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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4-05 05:14:12| 人氣1,035|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記憶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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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間的猿猴恣意擺盪,夕陽穿透樹蔭灑落一地金黃,猿叫聲此起彼落,彷彿歡慶一天終了,即將歸於夜的寂靜。牽著玩耍一天略顯疲態的子女,漫步離開,鴛鴦在流光水面安靜泅泳,可愛的狐獴輕巧站立,與好友相聚的溫馨,盤旋心中,燃起暖意,再次擠身喧囂的城市,森林一隅的清新,那日的夕陽,像幅永恆的畫,留在我心裡。


      那是一個寒流來襲卻陽光燦爛的日子,照顧小孩鮮少於冷天出門的我,得知遠住宜蘭的好友淑香一家,旅途中將於六福村過境,射手座無拘無束的她,輕鬆對我說:「妳方便就來,不方便也沒關係,大家隨意!」我腦海裡湧現的是上一次她如候鳥遷徙般於小人國暫留,我邀同住竹北的大學好友靜琪攜家前往,大家各自都有需要照顧的幼兒,每個孩子都有想望的天堂,久別後的重聚,僅僅相談數十分鐘,各自被幼兒雀躍的手,拉往他們渴望的夢奇地。再上一次,得知她夜宿新竹,僅能趁Leo忙碌的空隙,為她準備融合友誼的河堤貓茶飲,送至旅居大廳,電話中的她還吹著頭髮,我坐在接待大廳的沙發上,在已屆夜間十點依然熱鬧的人群間,望見她親切的臉,熟悉一如當年。


      即使知道能好好說話的時間相當短暫,如相聚遙遠的星河般,她游移至我的時空,還是很渴望,能與她在同一片天空下,我的足跡與她相連,即使只是望見她清澈如水潭般的雙眼,感受她如暖陽溫和的笑容,即使僅能如落葉輕拂湖面前與風的弧度短暫共舞,連繫著過往的時光懸念,依然讓我願意在好冷好冷的天氣裡,與她相約六福村,讓彼此的生命,在各自奔向的人生裡,再一次交錯。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大一的新生訓練。前幾排有個穿著白色連身裙的女生,散發著清新的氣質,彷彿嗅到山谷幽蘭的芬芳,我很自然向她走近。摩羯座的憂鬱,遇上射手座的晴朗,在高中與射手好友 Stella共度兩年「很快從井底被拉起」的快樂時光後,淑香身上熟悉的豁達,恍如接棒似的,帶給我許多安慰與鼓勵。


      大一下學期,家中養了十年的狗狗熊熊病逝,在我以為牠一定能在媽媽的照顧下回復健康,儘管與我們同睡的熊熊跳不上熟悉的床時回頭對我露出無助挫折的眼神,即使在我即將返校,喚著背對我入睡的熊熊:「要等我回來哦!」卻相應不理,在我走近時,抬起頭來,大大的眼布滿委屈與不捨,我仍天真地離開牠,以為我下次回家,仍然能聽到牠行走於爸媽房間的木質地板上腳爪發出的咔咔聲,依然能將唇深深印在牠兩眼間的弧裡,深深聞著牠的氣味。


       在電話中聽到牠逝去的消息,回家的車程,窗外下著磅礡大雨,錐心刺骨的痛,化成不停流下的淚水,雨和淚如山洪般,暴著失去牠的無助與悲傷。


       總喜歡在冬天的夜裡,抱著牠暖烘烘的身軀,揉著牠的大耳朵,聞著牠專屬的氣味,摸摸牠的頭,親親牠雙眼間的窩,靈巧如牠,在膽小的我不敢獨自於夜間穿過三合院到對面上廁所時,聽到我的呼喚,從沈睡的狀態轉醒,很義氣地陪我穿越黑暗,坐在廁所門口,等待我出來。當我在牠身邊站定,牠自動跑進庭院,換牠如廁,一人一狗的默契,天天上演。雖然有著狗的身軀,卻有雙看懂一切的眼睛,與人的脾氣。有一次,我玩笑性地跨過牠,恍如受辱般,牠一整天都不理我。還有一次,在三合院的廣場曬棉被,冬日暖陽讓靠著我的牠,眼睛瞇瞇的,舒服地快要睡著,一時興起,我站起身,牠瞬間倒下,睜開大眼,之後牠再也不信賴我,即使陽光再怎麼誘人,牠也不靠緊在我身上。


