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梭，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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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海的初印象，是爸爸牽著可能只有三、四歲的我，走在海邊。左腳踏著實心的沙灘，怎麼右腳踩空，右邊好像突然陷落了好幾階。海水覆蓋著空洞。

        喜歡游泳的爸爸，不僅是四季晨泳會的會員，也擁有救生員資格。在他的眼中，每一個孩子應該都要會游泳的。幼時的印象，是跟著教練閉氣、吐氣，泳池旁白花花的注水孔嘩啦啦響，規律的哨音下，我始終還是沒有學會游泳。

        後來幾次對海的印象，是海邊的岩石上附有好多生物，夕陽西下，大人即將打道回府，孩子的心依然渴盼玩樂，依依不捨地望著那沒機會前去探訪的海灘，在終於入夜之後，闔上記憶的眼眸。

        還有一次在沙灘上，迫不及待奔向海邊，心急地拉開脖子上的藍色項鍊，媽媽都還來不及阻止，項鍊上的藍色珠珠已應聲四散，奔落四處。好漂亮的藍色項鍊吶。

        長大之後的我，還能不能以孩童般的心情，認真看待一雙兒女熱切想玩、對漂亮事物的渴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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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三的一個夜晚，Leo從英國留學回來，我們坐在南寮高高的海堤上，望著黑幽幽隱約辨識著邊線的海洋。他娓娓說著在英國的經歷，夜裡有種浮現於空氣裡的隱隱跳躍，隨夜風驛動。

        聯考放榜了，我在淡水，他在台北。

        每每從圖書館望著淡水河高高落下的夕陽，總央求從台北騎了快一個鐘頭機車到淡水的Leo帶我去淡水河口看夕陽。疲累的他，有幾次抵擋不住「祈求」，點頭答應。

        黃橙橙的落日，在天空與淡水河的中央，緩緩下移。河面連綿的金色漣漪，閃爍著金光。由金黃轉紅橙，在即將隱入水面前，彷彿散盡熱力，亮度漸漸轉暗，融入河面，拉下染著餘暉的夜幕，剩下河水飄搖，靜靜擺動，襯托著渡船口川流的人影，清涼的夜正式來臨。

        大四那年，為了一股莫名的新時代女性情結，到淡海一間駕訓班學習開車。每逢課後，徒步走向駕訓班後面的海灘，看著淡水河汩汩流入大海，小小的圓石，分隔著靜靜的河水，區隔出圓潤平滑的水流。安安靜靜，融合一體。可以這樣看著河水入海一個小時，專注望著水流，彷彿天地本該如此寧靜，大自然是呼吸的一部分。

        高中同班兩年、大學隔壁班四年並一起租屋的卿，騎著小９０，在隨性邀約間，載我去三芝看海。

        有一次，騎著騎著，天空灰暗了起來，飄起毛毛細雨。沒有穿著雨衣的我們，依然往目的地前進。淋雨也沒關係，能看到海才開心。

        畢業之後，思念著曾經見過的海，卿帶我到新竹的金城湖賞鳥區，沙灘上有木製的棧道，遠遠的，金色夕陽拖曳出長長的閃耀，在平靜灰藍的海面。

        卿與海成為同一個名詞，駐足在心海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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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出生之後，沙灘成為了玩樂的場所。

        從孩子年幼時踏到細沙會害怕，驚叫地要媽媽抱抱，到後來，興奮地準備挖沙工具，拿著挖土機挖著鏟著。

        緯緯哥哥調皮的個性，抓著沙四散，惹得被風沙扎眼的堂妹又怒又急。

        緣緣長大之後，牽就哥哥、好溝通的性格，讓海灘顯得平靜一些，各挖各的沙，有時陪著哥哥進行著他的建議：「妹妹，我們來挖出一條河！」即使屁股浸入水中、噴了滿身濕沙、被哥哥的水潑得滿頭濕，還是嘻嘻哈哈玩樂在一起。

        隨著孩子成長，沙灘漸漸寧靜。

        一次，風把沙灘塑型成沙漠，鱗狀的紋上，風動著粒粒細沙。

        我們幸運地在沙灘上發現一條細細的「河流」，一個友善的旅客分享我們一隻小小的螃蟹：「給小孩玩！」灰灰小小的螃蟹溼漉漉的，我很感謝兩個小孩，專注在「河流」，讓螃蟹靜靜地回到牠想前去的地方。

