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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1-15 02:20:43| 人氣101|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那天--波赫士寫作習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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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醒來,發現我躺在一座迷宮的草皮上。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到這裡的,這座由玫瑰花瓣、粉紅洋桔梗、山櫻、野生百合、鯨魚草、瑪格麗特和許多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朵所拼湊起來的無氣味迷宮。那些花很美,一株接著一株不停的纏繞著彼此,看起來像是有人精心安排過所有花朵的排列順序,讓她們看起來既像是共生,又像是互相排斥,就這樣構成了迷宮的所有牆面;甚至她們就是迷宮本身—其複雜精密之程度,超過任何一個我所看過的最複雜的物質結構。她們完全沒有味道,她們是真的,不是橡膠做的,但她們沒有一絲一毫的味道。

我猜我是因為感覺到寒冷而甦醒的吧,薄薄地霧氣,籠罩著天空,不過尚未沾在草皮的尖端上。我站了起來,拉了拉我的棉紗紅色長裙,試圖要走出迷宮。一邊找尋著可能的出口,一邊敲著太陽穴:奇怪,我剛才明明站在大英帝國博物館佈滿了整個H型房間的、編號room 18的希臘帕德嫩神廟浮雕前面,怎麼這會兒……可是讓我醒過來的、身體所感覺到的霧氣,讓我確定一件事情:這座迷宮也在倫敦。

我像個人格分裂症的患者那樣的失去一整段記憶。我不知道這個迷宮位處何處,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甚至,我不知道在我昏迷的時候,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奇怪的事情,唉,希望我沒有因為過份的興奮而激動地把閱覽室裡的書籍或是博物館裡任何一樣即使是極微細小的東西給破壞了才好(就像我那一次在金碧輝煌的百貨公司破壞了我自己的鼻子那樣)。

我沿著午後玫瑰色的陽光走著;與其說我擔心離不開這個迷宮,倒不如說我比較擔心為什麼自己突然失去記憶;隨著玫瑰色陽光的照射,那層薄的幾乎無法察覺的霧就開始漸漸地散去了。在我東面的迷宮牆附近,出現了一道小小的虹,我歪著頭看著它,猜想也許朝東邊走會走到出口。於是我開始朝著虹的方向前進。走沒兩分鐘,我竟然繞進了一個橢圓型的大空地。迷宮的牆面非常服貼地沿著這橢圓型的延伸著,彷彿這些牆故意要讓出這一個橢圓型空間似的。橢圓型的草皮空地的中心點,擺上了一張長長的桌子;往桌子四個角落的方向伸出去,則有四根細細的白樺木,它們身上被綁了許多隨風飄逸的彩帶和薄紗;在它們的頂上,則撐起了一片米白色的棉布遮棚。桌子大約能容納十個人,每一面各坐四位,正副主位則照例在桌子的兩端。桌上鋪了米白色緹花布,在桌布上面佈滿了許多白色的瓷器,都是喝下午茶所使用的工具;銀製湯匙反射陽光的亮度,幾乎叫我睜不開眼。椅子的坐墊也是同樣的緹花布所製成的,一共有十把椅子,可是我現在只看到兩位男士坐在椅子上。其中的一位坐在主位上,另外一位則坐在跟主位相鄰的北面座位上。

在那裡,在桌邊,在主位上,我所摯愛的詩人穿著他那個時代的衣服,開始替我倒了一杯茶—我何其有幸讓這位世界上最偉大的詩人為我斟一杯茶呢?這簡直就是神話—他邀我坐下來,一同和他們喝杯茶。他說:「反正客人們還沒到。」
我還沒開口,他就像是拿走我記憶的那個人似的,安慰我,我到這裡來—這個毫無味道的花製迷宮,這個莫名其妙的茶宴—其實是他一手安排的。我詫異的說不出話,只靜靜地接過詩人遞給我的茶杯,趕緊喝一口以鎮靜我快要離開胸腔的心臟。

他說他不準備解釋我怎麼來到這迷宮裡,因為當我離開這兒的時候我就會遺忘在這裡所發生的一切。他說因為客人還沒來,因此他準備跟我聊聊他那個像幽靈一般無所不在的角色,是怎麼樣被他所寫出來的這個秘密;因為他知道,作為他古往今來千千萬萬fans之一的我,對於這那位角色始終頭痛地不得了:我藉由那個角色,被困在詩人的世界裡,迷了路。