       愛吃的牠,只要聽到塑膠袋七七擦擦的聲音,就會搖著尾巴前來,口水順著咧開的嘴、伸長哈哈吐氣的舌頭滴到地面。有一次,放在客廳桌上的糖果不翼而飛,我問牠:「糖果呢?」牠神情怪異,嘴巴緊閉。家裡也沒其他小朋友,問了幾次,一時靈機一動,輕輕掰開牠的嘴,發現糖果原封不動地含在牠嘴裡,濕濕黏黏的,還裹著包裝。


       以為牠會好起來,我還有很多機會餵牠吃牠喜歡的食物,一邊取笑牠口水滴滿地,一邊心愛地掰食物分食,抱抱牠,搓搓牠的耳朵,在我手上留下牠的氣息,以為牠會聽我的話:「要等我回來哦!」一如往常在我回家時,雀躍地快速搖動尾巴,直立著兩腳攀在我身上開心踢踏,在地上來回搖著屁股舞動著,為我上演一場為時好幾分鐘的歡迎舞。


       卻沒想到我看不懂牠的告別,每次離家前背上背包,總會神情落寞的牠,最後一次相見,五味雜陳的眼神,透露著悲傷與不捨,我竟然沒有看懂,我只是親暱跟牠說:「等我回來!」


       紅腫著雙眼,不敢帶著淚回家,擔心驚起其他原本已經很感傷的家人,再次沉落深深的悲傷。但卻不死心地,在踏進客廳時,看著牠最喜歡坐的位置,藤椅上凹陷的圓──是空的;走進廚房,一如往常眼神往桌下尋找牠的黑黑身影──空白ㄧ片,只有家人站立的腳。難過地想要尋找牠的蛛絲馬跡,在牆上看見牠生病就醫時戴的鼻套,我微顫著手取下,靠近鼻子,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強忍的淚水瞬間潰堤,安靜無聲地宣流著我的思念──那是我從小靠近牠的耳朵,用鼻子擠著牠耳朵的味道,親吻著牠兩眼之間鼻翼的味道,味道是那麼熟悉,可是牠卻永遠離開我們......


      爸爸在牠過世前兩天,載牠去竹東看獸醫時,拍下牠坐在車上的神情,依然如年輕時雄糾糾的氣勢,臉頰兩側與頭頂多了白毛,但眼神透著隱忍、不適與感傷。媽媽強忍著悲傷說,爸爸感覺牠也許不久於世,開始拼著木板為牠釘一個小棺木,牠搖晃著虛弱的身體,恍如監工般前往探視,再搖晃回到平常休息的位置。相信臨終時虔誠念佛能得佛接引的媽媽,覺得牠不行的那個晚上,陪在牠身邊,一聲聲念佛給牠聽,跟牠溝通:「要放下媽媽,放下一切,在心裡跟著念佛,求生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這樣才能夠脫離輪迴,不要再受苦了。」牠睜著眼,彷彿用盡力氣,想把媽媽深深望進心裡,連眨眼也捨不得,專注地望著。最後,坐了起來,深深凝視著媽媽,「嗚~」的一聲,躺下,離開有我們的世界。


       跟熊熊感情最親密幾乎形影不離的媽媽,強忍悲痛持續為牠念了八個小時的佛號,從半夜念到早上,希望牠的意識能在佛光的慈祥照耀下,沒有痛苦地離開。隔日,爸爸抱起牠要放入預做的小棺木前,媽媽捨不得地再摸牠一次,永遠跟心愛的熊熊告別。爸爸摘下花園裡的鮮花,在閉眼恍如睡著的熊熊臉旁放著,身上蓋著金黃色的陀羅尼被,照下牠最後的身影,一鏟一鏟地,埋在花園裡。


     

      僅能從照片裡,看著牠最後的身影,踱到牠還在世時,有時會低身喝水的池塘旁,牠安葬的位置,靜靜望著那塊不會說話的泥土,在心裡想念著,悲傷著。

      


