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終於開始要明白,一個人孤單的來由,才開始要學習一個人的呼吸,人的一生終究竟有多少殘缺的夢境,如果把這些拼湊起來會成為怎樣的真實?
今年冬天,你不在。
我在第十六大道旁的咖啡店裡啜飲著孤單的鄉愁,想念著那年秋天的香氣;
想念著你。
印象中你的腳踏車經常停在轉角的燈下,旁邊有一張兩人座的矮木椅,早晨你坐在那享用一杯熱咖啡和剛烘烤好的鮮奶油泡芙;你走後鴿子不再飛來了,我曾試圖用你的方法把麵包削平鋪在手心,高舉著,等著他們來停佇;我想我學不會你的姿態,扮不成你海一般的深藍。
不過現在若你還是不回來我想牠們也許會愛上對街的向日葵男孩,他老愛把爆米花灑滿一地,喜歡在那張椅子爬上爬下的;他的母親是個高貴的婦人,每次出門總帶著一頂不同樣式的大圓盤帽,但我看得出來那都是同一頂,只不過上頭的裝飾換過了;我想牠一定不快樂,因為她不像隔壁市長夫人一樣咯支咯支地笑;可是向日葵男孩卻無時無刻都笑著,我們都不喜歡雨天﹍
我不喜歡雨天是因為你搭公車。
而他不喜歡雨天是因為向日葵不開花。
我們之間好像有種莫名的等待意味!
我在午後醒來,陽光微弱讓人直覺是一大清早,我煮了新鮮水果茶、烤了核桃餅乾、聽摩比的第一張專輯,在鏡子前試穿剛買的LEVIS,我故意掂起腳跟來卻還是覺得太長,索性就把褲管翻折成復古風格,搭配上六O年代大頭馬汀鞋,如果有一頂像樣的騎士帽我鐵能當選最佳男模,可惜我是個窮光蛋、不僅窮我還是個放蕩的野男人。
我常想,一個人的個體存在著許多的附加價值,例如:出賣勞力可以掙錢、出賣靈魂便能獲的尊貴的虛榮﹍彷彿我們舉手投足間都創造著或者說凝聚著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是個戲劇係大二生,憑著還算漂亮的臉蛋拍過一些平面服裝、MV、偶像劇﹍ 178、70、20看起來像是特別調配的黃金比例,38、26、35可是我始終找不到完整的生存定位。
別以為一個人活著每天吃喝拉撒睡,每分每秒和別人呼吸著相同的空氣,甚至以為有正常的心跳就是個完整的人類,其實嚴格來說我找不到的,就像是一種不可或缺的自然資源,好像我們隨時都知道它存在著,卻又始終不能融合的感覺;就像現在的我和我的生活隨時可能在下一個瞬間瓦解,可能我一覺醒來所有的一切都像泡泡一樣蒸散,而我仍然不清楚那究竟是真實的,或只是場夢魘?
我搬了張舊搖椅和小茶几的陽台,打算不出門,打算把一個月的慵懶都花用光,因為明天要開始為學校期末公演的事情忙,我大一下學期寫了劇本,今年是非得要挑個大樑演出,只不過老覺得就這麼把以後才需要做的是拿來做了,那大三、大四我能幹麻呢?該不會就跟著學弟妹們跑龍套串場了吧?
喫了口酸甜的水果茶我滿足地揚著嘴角,剛出爐的丙乾脆度剛好果實的味道飄在空氣的每個角落,陽台下對街的向日葵男孩攀上椅子側著臉看我,我真希望我是個孩子,就算能走路了,偶而還能耍賴地要人抱抱!
﹍咳﹍我得承認擁抱給人絕大的力量,不單是戀人之間的纏綿、友誼的、親情的、有時候甚至是突如其來的被擁抱著,我的心便能溫暖地張揚起來;所以我喜歡被人擁抱,也莫名其妙地愛抱人。這大概和小時候佳李養了頭黃金獵犬的關係吧!聽我阿嬤說小時候家裡種蘑菇全家人需要在半夜進行採收。每次我醒過來發現全家人都不見了,就常常哭的接訪鄰居都醒過來哄我,自從養了阿弟家人在出門前總讓我抱著牠睡,奇怪的是我再也沒哭鬧過了;直到長大了點我開始會和同學聯合起來捉弄阿弟之後,牠被送給山上的人家,有好一段時間沒見過阿弟了,後來聽他們說阿弟逃跑了整個山區都找不到;我記得那一晚他安靜地跑到我的窗前,隔一天就過世了。
我記得我堅持要抱著牠,跟著阿嬤稻田裡挖了一個洞,小心翼翼地記住他曾給我那樣寬穩的擁抱;
阿嬤說:阿弟不在沒人給你抱抱囉,你得要堅強一點趕快長大啊﹍
我的鼻涕眼淚混在一塊,還故做堅強地拼命點頭,拼命地要擦掉眼淚。
長大一點,阿嬤也走了,我一個人走到第十六街,住進了三層樓的單身公寓,一個人,活著。
嚴格來講我生活得並不孤單,參加社團、辦聯誼、泡夜店,我簽約的經紀公司也偶而安排個首映會或走秀,雖然只是當當花瓶充充場面,可是對我而言能免費看一場電影、試用品又有通告費可以拿,何樂而不為呢?
