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過後，愛情剩下什麼？
曾有那麼一瞬間我相信生命中並不會有什麼是真的流逝，也許因為我們正感受著，被周圍的氣氛蒙蔽；這些年我一個人在城市裡張揚，而你的事我大概聽說了…
我從來不是一個心狠的人。
只不過選擇用這樣的方式，放開；
你獲得自由。
而我，卻更不自由了。
今天一起吃飯吧！吸煙區只有我和他，七樓陽台的位置，風襖熱地吹拂，這個夏天老是有一種孩子的味道。
嗯。我側著臉，看見他吐著煙把杯子邊邊附著的水珠收集成一個小水窪。
就嗯啊？
阿不然？
不要在我面前裝大人，你還淺的勒！他笑著嚕我的頭。
用不著裝，我就是個大人。好不容易掙開他的手，我挺起胸膛。
你算哪門子大人？畢業了沒？
快了。
快了是吧！他把煙熄掉抬眼看我；…搬來跟我住吧！他從口袋裡拿出一串鑰匙。
…經理！三點的會議提前…在五樓大會議室。魏然跑過來通知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
知道了。他把鑰匙擺在窗台上；那個案子後續晚上再討論，下班後直接過來我辦公室，知道嗎？雖然是一個問句，可是卻聽不出來任何轉圜或說情的空隙。
葛樹。
一個男人，一個主窄我愛情的男人。
暑假，他安排我到他的公司打工，一直以來我依賴他的所有，對於他我是一個需要擔負的責任，因為在我大二期末評圖那天系上邀他來，他撞爛了我的模型…撞碎了我一個學期的努力成果；
怎麼辦？我顧不得嚴重骨折的手根本也沒發現因為擦傷滲在眼角的血漬，捧著模型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你怎麼開車的？給我下車！下車！魏然從車子裡把他揪出來，狠狠地揮了他一拳。
對不起！你有沒有怎麼樣？他把手帕抵在我的左臉；先送他去醫院吧！
不用了…快點名了，魏然…我的圖有沒有怎樣？
還是先去醫院吧！他扶著我的肩膀，按到了痛處。
好痛！我在心裡吶喊著；不用了，我要遲到了…我往前走著。
名仁…還是先去醫院吧！我會跟助教說的。
來吧！…還能走路嗎？他蹲下來看看我；讓一讓…請讓一讓！
魏然，幫我把東西拿到教室，我一定會回來評圖。我勉強地跟魏然說話，這是我一向重視的，我一定不能放棄。
不要擔心，我會幫你的；他把手放在我的椅背，倒車、前進。
謝謝…我才開始覺得痛和害怕，眼淚莫名其妙地掉下來，不是哭泣，可能因為痛的感覺太強烈，也可能…我才發現我的脆弱。
是我不對…我把你的模型毀了…你怎麼還跟我說謝謝？他很鎮靜，安安穩穩的音調，溫溫順順地呼息著。
他的手機響了。
…是的，我先送他去醫院，請保留他的評圖資格，不好意思…惹了麻煩…
你！…除了驚訝我好像沒有其他的思考，難道他就是這一次應邀回國參加評選的國際知名建築師？我…我開始語無倫次。
我？！算起來應該是你的大學長，你怎麼了？是不是還很痛？
我的右手…不能動了…怎麼辦？還有很多工沒補…我喃喃地唸著。
不用怕，有我在。
他的手平靜地擺在我的頭上；
他的手繞過我的背後輕輕地扶在腰際；
他的一雙手被我緊緊捏著；
他皺著眉頭，感受著我的痛苦。
沒有說話我卻能聽見他的聲音，沒事的，有我在。
是啊！有我在，天塌下來了我都幫你扛著！凌晨兩點鐘，為了隔天的二階評審他堅持幫我把模型完成。
剩下的我來吧！很晚了…已經熬夜一個禮拜的我明顯的有點恍惚了。
快好了…你有咖啡嗎？
我去買！終於有我派得上用場的地方了，不然我真覺得我殘廢勒…隨手抓了錢包走在清靜的街道，一個人趕圖熬夜哪有什麼閒工夫出來晃蕩，住進這座城市好一段時間了，我還真沒有這樣的雅興出來夜遊勒。
