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回教世界一直存有著好奇,或是偏見,911之後更是如此,攤開世界地圖,自西亞跨越中東到東歐,這些熟悉的國名:阿富汗伊朗伊拉克科威特敘利亞黎巴嫩以色列約旦沙烏地阿拉伯,這些在人類歷史文化上佔有重要地位、當今世界紛爭動亂聚焦的地區,對我來說都有如陌生大陸。而今年暑假的渡假目的地馬來西亞居然是個回教國家!這個印象雖在,但並不怎麼強烈,因為終究她屬東南亞,大學時候許多僑生同學都來自那裡,所以一直到踏入吉隆坡國際機場KLIA大門,才被四處飄然走動的黑袍女性所震懾。
我知道我的震懾絕對來自於視野的偏狹,卻又忍不住好奇想注視這些全身裹在黑袍、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女性,此種好奇,在雙子星大樓(Kuala Lumpur City Centre,KLCC)的shopping center,以及星光大道上摩肩擦踵的逛街人潮中更加熾熱。她們愛美逛街,她們也貪玩在街道上留連至午夜,或簇擁著三五成群,或被身邊的男性牽引著,無論如何絕不落單,她們身穿的黑袍有些以滾邊裝飾,甚或邊繡出Gucci字樣,但都恰恰垂墜於足底,遮蓋住除了一雙美目的所有一切。對,我說美目,淺藍淺紫色的瞳孔,大而亮是否畫了眼影?有時不經意的露出面貌時,深刻的臉龐輪廓其實真的美,但任何時刻只能見到那一對也是好奇的四處觀望著的眼睛。我不敢看得太深,甚至作眼神接觸,怕犯了某些禁忌,尤其她們身邊的男性留著標準中東人士的鬍子,牽著手,握著手肘,非常紳士的保衛屬於他們的財產。忘了在哪裡讀到,應該是Azar Nafisi寫作的「在德黑蘭讀羅莉塔」一書中,婚後的女人就是男人的財產,在保守的戒律裡,女性是必須完全臣服於男性,黑袍是用來遮掩所有可能誘惑男性的一切。我一直認為這是極端諷刺的,如果男性是如此不禁誘惑,那麼犯罪的絕對是男性而非女性,基督文明也曾來可笑的這一套,譬如中世紀時,以聖希波主教(Bishop of Hippo)聖奧古斯丁為首的神學家教導大眾,性慾是罪惡的,性器官─尤其是勃起的陰莖─則是不潔、放縱、邪惡之物;1857年教皇庇護九世下令將梵帝崗城內所有男性雕像的生殖器砍掉,只因他認為展示男性裸體像會挑起教廷內人們的性慾!
離題了,我講偏見,因為當我留意著這些視女性為財產的男性,想像著當他們身處一個無禁忌的公共場合,身邊隨時經過打扮入時清涼的女性時,他們的眼光該落於何處?是不是就該四處撒野,將每一個犯戒的女性剝光意淫?並非如此,我用過「紳士」二字作形容,黑袍下的身姿也不是都窈窕,但他們都細心呵護,眼光並不亂飄亂轉,這一點,有些叫我不解,至少我知道連我的眼光都不像他們那般莊重。還記得去年(2005) 丹麥最大報紙《日爾蘭郵報》刊登的諷刺漫畫「穆罕默德的模樣」(Muhammeds ansigt)引發的宣然大波?當時主編Flemming Rose在決定刊登漫畫時作了如下的評註:「有些穆斯林拒絕接受非宗教性的現代化社會,他們堅持自己宗教特殊的感受與生活方式。然而這樣的堅持卻與民主精神格格不入,而且與言論自由背道而馳。在言論自由底下,我們會隨時要準備好去接受嘲諷、侮辱、或是戲謔。當然,這並不代表宗教情感可以隨意被嘲弄;但是,這些在這裡並不是那麼重要」,說得很好,但什麼是普世價值標準?
每個人可能都想公平正義的對待任何人,但不知不覺中會受到過去環境教育的影響,忽略矛盾的資訊而形成隱性偏見。為了測試此種偏見, Mahazarin Banaji和華盛頓大學的Anthony Greenwald,以及維吉尼亞大學的Brian Nosek合作,以內隱聯結測驗(Implicit Association Test, IAT)來研究偏見的成因與運作。這套測試是測量人們面對螢幕上的刺激時,手敲鍵盤的反應速度,譬如一般人比較容易把「快樂」、「平靜」和花朵的圖片聯結在一起,而把「腐敗」、「醜陋」和昆蟲的圖片聯結在一起。在聯結測驗網站上(https://implicit.harvard.edu/implicit/),使用者可以進行14項ITA測驗,包括:殘障–非殘障、同性戀–非同性戀、阿拉伯穆斯林– 其他人、膚色、性別–事業、亞裔–歐裔(美國人)、體重(胖–瘦)、原住民–白種(美國人)、種族(黑人–白人)、性別–藝術科學、年齡(年輕–老)、宗教信仰(猶太–其他)、總統(George W. Bush)、武器–無害物,來知道自己是否會自動偏好。到目前為止,全球至少有200萬人上線做過測試,而根據這些結果他們發現,即使對真正抱持平等觀點的人,偏見仍然常見且根深柢固,並持續在意識外活動,進而影響每天的決定。
我先作了「阿拉伯穆斯林– 其他人」這一項,根據說明,這項測驗可顯示對其他國族或阿拉伯穆斯林的自動偏好,而我的測試結果是:「溫和偏向於阿拉伯穆斯林Your data suggest a moderate automatic preference for Arab Muslims compared to Other People」!這項測試其實有它先天上的設計不良—它是針對使用拼音語系的人所設計,所以對我來說,文字上的「好」、「壞」與名字的關聯性極低。但無論如何,面對這個結果,我有些惶恐和不信,因為我很誠實的回答,譬如”I attempt to appear nonprejudiced towards Arab Muslims in order to avoid disapproval from others”,是的,strongly agree,因為避免偏見,因為這是政治正確,但我明確知道,當我身處吉隆坡這個國際化的大都市,那些穿梭在我身邊的黑袍人仍叫我十分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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