      那年,距牠小小棺木一公尺外的辣椒樹,開得特別火紅。來自都市的訪客,沉浸在洋溢自然氣息的鄉間,興沖沖指著樹上的辣椒,說:「哇!這辣椒開得真茂盛,可以採一些回家嗎?」好客的媽媽親切地說:「好呀!」轉身回廚房拿一個空的袋子給客人裝。我隔著窗戶,望著客人興奮的背影,看著她ㄧ根一根採著辣椒,多少次我立在辣椒樹前流淚的情景重疊在她的身影上,我的心揪緊,感覺她採的不是辣椒,而是最親愛的熊熊。


      大一新生的生活理應充滿新奇,熊熊逝去的衝擊,讓我近半年封閉於悲傷裡。當我紅著眼睛止不住淚水跟身旁的友人訴說內心的無助感傷時,都是那麼年輕尚無人生閱歷的年紀,相較於其他友人聆聽後的沉悶,淑香張著清澈真誠的大眼,朝我伸出手,猶如連接著兩個世界的虹橋,上面躺著友誼的面紙,柔和溫暖地安慰我:「不要哭~!」


      十九歲那年印刻著熊熊離去的深深悲傷,雖然還只是個學生,我知道這種沉痛需要時間沖刷,當時並沒有停下哭泣,但是,對淑香的感謝,卻濃重留在心底。


      她的真誠、笑容、開朗、熱情,一年一年,也刻印在我的內心深處,每一年端午,她從宜蘭提著一串媽媽包的粽子,一個朋友一個朋友熱心分送;每一次上課,坐在她身邊,對「童年有一半的歲月從北埔鄉間長大,寂寞的時候望著天空、望著夕陽、望著風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恍如在說話」的我來說,如回歸大自然懷抱一樣安心。大學畢業後,她熱情接待我,在乘著火車喀勒喀勒恍如通往時光隧道般於礁溪下車時,夜裡,她的微笑依然那麼清晰,那麼鮮明。


     風把回憶穿灌得到處都是,在那殘落卻飽滿的記憶裡,她在那裡,在那裡,清晰地對我微笑。


     


     依約前往六福村的那天,剛巧有個按鈕玩轉盤的遊戲,有可能轉中十元門票,或兩百元,或原價。


     兩手各牽著緯緯、緣緣的我,探頭看向前十公尺的排隊人龍,歡呼聲大概每隔一公尺的前進就會出現一次,有人抽中「10元」,但通常會相隔幾個人。輪到我們時,緯緯先按啟動鈕,竟然好手氣轉到「10元」!雖然緣緣還小可以免費入園,看哥哥按,她一定也很想按,於是把我的機會讓給她,握著她軟軟嫩嫩的小手,拍向按鈕,旋轉的速度慢慢停下,竟然又指向「10元」!於是我們母子三人,帶著充滿祝福的兩張「10元」證明單付費入園,非常幸運以二十元暢遊六福村一天。


      預計的相處時間在兩方的孩子各自往不同方向奔去時,真的只有短短幾段話的交談,但卻看到第二度為人母的淑香,充滿耐心地跟在稚子身邊,陪他奔走在想去的地方,從學生時代的相處,跨越到為人母的人生交集。聽她說她會在某個時間,與同行的友人約在大門口離去,心裡盤算著我也在那時走向門口,做這次會面的最後告別。距離他們的約定時間還有20分鐘,我帶著小孩再次走向緯緯意猶未盡的「侏羅紀失樂園」,仿真山壁的狹長走道裡,突如其來冒出的恐龍,是小男孩的最愛。走著走著,她和先生、小孩一家人,竟然於走道對面穿走而來,開心地合照後,才知道他們會比預定的時間更早離開,我慶幸著不期而遇,讓我能依內心私自定下的約定,及時與她道別。



  

       連續的春假含藏著以兒童為世界頂點的「兒童節」,婆婆於餐桌上提議,帶小孩到「有著充氣玩偶、外國人來表演」的樂園,上網一查,發現就是上一次很幸運能以二十元入園的六福村,但這次沒有轉盤遊戲,均一價499──除了幼兒免費,及60歲以上享博愛票優待。