儘管不愁花用,每季還固定有廠商送來的服裝和鞋子﹍
可是我仍然覺得孤單,那種感覺向在嘈鬧的PUB裡突然什麼聲音都聽不到,那種令人恐慌的感受會讓人潛意識地想要逃,可卻不知道要往那個方向,明明身體裡累積著蓄勢待發的動能,整個人卻向卡住了一般,那些囤積的能量轉變不了位能,只能在血液裡轉呀轉的,我開始做惡夢,開始一次一次反覆地看見自己的死亡,各類角色和各式的痛楚﹍
我真想去死,可冥冥中又覺得自己不該這麼死去。隨手翻閱從經紀公司帶回來的時裝雜誌,我和幾個前輩搭了一組,燈光是暗了些突顯不出衣服的紋路和質感,看起來到像是我的人物寫真,那焦點不偏不倚地集中在我的臉上;
纖白地,細薄的唇形,深鎖著重重心事的眉,搭配深邃得不可捉摸的長睫毛,想像一下地中海的某年夏天,換上清變的服裝一起狂歡去罷!
這主編真屌,想必一定是被我家經紀老人收買了,否則誰敢用這樣膽大包天華麗又讓人吃不下飯的詞藻?
相遇在16th陽光正好,三樓得陽台上有個影子,不!那不是影子,印為那輪廓竟能在一瞬間吸走人的靈魂﹍
我們每一天用一種奇特的方式相遇,然後分歧。
我緊張地探出頭,整條街道除了向日葵男孩之外冷清的像世界末日,我才放心地坐下,茶冷了,酸澀得難入喉,我把椅子一併搬進屋裡,夕陽被紗窗篩近來,紅豔地在手掌心張揚開來。
習慣安安靜靜的居家生活,可是晚上我大多在外頭,讓一群穿著光鮮亮麗的紅男綠女圍繞著,少許酒精、少許的煙,偶而加點虛無飄渺的幻覺,需要大量傾洩的音樂;那裡的人們笑著開心著,從不曾感覺孤單,因為孤單是闖不進那樣的空間,可我卻不能老是浸在那樣的空間裡頭﹍
決定出門,我把手機打開,一連街上便接連地來著訊息,我蹲坐在門邊穿鞋,一邊瀏覽著。
提醒你明天排戲,別忘了! 〈JOJO〉
是是是!大導演﹍我對著手機恭敬地行著禮。
剛來了個CASE明天有空到公司來,還蠻大的廠商,人家指定用你﹍大爺!求你別再關機了,還是乾脆別回家了,你降搞我哪受的了? 〈經紀老人〉
卓,是我!雖然說好了不再想你,可是﹍我真的很想你,真的很愛很愛你﹍ 〈BAY〉
卓,晚上八點你家樓下,我來接你! 〈紹宇大王子〉
看看時間,八點!一秒不差,紹宇的紅色保時捷停著,他自己跑去隔壁的雜貨店買糖果給向日葵男孩。
老大!你千萬別亂來,冷靜!冷靜!看到我坐在前座他緊張地把一堆零食丟給向日葵男孩,差點沒跪地求饒。
又買糖騙小孩?我雖然拿到駕照一段時間了,但也還沒落魄到需要自己開車的地步,當然這老伎倆是用來嚇唬他的;紹宇,暨帥又多金25歲黃金期電影電視約滿檔,可惜裝不出什麼架子來,活像個老百姓。
我是幫你做好鄰里關係,否則你老了沒人照顧你,怎辦?他捏捏我的鼻子,一副狗腿的樣子。
對我這麼好?我直接往右邊一蹬扯上安全帶,習慣性地打開他的CD PLAYER
今晚才正要開始呢!
雜誌我看過了,那樣的手法不錯,挺吸引人的!他轉動方向盤,後退,車子呼嘯地劃破16th的寂靜的夜。
真的嗎?我倒覺得降挺詭異的﹍我心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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