名仁！魏然剛從便利商店走出來。
評完圖你不休息嗎？
睡不著想說看看你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你出來幹嘛？認識他那麼久大家都各忙各的，還真不知道他挺有情有義的嘛！
學長要咖啡。
我買了，走吧！他晃晃手上的袋子。
謝謝！
謝我幹嘛？你腦子撞壞啦？
沒啦！人家都說建築是一個小社會，耍心機不是必休學分嗎？
我可沒選這門課，何況對你這種生活白癡好像還不需要這樣。
魏先生…我聽不出來這算是褒還是貶ㄟ。
我可不在乎設計成績，重點是我做我覺得開心的事，成就感不是建立在輸贏上面的，…這對你來說太艱深了，你應該聽不懂吧？
我還真的不太懂勒…
都說了你不懂的，快回去吧！學長可是堂堂大建築師，怠慢不得的。
一直以來我好像有著自己的方式生活著，不去追趕什麼？不去算計，也不想成為別人眼中的我，而魏然總是會讓我覺得我想盡力跟著他的步伐前進，好像跟著他一切便都渾然天成，便都簡單一些。
這一晚天光泛白的時間，我們東倒西斜地睡著了，窗沒關，風很涼，我在恍惚的夢裡看見葛樹把我整個人翻過來，不讓我受傷的手被身體壓住，他坐在地板上抽了一根煙，反覆端詳著擺在圖桌上剛被完成的模型。
他總有一天會成為一個很棒的建築師！魏然的聲音。
你也可以。
我沒想過，我只想成為他的伙伴，陪他實現他的夢想。
難怪他說系上只有你懂得他說什麼…
也沒有啦！我只是喜歡聽他說，他計畫未來的時候眼神裡有我沒有的堅決，讓人很沈穩的放心；不過生活上他是個十足的傻瓜，傻得讓人很想用全身的力氣去保護他，好讓他去追尋他的夢想。
你喜歡他？
我會保護他…
我不敢醒過來，不敢有任何一絲的輕舉妄動，就如同在愛情的範疇裡，我們永遠不敢碰觸的模糊地帶。
恭喜！圓滿過關。葛樹開完設計會議後在工作室找到我。
多虧了你們幫忙，否則我可能要重修了。我忙著把模型上架擺好。
不至於啦！名仁很棒的！魏然從他的位置探出頭來，看來他的作品又得擺上展覽室了。
能不能幫我簽名？這個模型很值得紀念…
當然…簽哪裡好呢？我得找一個好位置，這模型可是要進展覽室的。他笑著，修長的手握著筆，流順地在我的案名旁邊落下他的名字。
名仁，待會要記得把模型擺到定位，再撞爛學長可不幫你囉！助教把位置圖拿給我，還不忘虧我一下；魏然呢？魏然一聲、魏然兩聲…
阿姨！有事嗎？他突然跳出來，嚇得助教差點沒跌倒。
葛樹，你看這年頭的學弟都不把學姐放在眼裡囉！虧我這老女人還幫他們把位置張羅在一起…我看算了！隨便擺好了…
…年輕的美女！就知道妳不是空有天使臉孔、魔鬼身材、心地善良、美麗大方、楚楚可憐…他可是把會的單字都拼出來了，學長…救救我吧！
這是私人恩怨，貧僧不便惹紅塵之事…他把手端在胸前，完全是個酒肉和尚的份兒。
一起去吃飯吧！我餓了…一整天下來根本沒吃什麼。
我定了飯桌，魏然也一起來吧！
今晚要練團…魏然拎著背包走出來，看著我；你不會忘了吧！
…我忘了…我真的忙昏頭了。
是這樣啊！沒關係那先取消好了。
你手都傷了還練個屁啊！去吧…我幫你請假好了。他硬把我打上石膏的手拎上來，痛得我淚差點沒飆出來。
少了keyboard手看你們怎麼練？我不甘勢弱。
那好，大家一起去吧！他把手放進褲袋裡，很沈穩的姿態，我想以後我也能這樣吧！
好吧…偷懶一下！魏然賊賊地笑著。
對於我們這群窮學生而言太高檔的餐廳我們根本別想進去，偶而慶功也只能選個日本料理店就算是奢華的享受了，車子在市區的法國餐廳停妥，我和魏然明顯都有了一些恐懼。
這裡的室內設計是我還在學校的時候做的，不合時宜的地方你們可得多包涵。
