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曆正月十五,人月兩團圓的中國情人節。
我和女友好不容易找到這間體面的餐廳。乍看廳內非常寬大,原來一邊牆壁換成了玻璃,可以盡覽維港景色。
「吃過晚飯,我們再找間糖水店吃湯圓應應節。」向侍應點過菜後,我對女友說。
「嘩!還吃得下?你看你!」她伸手過來掐我肚上多餘的肉。的確,畢業後幾年來累積起的膩肉真不少,可幸是亦累積起一定的經濟基礎。
「正經點,我們談談婚禮的事宜吧!錢方面已經很足夠了。」襯著佳節的氣氛,仔細計劃未來,確實賞心樂事。
「誰說要嫁給你?我的儲蓄是為了和「他」辦婚禮的。」女友頑皮地指向隔座,我望過去發現一位約三、四歲的小男孩,完整球體般的大頭,紅而胖的臉蛋,可愛像小熊。他媽媽正替他扶去嘴角的食物殘渣,而他卻一直滴溜著眼睛天真地看媽媽
「如果我們將來的BB有他那麼趣緻可愛就完美了!」女友純真地看著那可愛的小男生,父親正逗著他玩,他笑聲動人,小小身體散發無限童真。
「爸爸吃蜜瓜味。」小男生一本正經地把草莓味雪糕遞給他。
「媽媽吃草莓味。」小男生同樣一本正經地把蜜瓜雪糕遞給她。
父母二人相視而笑,惟小男生不明袖裡,嘟起小嘴,睜大混圓雙眼,裝出生氣模樣。爸爸連忙收起笑容,疼惜地在孩子額角使勁吻下。媽媽溫柔地摩擦孩子伴嘟嘟紅樸樸的臉蛋。於是小男生無邪地笑了,不亦樂乎的一家人。
「小孩可愛,但亦要好好計劃教和養的問題……」我口若懸河地發表對子女教育的意見,而她除了專心聆聽外,還談及很多關於婚禮的具體意見,對話熱烈而真誠。
「嘻嘻!」小男生的天真笑聲再次吸引我們的注意。
「刀刀很危險啊!不要拿來玩!」小男生母親拿起他手中的餐刀,他於是沉靜半刻。待母親稍不留神,他假裝要拿起餐刀,父親準備阻止時,他立即住手,並露出一個頗皮得意的神情,以為成功捉弄父親。父親莫耐何地微笑,摸索下錥不淨的鬚根。黑色皮革外套相映下,令他顯得不羈。與男生母親的整齊端莊,可謂不合襯,亦可謂和而不同。父母看來年紀也將近四十,可能是遲婚的夫婦,亦可能是已經擁有不只一個孩子的夫婦。
「你看他們多幸福!」我握住女友的手,彷彿握住他們一家的幸福。女友被我的手緊握住,彷彿被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庭溫暖所包圍。
美麗的維港景色襯托下,我和女友此刻是畫中主角,他們一家三口的溫馨場面便會成為畫內最美麗及完滿的背景。
我們繼續那些計劃未來的對話,談到婚後生活上的小節,互相都被二人的合拍所驚訝。畢竟一起已有五個年頭,很多相處的問題早已被化解或掩飾過去,懂得每日小心步處,避開對方禁忌。
周遭空氣因我們而熾熱,身心溫暖無比。
愉快時光總是短暫,讓人感覺惋惜。
在信用咭收條上簽過名,侍應有禮地道謝。
就在侍應身影離開我視線的瞬間,我看見港島上的山巒似乎開始積聚煙霧,暗淡不少高樓燈火。
女友輕拍我肩膀,然後指向那不亦樂乎的一家人……當中多了一個男人,溫馨畫面頓時變得突兀。那男人看來比孩子父親年長,西裝筆挺,斯文有禮,金絲眼鏡掩飾不住眼內光芒。相比之下,孩子父親頓時顯得不修邊幅,庸俗平凡。
男人禮貌而體面地與孩子父親握過手,然後坐在孩子母親身旁並往她的臉頰吻下去。小男生叫了聲「叔叔」,然後不情願地從父親懷抱中走過去,接受叔叔強力的擁抱。
一連串儀式性動作後,孩子父親成功被孤立起來。一家人更換主角後被重新整合,就像在舞會中更換舞伴。
我和女友交換一個驚奇眼神,注意力再度投向那一家人的時候,孩子父親已經離開座位。他獨自向店門口方向走了幾步後回過頭來,眼睛並沒有看著男生的母親,話卻是對她說:「BB的媽,等她哥哥從美國回來度暑假再一起吃飯,你丈夫要賞面啊!」
斯文男人一連說了幾聲「一定」,孩子母親無動於衷,穩定如山。
孩子父親閉起雙眼沉重地點了頭,很快便消失於餐廳門口。男人在他太太耳邊低聲說了些甚麼,然後挽著小男生的小手一家三口離開餐廳。小男生不消半刻已經蹦蹦跳跳,雀躍地對叔叔說起話來。
我和女友走出餐廳,良久說不出話。
農曆正月十五,人月兩團圓的中國情人節。季候風吹透身軀,冷卻兩顆熱熾的心。
海港的霧漸漸凝聚,前景變成一幅抽象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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