      有鑑於上回搭乘「猛獸巴士」等了一個鐘頭,這次的第一站先往「猛獸巴士」奔去,又幸運地巧遇「蒸汽火車」即將開駛而且還有位置,欣賞了一圈生意盎然的動物後,走向「猛獸巴士」的搭乘處,儘管時間還早,依然目送好幾班巴士離去,在陽光底下緩緩移動至有棚子的等待地點。


      記憶裡,上一次的一個鐘頭等候時間,身為「一定要動來動去才安心」的小男孩緯緯已按奈不住,幸好隨身攜帶積木,他隨意坐在柏油路面,一會兒變出飛機,一下子造出一艘飛行船,緣緣樂得把手上的指偶當做「故事裡」的遊客,坐在葛隔設計好預留的小小座位裡。等候的動線旁,是一區區的猿猴,環尾狐獴一隻隻直立著,俏皮探頭望向遊客,猴子互相找尋身上的小蟲,長臂猿開心於林間晃盪,嘯聲此起彼落。


      回憶裡的畫面還鮮明著,突然發現排隊的人群縫隙裡,全身漆黑、臉頰兩側淺金的「金頰長臂猿」竟親切如打招呼般伸長左手,直立輕巧快步前來,眼神清澈坐在草地邊緣,望向遊客。我對好奇向後張望的Leo說:「遊客來看長臂猿,其實長臂猿也很開心地來看遊客。」我們以為我們來到動物園看動物,其實動物們也在動物園裡,看著每日不同的人們。


      順利搭上「猛獸巴士」,隔窗陪著小孩雀躍發現「熊」、「老虎」、「狒狒」、「獅子」,群聚的數量在欣喜的同時,也暗自揣想著:「希望巴士行駛順利!」因為老虎、獅子的數量很多,狒狒也是,據司機說,雖然狒狒不似老虎、獅子直接具威脅性,但也血氣方剛,很容易暴走。才開進狒狒區,許多狒狒迫不及待靠近,奔走在車道前方、輪胎附近。其中有兩隻還跳上車頂,在一隻玩興過了跳下車後,另一隻竟然氣定神閒坐在巴士右方大大長長的後照鏡上,兩隻光溜溜的腳丫舒適架在後照鏡的細框,好像山大王,挑了一個最好、最拉風,而且吹起風來很舒服的位置,隨車欣賞著日復一日看起來都一樣的風景。


      真的是「人看動物,動物也看人」,誰說只有人類可以坐「猛獸巴士」?任何一隻有勇氣跳得高的狒狒,都可以免費坐,任選位置,車頂、後照鏡,包君滿意。



  

      上回嚷著要坐「猴子行大運」(空中騎腳踏車)的緯緯,因為我穿裙子,而且同行有三人,座位只有兩個,不能抱著緣緣坐在比一層樓還高的位置,冒著她動作稍大可能會掉下來的風險,陪緯緯騎,所以只好放棄。這一次,有爸爸專程陪同,聽到這是緯緯的心願,而且搭乘位置與「猛獸巴士」同一區,喜歡一區玩好再去另一區的Leo提議乾脆先玩「猴子行大運」再去別的地方。這一次,我還是穿裙子,不適合坐在底下有洞洞框的高處,而且,依照先前帶兩個小孩到遊樂區玩的經驗,美眉喜歡的,葛隔只願意玩一次,葛隔喜歡的,美眉還小不能玩,於是提議由我帶著容易暈車的緣緣,去玩適合她的遊樂設施,一同前去的家人分走兩處。


      有媽媽專門陪同,緣緣開心地坐了一次又一次緩速的音樂馬車,第一次,坐上粉紅座墊的小馬,她突然轉換心意,指向前面另一匹藍綠色調的馬兒,因為還有許多無人乘坐的馬匹,音樂也還沒開始,於是爽快把她抱向指定的馬匹。悠揚的樂聲於耳際傳出,我站在她身旁陪伴,凝視她乘坐的馬,心想為什麼她會喜歡?


