間」,認識大城市之外的台灣。
並非完全不懂台語,因次不會像2005年去日本,或是2006年去法國的經驗一樣。台語是華文化的一環,是我三十年來生長的地方,這整個地域性文化交融在我的成長經驗中,這麼緊密,卻又如此遙遠。
因此,當我第一次這麼親近這個文化的時候,並且是以最深刻的宗教儀式作為橋樑,我突然看見了眼前的景象----我從未出過城市,我連走過了西螺大橋,都不 知道腳下流的是濁水溪,我甚至不知道雲林在彰化的下面,連我此時此刻都還無法肯定----回台北後,我突然看見了這個城市的某個基面...人們為什麼這樣 行走,他們行走在什麼上面,他們說話與張望的時候,所表示出的「自己」是什麼,他們憑什麼相信了他所立足的土地以及他所參與的世界----這個大城市也是 從土裡慢慢長出來的,它的面貌來自於他的母親,以及它成長過程中所經歷的一切。台北城市像是個離家打拼了很久的孩子,但直到現在,我才看見它的血緣。
我是一個國語人,我對自己使用國語跟媽祖說話,感到很不自在。我聽不太懂周遭人的語言,聽不懂的更是他們所形塑出來的文化。對於家,我們的概念不一樣。我 的家,沒有祖譜,沒有祠堂,沒有家訓,沒有田,也沒有房。我的祖先是聽說來的,我也不在乎我是否將成為他人的祖先,我無法像阿良那樣,他說:「我們的祖先 說,無論如何,都得留在台灣,因為台灣是我們的家。三百年前他們千苦地遷徙到這裡來,開墾,成家,再怎麼樣,都不能走。」
我終於開始理解了一些其他人早就在理解的事。關於台灣,關於土地,關於文化差異,關於鄉愁,關於種族議題,關於歷史情感,關於那些我所欠缺的。
白沙屯媽祖進香之----頭三夜20080314
直到第三天,我才能夠繼續走路。由於第一天在走了將近十小時之後,我的右腳掌外側靠小指後方骨頭,呈現快要斷裂的痛苦,致使之後幾乎是寸步難行。一方面我 第一夜穿的是休閒皮鞋,我穿它上西藏,覺得這是我穿得最合腳、最軟的一雙,也曾經用他走過兩小時的路,完全沒有問題。事實是,走到第四個小時的時候,一切 就「面目全非」了。
第一個白天,在走了約八小時,媽祖才做第一次休息,十五分鐘。在那之後,我跟在轎邊一個小時後,便一步也不能動地爬上了車。接著與朋友相約,被載去鹿港看 醫生,踏著錐心的步伐,還跟著逛了鹿港市集。晚上先抵北港,因為載我們的大哥要去拍「ㄨ刂(ㄍㄨㄚ\)香」的製爐過程,當晚,便睡在北港一位豪氣的大嬸 家。
睡到第二天十點,一跛一跛地走到北港朝天宮前迎媽祖,這趟去程只走了四分之一,人就只能先到這候等鑾駕了。一陣陣煙花炮響,媽祖大轎已達,在宮前三進三退後直衝朝天宮殿內,轎影才沒,兩扇木門立刻閤上,但因為人潮太多,左片門板整個被擠掉下,才又被撐起,勉強關閉。
之後大夥兒回香客大樓休息,等下午三點拜天公。
自從右腳掌疼痛欲裂之後,我就在思索著是否應該打道回府,暫時先結束這次進香之行,實在是覺得自己熬不下去,每踏一步,就是一次骨挫,累不打緊,走不了才 是癥結。於是心中翻來覆去的念頭:「去?還是留?」難以決定。同行友人問了媽祖,一個被告知留,一個被准許去。我不願意問,實在是想靠自己來決定,難道媽 祖說去我就去,媽祖說留我就留嗎?我不想。
擺明是折騰自己到最後一刻,夜裡十點,離回鑾啟程還有兩個小時,我寫下這次八天進香唯一的一小篇筆記,告訴自己,繼續。說服自己最有力的論點,就是此刻我 回台北,那麼我將在往後六天過著一樣的生活:喝咖啡、上網、寫東西,然後我一定會在每個時候,想著此時此刻媽祖可能走到了哪,發生了什麼事。無論如何,坐 車,也要一路坐回去。
午夜十二點,啟程回白沙屯,在煙硝砲火中,我還沒走出朝天宮百步,腳已經不堪負荷,一步不行。車也不知道在哪,盡是人擠著人往前,我心中一陣一陣的挫折,想自己是否會要拖累同行友人,以及必然放棄。巧遇新港的好心人,把我領回他家,睡一夜,明天再騎機車載我去追媽祖。
這是第三夜。第一夜是在西濱快速道路上走過的,第二夜在北港豪氣大嬸家,第三夜,我又望著已經望不見的媽祖大轎,在吃完好吃的蝦肉飯,上新港「過瞑」了......
西藏20080318
1959年3月10日,達賴喇嘛為擺脫北京占領,武裝抵抗失敗後流亡印度。2008年是西藏抗暴日的49周年紀念日。
2008年3月10日
拉薩哲蚌寺的300多名喇嘛為紀念西藏暴亂49周年打算遊行到市中心抗議,但在拉薩市西邊的公路檢查哨所遭到武警攔阻,有50至60名喇嘛被逮捕。
2008年3月11日
近600名藏族喇嘛從寺廟遊行到拉薩警察局,要求釋放前一天示威時被捕的僧人。
2008年3月12日
傳色拉寺的喇嘛開始絕食抗議;挪威西藏之聲稱,有兩名西藏喇嘛面對大量武警的防守,用割腕方式表達抗議。
2008年3月13日
有零星的喇嘛示威活動。
2008年3月14日
數百喇嘛和市民上街遊行,要求獨立,其間發生商店遭暴力縱火事件;武警部 隊將拉薩附近的三個寺廟封鎖。
照片是我在大昭寺內拍攝的。哲蚌寺、色拉寺當時都有去。去年10月入藏時,哲蚌寺也正被武警包圍,因為寺僧要粉刷外牆,慶祝達賴喇嘛獲得美國頒發的人權金質獎。我在寺院再度開放後進入,採徒步上山,看見一些檢哨,一些年輕的警員,在林子裡吃吃喝喝、打打鬧鬧。
達賴喇嘛試圖用智慧和政局取得平衡,生活在西藏在地的人民,只能憑靠著他們的佛,繼續受中國漢人的統治、壓迫,無論是階級上或經濟上的。同時,西藏所面臨的,也是資本與全球的浪潮。中共一方面以開發西藏作為統治手段,一方面以移民漢化,消滅民族意識。
那些在西藏的朋友,現在,都聯絡不上了。
你們會將我們的聲音帶出去嗎20080328
官方組織一批境外媒體到拉薩,二十多名年輕喇嘛衝向記者、媒體,由吶喊而至痛哭,因為在充滿了佛的寺院裡,他們被暴力的氣氛籠罩,望不見天。
從三月十號開始,到十四號掀起最大的暴動,到今天,暴力鎮壓已延續了十八天。昨天,我在電視上看到外國媒體的拍攝,今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了報導。
中午,一面看著聯合報的報導,一面吞著嚥不下喉嚨的油飯。青年喇嘛由吶喊至痛哭的畫面,重複在腦中播放。報紙左下角有一小篇報導,說明年輕的公安在暴動中受傷,面目全非。十九歲的公安。
去過西藏的人,一些人,我想,都聽過類似的話,只是這次在報上看到這一行文字,加上昨日存留在腦中的影像,以及那呼喊的聲音,就更難以釋懷了。
「你們會將我們的聲音帶出去嗎」