好厲害哦！我忍不住羨慕著，三年級的我們雖然還是有見習的機會，可是還真難碰到這麼大的案子。
學長…我們都沒來過那麼高級的地方，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你不要見笑勒。魏然學那什麼台灣國語…
別叫我學長了，放輕鬆，沒那麼難。
一餐飯下來我和魏然真的鬧了不少笑話，就連要偷偷去結帳都不給結…
葛先生買單了，今天的菜色還滿意嗎？趁著葛樹上洗手間我拎著剛辦下來的學生卡，餐廳經理似乎跟他挺熟的。
他幫我很大的忙，還讓他請客…我有點恍神；很好吃，謝謝！回神還不至於失禮地補上一句。
他把你撞成這樣，算幫哪門子忙呢？他抓著頭，滿臉疑惑。
我自己不小心啦！
你真是個善良的小孩。
說什麼呢？他碰巧從洗手間出來。
我應該請你吃飯的…
去喝兩杯…這一餐算我賠罪，把你撞成這樣…他拉著我回到座位。
我真的沒關係啦！
我投降！魏然舉起雙手；我揍了學長一拳…而且…當時是我推名仁才會撞上的，一切都我錯好嗎？你們降會盧一輩子啦！
你輸了！我就說魏然受不了吧！
好吧！欠你一次。
…你們…到底搞什麼鬼啊？
沒事，走吧！喝酒去。
對我而言魏然一直是個同年紀的孩子，雖然生活中的許多事情我都得依賴他完成，我喜歡他，喜歡跟他閒話家常，喜歡他看一件事情的角度，喜歡他說：沒關係，我頂著先！
一種很讓人放心的踏實。
可是我想也就因為靠的太近了，我一直沒發現他在愛情裡的那個位置，守候著；我們猜測著彼此的愛情態度，我明白我不想失去他，所以寧願用朋友的方式延續，在愛情的國度裡我們隱身依偎，沒有擁抱的真實，只喜歡著。
…只是喜歡…太薄弱了…
葛樹不同，他平凡地看待著一切，生活裡感性的讓人幾乎融化，他為每一個日子劃下完美的句點，像個歷練的魔法師，輕輕揮動手指便有了美麗的驚喜，他喜歡簡單可有時卻又深沈得讓人猜想不透，他習慣擁抱，習慣在我的生命裡主宰一個區塊，區塊和區塊間緊緊相繫著，我就那樣去愛了…
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
就連魏然，我們都小心翼翼。
名仁，剛看見榜單，恭喜你！連中三元，想念哪一所？魏然點了一根煙，靠近了一點。
葛樹覺得研究方向比較重要，我可能會留在台北；你勒？
還沒想過…不過應該快想好了。
對了…我電腦有點怪ㄟ，來幫我看看吧！
你什麼都聽葛樹的，叫他幫你修就好啦！他又走開了。
你很那個ㄟ…我沒好氣地跟上去。
那個啊？他回過頭停住，我煞車不及整個撞上去；你鑰匙忘記拿了啦！
都你啦！
好快哦…我們要畢業了。他又跟著我走出來。
是啊…走出去都不知道未來會是怎樣？老實說…我挺怕的。
怕什麼？他的一雙手把我的肩膀往後，那一瞬間我竟覺得感動，葛樹總是為我挺起胸膛，在他身旁我有的是一切，可是…魏然讓我覺得我是可以創造一切的，葛樹讓我信服安全；而魏然卻給了我一些往前的動力和支持。
魏然…謝謝你。
謝什麼？我相信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魏然…我們可不可以不要畢業？
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你雖然可以走得很遠，可是我會一直努力的追，
追上你為止，我相信只要我們並肩作戰一定沒什麼難的。
我…
怎麼？你不想分開？他盯著我看。
也不是啦！...這樣被看著真的很不自在，雖然心裡有很多想說的話，但是根本說不出來。
我知道了。他笑著，好像有了什麼答案。
你知道什麼？我追著他問，他一直裝傻沒答。
結果，我在學校遇見他。
