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井、慕井?」
無虛華無美夢,啥人相疼痛……
「慕井?」
讓人一推,緊閉的眼簾猛然掀開,先是一陣茫然,幾秒後眼珠子才靈動了起來,意識到自己坐在副駕駛座上打盹。
「到了?」他揉揉僵硬的脖子,慵懶問道。剛才好像做了夢,誰在唱歌?「怎麼不說話?」奇怪地瞟向身旁的駕駛,在接觸到後者比平時更誇張的人畜無害的傻笑後,登時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那個……哈哈……沒油了。」廢物少爺──紀東延用著非常無辜的眼神望著他。
嘆了口氣,石慕井倒是很冷靜,「打手機求救,看要找人拖車還是送油。」莫說他本來就生性涼薄,早在接手總編下的指示時,他就已經清楚要帶的是個富家廢少,不求有功、只求無過,沒必要發脾氣。
「我打過了。」聽見紀東延的回答,石慕井正想那沒事了,又傳來補充,「不過沒訊號,撥不出去。」
石慕井拿出自己的手機下車,天南地北的轉了一圈。很好,三百六十度都沒收訊。他這才留心崎嶇泥道兩旁佈滿茂密的樟樹林,幾乎將他們包圍起來,口鼻吸入的也淨是樟樹特有的香氣,他都要懷疑方圓三里有沒有蚊子敢靠近了。
「這是哪裡?」
他記得跨縣市採訪完某食品業二代後,以實習名義跟來的紀東延嚷著還有時間,要自行開車來個跨縣市之旅。雖然他很想扔下廢少回家,但不幸總編有令,他不需要教廢少工作技能,卻要保廢少不掉一根毛。
「捷徑。」廢少非常自傲。
石慕井囧了。
「我是問這是哪座山哪條路?附近有沒有住家?我們好去借電話。」
紀東延抱著頭用力地回想,倏地往西一指,「那個方向好像有房子。」
也就是他們得穿越一大片樟樹林。
雖然廢少不太可靠,但石慕井還是在不知要走多久的原路返回,或就近找戶人家救援間選擇後者。
但踏入樟樹林沒多久,他就有些後悔了。
樟樹比他想像中的還密,是那種會讓人迷失方位的濃密,要不是抬頭還能看見太陽,方便辨視位置,他一定會拉著紀東延退出樹林。
可即使如此,石慕井還是有絲說不出來的焦躁感,他向來不是情緒敏感的人,別說焦躁,就連緊張都少有,這種異樣感總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什麼錯誤的決定。
四周很安靜,紀東延反常默然地在前方帶路,只聽得見兩個人踩在泥地上輕微的腳步聲和呼氣聲。石慕井想起樟樹林有隔音的作用,尤其這麼一大片枝繁葉茂,估計他們此時遇上殺人魔大聲呼救,同在樹林的人也不見得能聽到。
又走了好一陣子,待石慕井從無意識的行走動作中回過神時,天色不知何時暗了許多,他抬頭望天,滿眸子灰暗厚重的雲層,太陽已不見蹤影,隨時有午後暴雨之勢。
他正想開口問紀東延怎麼確認沒走偏,就聽見對方喜叫:「看到房子了。」
言語間出了樟樹林,但越接近房舍,石慕井越疑竇。
房子的樣式不僅老舊,更能看出年久失修的模樣,很難想像住得了人。
轟地一道悶雷打下,不等兩人反應過來,暴雨急襲,石慕井的疑思瞬間被打斷,兩人慌忙跑進村裡,打算避開這陣急雨。
就在同時,石慕井被什麼用力撞上,他猝不及防向後踉蹌,好在紀東延眼明手快扶了一把。
「鬼、有鬼啊!有鬼、有鬼……」雨幕裡,一名年輕的女人跌在地上淒厲的尖叫,顯然方才就是她撞上石慕井。
「小姐,我不是鬼。」石慕井皺皺眉,撥開眼鏡上的水想看清楚,無奈大雨滂沱只是徒勞無功。
女人還是自顧自地尖叫,直到廢少爺實在受不了噪音,上前去搖醒她,女人才緩緩鎮定,而後凝視他們好一會兒,整個人突然跳起。
「有鬼!」出口還是這麼一句。
女人在雨水的洗禮下加上剛才那一跤狼狽不堪,濕髮雜亂地貼在她臉上,但遮掩不了她亮麗的五官,可惜此時因為恐懼而扭曲。
石慕井和廢少對看一眼,大有碰上瘋子之感。
短暫的沉默裡,女人也意識到自己的話非常荒謬,可那是真的呀!她焦急地掃視眼前的陌生人,最終不得不先拋開有鬼這件事。
「算了算了,你們帶我出這個村子就好。」見兩人沒反應,她頓時又歇斯底里起來,「快點帶我出去!快點!我怎麼走都走不出去。」
「小姐,村子口就在我們身後,妳順著走就出去了。」石慕井淡定道。
「我不是說我走不出去。」女人非常憤怒,恨恨地踱腳,濺了一鞋子的泥星。
「怎麼走不出去了?我們還要去借電話,借過。」紀東延試著撥開她。
「這裡沒人,你是要跟鬼借電話嗎?」女人暴跳如雷,「白痴!快帶我出去!」
「不要。」廢少的脾氣來了。
「你們是笨蛋、是白痴嗎?」女人再也受不了了,抓著他們的胳臂就往村外拖。
紀東延雖然不耐煩,卻也不至於和女人動手,只好由著她發神經。
他們才進村不久,女人幾步路就把他們拖出去了,但出來的卻只有石慕井一個人。