我無法在政治的口水之中,聽見當年白色恐怖的聲音,卻從西藏青年喇嘛驚恐、無助、扭曲而失聲的面孔中,聽見了所謂的迫害。此刻,我又想到了樂生事件、死刑事件、娼妓事件等。什麼人,坐在輪椅上、躺在病床上、蹲在牢房裡,說
「你們會將我們的聲音帶出去嗎」
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我傳了一封簡訊給那朋友:扎西德勒。世界都在關心你們。
我想給那些看不見天、被封鎖在暴力氛圍中的我的藏族朋友,一點維生的空氣。
白沙屯媽祖之----敲鑼的大姊20080414
自始至終我不知道大姊的名字,印象中只聽說她住在台北板橋。
大姊還有一個姊姊,兩姊妹每年都來白沙屯,走在大轎邊,敲鑼。一個台大城鄉所的女生說:「白沙屯媽祖最特別的,就是全部只有一頂轎子。所有人都把自己的意 念放在這頂轎子上。」白沙屯媽的轎子是軟轎,不大,四個人抬,後來才知道,不是所有的媽祖轎都會搖,事實上會搖的極少,聽說全台只有兩處如此。
媽祖轎,由大轎班三班輪抬,轎旁一人敲鑼,加上一個頭旗組,這就構成了整個白沙屯媽祖進香的主要隊伍。行間聽人說:「大甲看陣頭,白沙看人頭」,顯示大甲 媽祖出巡排場陣仗宏大,白沙屯則只見一群人跟著轎子東奔西竄。這也是白沙屯媽祖最特殊、且最吸引人的地方----整個行進過程是動態、隨機的,端聽媽祖當 下的指示。我想,這也是為什麼劇場人偏愛此處,因為祂的當下性,以及不可預測的動態行動,讓人癡迷,令人上癮。
我要說敲鑼的大姊。
鑼,是開路,表示到來,是司儀,傳遞旨訊,更是動能,用以催轎。這一鑼一轎,聲與形,互為靈魂,帶出整個動作。
前天和俐馨在溫州街偶遇,我們說好久不見,她說,上一次見到是在白沙屯媽祖回鑾那天的拱天宮裡,我瞪著眼睛,回想好像有這個印象,可是又很模糊。那天我看 著媽祖在我眼前閃現不到一秒,便被幾雙手以及一陣陣「進囉」的山呼,托進神龕,我淚如雨下,整整哭了半小時,哭得翻天覆地,掏心挖肺。以致神魂迷離而未能 記得俐馨吧!
接著我們就找家店,相濡以沫,訴說著白沙屯的記憶。
「她在sogo上班!」俐馨提到那個「高高的、長得很英挺的敲鑼的大姊」,我說她是我的偶像,我說我知道她住在板橋,俐馨很驚訝我怎麼知道,我說我也有和她說過話。兩人言談,彷彿青少年在談論彼此都很崇拜的偶像。
我說:「那位敲鑼的大姊每次敲鑼催轎,都看得我心神蕩漾,作為一個演員,看到一個完美的互動時,總為此而感到讚嘆。」真的,我用「每一次大姊敲鑼與媽祖轎互動,就像是一次花開一樣地神奇」,說明我對於此的感動。
白沙屯媽祖行進路線,是在每一個當下由媽祖,也就是那一頂轎子所決定的。二○○一年,當白沙屯媽往舊西螺大橋旁的橋下走去,連抬轎的轎班都露出不解的眼神,白沙屯媽帶著一干行者,潦過濁水溪。
敲鑼的大姊還有一個大姊,也是敲鑼的,姊妹倆輪流掌鑼,同媽祖前行。不過兩人的鑼很不一樣。大姊大的鑼結實,在行進的過程裡,大姊大的鑼給予行者一種確實 不移的堅定,讓疲累的身心,繼續邁開步伐。但是一碰到要催轎的時候,這樣的鑼聲便略顯生硬,少了傾聽的空間,以及回應的韌力。有一兩次,我在轎邊,看鑼聲 三催四請都請不動媽祖轎,不是在鑼聲的中段微微晃晃便停,就是節奏的疏密輕重與轎起不密,以致整個轎班托不出媽祖的靈動。這時候,敲鑼的大姊接過大姊大手 中的鑼,一下,一下,打開起來。
首先是慢,先穩,先守,先顧固,但不截斷,而是一聲為了下一聲,而起而生。接著,速度轉開,如河道漸寬,但是是因為有更大的水量前行,於是膨脹。直到水漲 船高,從鑼聲釋放出來的能量,動起了神轎。這樣的描述,只是單從鑼的一方來看,事實上,在丟球與接球之間,在聽與說之間,在舞步與舞步的對應間,鑼與轎的 生動,才是整個催起神轎的關鍵。
轎子由四人肩抬,前面兩個後面兩個,這當中文章很多,沒有研究。四人抬的轎子,停佇不動,由一鑼來起催,從靜轉動,從起而行,過程既綿密又活潑。大姊的鑼 聲,比任何一句禱告都來得語意清楚,在聲響與聲響之間無聲的部分,是一連串聲音動作的基礎結構。這份「留白」,提供了想像的空間,無論填入的是媽祖的轎 意,還是整個環境音場的所透進的民意。由於鑼聲與轎意之間的連結緊密,在每一次催動神轎的過程,幾乎都創造了一個獨立的神聖場域。
白沙屯媽祖的神聖場域並非不可侵犯,而是隨時隨地與環境互動,有時在眾場域之間建立自己的獨立場域,有時則與眾場域匯同成一個共通的場域。由於白沙屯媽祖 整個組成裡,並沒有人在做「翻譯」,因此一切動作皆由人們自行詮釋,這裡面有的都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這就是這整個民間儀式精彩的地方。因此,當媽祖轎 突然「巴古」(倒退),衝到廟方總務車後硬是要進修旅車廂時,或是在三條圳的三山國王廟裡,硬是要把一樓堆放的物件全部清空時,或是進民宅、進學校、進警 察局、進進不去的小窄門,一次又一次,在你已經覺得這媽祖應該已經都「演」得差不多的時候,還是可以出現令你瞠目結舌、拍案叫絕的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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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評:《伽利略傳》的譯本(書林)20080413
二○○七年由書林出版社出版,劉森堯翻譯(英文本翻成中文)的《伽利略》,是一個不建議閱讀的翻譯劇本。
比對原英文本,翻譯後不僅沒有顧及到口語表達的習慣,更由於直譯,造成意義上、意味上的喪失與扭曲。
由安徽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布萊希特戲劇集」,孫鳳城譯,馮至、嚴寶瑜校對的《伽利略傳》,所採用的版本與書林出版的不同。台灣版前言介紹裡,說明該劇本有 諸多不同版本,最後形成兩個版本。由內容判斷,台灣所翻譯的版本應屬晚期(1947)的版本,大陸的版本長的多,應為早期(1938)的版本。
台灣所翻譯的版本,在篇幅上進行了大幅的濃縮,本應更合適於演出,但相較於大陸翻譯的早期版本,可說是興味盡失。對於一個醉心於布萊希特的讀者、劇場創作 者而言,看了台版的劇本,如同嚼蠟不說,更慶幸自己不是先閱讀到台版劇本,否則將對布萊希特此劇,抱有偏差的印象,將遺失光采奪目的寶珠。