      銀色馬鬃柔和飄動,綠色自韁繩連綿至座墊,披著藍色袍子。韁繩上鑲綴各色寶石,天藍色、紅色、粉紅色、綠色,璀璨發亮,滿足了小女孩扮演公主的幻想,天生喜歡綠色的緣緣,能夠坐到以綠色為主要搭配色系的馬匹,一定很開心吧!


     


       走累了,也接近小孩易因肚子餓而情緒不穩的時間,念及另一組人馬也許正排著某個遊樂設施的等候隊伍, 走到上一次帶兩個小孩前來時用餐的餐飲店,為緣緣買了一份安頓身心的餐點,坐在遮著白色大傘的潔白座位上,她開心吃著,我拿起手札,細細記下見到的一切。四周繚繞著民族風音樂,男音伴著鼓聲、吶喊輕聲哼唱,一旁三層樓高的山壁,白花瀑布奔落而下,自由奔放地沙沙作響。前方斜坡折繞的山壁步道,好像被精密重疊交錯的斜長三角形,混著咖啡的灰色黏土,經巨人巧手揉捏握塑,渾圓飽滿成蒼勁印刻的石壁,侏羅紀的恐龍引領張望,轉角即見遠古時代的生物穿越時空留下或張口威嚇、或躡著前肢輕巧走過、或伸長脖子微笑凝視的雕塑身影。


      上一次也坐在這裡,帶小孩幾度走向緯緯喜歡的「侏羅紀失樂園」。恍如時間渠道,漫著光的那頭,走來牽著幼子的淑香,後面跟著活潑無懼的四歲女兒,及溫和、寵愛孩子的先生,沒有約好的巧遇。假使沒有遇見,將錯身而過,下次再見不知何時。想起初次見面即受她如百合般清新的氣質吸引,每年端午節收到的愛心粽子,相約於操場晨跑,畢業後搭乘火車與景物一同奔馳至宜蘭,久別重逢的喜悅......


      陽光洋溢,空氣暖和浮動著思念,我們多麼幸運,在同一片天空下,始終心繫一起。


        

  *


      失去熊熊的悲傷,常常讓我做同一種劇情的夢:我發現了熊熊,牠出現在我的生活裡,會跑會跳,當我沉浸於「我並沒有失去牠」的喜悅時,發現牠其實正在緩緩腐爛......。夢到,反而更傷心。


      25歲那年的一個夜晚,我為了某件事很難過,帶著眼淚心痛睡著了。睡意朦朧間,眼前出現了熊熊的臉,好大好大,比70吋電視還要大,幾乎填滿了整個夢境。相較於每一次夢到牠時,牠都在腐爛,這一次,牠毛色光潤,比過世前還年輕,彷彿漫著金色的光澤。 我含著眼淚,感動地輕輕撫著牠,脫口而出的,竟然不是牠的名字,而是「阿彌陀佛」!


       那一瞬間,我醒來了,心裡還飽滿著乍見牠的喜悅。睡前的感傷與夢裡的驚喜交錯,很快置換了我的心情,想念熊熊多年,每次看牠的照片還是重回悲傷,無法止住的淚水,從心裡不曾癒合的傷口流出,而這次,從夢裡見到比生前還要豐潤的牠,我叫的不是牠的名字,竟然是「曾經讓過世前十五分鐘合掌向一旁助念的師兄師姊說謝謝的爺爺,透露『看到大佛來迎接』最後含笑離去」的「阿彌陀佛」!我漸漸相信,當年媽媽忍著悲痛念佛送牠走完生命旅程,並持續助念八小時,不驚動牠的身體,避免四大分離時被觸碰的痛苦影響求生淨土的正念,真正幫助牠到了一個美好無痛苦的地方,牠是快樂的,是喜悅的,是持續在關注我的。


      我心底的傷口,因為相信牠現在過得比「在世時忍受病苦」好,漸漸收斂。當我以為,我永遠都走不出牠離開的悲傷,難過著一個對我來說那麼重要的生命隕逝時,世界的轉輪依然正常轉著,殘忍轉著我的悲痛,漠視牠離開我時的無助。爸爸微笑地跟我說:「時間總會過去。」在分段的記憶裡,每隔一段時間,爸爸總會提醒我。原來,當我流著淚感傷分離,其實,總有一天,能夠雲淡風輕揚起嘴角的微笑,回想以往相處的點點滴滴,溫馨相伴,永恆祝福著。


