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梭，時光。

30愛的鼓勵 0訂閱站台

        今天晚上，在緯緯的歡呼下，他終於順利踩著阿公、阿嬤的後腳跟一起坐車出去玩。以往只要有人開門出去，兩歲兩個月的緯緯總是趴在被關起的玻璃門上往外看，不時還柔聲乞求：「出去啊！出去！」如果看到家人坐上車離去，那音調頓時高亢起來，著急地喊：「BB啊！BB！」(BB在他的心裡等於「坐車」、「出門」、「兜風」，如果運氣好的話，還可以「溜滑梯」，或是「買車車」)
 

        所以當阿公表明要去三姑婆家時，叔叔在一旁慫恿：「緯緯，要跟緊一點喔！阿公要出門囉！」緯緯手舞足蹈地在阿公旁邊繞啊繞的，終於，坐在客廳椅子上的阿公、阿嬤起身，緯緯快樂地在一旁穿梭，搶擠在門口，深怕錯過了一起「BB」的機會。
 

        秋風讓黑夜添了涼意，我幫穿著短袖及吊帶褲的緯緯再加上一件薄外套，目送他開開心心地上車。心裡盤算著他們來回的車程加上在三姑婆家停留的時間大概需要一個半小時，哇！那真是天上掉下來的美好禮物──雖然緯緯是那麼可愛，但一整天和他如膠似漆黏在一起的我，終於有完整的一個半小時可以運用──，很快的，拿起預計要給Echo的東西，簡單打理包包便打算出門去找她。
 

        先電話通知 Echo，她雀躍地透露她和Kat剛好在北大路上的樹太老吃飯，有一些話想私底下和Kat聊，我一聽，想說既然她在忙，就改天再叨擾，於是跟她說：「啊！那妳先忙好了！」她依然開心地說：「沒關係，就只有我和Kat而已。」Kat是她的合夥人，擁有細緻的美工設計能力，貓店裡大大小小的裝置、圖案都出自她的構想，同為中文系畢業的她，從她們開店到現在約三年的時間，我們也一起分享過許多關於文學的看法。
 

        既然想私下跟Kat聊，卻又熱情地邀請我參與，「我們是同一國」的雀躍，從電話那端蹦蹦跳了過來，這種「只有好朋友才能參加」的聚會，就在Echo的話音落下，我急急忙忙騎著機車穿過涼涼的毛毛細雨抵達樹太老後展開。
 

        提醒她們我在家已用過餐，不要等我吃飯，所以到那邊後，她們的餐點已經用得差不多，而要討論的事情也有了個方向。於是換我雀躍地跟她們報告「人魚泡泡」的進度。
 

        「人魚泡泡」其實是她們店裡一種新上市的飲料名稱，不曉得為什麼，第一次看到這個名稱時，心裡便湧起一種很特別的感覺，入口微微酸澀的口感，在滑下喉嚨之際轉為甘甜，覺得那酸酸的氣泡也在我心裡冒著，咕嚕咕嚕地，好似品嚐著人魚酸澀卻甜美的眼淚。
 

        人魚公主的悲歡離合、對王子的依戀與犧牲、種種喜歡著王子的甜美回憶，都在滾動的泡泡裡，穿越時空，讓喝著飲料的人瞬間感受到人魚公主的心情──雖然喜歡一個人卻無法在一起是如此酸楚，但當種種甜蜜的回憶湧上心頭，卻是那麼的甜。
 

        跟Echo和Kat提及了自己的想法，覺得這可以寫成一篇故事。她們很期待，也很開心，還向我邀稿，想要在她們自行印製的《貓咪行腳》裡刊登我的故事。一次，向Kat確認可刊登字數時， Kat雀躍地轉述Echo當初的提議：「我們一定要刊登Tiffany寫的故事！」曲成v形的雙手還握拳，前後輕晃打氣。
 