台版譯本內容的刪減,應根源於英譯本,陸版譯本根源不明。但台版除了在各場進行大規模「刪戲」之外,還將陸版的第五場整個拿掉。就算這是布萊希特自己刪改的版本,也不能不說,刪修後的本子,把原屬布氏劇本「最不必要」、卻也「最為重要」的部分,丟失殆盡。
除了第五場「鼠疫」一段情節被刪,第四場原本有一段極其精彩的安排,也被拿掉。九歲的親王帶領一干學者、廷臣,上伽利略家要瞭解「天文」,管家十一歲的小 男孩帶著九歲的小親王上樓,要給他看天體模型。一個場面,是小親王抱著舊時代的拖勒密天體模型,小男孩抱著伽利略新的哥白尼天體模型,對話。僅僅兩頁不到 的劇本,卻將各種不同層次的對話,濃縮在兩個小孩的爭執中,象徵意義與戲劇動作緊密結合,呈現出劇作/場面強大的張力。
如果你對布萊希特好奇,那麼我不建議你閱讀由書林出版社出版,劉森堯翻譯的劇本《伽利略》。前言的譯序介紹,讀來更是讓人膽顫、心寒:
「他(指布萊希特)開始懷疑伽利略的功績,但也同時也更賦與他更多人性成份,他(指伽利略)不再是英雄,甚至只是個自私自利的懦夫,然而,這不正是他(指布萊希特)眼中所看到的的人性本質嗎?」(p.12)
布萊希特從來不為「人性本質」下定論,「不再是英雄」、「只是自私自利的懦夫」這樣的定義,恰恰是布萊希特要顛覆的僵化思維概念,也是《伽利略》這個劇本 想要傳達的思維——地球不再是宇宙的中心,一切都在變化;太陽之所繞著地球,是因為主教要它繞著自己的寶座。前言譯序還繼續自說自唱:
「從倫理道德觀點看,伽利略是個懦弱的機會主義者,但是從人性的本質看,他沒什麼大不了的過錯,至少他真正為自己活過,而他揭示的科學真理,一直到今天仍在發揚光大哩!」(p.12)
以上這段話,不就正是《伽利略》中教廷的權力意識型態嗎?去評判一個人懦弱,然後再說他也沒錯,還讚許他為自己活過,甚至到今天仍在發揚光大哩!這樣的論調來翻譯、書寫《伽利略》,還不如去編青少年讀物較為合適。
顯然,儘管到了二十一世紀,台灣讀者仍無法欣賞布萊希特的劇作,無法品嚐劇作中新思維的美好,除了劇本原非台灣人習慣閱讀的文類之外,介紹者、翻譯者、出版者亦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翻譯出版好的劇作原是美事,但把西施畫成了東施,真教人遺憾。
你在等誰做你的文化首長?20080426
你知道即將上任的新政府,有一篇〈馬英九、蕭萬長文化政策〉嗎?你知道被選票同意的這篇文化政策,將帶領台灣的文化走向何處嗎?
你知道台灣最高的文化首長是文建會的主委嗎?你知道在過去四年總共換了四次主委,而我們的文化就是這樣隨便在「建設」的嗎?
兩個禮拜前,我才知道這些。於是當我看過〈馬英九、蕭萬長文化政策〉,6頁A4的未來文化走向,我吃驚地發現這篇政策的問題有多大!當我開始注意一波一波內閣人事名單的公布,我才驚覺,我不要再來一個沒有擔當、沒有遠見、沒有作為的文化首長繼續胡鬧。
但是,沒有用!因為文建會主委由行政院閣揆欽定,大概除了一些文化大老、大頭、大官之外,無人能夠置喙。為什麼我沒有管道傳達我的意見呢?為什麼新政府要在一年內成立「文化觀光部」,卻不用經過一系列民主的公聽、公議過程呢?
大概,台灣人的公民意識、社會意識還很低落吧!所以政府官員永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反正人民也不理。
但是,有一群人,跟我有同樣的疑問,然後我們發現,其實很多的人都有著相同的疑問,只是我們都沒有交集。於是,我們決定立刻擬出一些建言,拋磚引玉,以凝聚民間在文化上的共識,向政府發聲。
一波波的內閣名單已經亮相,當務之急,是在文建會主委確定以前,跟我們的文化總統馬英九先生,新政府閣揆劉兆玄先生,以及諸位文建會主委人選說:
我們要求未來的文化首長
一、拒絕為政治服務,不做政治僱傭及選舉工具!
二、審慎斟酌總統的文化政見,拒作照單全收的文化執行長!
三、為長久的文化施政奠基,拒當政治利益驅策下的短期打工族!
四、勇於維護文化施政的自主性、獨立性和專業性!
你在等誰做你的文化首長呢?這必須先從你我向政府提出要求開始。
文/王瑋廉(每週看戲俱樂部編輯、興文化青年行動聯盟成員、劇場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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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幫忙在這兩天人事定案前,轉寄這封信,作為民間自發性的連結,形成輿論。並可於每週看戲俱樂部
http://review.microtheatre.idv.tw/modules/news/
興文化青年行動聯盟
http://revivalact.blogspot.com/
以及您的部落格等,
同步張貼、發表意見。
這一個月以來的一切20080525
從4月9日,興文化青年行動聯盟開了第一次會,那之前,我、吉米、偷,開了兩次關於「堂會」的籌備,四月下旬,10來天跑5所學校演講,三天兩頭坐高鐵。4月29日雲門上班最後一天,衝動地將「九問」親遞馬英九。
515鬧慶文化觀光光行動之前,天天收E-mail,回E-mail,以當製作人的幹勁每天搞著「興青聯」。
514中午自己跑去剃光頭,想要給我們的組織與行動,打打氣,理完光頭不出兩小時,接到父親病危的電話。自此,514以後的個人原訂活動皆告停,處理父親以及連帶諸多的「不可告人之事」,直到520凌晨,父親去世。
嘴巴裡爛得一塌糊塗,記憶也大幅衰退,身體因壓力而造成過敏,手、腳關節處,頭皮、臉上,出著紅疹子和痘子。一個星期幾乎耗盡心神,直至現在,也只要一想到或提到「父親病故之事」,就產生極度不舒服的生理反應,那不是悲傷,而是受不了的惱怒。
現在,已經是5月25日了,要交的劇本仍舊停滯,儘管拿父親病逝為理由,也無法讓早該出來的劇本一天天地拖下去。卻也寫不出來。這陣子看遠藤周作的
<沈默>,不如之前看了三遍的<深河>那般有感覺。白沙屯腳友邀我參加第八屆文化山海觀,種植藝術準備下星期到立法院與黃碧端對談,每週看戲俱樂部、興青聯網站與文章的整理,早答應了的座談,手上還沒寫的演前預報,清大沒上的課沒排完的戲......