      每一次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即使熊熊有著毛皮的外貌,但牠的內心,卻有著一顆熱愛著我們的心,如親人般,恆久長遠地,纏繞在內心深處,記憶著,感謝著。「謝謝你曾愛過我!」謝謝。(即使你離開了這個世界,我也一直愛著你,從來沒有中斷過)


     *


       失去的傷,無助的傷,人生像天氣一樣,有陰有晴。即使無奈,也被迫接受種種分離、感傷。在沒有陽光的日子裡,淅瀝連綿的雨容易喚醒憂傷。我們不能改變世界,不能讓事情逆轉,卻能改變內在的心境,散播一點想像的氛圍到生活裡。


      想像灰色天幕下,晴天瀰漫,橙黃的光澤籠罩,雨絲是簾幕,眼前播放著暖日裡曾有的歡笑。


      或接受雨天,添點詩意及美好在霧濛濛的濕漉天氣。


      一絲絲細雨降落地面時,在余秋雨眼中,是輕盈的雨腳。


      他在《文化苦旅》的〈夜雨詩意〉裡,這麼寫著:「光聽著窗外夜色中時緊時疏的雨聲,便滿心都會貯足了詩。……正是在這種情境下,你會感受到往常的世俗喧囂一時澆滅,天上人間只剩下了被雨統一的寧定,被雨聲阻隔的寂寥。……外界的一切全成了想像,夜雨中的想像總是特別專注、特別遙遠。

      

    「黯淡的燈光照著密密的雨腳,玻璃窗冰冷冰冷,被你呵出的熱氣呵成一片迷霧。……風不大,輕輕一陣立即轉換成淅瀝雨聲,轉換成河中更密的漣漪,轉換成路上更稠的泥濘。此時此刻,天地間再也沒有什麼會干擾這放任自由的風聲雨聲。你用溫熱的手指劃去窗上的霧氣,看見了窗子外曾無數晶瑩的雨滴。新的霧氣又朦了上來,你還是用手指去劃,劃著劃著,終於劃出了你思念中的名字。


      初次見到這段文字時,淅瀝淅瀝的雨聲,彷彿自寂靜的字裡行間由遠而近地響起,雨點的踢踏聲,形成了一片安全的帷幕,將自己與世界隔離。沉寂的夜,萬物沉沉睡去,此時此刻,再沒有事煩憂,沒有人紛擾,只有靜靜的夜及桌燈亮起的一小方塊,奔驛的心,安定於雨簾創造的寧靜裡。


      喜歡著余秋雨以「雨腳」來形容雨。每一滴斜斜落下的雨,有了自己的生命,自由奔放地在期待已久的大地上奔走。大雨狂奔,小雨輕點,彷彿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雨人,撐著透明的傘,愉快地在朦朧的雨間愜意行走。


      原本是雨,此時以風來勾勒走向。「風不大,輕輕一陣立即轉換成淅瀝雨聲,轉換成河中更密的漣漪,轉換成路上更稠的泥濘。」彷彿感受到細雨的吹拂,那輕輕往臉上親吻的涼意;雨勢落在水面上圈起的漣漪,濕潤了泥土而稠成的泥濘,在一陣詩人以筆揮起的風裡,落在這兒,降到那兒,幾筆帶出下雨的場景。


       雨聲小,漣漪輕,但泥濘可是又黏又重。


       猶如內心的思念,輕輕巧巧,似有若無,但其實早已黏稠分不出泥與水,深陷不拔。


       於是, 「此時此刻,天地間再也沒有什麼會干擾這放任自由的風聲雨聲。你用溫熱的手指劃去窗上的霧氣,看見了窗子外曾無數晶瑩的雨滴。新的霧氣又朦了上來,你還是用手指去劃,劃著劃著,終於劃出了你思念中的名字」。


             