哈姆雷特,那個糾纏著穆勒先生和我的蒼白幽靈。穆勒先生也許藉由他那個世界知名的劇作除掉了他腦海中的幽靈—我得說,這真是一件幸運又艱難的任務—但我還沒。我還沒找到謀殺哈姆雷特的方法。所以也許聽聽詩人描述他的出生背景,會對於尋找一個適合他且符合我個性和需求的謀殺方法,大有幫助。喔,對了,穆勒先生並不在這裡。

另外一位眼盲了的、也很偉大的、當過國家圖書館館長的阿根廷作家,拄著他的柺杖,坐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詩人發言,我從他臉上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情。他白色的髮,靜悄悄地往後服貼地伏在他的頭上,微微的玫瑰色陽光透過遮棚灑在他的髮上,我有點看的入迷。他的面前也有一杯茶,還是加了牛奶的,我猜想應該也是詩人為他斟的吧,畢竟這位阿根廷作家看不見桌上的奶罐和茶壺。我其實很想對這位阿根廷作家說些什麼,畢竟我也是他的fan,總想對他表達一下我對他作品的喜愛嘛。但詩人才是現在這個時刻的主角,即使阿根廷作家筆挺的和莊嚴的面容讓我產生無比的敬意和畏懼,詩人那身奇異的打扮和我未曾見過的、所有關於詩人的畫像都完全錯誤的(詩人其實長得…並不醜,但也不漂亮,不像他那張著名的畫像那般清秀)臉孔,讓我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

詩人還沒開口,卻陸續進來一批人馬。顯然,他們是詩人在等待的客人:一位國王、一位皇后、一位公主、一位王子和一位騎士。他們隨意慵懶地走到了桌邊—像是剛睡醒—拉開了南面的椅子,坐了下來,只有騎士站在他們旁邊—也就是靠近副位的地方—站的端端正正的。那位阿根廷作家沒有起身—我想他大概不知道是誰來了;我也沒有—我是根本還來不及搞清楚他們是誰的時候,他們就坐下了;但是詩人卻很禮貌恭敬地,站起身來迎接這一群奇怪的客人。

桌上擺的明明是喝下午茶的所有道具,可是這群客人卻說了下面這幾樣東西:牛排、義大利麵、沙拉、漢堡及三明治—我的嘴巴快要闔不起來了。

詩人耐著性子跟他們解釋:「今天不是說好喝下午茶的嗎?」一夥人竟然打起呵欠說:「沒辦法呀,昨晚太晚睡了,改吃brunch吧!」

王子面露不悅地說:「你要知道,這每月一次的讀書會,我們能夠蒞臨已經是很給你面子了。」「家教!」皇后說,「昨晚除了您交代的書之外,我們還都看了一本相當有趣的書,因此我們決定用這本書的方法來做我們的brunch,這樣不是很有情調嗎?能將書本上的東西實際運在餐桌上…」

國王睡著了,發出微微的鼾聲,皇后立刻用她的蕾絲扇子用力地敲了一下國王擺在高約一英呎小腹上的手背。「呃!對!我的部分是……」「”在夏威夷的公寓裡『我』為雪做的晚餐—清淡爽口的牛排”。」公主接了話,我把茶灑在漂亮的米白色緹花桌布上了(還好茶盤沒掉到地上)。

「抱歉,名字實在是太長了。」國王略顯紅潤的面頰更紅了。然後,臉部的皮膚泛著像我剛剛在博物館內room 33 The Joseph E Hotung Gallery所看見的被掠奪的宋朝瓷器光芒般好膚質的公主又說:「”等待五反田君回電的時候,在家裡做的火腿義大利麵和莫查列拉沙拉”則是皇后陛下與我的部分。」「我們兩個可以分著吃。」皇后繼續邊搖著蕾絲扇子邊解釋道。「我的則是”為了與雪的母親見面而來到夏威夷,正準備去吃晚餐—真正的漢堡”。」王子吃漢堡?我心裡有點狐疑,難道這位看起來冷酷無情的年輕人,會接受除了牛排腎臟派和蘇格蘭燻鮭魚之外的東西?