七月,有可能的印度之行。
畢竟,我的睡眠還是差的很,腦子轉得不停下來,已經變成了慣性。
我還沒跟誰聯絡,忘了回誰的信。媽媽打來的電話與慰問,皆被我幾聲低沈的「我很累」給打發回去。坐在這裡,我也沒幹些什麼事。
中陰身。現在我爸爸就是處在中陰的狀態嗎?我覺得,我也像處在中陰的狀態。
轉變已經開始,
完全料不可及。
這一陣子以來的一切20080605
這陣子發生了很多很多事,一直到現在都是,跟各位分享分享。
首先,514剃完光頭後兩小時,就接到電話知道我父親住院,以致於515我帶著還不甚習慣的光頭,在醫院裡守候,同時處理許許多多我想都沒想到的「家 事」!像是跟黑道打交道、協調、鬥心機這種事,或是在自己家人與「阿姨」之間周旋等等,搞得我心力交瘁。現在只希望明天的告別式,不會有意外的衝突,因 為,變成一個黑幫大會,已經是再所難免的了。
5月25日應該要交劇本的,但從興青聯到我爸住院,一路以來根本沒時間寫,因此,最後必須在靈堂裡寫。一連幾天,我把手提電腦帶到靈堂,叫黑道小弟山貓走 開,讓我一個人在靈堂裡寫劇本。在靈堂寫一齣音樂劇劇本,內容描述天空之海因為破了一個洞,女神莉塔陷入昏迷,世界末日來到的故事,最後一段寫到了啞巴女 孩的祈禱,寫到熱淚盈眶。
6月3日是我生日,當天也是我爸的二七,在靈堂辦法事。晚上室友決心帶我去按摩享受,無奈該店易主,沒開!兩人就坐在路邊和張家吉米聊到兩點,吃喝萊爾富。
今天,一個沒有頭痛而且還算悠閒的早上,晃去有機商店吃了一杯「精力湯」,想說要好好養生一下,時間尚早,想回家看看書,途中經過台電大樓五號出口,看到 一地的摩托車!心想這是集體被偷車嗎?還是有人發瘋幹的好事?還是打群架造成的?於是檢查一下自己的車子,和室友準備過戶給我的車子還在不在。
「不在!」於是到爛車堆中尋覓,果然,兩台摩托車都在其中!
打電話給110,警察來了,說這是昨晚一輛轎車撞的。我說,我有兩台車都在裡面,我覺得警察的心裡好像笑了一下!我想是我自己對眼前的這一切感到奇妙,因 為室友的車子,以及同事弟弟的車子,都是在我生日那天在路邊混完,一同停在那邊的,原本同事的車停在科技大樓站,室友的車停在家門口。好了,我把這兩部車 停到了一起,一起被撞個爛。
我總覺得,這是老天在跟我「說話」,至於說的究竟是什麼,我不清楚!室友說得很戲劇性:「老天要斷你生路!」我想,這裡面除了同事說:「這陣子在醫院、靈堂跑來跑去,會碰到很多不乾淨的東西」,我一定是處在一種「奇特」的生命狀態之中,至少,我覺得這一切,都挺有能量的!
至少,今天看到一地摩托車的時候,覺得「衝擊能量」很大!
第四道20080613
6月7日白天父親骨灰罈入墓,晚上何老師約吃飯。吃完飯,一個人想在外逛逛,去了敦南誠品書店。沒什麼書想要買,況且買書應該要在政大書店。瞥見鮮亮黃色 封皮的<第四道>,首先看到的是封底折頁裡譯者的照片,舊式的氣味,像張遺照,但確實底下譯者楊斐華的生平年代,也早在1986年告終。
想是不會再有什麼書店會賣這本<第四道>了吧!本書由譯者的姊姊自行出版,但依判斷,該書應在1984年由譯者個人出了第一版。
購書至今是第七日。看到171頁(全書共512頁)。以下為此刻隨記:
.我曾經看「巫士唐望系列」,著實搞得自己難受了一陣子,因為我是個不懂節制喜愛拿了就吃的讀者,不懂得消化。這次,希望不至於重蹈覆轍。
.何老對創作的重視與自我的珍視,以及諸多對於「我」的觀念與瞭解,都類似「第四道」中所闡述的一些理論觀念。
.「偶然性」與「想像」,是現階段我們(我以及我認為有相關磁性中心的一些人)能給自己的一些信心。包括蔡咪咪剛剛電話中所提到的一些巧合,或是那些被稱之為「機緣」的東西,或是喬經常提到的「sign」。
.9月計畫去印度,在網上查詢「第四道」時,發現在印度有奧修的靈修中心,以五星級的姿態呈現。我很好奇自己是否有機會辨識出我能遇到的「對的學校」。
.「記得自己」
.根據碧娥送的<聖嚴說禪>,我認為自己較屬於「好高騖遠」那一型人,這也導致我不懂得節制與分辨。
.同屬於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葛吉夫、鄔斯賓斯基、史坦尼斯拉夫斯基,皆是俄國人,皆以類似的態度在研究人。似乎是如此。
.建議心怡可以閱讀<第四道>,但我想她會在適當的時刻自己接觸到的。
.「神聖舞蹈」。我記不得怎麼跳了。
.很好奇知道「第四道」的人會用怎麼樣的方式談論,或者說,很好奇我是否已經準備遇見第四種、第五種、第六種、第七種人了?周叔叔的上師會是這樣的人嗎?我曾經遇見過,但我記得當時我很不喜歡那個老頭。
.另一個我不喜歡的老頭是張尚德,但那晚他大聲喝叱我的「我」,很可以連結到「第四道」的基本體系論述。不過我不願再多做聯想了,畢竟是無意義的。
.我很好奇葛吉夫的生平,但又明白藉著文字想像去「知道」,是件無助益的事情。就像我需要努力對抗自己正在閱讀<第四道>,同時又觀察到自己做了太多消極性情感、認同、想像等不受控的相續。
.「磁性中心」。我很好奇我的「素質」。
.惹內說的「死的活」,就是「第四道」說的「醒著的睡覺」
.我記得曾經我在新聞台上寫過一篇字,內容是關於「一切都攤開來了」的明白心態。以及當初「降靈」的體驗,用手指著金剛經。
.台灣應該有一些人是知道且試著在體行「第四道」的。
.我的理智中心和其他中心很不相識。我對情感中心認識的很少。
我要試著讓自己醒來,這也是陽光劇團的宗旨吧!