「咦?」他疑惑地回過頭。看見女人和紀東延正背對他,然後他就聽見女人大叫。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為什麼就是出不去?不,不對,他出去了!」女人猛地回首瞪向他,整個人朝他撲來。
然而石慕井仍舊沒有看見女人出來,就像一道無形的深壑,女人的任何一個部位只要越過它就會消失,最終女人又再度背對他。
目睹過程的紀東延傻在原地。
恢復最快的是石慕井,他深吸一口氣,淡定地跨回村裡,然後抓著廢少的手再度跨出去,結果依然只有他一個人出來。
「別扔下我。」見他沉思,廢少開始和女人一樣哭哭啼啼。
石慕井嘆氣,進了村。
倒不是真的不能扔下廢少,而是他要對外求救就得返回那片樟樹林,現在沒日沒月沒星星,可不是個好時機。
「先找個地方躲雨。」雖然濕透的他們躲不躲都沒區別,但聊勝於無。
女人沒法子,只好跟著他們一起走,被困住時有個伴總是好的。
「你們剛進村嗎?我和我朋友是昨晚來的。」逃生無望,她終於有心思關心基本問題。
「對,我們車沒油了來借電話。」
「你們找錯地方了。」女人苦笑。
不用她說,石慕井也已發現這村子都不知荒廢多少年了,破落的有剩。
他責怪地睞了廢少一眼。
「是有房子啊。」只是沒人。廢少嘟噥著。
他們小心翼翼穿過一大片芒草,白色的花穗很美,葉緣卻像玻璃片似的,三人身上頓時割了好幾道口子,女人最慘,她虛晃許久,早就被割了好幾回。假如可以,他們也不想踏入,可這破村芒草叢生,也不知哪來的營養,把把都長得比人高,想避也沒地方避。
很快他們就知道答案,廢少一腳不知踩上什麼,壯烈地滑了一跤。
「什麼東西?」他隨手撿起。
一顆被大雨沖刷掉黃泥露出底下雪白的骷髏頭正被廢少插進兩個眼洞提起來。
廢少一時不知道自己應該先尖叫,還是先把骷髏頭拋出去,又或是兩者一起進行。
短短幾秒間,石慕井鎮定地一手打掉頭骨。
「這肥料真是補。」他看兩人沒反應,放暖語調道:「冷靜點,哪裡沒死過人。」
真是極爛的安慰。紀東延想著。
但女人出乎意料的受用,她來來回回不知跑了幾趟,都不曉得踩上幾回死人骨頭了,再怕也會麻痺,何況人骨比鬼好上太多,不就白澄澄的,石慕井這一安慰真把她為數不多的恐懼也驅散了。
眼見年輕女人都沒花容失色,紀東延只好把鬼叫都嚥回去,省得丟人現眼。
又走上片刻,穿過芒草找了個勉強能躲雨的屋簷,三人各自抹了把臉。
「對了,你們來這裡幹麼?也是車沒油?」扭乾衣服沒事幹的紀東延有一搭沒一搭地問著。
「不是。」女人頓了下,「我是K大的學生,叫我小羊就可以了,我和朋友……被朋友拉來探險的。」
「我還以為大學生探險都是去亂葬崗或廢棄醫院,荒山野嶺有什麼好玩的?」紀東延不解。
「你們不知道?」小羊張大了眼,「這村子在網路上是著名的鬧鬼地,聽說廢村幾十年了,政府派人來過,全都有去無回,找人的也跟著失蹤,封山過一陣子,這幾年才又開放。」
「難怪妳瞎叫著有鬼。」紀東延嘲諷地笑了笑。
「是真的!」小羊拔高音量,「我兩個朋友有一個已經被鬼害死了,然後他也變成鬼來抓我,我親眼看見的……啊!他就在那裡!」她突然指向芒草堆,整個人不斷地往牆角縮。
「哪有鬼,妳看清楚點。」紀東延望著白澄澄的花穗,非常無言。
「有有有,就在那裡,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她著急大吼,神色愈來愈驚慌,最後大叫一聲跑了出去,快得紀東延拉不住。
「該不會真有妄想症吧?」紀東延喃喃道,一撇頭,瞧見石慕井揉著眼角,彷彿不太舒服的模樣,「你怎麼了?」
「沒事。」石慕井抬眼看了他一下,忽然眼前一黑。
「喂!」紀東延總算在他撞地之前及時抱住他,「慕井?」
菅芒花白無香,冷風來搖動。
無虛華無美夢,啥人相疼痛。
石慕井猛地張開雙眼。
似有若無的又聽見那歌聲,異常地淒涼。
晃了晃頭,正想告訴廢少他沒事,定睛之下,一向因情緒平穩少有劇烈波動的心跳狠狠抽了下。
「你後面!」他驚叫。
「後面?」紀東延回過頭,「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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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圖:紀東延搞笑版
中上爆字拆成一、二,之二因個人抱病實在沒辦法專心寫,所以還沒完工,大概11/16或11/17會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