「家教,騎士。」皇后用沒有音調的聲音提醒站到已經神遊到太虛的騎士。

「喔…是,我的部分則是煎乳酪鯷魚夾心三明治。」

「那是什麼?!」皇后的音調提高了八個音調。

「那不在我們的範圍內!」國王也生氣了。

王子用一種帶點幸災樂禍的表情說:「你可以選擇”1.生物學家的孫女為我做的五、六盤小黃瓜火腿起司三明治”—輕輕鬆鬆就超越了主角對三明治所訂的嚴格標準—的三明治2.”被赤坂的警察釋放之後,和雪一起去像樣的店所吃的烤牛肉三明治3.傑氏酒吧。一個乳房像葡萄柚那樣大的女人來到店裡的酷熱夜晚—醃牛肉三明治”。至於萵苣燻鮭魚三明治和蕃茄起司三明治,由於名稱太短,我不建議你選。但是…」「就是不可以選什麼煎乳酪鯷魚夾心三明治。」我的天哪,這一對兄妹的節奏真好,cue點極準,是不是因為詩人的讀書會呢?

騎士不說話了。詩人大概由於太過驚嚇,早已坐在椅子上不停的摸著自己的額頭聽著客人們的對話,這時他喃喃自語的說:「我一直以為最豪華的料理就是烤牛肉配約克夏布丁…」;那位阿根廷作家則幾乎無動於衷的表示:「我啊,從來不寫食譜。」

「那位愛慢跑的作家也沒寫過食譜啊,那是喜愛他的『村上春樹廚房閱讀同好會』所替他整理出來的一本小食譜。」糟糕!我不小心開口了…

剎時間,在我對面和在我右邊的所有目光全部投到我身上(阿根廷作家也坐在我的右邊,但是他無法把他的目光投向我),連那個委靡不振搖搖欲墜的騎士都看著我了。

「也許這位東方來的小姐,可以告訴我們哪裡可以買到製作清爽的牛排所必須要用到的醬油?」皇后一邊斜眼瞪著我一邊拿蕾絲扇子又打了一下再度微微發出鼾聲的國王。「啊—是是是,或者是……麻油?」國王說了他的第二句話。詩人把頭撇向他,低聲的說:「哇賽…您還真的有看那本書啊?」國王還來不及回答,驕傲的王子開口又說了(他好像很喜歡背書耶…):「或者是在”1.茗荷谷的公寓,綠為渡邊所做的天婦羅和青豆飯、2.在等圖書館長髮女孩的時候,我做了簡單的晚餐—炸沙丁魚、豆腐與山藥,煮西芹牛肉、3.傑氏酒吧。坐在老鼠旁邊,一面讀著福婁拜時吃的醋漬竹筴魚”。唔…福婁拜是誰呀?」「法國人,我想殿下您不會喜歡他的。」阿根廷作家面露微笑的表示,好像他終於等到了一個他真正有興趣的話題。

「你漏了”請羊男傳達『想見老鼠』的訊息之後,繼續待在別墅裡鮭魚裙帶菜磨菇雜菜飯”。不過我還是堅持要吃煎乳酪鯷魚夾心三明治,你們儘管把我從讀書會裡驅逐好了,這樣我反而樂的輕鬆。」騎士坐下了,而且他坐在與詩人對望的副位上,詩人瞪著他。



「我其實很想做做看鮭魚裙帶菜磨菇雜菜飯,但是我不知道裙帶菜長什麼樣子,這是個難題。所以我只試著做過”世界末日的早晨,在圖書館女孩家的廚房做的蕃茄醬燉史特拉斯保香腸”。台灣沒有史特拉斯保香腸,我用了維也納香腸替代,結果變得不可收拾,沒人要吃—連我自己都不吃。」

「台灣?」好像一曲合唱曲響起。

「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但我想要是妳很努力去找的話,一定會找得到史特拉斯保香腸才對。」詩人把手肘撐在桌沿,將頭放在手掌上對著我說。

「很顯然的,妳不夠努力。」阿根廷作家動了動他的柺杖,用有點嚴厲的聲音對我說。「就算在台灣真的有史特拉斯保香腸,我想我恐怕也買不起。」我聶如地幾乎不被聽見。

我搖搖頭,伸手去拿茶杯。

一陣微風吹過,我沒喝到茶。

一陣有36和弦鈴聲的音樂聲響起。媽的,我忘了關手機!趕緊把頭抬起來慌張的尋找手機,圖書館櫃臺那個長髮的工讀生女孩開始找尋聲音的來源。偷偷接起,原來是同學打來的,我一邊瞧著圖書館大張桌子上蔓延開來沾濕了《波赫斯詩文集》的口水,一邊聽著手機裡的聲音:「vivi,等下的小說研究課要不要幫妳佔位子?」


台長: van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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