「你們看哪!這個蠢蛋」20080621
Philippe Gaulier今年又準備在香港開工作坊了。
昨天自己一人去白沙屯,12:30到台北車站,5:30到了拱天宮,8:00離開。踩在細軟的沙灘上,小蟹掏出的沙球散佈在小穴四周,一個個,像是一組銀 河天體,呈現不同的面貌。陽光灑在海面上,三個男子不知道在撈什麼海鮮,他們一一穿過我眼前那道金光......接著我隨著他們的步伐移動,就能讓金光始 終與一兩個人合一。
這麼美的海灣,夕陽光與海風,以及島嶼上綿綿的山,讓我想到日本的Kamakula。這裡更美,更特別,因為海濱架著一座座風車。三翅的風力發電車從龍港 一路延伸到白沙屯,矗立在海邊山際,迎著同一個方向,轉動。我刻意走到風車下方,閉上眼,就能聽見規律間隔「呼、呼、呼」的聲響。
當然,我想要解決「第四道」概念在我心中、生活中所產生的影響----我不知所以地吞嚥,以致於在它的理論與我的想像之間持續旋繞。雖然這般的中毒也不是 第一次,但總是想:「為什麼自己又不可克制地中毒了!」當然,是因為我的「機械性」使然,我意圖在前往白沙屯的旅行之中,將當初那不可控制的深沈傷痛再次 相近,看看是否能得到些什麼啟發。
回程的路上,我也翻閱了「第四道」。由於種種的聯想,我突然明白,當初Philippe Gaulier在工作坊的第三天開始稱我為「genius」,天才!其真正的含意。無論是當時或是後來,我以種種理由闡釋這個詞的功能,原來始終都沒有徹 底明白Mr. Gaulier要說的!
我回想那時候在工作坊課堂上的人,他們看著我,用某一種眼神,或是用另一種眼神,他們之後又看向其他,或是自己。「Look! this genius!」Mr. Gaulier的聲音在眾人耳邊迴盪,他是個「第四道」的實行者,我意思是說,他明白。
在回程的復興號列車上,我衝動地想要抓住坐在我旁邊的學生,對他大聲地說:「看哪!我是一個蠢蛋」
瘋狂0625
以前寫過一篇,叫做「瘋狂劇場」。內容是描寫有一次坐捷運,在經過奇岩站的時候,偶然瞥見下方的一個老人安養中心。在文章裡,我試著要用文字捕捉住在那一刻於我心中,或是整個人中,發生了什麼事,而我認為,關於這樣的一個「刺點」,即是羅蘭巴特<明室>中所認定的「瘋狂」。
去了平溪。
不是第一次,之前甚至自己一個人去過一、兩次。在平溪的時候,我也仍然試著提醒自己,「記得自己」。
坐在十分站的旅遊中心三樓,在戶外喝咖啡。有一次,我瞥見眼前那一片綠森森的某一處,好像有一棵植物,左半邊是暗色的,右半邊是亮色的,這讓我隨即想到大江健三郎<燃燒的綠樹>,阿吉大哥到了島上,點燃了那棵樹,坐在小船上離去的時候,看見這棵樹一半燃燒一半深綠。
當然,會是光的關係。但因此,我的視覺開始產生了一點點無法覺察到的變化,或許是這樣。接著,我看對面那一整座山,你能看到大型的蕨類植物向外延伸,或是一棵樹的凸出。在視覺形象上,眼前的景物並沒有產生極大的變化,可是在心裡,在那個一下子裡,你察覺「它」在看你。其實,在此之前我有這麼想過:那時候在西藏,人在台灣的榮昇寫信告訴我,不要只是走馬看花,記得,你在看山的時候,山也看著你。
於是我察覺到「它」在看我,不是像靈異事件那樣,而是一種認知,也不僅僅只是一種想像,在那時候,你有能力分辨什麼是想像,而這個不是。好了,再一次,我聽見了一個相遇的聲音,誰知道是與什麼相遇!一個關於「瘋狂」的東西,或許就某大師的解釋來說:物質的。
昨晚睡前,我曾試著看一張mandala的海報,那對我視覺產生的某種影響,也許這造成了我在平溪十分旅遊中心三樓外咖啡座的那一下子。但重點不在找解釋。
好了,再一次,我聽見了。我試圖小心翼翼地接近「它」,但我知道,就像跟一個動武接近一樣,你的念頭總會被嗅到。我覺得我被嗅到了!但同時我將注意力轉向聽覺,聽覺幫得了我。愕然,我發現當下的聲音場如此巨大,以致於在和友人談話的時候,完全沒有察覺。蟬聲、蟲鳴,尖銳的高頻,呼叫著整個夏天。接著,我再將注意力轉向「它」,但所謂的「它」,並非一個對象,當然,「它」可以是一個對象,但不是眼前的那一座山,或是一個名為山神、山精或是靈與上帝的東西,充其量,那是一個造型。
一些由顏色、形狀、起起伏伏、線條、以及樹或大型蕨類植物所構成的造型。
意識到聲音場的存在,讓我得以維持久一點的相遇。但同時,我是在和友人談天說地的,我沒有戲劇性或是半掩著戲劇性地停止對話,走去好好探尋這偶然降臨的機遇,我在談話的同時以及談話間隙中工作,如果只有我一個人,我就會開始發出一些因壓制不住的喉嚨聲音,或是動起身體,但也因為友人,我就在必然與之擦身的過程中,得以只用觀察而不互動的方式,看。
所有關於這類「神秘經驗」的描寫,都有助於人誤解、沈迷,至少我就是那種易於在字裡行間被搞得心神不寧、一愣一愣的幼稚病患者。但經由自己的書寫,也發現以上這類的描述,多屬錯誤。事實上,我可以說:根本沒有發生任何事情,我並未開悟也未得天啟,甚至在沒有經過這般書寫之下,根本也沒有他者介入的可能,寫下,也沒有!甚至沒有介入那個當下的可能。
一件發生在當下的事,卻只能以另一個當下來書寫。
眼前那片綠森森,以及底下的水灣,另我想到荷索<天譴>與<陸上行舟>的某些場景。荷索真能用鏡頭、膠捲、光與化學作用製成的影像,來捕捉那般氛圍,以致我很有可能是因為疊置到了記憶中的影像印象,而發生一種難以言喻的當下感覺。但解釋不是重點。我感到,在眼前的那座綠意盎然的叢林裡,有一顆心,或者說,一個中心。或許,我不該再說下去了。
我已經說了謊。
而且忘記了自己。
宗教20080704
想像我們坐在這裡談宗教,女僕馬夏聽見我們的談話。她----當然以她自己的方式來瞭解----向門房伊凡復述她所瞭解的。門房伊凡又以他自己的方式來瞭解,並把他的瞭解說給隔壁的馬車伕彼得聽。馬車伕彼得到鄉下去,向村民們談到他在城裡聽見的上流階級的言談。你認為他所重述的會和我們所談的一致嗎?這正 是現存宗教和它的根源的關係。你有的教誨、傳統、禱告、儀式,不是第五手的,而是第二十五手的,當然,每一樣都被扭曲到認不出原貌,每一樣的精髓早已被遺 忘。
例如,在所有基督教的宗派裡面,都有很大一部份是承傳自基督及其門徒最後的晚餐所立下的傳統。各宗派的祈禱文、整系列的教義、儀式及聖餐式,皆以此為本。 基督教各宗派的分裂和形成,便肇因於此。多少人因為不接受這種或那種解釋,而遭到迫害。但事實上,沒有人精確地瞭解基督及其門徒那個晚上所做的是什麼。現存解釋中,連和事實稍稍近一點的都沒有,因為:
第一,寫在福音書裡面的文字,在抄寫和翻譯的過程中,已經被曲解過
第二,它是知道的人所寫的。對於那些不知道的人,它無法解釋什麼。而當他們越想去瞭解,便誤解得越深
-----P.D. Ouspensky <In Search of the Miraculous>
回給志的信20080715
志,
不知怎麼著,收到你的信,以及看著你信中的內容,好像一面鏡子突然照向自己,沒來得及辨識,卻著實高興。
自從你離開之後,我和阿健也沒有任何聯絡,和小屋也沒有。一齣齣上演的生活劇,確實如你所言(為何你可以知道的這麼清楚),仿若轉向了下一章。
最近,我上教會,今天,我還一個人去了基督之家做晨導。在眾傳道、執事、
基督徒的禱告聲中,我的祈禱是什麼呢?