        小孩的力氣雖然小，但對螃蟹來說，被比牠身體還大的手掌握捏肯定不好受。

        每個生命都是獨立的，沒有人能侵害我們，但，也沒有人有權力去傷害誰，即使只是「玩」。與其擁有牠，不如讓牠自由。

        微笑感謝那位分享的人，然後，把自由還給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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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次，我們很幸運的在沙灘上，發現了一個淺淺的「湖泊」。

        深度僅至大人腳踝，相較海灘的不定性，這裡聚集了許多一歲至三歲不等的幼兒。

        一個爸爸坦胸露肚躺在「湖泊」裡，對著調皮的小男孩說：「你可以拿沙丟我，但不能丟妹妹！」一旁一歲多甫學步的小妹妹，紮著ㄧ束沖天炮，搖搖晃晃地在爸爸的保護下，安全行走在「不被黑色濕沙」攻擊的「湖面」。

        心急著一直拿沙丟入湖面的緯緯，擔心他丟得太遠，剛好砸中行經的遊客。

        黑色濕沙在水面「咚！咚！咚！」彈起好幾個杯狀水波，那應該是他覺得好玩的地方。

        對比著自己的心急，不遠處的那位爸爸，理解男孩想丟的心理，豁然把自己「捐獻」出去：「你可以丟我，但不能丟妹妹！」允許他在一個範圍內調皮。

        一個女性要如何看待自己的小男孩，在屢勸不聽希望他的玩耍能謹守「不影響到人」的分際，會有點困難。因為男孩與女性本來就是不一樣的思考方式，但這也是媽媽需要學習調整的地方。

        想把小孩帶至更遠處較少人煙的地方玩，這樣不需要擔心緯緯影響其他遊客。但兩兄妹喜歡這面「湖泊」，彷彿生根，被磁鐵牢牢吸住，我們只好停留在原地。

        不爭執就好、不影響人就好。

        到後來會這麼妥協。

        然後帶著微微焦慮，注視著孩子丟的範圍會不會進入「突然之間潑到人」的領域。

        一旁，一個媽媽帶著一個拿一把小鏟子的小男孩來了。

        小男孩好乖，竟然能夠聽媽媽的話，不弄溼褲子！

        他翹著屁股，把長長的鏟子，在湖泊旁挖出一條渠道，孩子的夢想是有力量的，轉眼間，一個抿嘴微笑連結著湖泊。

        緯緯開心湊近，想跟他一起玩。男孩間的爽朗，也常讓媽媽我大為驚奇。不需要太多言語，只要動作跟得上，就可以加入。

        雖然只有一起玩一下下，夜風轉涼，夕陽西下，小男孩的媽媽帶著他回家，「相信一件事，持續不斷地做它，就會有實現的時候」，這是小男孩帶給我的啟發。

        遠遠地，金色豔陽平和瀲灩在海面、「湖面」，金色的十字星，時而在左，有時在右，此閃彼爍。

        右邊一個媽媽抱著約莫五、六個月大的嬰兒，彎身輕輕讓嬰兒的腳碰觸水面。一旁一個初學步的幼兒，媽媽雙手挾著腋下，怯生生地踏入淺淺的水紋。金色夕陽連綿的那邊，一個爸爸彎身掬起一捧水，輕輕往一歲多步伐稍穩的兒子灑去，晶瑩的水珠彈向空中，停留瞬間，邊緣鑲著金線，剔透落下。

        色彩鮮豔的水紋，像是艷麗的顏料，順著腳踝染上在裡頭奔跑、嬉戲的人兒，彩色的人、彩色的紋，是天上湖面，連接著真實與夢境。

        隨著金陽緩落，天際暗了下來，原本鮮豔的湖面，進入橘黑交錯的兩色世界。人與倒影皆黑，交錯著橘色的水紋。

        遠遠的，落日沈入海天相連的線，微風轉冷，暗示回家的時刻到了。

        Leo拿著新購入的單眼相機四處拍攝，雀躍向「門號即將到期，可以考慮換新手機」的我，以手機網頁展示sony手機拍攝的精美畫面。

        在心靈的世界，所有的感受，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一起參與，也無法同步理解。但，每個人願意展現自己的善意，釋出關懷，這份美好，其實就如金色水面上四處閃爍的十字星，交錯璀璨。

        每個生命的聚集，也如連綿海面的陽光，交織出人生絕美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