他什麼都沒說，站在我的身旁，清淺地卻讓人信服地笑著。
我聽說了。中午約好一起吃飯，我們在學校附近的餐廳碰面，他的眼裡頭看不清情緒，我一下子被他搞糊塗了。
什麼？
你和葛樹的事…他拿起水杯，灌了一大口。
我…我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面對他我只能這樣，因為除了這樣的沈默，我猜想不出在他心裡頭有過怎麼複雜的思考。
糟糕…被搶先一步了…不過你快樂好像就很值得！他笑了，看的出來的勉強。
很糟嗎？我看著他，突然有這樣的疑問。
說什麼？他的手壓著我的頭；很棒的，你很好，這樣很好啊！我頭低低的，因為我知道他的表情，我知道…我真的都知道。
…好了嗎？我確認著。
可以！…可以了。他把面紙折疊捏在手心，揚起來的聲音讓人的心微微疼著。
這件事…可不可以先不要說出去。
知道了。
謝謝。
謝我幹嘛？快吃吧！他把筷子遞給我；聽說葛樹連你的研究室都談好了，李教授三年沒收研究生了…我是覺得這樣…好像不太好ㄟ…
我以為李教授對我提的研究計畫有興趣我真的，所以才…
名仁…想什麼？
…沒…沒什麼？你等我一下！我拿起包包瘋狂地往研究室跑，我只想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
教授，葛樹…我上氣不接下氣，顫抖著；是葛樹讓你破例收我的嗎？
這個很重要嗎？教授看了我一眼，放下手裡的文件；過來坐…
很重要，我想知道。
葛樹的確有找過我，他來找我之前你就考上了，不是嗎？
是…沒錯啦！可是…
可是什麼？你不相信你自己嗎？我可是仔細看過你的研究計畫哦！他來看我這老頭子…不行嗎？他把剛剛擺下的文件遞給我，他果然像個老小孩。
也不是這樣啦！今天是怎樣，所有的狀況都讓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真是超想撞牆…死了算！
葛樹還是學生的時候真把我搞慘了，他非常不聽話…不過，倒是常有令人驚豔的作品；他很欣賞你，說你比較乖，比較聽話，是吧？
那當然！
那我就放心了。
為了這件事葛樹發飆，一整個禮拜都不跟我說話，可他絕對愛我，絕對眷戀；搬進他的公寓後他還在張羅我的工作間，和他的書房相鄰，一個望出去有美景的寢間，一覺醒來便有溫暖的陽光、綠意盎然的生機。
葛樹…我趴在他的沙發上把頭藏在靠背後面。
他把煙擺在煙灰缸上，抬眼看著我，沒想說話的感覺。
跟我說話，求你…我把貼緊的手往上舉，像吵著要糖果的孩子。
不說話！你誤會我了…他微揚嘴角，瀟灑地。
你不能這樣。
為什麼不行？
就不行，不行就不行！
算了，誰教我這麼愛你，你說不行就不行囉！他走過來坐在沙發上，我把頭枕在他的腿上，伸手撫摸著他的鬍渣，。
以後不准不跟我說話。
是的。
是的…幸福也許就是了。
小時候，當大家都在討論著未來的夢想，我卻還吃力地回想著今天課程裡的一切，對我而言未來好像是不能想像的，他必須要一步一步地累積，然後看見成果；當然在大家都談起戀愛的時候，我卻連個喜歡的對象都沒有的，喜歡好像要有一些衝動或什麼其他的吧！我好像從來沒喜歡過什麼？
所以…我的愛情似乎不是從喜歡開始的。
嚴格來說我是在愛情裡開始喜歡，喜歡葛樹呼息的頻率、喜歡他在我身上釋放的能量，一種幾乎意識到毀滅的歡愉，因為他我在愛情裡開始從胚胎發育，開始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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