嘆為觀止啊--
搖搖欲墜的水泥房,物盡其用的古早招牌,難不成餐廳老闆是愛惜資源、節能省碳的環保先鋒?
嚴崇信偏頭望去,身旁的女人笑得一臉饞樣,連大眼鏡都遮不住她雙眸猛烈的光芒,這家餐廳的美味度彷彿能從她的表情窺見一二。
「淵小姐,進去吧。」
「誒?不不不,我只是帶路,沒要吃啦!」她很沒用的嚥下口水,想儘快離開,否則她怕她的矜持在菜香的誘惑下崩潰,會撲進去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吃到撐死,然後被以吃霸王餐的罪名送到警察局。
「可妳不進去,我會很不放心。」
「怎麼會?」
「我們的賠償問題似乎還沒談完,雖然妳堅持賠償,但妳一走了之我又怎麼放心?」他怎能讓她跑,難得遇到舌頭同他一般刁,而不是什麼豬食只要夠天價照樣說好吃的人。
也對啦,換作她,一百萬欸!對方什麼保證都沒有,只說:「我會賠,我一定賠。」誰又相信。
但一進去,她就如同被鍊住的人,在四肢能到達的極限距離,放著誘人的飯菜,偏偏又讓她拿不著,那樣看著、聞著未免太鍛鍊意志了。
「不如我們一起去地下錢莊,先清了債務,你再來吃飯。」不過她沒車沒房沒地,真不確定能借到多少。
「我想賠償的部分還有細節要討論,還是邊吃邊說好。」想走?門都沒有,認命當她的飯友吧!他的手已握住門把,只差一步便踏入店內。
她覺得自己臉都黑了,債主都這麼說了,她總不能發神經大喊:「我沒錢、我不餓、我不吃、我不進去。」
「我……」
「呃?」他嘴角以一個幾近看不見的角度微微揚了起來,吃定她了。
「咕嚕……咕嚕……」胃很盡責的為她回答,再多藉口都成枉然。
「淵小姐,請。」他忍著笑推開門,側著身子等她先過。
「謝謝。」她羞紅臉,拖著腳步垂著頭,像隻鬥敗的公……不,母雞。
「兩位嗎?這邊請--啊!」站在門旁迎接客人的女服務生尾音大飆高,猛地飛跳,拍上淵芮海的雙肩,就差沒把她抓起來搖晃,帶著哭腔怨道:「嗚……妳……妳去哪了?我找妳找得好苦,每天、每天、每天……嗚……大街小巷、不眠不休,妳怎麼能不告而別?妳看,我黑眼圈都出來了,大廚一直問我『人咧?人咧?』逼得我快精神錯亂了。」
「妳朋友?」嚴崇信在她耳邊輕聲問。
「不是。」她來過一次,和女服務生僅算是一面之緣,怎麼弄得她們之間彷彿有什麼見不得光的關係?
「大廚、大廚,妳快出來,我找到她了。」女服務生狂喜地又跳又揮手,引起其他客人的側目。
「喂,她瘋了一個多月還沒好?」饕客甲小聲詢問隔壁桌的饕客乙。
「豈止沒好,更嚴重了吧!」
「我還以為她是撞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你們看她眼泛血絲不說,還頂著跟墨汁一樣黑的黑眼圈,嘖嘖。」同桌的饕客丙打了個寒顫。
「什麼嘛!她不是早就鬼上身了嗎?」饕客丙的老婆也加入八卦團。
「怪爆的花洋裝,是大冒險輸的處罰嗎?身旁的男人八成也……真帥!」坐長桌的饕客丁看得眼都直了。
「不准看,我比較帥啦!」饕客丁的男友徒勞無功想用身形阻擋她的視線。
「給我抓好她,我炒完這盤菜立刻出去。」女主廚衝著外頭大喊,廚房一陣猛烈的火光。
「失火?」淵芮海瞠目指著廚房。
「沒事,大廚快炒時都這麼大火,你們這邊請坐。」女服務生笑咪咪地拉緊她的手,視線對上嚴崇信時瞬間呆滯。
神明欸!怎麼能有這麼帥這麼可口的男人。
「那個,小姐,妳……」
「啥?」她讓淵芮海喚回神,見她恐懼地指著她的嘴角,反射性用手摸了下,「哎呀!」溼漉漉的唾液淌流,就快牽成絲了,她飛快拭去,咳了兩聲,裝作沒這回事,「兩位客人,請坐。」都說美色誤事,早知道就不留心帥哥的長相,不過……
女服務生暗自覷向店內女客的反應,果然有輕微騷動,當真是天下的女人一般黑,管你有伴沒伴、有小孩沒小孩,六歲還是六十歲。
淵芮海他們剛落坐,女主廚就衝出來,一把將盛著翠綠青菜的瓷盤扔到女服務生手中,女服務生亦神乎其技接住,雙方默契絕佳。
「真是想死妳了,我有一堆新菜等著妳試。」她目光閃閃地握住淵芮海的手,又旋風似的回廚房。
「我……」淵芮海來不及抓住她,伸出的手臂懸在半空中。
誰可以跟她說明現在是什麼狀況?