       帶著緣緣繼續玩耍、走看,經過一家雅緻的西點餐廳,在氣溫漸高的豔陽午後,餐廳裡的冷氣帶來一陣清涼,深粉紅色勾勒著白牆上方,圍成一圈華麗的立體線條,豆沙紅的點餐看板上,貼著白色的字母「elite deli」,下方雪白櫃檯的方框裡,則反過來貼上粉色字母。粉紅與白協調成粉嫩的氣氛。裝飾用的點心架上方,如燈罩般的篷子粉底白點,緣緣手指白色玻璃櫃裡綴著草莓切面的杯子蛋糕,亦裝在粉底白點精緻細折的杯子。


      名為「朝陽」,粉色奶油底下的樸實蛋糕藏著草莓果醬的驚喜,生命裡乍現的希望,總如朝陽般燦爛。



      最後被緣緣青睞的「大馬靴」,是暈車幼兒的最愛。一隻隻造型可愛的靴子:紅、橙、黃、綠、藍、紫,緩速飛行, 高度僅超過一公尺,相當安全。為了補償來到樂園沒有坐「飛車」的緣緣,做媽媽的我「捨命陪君子」,一起坐上「會飛起來、有點高度」的遊樂設施(想當年我小的時候,超級喜歡玩「海盜船」和「會飛高高旋轉的秋千」,自從知道「從高處墜下有危險」之後,再坐,覺得像「凌遲」)。


       原本以為緩速、飛得不高的「大馬靴」可以輕鬆駕馭,沒想到,轉了幾圈下來,竟然頭有點暈。一開始衝向「綠色最愛」的緣緣,玩了一次之後意猶未盡,嚷著還要再玩,在一旁的椅子坐著休息一下,我看書,她吹泡泡,過了一段悠閒平靜的「休養」時間後,念及她還想玩,於是又帶她去排隊。


        這一次,她選了藍色的大馬靴。


       天空在轉,旁邊的樹也在轉,不是說怕暈車的人,直視前方的風景可以幫助轉移注意力,不會暈車嗎?那搭乘會轉的飛行靴子,直視上方也不是、直視旁邊也不是,要直視哪裡才不會覺得天旋地轉呢?


       看著天空,我把視線移到很遠很遠(或很近很近)的茫然之處,感覺馬靴好像飛向天空,遇見了篩著雨絲的大扣子,一件件潔白的襯衫像風箏般自由飛翔,隨著輕快的舞曲,領帶來集合,旋轉一大圈,自動打好了結,隱形大巨人穿好襯衫、打好領帶、褲子也穿上了,整裝完畢,穿著大馬靴,在雲朵上跳起輕快的踢踏舞。


      「踢-踢-踏-踏-」、「踢-踢-踏-踏-」


       緣緣一次又一次地坐著,集滿了每個顏色。


       綠的大馬靴、藍的大馬靴、黃的大馬靴、橙的大馬靴、紫的大馬靴、紅的大馬靴,也踮起腳尖、碰著腳跟,一同跳起了踢踏舞。


     「踢-踢-踏-踏-」、「踢-踢-踏-踏-」


        雲上的世界在旋轉,天空在旋轉,草地在旋轉......




   

       回想起陪伴緣緣乘坐音樂馬車時,我站在她的身旁,陪她在這個世界裡旋轉,轉了一遍又一遍,一圈又一圈。心,也在光芒般的旋轉間,指向人生每一個階段。曾經在一本故事裡,看過一個奇異的空間,連結著世界各地,海岸、山林、都市、鄉間,都能開啟一扇走向恍如凝結點的門,穿越,來到平行的另一個世界。

       記憶裡的好友、親人、夥伴,其實,也透過心的凝結點,彼此穿越。如海浪般,襲向彼岸、此岸,彼此交融,在浪退去時,回歸自己的生命,記憶深處,始終記得,交會瞬間的感動。長遠來看,生命沒有終結,始終在遇見;但此生生命有限,期盼自己在終點回眸時,記憶裡的每一張臉,都能對我微笑,鏈結著美好,我的珍惜,我的感謝。
 
     生命是晴日,哪怕交織著灰色與傷心的淚,因為人情豐盛,所以美好。  

台長: 【生命的氣息。Tiff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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