:
主啊!我祈求祢將我放開吧!就像一個漁人將網中的魚放回海中一般。
主啊!我祈求祢讓我不要走在祢的道上......
我甚至在某個時候默誦著「心經」,因為在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該如何祈禱,
我並非不會祈禱,只是,在眾人之中,我好像並沒有強烈的渴慕,更別提信心。我想到一本小說<深河>裡美津子對耶穌的說話,一個不信神的人的問答。
對雲門的「流浪者計畫」,無須考慮太多、質疑太多,申請就為了拿錢做自己要做的事即可,關於那些制式的表格,或日後的報告等等,無須多想,那不重要啊!你若要投,將計畫mail給我,我幫你拿去雲門。(附件或許有些電子檔即可)
寫給今天20080716
我還是一樣不會說完整的話。
原本我只想要寫一封信給WL,
告訴他我剛才見到他之後,
那一點點哀傷的感受,
但同時,我又想到了..................
一些今天......其他的事情,
像是變成了一個孩子拉,
或著繼續活著。
為了解釋在與WL匆匆一見後的哀傷,
我可以寫下整整一篇很完整的文章,
可是,
我沒有變,
依舊不會說完整的話。
WL變了,但我又想著或許是我變了,
LH沒變,是如此的沒變而讓我覺得自己變了。
一個晚上,
我發現自己既變了又沒變,
像一隻可笑的鸚鵡。
縱然第四道認為人在清醒以前是沒有「變」這件事,
儘管如此,
儘管那些人相信,
儘管尺度問題使一切足以自圓其說,
儘管我語意不清、語焉不詳。
(明天我還得經歷同樣的狀況)
這兩天常常拿<在春天走進果園>作為生活的書籤,
好像交上了個朋友,他說什麼話我都樂得聽。
寫信給一個人,寫信給另一個人,
在機械性地騎車時,我看見關於尺度的可能。
那些尚未飲酒的,
要如何走進果園。
朋友,我想跟你說:
「別為了自己得到了那”一點點的好處”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那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好處)
就想說要回饋些什麼給社會」
就是這讓我感到些許哀傷,
而我想要跟你說的就是這句話。
深河(內觀行前的一篇文)20080722
祂醜陋、毫無威嚴。看來悽慘、寒愴,
人們輕蔑、捨棄祂,
如遭妒忌嫌棄的人,祂以手掩臉讓人欺負,
祂確實背負我們的病痛,
承擔我們的悲傷。
----遠藤周作《深河》引《聖經》語
昨天,再度看完一次《深河》。中午,與小六聊關於「基督信仰」的時候,發現自己時不時地以《深河》中作者欲陳述的觀念,作為自己意欲對「神」的解釋。
(這是否又是一次的模仿。佛教徒的觀想法門之一也包含了模仿啊!)
關於明日就要去「內觀中心」,自己認為在出發前,很可以到這個新聞台上寫一篇什麼,以為紀錄。過往,手指也是在這個時候,於電腦螢幕前的鍵盤上敲擊(何時 這樣的敲擊才會撞向心門?),但真說在這個時候,要敲出些什麼來給自己、以及別人閱讀,觀看!敲打著鍵盤預想從此與人溝通的我,是虛無而虛假的。
《深河》成為我表述的浮木,我翻開書頁,打上了《聖經》中那一段字句。
祂醜陋、毫無威嚴。看來悽慘、寒愴。
人們輕蔑祂、捨棄祂,
如遭妒忌嫌棄的人,祂以手遮臉讓人欺負,
祂確實背負我們的病痛,
承擔我們的悲傷。
(我為什麼尋找祂呢?)
還記得第一次看完《深河》的時候,初初印象只覺得這本書有如一部好萊塢的半商業電影----輕鬆易讀,沒有太多壓力與負擔,到該是高潮的時候,也能夠激起觀者心中的一些震動。這樣輕鬆的書,竟得到文學界如此高的評價,也在我周圍的朋友中獲得很高的評價。這樣的書,立刻再讀上一遍也不費力氣。
那時候,對書中標題名為:9「河流」,到:13「祂既醜陋又無威嚴」的篇章感到好奇。那時候發現,自9至13的五章,標題與內容開始出現了鬆動與斷脫,好 像是標題開始跟不上內容的速度似的,又好像內容已經如河水般漫溢出了標題。那時候形容:標題與內容的逐步不相契合,使得彼此像是兩個不相合的齒輪,相互撞擊而發出了「喀喀喀」的聲音。
分章標題作為一種閱讀形式上的習慣性建構,使讀者在閱讀每一分章的標題時,都對接下來要閱讀的分章內容進行某個程度的「框範」。由此,依據著「塊狀與塊 狀」以及「塊狀與塊狀間的連結順序」,形成一本書的面貌,就如同電影鏡頭構組的意思一樣。然而,《深河》在「車廂-接榫-車廂」的模式中,設 計了一個不符合現實要求的緩衝器。
(我是否聽見了那「喀喀喀」的齒輪撞擊聲?那「喀喀喀」的聲音表示了什麼?)
我對小六說:如今,《深河》這本書越發地成為我去印度的理由了。有趣的是,這本書在寫的,卻是基督。
回想自己過去的行蹤,佛教、西藏密教、希達多故事似乎才是我旅行的理由。如今,在夜晚催促我起身禱告的「洋蔥」(此語詞使用詳見《深河》),果真在一本小說中成為召喚我前往印度的理由嗎?
祂醜陋、毫無威嚴。看來悽慘、寒愴。
人們輕蔑祂,捨棄祂,
如遭妒忌嫌棄的人,祂以手遮臉讓人欺負,
祂確實背負我們的病痛,
承擔我們的悲傷。
這是書中第三次引用了這段《聖經》的語句。照像我這樣的一般讀者看來,儘管這段話在書中出現了三次,也很難召喚出心中怎麼樣的情感吧!在遠藤周作另一本小說《沈默》中,也在試圖擊毀耶穌俊美的形象。要神父與信徒用腳踐踏耶穌的聖像,意思意思地踏一下也就可以了,充分地展現了「人的 宗教」與「人的信仰」上的矛盾、衝突。
我質疑一件事:耶穌死裡復活作為真實的史蹟,是基督教信仰中最重要的磐石。如果主沒有再來,那麼所信的將是虛空。
為什麼人的信仰,終究要以「神蹟」作為不可動搖的基礎呢?「信」,為何僅能是建立在一種「超越人」的心態上呢?這就是彰顯神唯一牢不可破的方式嗎?