「廚師看起來跟妳很熟呢!莫非也不認識?」嚴崇信把她的手按下來。
她納悶凝視他,狐疑道:「我就來過一次,還是因為撿到廚師的皮夾送來還她,被她留下免費吃頓飯,之後沒再聯絡過。」
「不過看樣子,他們在找妳。」嚴崇信很快理出頭緒,「妳當時有做什麼比較特別的事嗎?」
淵芮海抱頭死命想,半刻後才道:「有是有,但那也是這間餐廳的慣例,用完餐的客人得留下評論菜色心得一篇,我那時自然也寫了。」
嚴崇信驀地一笑,想明白了,朝她問道:「妳曉得妳的味蕾很靈敏嗎?」
她茫然搖頭。
「兩位,請用,今天供應的是安溪鐵觀音。」女服務生為他們倒上兩杯,而後將茶壺擱在他們中間。
為證實心中答案,嚴崇信抓緊時間提問:「請問妳們急著找她有什麼事嗎?」
女服務生雙手一拍,「我都忘了說明,小姐,是這樣的,因為妳寫的心得深得我家大廚歡心,精準細膩,她說妳是天生的試菜好手,想請妳當新菜的試菜員,但妳的聯絡電話是空號,也沒再來過,我又不是科南或金田一,真不知道從何處找妳,妳換電話了嗎?」
「嗯,搬……搬家順便換號碼。」淵芮海支吾其詞。
「這樣啊!那這次寫心得時,就麻煩妳留新電話。」女服務生笑吟吟為他們盛好飯,側首朝嚴崇信道:「這位先生,你就陪妳女朋友一起試菜吧。」
「噗--」剛把茶喝進去的淵芮海冷不防噴出來,幸好坐的是長桌,對面沒人。
「沒事吧?」女服務生反應奇快地找來抹布擦桌子。
「不是啦!他是我的債主。」淵芮海搖得手快斷了,卻見另一個當事人氣定神閒地在喝茶。
「是嗎?」女服務生滿臉不相信。雖然兩人外型不搭,但看互動是有幾分像情侶。
「我確實是她的債主。」嚴崇信給了女服務生一個充滿暗示性的淺笑。
女服務生怔了下,突然兩眼放光,笑顏頓展,「喔!我懂、我懂,那上菜方式就選用合菜。」一邊說,一邊退到廚房內。
妳懂什麼啊?淵芮海見她掛著一絲詭異微笑退場,只覺得匪夷所思。
嚴崇信卻低頭竊笑。看來這頓飯會吃得很愉快。
「糟了!」淵芮海忽然驚叫,引來其餘客人的側目,她飛快捂住嘴。
「怎麼?」他其實已猜到幾分,八九不離十是為了錢,但他還想裝傻,誰讓她的反應有趣極了,極具「觀賞」價值。
她哭喪著臉,不知怎麼跟他說。
剛才太順手了,不小心喝了人家的茶,她全身上下只有十元,但現在和他說,好像求他幫她付錢似的,怎麼辦?
她做幾回深呼吸令自己冷靜,然後站起來,決定向女服務生自首,看對方願不願意讓她工作抵債。
「客人,菜來囉。」女服務生不知何時走回來,就站在她身後,嚇得她差點飛了三魂七魄,重新投胎,「這是冷盤--辣椒鑲肉和素筍尖,還有熱葷--蟹黃鮮菇,主菜及湯鍋要稍等片刻,另外大廚想請你們試的甜品,最後才會上。」
在飢餓與金錢間左右掙扎的淵芮海,終於在最後一道菜擺上時阻止她。
「不好意思。」
「有什麼事嗎?」
「我不能試菜。」這一桌她付不起,債務再疊上去,她全身拆光光也不夠賣。
「為什麼?」竟然連其他幾位客人都同女服務生一起放聲大問。
「我想試都沒得試。」饕客戊垂頭喪氣地拍桌嘆息。
「不然給我試。」女饕客丁雀雀欲試,希望連座位都換過去。
「各位客人--」女服務生拉長尾音,扯開沒啥笑意的笑容,所有騷動立即靜默。
他們都見識個兩個月前藉酒裝瘋的奧客,如何邊叫媽邊爬出去。
「味道的確很好。」嚴崇信低柔的嗓音像微風拂過水面,在闃靜裡掀起淡淡波紋。
淵芮海聽見聲音回頭一看,超想一頭撞死。債主自己吃就罷了,還幫她夾了整碗菜,分明是要陷她於不仁不義。
嗚……我的錢、我的債務、我要去坐牢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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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篇逢二、五更新
因為不是網路格式寫的,所以分段上不是那麼優,大家就將就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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