        好朋友的支持與鼓勵令人欣喜，還記得初在家裡帶小孩時，莫名的憂傷佔領了我的思緒許久許久，一直到小孩一歲多之後才舒緩了許多，這期間，Echo給我許許多多的鼓勵，常常誇我的優點，還送她的朋友寫的書給我，說：「Tiffany，我覺得妳也可以！」多少次，她在我沉寂如深海的心，點了溫暖的光亮，雖然在大量的愁思沖刷下，很快地，亮點只剩微光，但她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氣，讓我真的開始相信了──我可以！而她卻什麼也不居功，總在我轉述她帶給我的鼓勵時，羞怯地微笑：「有嗎？我真的曾經這樣嗎？我自己都不知道。」
 

        知道她們的期待，還有對自己的期許，想讓人魚眼淚在心裡發酵時，便會帶回一杯「人魚泡泡」，讓文思在我心中蘊釀。
 

        沉潛了許久，過了兩、三個月，終於在一個靈感翩至的夜晚，寫下了開頭，之後陸陸續續的幾天，深夜三點多，我被腦海裡滿置的想法催醒，起身繼續寫著故事架構，彷彿是故事裡的人物催促著我，快快寫下他們的故事，又好像一種心電感應，明明故事已經在這裡結束，但預計被犧牲的故事角色卻又出現在我夢裡，提醒我故事還能以她存在的姿態發展下去。
 

        就這樣，扣除了細緻的描述，故事架構合起來約三千多字，我心想，她們限量發行的《貓咪行腳》還要刊登許多在新竹這個城市發生的種種溫暖，這樣的字數對她們來說太吃力，於是和她們商量是不是能讓我把這篇故事先向報刊雜誌投稿？之後再以其它的型式──例如更簡約的故事──在網誌或《貓咪行腳》上呈現？


        原本忐忑於她們是如此期盼，會不會對我這「翻盤」的提議感到失望呢？沒想到Kat眼神溫和地說：「這樣很好啊！我們更期待這個發展。」而Echo在一旁像個孩子般開心，說：「如果投稿成功，再借我們分期刊載好了！」我笑著：「哈哈！這當然沒問題，而且不一定會投稿成功，只是試試看而已。」
 

        前一次和Echo會晤時，跟她提到自己對於投稿成不成功的想法，我說：「其實退稿也沒什麼關係，這樣故事會有再一次被修改的機會，有時改著改著，放了兩三個月再回頭看，會發現還有一些想法能夠補充，逐漸、逐漸，這個故事就會越完整，離自己想表達的意念也會越來越近。」Echo的眼神溫暖而善解，她說：「其實很多作家的作品都是擺很久才出版，叫做『箱子書』。」那天的風很涼爽，夜很寧靜，而站在貓店前廊的我，沉浸在溫暖的氛圍裡。
 

        怎麼會那麼幸運，今天又有機會和她們一起相處，談論著故事的點點滴滴呢？
 

        Echo分析我的故事主角──前後出現的莎緹雅，一個是虛幻的，一個是真實的；而Kat聯想起她的一位朋友所說過的童話觀：「童話故事的背後，都有要表達的深層想法，例如《灰姑娘》原本的版本較為血腥，試穿玻璃鞋時，大姊的腳後跟太長，二姊的腳掌太長，都得削掉之後才穿得下，王子欣賞著套入玻璃鞋的腳，讚嘆地說：『妳的腳真好看！』這裡表達著王子的自私，他喜歡的，是玻璃鞋，而不是穿著玻璃鞋的大姊、二姊本身。」
 

        之前已和Kat討論過的Echo很有默契地接話：「就像是《桂花巷》裡的女主角，她那年老的先生臨終前對她歉然地說：『對不起，請妳將我們的孩子帶大……，我真難以忘懷，最喜歡的就是妳的那雙小腳。』女性在那個時代是一種物品，一種美麗的收藏，小腳、玻璃鞋之間有一種微妙的連結，所以kat的朋友認為灰姑娘的故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源自於中國。」
 