然而,洋蔥,如河水一樣,已浸濕我的衣。
「我願自己永不信你,直到看見你完全淹沒了我。」
內觀零點二三20080729
有幾個或蹲或坐在川堂門口的台階上,還有幾個站在他們後面,在川堂裡面,也有幾個。這些人都向著同一個面,也就是外面。電動鐵柵門關著,柵門外是一條路,路的另一邊,是綿延而去的菜圃與田。
路的這一邊,是他們所在的地方。
這些人還能存在在哪裡呢?整個川堂與園內都是空的,荷花池裡的水黽被小魚啄著一跳一跳,如果有嗅覺的話,能聞到那不易覺察的清香味道。英國女作家吳爾芙在 小說<燈塔行>裡,用八頁寫一幢空屋在十年間的狀態,佔全書二十分之一,名為:時光流逝,其餘二十分之十九,分別描寫了兩個下午。
現在,是一個下午。
這,可能是一間教授古老密意的學校,對這些人而言,這當然是一間學校。適於盤坐的座墊整齊地擺放在二樓,這些人稱作「禪堂」的大廳。每張座墊,都佔有一個人,男左女右,佔滿大廳。直立式的電風扇在大廳的四角呼呼地吹,好像在唸誦著什麼。
很熱,汗從額角滲入鬢裡,再一路滑下去。
第四天的下午,佈告欄上的告示在午後靜默,上面寫著:下午三點到五點傳法,所有人不得離開禪堂。
(一)
衣服晾在臨時架出來的衣車上,在這個時候,已經掛得很滿了。被衣架撐著的衣服,等著讓太陽烤乾。一件接著一件,其中不乏幾件內褲、幾條毛巾、或是正滴著水的長褲。風能穿過那些看得見、以及看不見的縫,就像鈴響的時候,磨石子地便反應那些人的足跡。
天際是一排積捲的雲列。它是否正在向前?
(二)
再度傳出錄音機裡的唱誦,可以想像,那喉嚨是如何振動。發低啞的聲音。他說苦、與離苦的事。又是一堂課,一堂說苦、與離苦的課。唱誦的是巴利文,二千五百 年以前,希達多.喬達摩住世時所用的語文。何以如此乾澀,難道兩千五百年,沒有得出一點養分滋潤,就像一張已經用久了的洗衣板,仍唱誦著「去了,就不回 來。去了,就不回來」。
是陽光尚未到達那該到的地方,還是影子尚未到達那該到的地方?為什麼,這一個下午越來越長?
(三)
那人舉雙手將面蒙起來,便進入一片黑暗。
此時,環繞周身的是什麼呢?隙縫仍透露著景色,還在的是在光裡,還是在無明裡?鳥囀,遠處的車聲,逐漸靠近接著又遠離,升起滅去,一聲如撲面的咳嗽,(那荷的清香啊!),如歌的行板,動作,升起滅去,升起滅去。如今,周身的是什麼?關起的是什麼?關不起的又是什麼?展開的與展不開的是什麼?一滴汗溜過脊背,帶來所有汗經過的啟示。
「BE HAPPY. Be Happy. Be happy.」錄音的結束。
(四)
餐廳,只有筷與碗的撞擊。光與物的撞擊,風與翅的撞擊。幾個人吃飽就先出去了,溼漉漉的餐具擱置在桌上,接著又有幾個人出去了,回來,又出去了。走開的人以留下的幾個物件作為表示:蓋著的塑膠碗,陶碗瓷碗,一只湯匙,一塊擰乾的抹布。最後離開的,與這一切撞擊。
搖晃的樹葉以洪水的姿態淹沒一隻雀。沒有人曉得,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
(五)
31-20080911
再看一次小說《微物之神》,算是爲自己的印度之行醞釀理由。在第一章裡看到這樣的一段話:三十一歲,不算老也不算年輕,一個可以活著也可以死去的年紀。
實在的,沒有想過三十一歲會是一個可以死去的年紀。
每個個人都供給了自己諸多暗示,然後在某個時刻以一種超越的姿態自我成長。
行前手記20080913
由於逐漸放棄寫筆記的習慣,生活開始不被做下任何具體紀錄,加上連行事曆都已被手機代替,要想翻翻過往曾經都幹了什麼事,也是虛無枉然的了。
逛一整天背包客棧,下午還買了張世界地圖,就好像自己有多少錢可以旅行似的。想著從印度-巴基斯坦-阿富汗-依朗-伊拉克-約旦-以色列-埃及,不過光簽證的問題,就足以讓人萌生退心。
不知怎麼,看到了許多人寫下的遊記,哪怕是三兩行,裡頭也充滿了能量。因而回想自己的旅行。去年去了西藏拉薩20天,想起來,似乎也什麼都想不起來。
看旺霖寫眉伶的流浪者稿子,想到自己也曾經浪漫地在納木措旁,因高山症發作而敦坐在路邊流淚,跟自己說:來之前的那個自己,就死了留在這聖湖邊了。也還記 得剛到拉薩的第一日清晨,獨自摸到大昭寺,黑暗中,被繞寺的幢幢人影,吟誦的經,鞋與石板地摩擦的聲音震攝,只等天色漸白,在日光初起之前,跪下了雙膝, 噙著淚水。桑耶寺的壁畫,孤兒院的孩子,西藏大學令人難受的慶祝演出。。。。
不寫下,是否就會遺忘,遺忘,是否就不再存有,不再存有,是否便意指從未發生。原來這便是昆德拉小說中”發生過一次便是從未發生”這句德諺的意思。
除了旅行,生活中分分秒秒又有著多少事情被遺忘,不再存有,從未發生!這便是歷史以及歷史底下的所有意函嗎?
接下來可能的旅行,我實在不打算做紀錄,然而這便就會像青春一樣,燒盡嗎?
於是我趕緊登錄這已經不打算再寫些什麼的新聞台,寫下這一些話,一些隨時可能被去除而從未發生過的敘述。
三十公分的幽默──電影《檸檬樹》(Etz Limon) 20080914
最高法院最終裁定,寡婦薩瑪(Salma)的檸檬園無需剷除,但一半的樹要修剪至三十公分,確保巴勒斯坦暴徒無法藏匿其中而威脅以色列國防部部長的住家安全。
就像樂生院的案例一樣,雙方最後似乎都只能在保留百分之幾、拆除百分之幾上討價還價。年輕有為的律師對寡婦說:我要是有妳一半的勇氣就好了。
勇氣,一半的勇氣。
於是影片最後,導演讓我們明白那屬於觀眾的「一半的勇氣」。被保留下來那三十公分的尊嚴、三十公分的妥協、三十公分的勝利、三十公分的勇氣,長得是什麼樣子。
內觀 0.9 20081002
9月17再度赴台灣內觀中心,課程第八日晚上,助理老師宣佈:由於颱風的關係,課程需提前一天結束。原本考慮中止課程,但因為當中有幾個學員上次已經因颱風而中斷了課程,因此這次我們決定將課程上完。
7月23那次課程,從台中新社的中心臨時改到西螺的廣興農園,因為颱風。沒想到課程到了第四天下午,又因颱風報到而被迫中止。因此我稱那次內觀為0.23,因為只佔全部課程的23%。這次我以為可以順利晉級1.0,但卻拿了0.9。
老天讓我有充分的理由繼續去完成10天的課程吧!
由於內觀過程不能有任何書寫的動作,所以無法留下任何筆記。然而如果要將內觀過程以筆記的方式做「全紀錄」,亦是不可能的。每日一部《追憶似水年華》,心如工畫師,下筆辛苦,身心不由自己。
9月27日下午回來台北,至今不過五日,卻每每感到時間漫長,身心似乎已經載滿了過量的訊息而該休息,但一日的時間卻還不過下午。在內觀的作息裡,心中積存的壓力確確實實獲得了紓放,經由對一匹野馬的馴服過程,一方面瞭解了心的特性,一方面給予了心治療。然而,如今我發覺自己的原有的心的習性,又再度復燃。
向外攀緣,向外攀緣,不斷地向外攀緣!製造感受來滿足感受,渴望感受所以追求感受,以感受填補感受。以油澆火,以可樂止渴。
預計月中出行北印度,朋友們,再見吧!
前往大吉嶺20081229
在結束菩提迦耶十天的內觀課程後
再次出發前往大吉嶺迎接新的一年
再一次
總是可以再一次的
就像在內觀的過程當中每一個片刻你都能再一次
佛陀在菩提樹下覺悟的夜晚
他抬頭仰望星空
說
"我一次又一次出生
已經經歷了無數次生生世世"
我幻想喬問我
當我回到台北再次與她坐在某間咖啡店的角落時
"所以
變了嗎"
我微笑並說
"沒有"
並在她尚未作出完整的反應之前說
"也有"
然後她會微笑或是輕輕地點頭
我們會完成一次這樣的問答
這趟印刻之旅似乎已經到了尾聲但尚未結束
我還計畫六號回到瓦那拉西參加七號達賴喇嘛在鹿野苑的演講
我還帶著肚子裡的寄生蟲繼續前進
我還在想像可能遇到些什麼而繼續留在這裡
我還在試著將內觀的方法成為我生活上的幫助
祝你們新的一年好
我會在喜馬拉雅山的山腳下
看看這一切會變成個什麼樣子
浮生若夢
傳說《浮生若夢》(Les Éphémères)法文原意為「蜉蝣」,又有一說為「片刻」。我不懂法文,在網路上搜尋一陣,發現這個詞大概有著「過去」時態、「短暫」意涵的名詞吧。
但「蜉蝣」兩字,仍讓我想到那旋轉的圓盤,彷彿那就是一個完整的單細胞生命體。在顯微鏡下,一個單細胞生物游動、迴旋、或是追著自己的鞭毛,然而祂也就是整個宇宙。微物之神。
八個小時的旅程,導演莫努虛金(Ariane Mnouchkine)並沒有在這個簡單的生命形式上,組合出更多發展的可能。演員也沒有。如果在這部分你有多一點的期待(畢竟我們看過《河堤上的鼓手》影片,以及許許多多的壯麗圖片),就很可能失落。不然,你就會看見,細節中可能隱含的上帝。
「咖啡杯!」中場的時候,我把朋友心中的話說出來,他噓著氣說,「轉得我頭都暈了」,下半場繼續睡。MSN上,我以「影集」作為譬喻,對方覺得很貼切,因反覆而索然。我呢?我在這次的劇場中,沒有驚豔,有時也略微困乏。但心底明白,自己挺高興沒有被掀起興奮之情,像很多其他的興奮那樣。
「電影」,或許是很多人拿來對應這次演出的形式。友人以「…像在看電影而又勝過看電影」,形容這當中難以言詮之真意。然而,這當中可說的「真意」又會是什麼呢?「電影」與「劇場」,在當代,還需要有任何根本的差異嗎?能嗎?
跨年夜,三五好友辦「睡衣Party」,看拉斯馮提爾的《厄夜變奏曲》。看過的人都知道該片所使用的特殊形式,可說是一次「電影跨劇場」的成功之作。但是,在任何時候,你都會知道,你在銀幕上所看到的影像,都是攝影師、導演所供給你的鏡頭(剪接敘事),並且絕大多數看似劇場的角度,都不是你在劇場中,能看到的角度。在劇場,通常你只能坐在你的位子上看,但你可以選擇看某個不起眼的道具,或是燈具。
那麼,《浮生若夢》能不能是一個「劇場跨電影」的成功之作呢?《厄夜變奏曲》的成功,就在於它使用劇場形式而超越劇場形式。我認為《浮生若夢》也是。
所有看過《浮生若夢》的人,都看到了圓盤流動、轉速、互動、位移、以及轉盤人運動上的細膩安排,可說是「在呼吸」的安排。小至轉盤者的一個擦身、一個眼神、一個腳尖,大至如貝爾太太在門邊,以一種強大的心理張力被快速移入黑暗裡(二部曲:美索不達米亞)。劇場的物理空間,在類似電影鏡頭的模擬操作下,確實強烈到超出電影。
劇場,有劇場的「運鏡」方式,無庸置疑。但這裡有個前提假設:假若人在感官接收與理性認知的基礎上,是以「串接」的方式產生意義與想像。於是,電影「剪」出了文本(context),在文本中提供想像,但劇場,卻比較偏向「提供」一個敘事(narrative)空間——劇場的觀眾,得以以較主動的方式,「剪」出自己選取的鏡頭。
以上言論,極為簡陋與偏頗,並未在「文類」與「方法」的細節上多做闡述和比較。但我認同電影是一種「雕刻時光」,而劇場是一種「空的空間」
從開始,這些人在觀者眼前,在空盤上構組出一個環境,接著,置入了人。於是一幕幕人生展開,經由故事的串接,圓盤的串接,以及圓盤與圓盤的互連等方式,構成敘事線。原本這樣就夠(說一個故事)了,但這些人讓圓盤旋轉起來。大部分是順時鐘轉,速度不快,但有時候也會逆時鐘轉,或著增減速度,接者,還讓兩個圓盤產生互動與對位,甚至是一連串地組構出更多的關係。
那麼這些串連,又何以提供出比電影更多的視野呢?就在於「圓盤的旋動」(物理空間)、「人物的旋動」(心理空間)、「故事的旋動」(戲劇空間),三個齒輪之間的引力關係,得以衍伸出萬花筒般的構圖與角度。
當貝爾太太走到門邊,並回頭跟女醫生說:「再不趕快,妳就要遲到了」的時候,貝爾太太腳下的圓盤開始加速離開,女醫生的圓盤僅微微向貝爾太太移動。情節走到了這個點上,兩個人物帶著各自的故事,在此產生激撞,裡面有和自己的對話,有跟對方的對話,圓盤的物理空間移動,則提高了對話(非講話)的聲量,更重要的,是出現「導演與觀者」的對話、「觀者與世界」的對話,這一層對話,是「社會的」,是「自覺的」,是「提升的」,是理性與情感綜合的,是與整個劇場演出不可分割的。
於此,便碰到了友人所提的:「難以言詮」。究竟我所說出的,指向了哪些齒輪呢?還是齒輪與齒輪間擦出的「嘎嘎」聲?還能分析歸類出多少齒輪呢?語言何以捕捉住流動的心貌?
圓盤,僅僅是這樣動著。
把「電影」拿來作為這個演出的分析工具,只不過是為了滿足論說的慾望。「跨電影」或是「跨劇場」,都是創作者無關理論下的巧思。當巧思成功地發揮,巧思就會在觀者心中自行綻放,比創作者所能掌握的,更燦爛。
導演莫努虛金沒有讓這個巧思,承擔太多花俏,乃至於在讓人略感疲態之際,留有的是韻味無窮。演員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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