        一旁聆聽的Kat接續解說：「就像《小紅帽》的故事，小紅帽為什麼要戴著帽子？這就像是中東的婦女，須得披著頭巾遮飾自己的面容一樣，而大野狼為什麼會出現？是不是象徵著中東令人畏懼的殘暴父權？說不定這個故事最原始的源頭是在中東，隨著故事的流傳，到了西方，有了新的面貌。」
 

        聽著充滿濃厚個人特色的見解，我忍不住驚嘆：「哇！這個人真適合去念研究所，一定能提出有別於他人的見解！」聽我這麼說，Echo向我介紹Kat的朋友是一名服裝設計師，她所設計的衣服都有童話的元素，每一件都有很飽滿的意涵。
 

        她們又談起了強尼戴普所演的「愛麗絲夢遊仙境」，覺得聽了「人魚泡泡」執筆的方向後，聯想起這個故事，因為它也講「夢境」，女主角一再一再重覆做著同樣的夢……。
 

        雙魚座的Kat以靈巧的大眼望著我說：「妳對故事的安排，讓人看到妳存在著希望，如同我深深相信，不管過了多久，我都會遇到白馬王子一樣，這麼希望著。」
 

        她接著說：「正要踏入婚姻的愛麗絲喝了藥水後變大變小，讓我覺得她時而是大人的心情，時而以小孩的想法面對生活，所以變大變小對她來說是對婚姻的一種逃避，或許是她還沒準備好要面對婚姻。和我覺得妳很正面一樣，我的朋友覺得我對這件事的看法也很正面，但她就不同了。她認為，從夢裡醒來的愛麗絲望著鏡子，鏡子裡卻不是自己的倒影，而是撲克牌皇后。這暗示著：為了對抗現實裡的壓力，她希望自己是愛麗絲，但其實在仙境裡，她就是必須隻身率領士兵捍衛疆土而殘酷無情的撲克牌皇后。」
 

        特殊的論調，挾著中國的「裹足」、中東的「蒙面」，絲狀而沉著地在我們之間穿流，Kat這位朋友雖然沒有來到現場，但隨著她的思緒在Echo及Kat的言談間流動，她的語氣、發現論點時的堅定與震撼，讓她就彷彿正在我們身邊，隱形著。
 

        這讓我想起了《哈利波特》系列的第五集《鳳凰會的密令》。
 

        故事的最後，哈利中了佛地魔的計，與幾個同學一起闖入魔法部的神秘部門，想要拯救被佛地魔挾持威脅的天狼星──哈利久別相逢的教父。沒想到在哈利拿到預言球的那一刻，眾多的食死人出現了，團團圍住他們。為了衝出一條活路，他們在哈利大喊著：『砸！』之後，相當默契地往四面八方發射「爆爆消！」，架子瞬間塌陷，上百個預言球被炸得四面飛散，應聲碎裂，無數灰白色的人影從球裡飄出浮在半空中──「他們那來自遙遠過往的聲音，在如連珠炮般噴落到地面的碎玻璃和斷裂的木片中幽幽的迴盪」。
 

        雖然Kat朋友的言語不至於幽幽迴盪，但她的見解與思緒，並不隨著談話結束而中止，反而因為人們的「記得」而有了存在的生命。彷彿美麗的人魚泡泡，一顆一顆輕柔和緩地浮上海面，她的話語也一小段、一小段在朋友的回顧裡，口耳相傳到另一個人的心裡流浪。
 

        記憶的力量，伴隨著堅定的情誼，一種「我相信」的氣勢，在童話、在文學、在濃厚的友情裡流逸，無論是「我相信妳可以」，乃至「我就是這麼相信我眼裡所認為」，在這個被友誼滋潤的溫暖夜晚裡，一切都將我重重包覆，如同詩人席慕容纖細的情感鋪展開來的《我褶疊著我的愛》，如此的綿密深情。


        在愛的褶疊裡，我看到了未來，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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