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來了又走，僅留下祭拓岩。
亞伯沮喪地坐在一樓客廳的豔紅情人座上。這是Miriam買來替換掉從前那套亞伯前女友送的灰色雙人沙發。
失蹤了，他又一任女友失蹤了。早在幾天前Miriam不再來找他，手機又沒人接，他就告訴祭拓岩懷疑舊事重演。
祭拓岩泡了杯紅茶給他，拍拍他的背，「Miriam失蹤和你沒關係，筆錄只是例行公事，你別擔心。」
「我知道，我只是後悔為什麼沒早點跟Miriam說實話，或許她就不會失蹤。」亞伯懊惱地彎下身，手肘撐在膝蓋上抱著頭。
「你也說是『或許』，這種事誰料得準。」祭拓岩的手順著亞伯的背滑上他纖細的後頸項，緩慢揉捏著。
只要稍為用力，大概就能擰斷現在毫無防備的亞伯的脖子。
偶爾祭拓岩非常想這樣做。
實在太忌妒了，忌妒那些能讓亞伯擔心與自責的前女友，忌妒的快發瘋，只能不停殺、不停殺，殺得彷彿沒有盡頭，殺得心灰意冷，殺得似乎只有吃下亞伯才能獨佔他。
可是，卻連弄痛他都捨不得。
「拓岩，我是不是別再和別人交往比較好？」亞伯抬起臉，從鏡片後露出困惑的眼神問他。
祭拓岩沒有回答，他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些女人，肉食性螞蟻般的女人，前仆後繼、不擇手段，亞伯是招架不住的，一個前女友的毀滅不過換得新女友的到來。
其實他也想過，大肆宣傳亞伯女友失蹤的事，使競爭者們止步，然而他亦曉得事情萬一傳開，亞伯會承受多少異樣眼光，所以他讓亞伯保持緘默。
至於警方和家屬那，一沒屍體，二沒証據，懷疑亞伯也沒轍，何況還有他誤導方向。
「專心你的研究就好，不是有藥廠拜託你分析種子，就是你取代號A什麼的。」阻擋不了螞蟻，起碼能暫時把亞伯絆在實驗室內。
亞伯算是研究界的知名能手，許多生技業或大學實驗室會和他簽定短期契約，請他幫忙研究內部實驗小組無法分析的新品種。
「我把AC1到AC3都分析完成了，真是不得了的東西。」講起生物研究，亞伯黯淡的神色瞬間飛揚，他推推眼鏡，拉著祭拓岩走向地下室，滔滔不絕地說些後者根本聽不懂的術語，「不過……」他突然停下腳步，「AC在採樣的過程中受到破壞，想取得更正確的數據需要完整的樣本才可以。」
「案主送來了嗎？」
亞伯莞爾一笑，又繼續往下走，「沒多餘樣本了，種子稀有，不能按一般方式採樣，為了避免再被破壞，我要和小組同去『婆羅洲熱帶雨林』採樣。」
「熱帶雨林！」那種濕度和溫度極高，完全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危險地帶，整天混實驗室的人適應的了嗎？「你不怕？」他打量著亞伯不知是混血、還是缺乏陽光照射的蒼白肌膚。
「也許除了種子，還能找到其他新物種。」亞伯興奮地踏入實驗室，「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研究對你真的很重要呢……」他站在正喚醒電腦的亞伯側身後，雙掌虛扼住他的頸際，緩緩收緊，專注電腦的亞伯全然沒發現。
即使殺死所有女人，也有研究和他分享亞伯。
永遠無法成為唯一、成為最重要。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無法如願。
認識亞伯前，他不知道自己是這麼善妒的人，無論活物或死物，他都想殲滅。
滿室的……忌妒的味道。
用力一扼，不會讓他太痛苦的，然後……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你看，這是AC1的成份圖譜。」亞伯忽然轉過頭，那雙綠金的瞳孔異常精亮，猶如寶石奪目生輝，即使透過鏡片，依然不損懾人光芒。
距離太近，祭拓岩驚得呆了。他一直清楚亞伯中西融合的面貌本就美得不可方物，但他自認克制力極強，鮮少如現在將震撼表達在臉上。
僅一眼，便捨不得殺害。
不行，還不能吃了他，還不能。
「你在做什麼？」轉頭時，亞伯的下顎擦到祭拓岩的手背。
面對亞伯的疑惑，祭拓岩毫無破綻一笑，「幫你趕走飛到你脖子上的小蟲。」
「啊！蟲跑進來了可不行，要消毒實驗室了。」研究細心，神經卻很大條的亞伯揪緊眉頭。
祭拓岩又在他身上拍了拍，隨口問道：「你真的要去婆羅洲？雨林可不是公園。」
「放心啦，我又不是要去採血蘭花，不會遇上大蟒蛇的。」亞伯失笑擺手。
不，完全不是這個問題。
「你是擔心飛安？不用擔心，飛機上有蛇這種事更不會發生。」
就說不是這問題，粗神經的人真是……
算了。他頹然地揉揉亞伯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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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冒險沒什麼問題，問題在亞伯回來後，團隊中的唯一女組員、日籍華裔的奈奈成為亞伯新一任女友。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變這樣？」亞伯滿臉無辜，和身旁的好友默默看著奈奈請人搬走Miriam的豔紅情人座，換上粉紅色的Kitty貓雙人座椅。
「你一定是被纏住了，不知道怎麼開口拒絕，對方又公開放話，之後莫名就變成一對。」祭拓岩交疊著手臂，靠著亞伯家的吧台，冷冷陳述女人倒追亞伯最常見的模式。
「你簡直像親眼所見。」亞伯苦笑。
兩人沉默片刻，祭拓岩又問：「你喜歡她嗎？」他見亞伯認真思考的模樣，不由得又強烈忌妒眼前這個女人。
「不討厭，只是我還沒忘記Miriam的事，我怕奈奈也會消失。」
祭拓岩的眼簾陰暗地垂下。只是不討厭就這麼關心？Miriam也好，奈奈也好，都是螞蟻，讓他一踩就死的螞蟻。
「亞伯君，這座椅很可愛吧？」奈奈不知何時靠近，勾住亞伯的手臂，以關西腔的日語問道。
「……嗯。」亞伯不懂Kitty貓可愛在哪，更不懂為什麼現任女友總要換掉前任女友買的沙發。
「差不多中午了，我們去外面吃午餐，祭君也一起去嗎？」和傲慢的Miriam不同，奈奈對祭拓岩倒是禮貌周到，和聽不懂日文的他說話就改用中文。
「我不去了。」祭拓岩望著她對亞伯撒嬌的魅態，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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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是淡淡一笑，卻不知為何令人毛骨悚然。
相同的五花大綁、相同的嘴裡塞橘子、相同的漁市場，不同的是Miriam換成了奈奈。
「真是煩，殺不完。」祭拓岩一邊拿掉橘子一邊抱怨。
「啊──」奈奈失控地尖叫，和平時可愛的聲音不同，此時尖銳可怕，也大概基於這個因素，祭拓岩非常乾脆的往她嘴裡送上一刀。
「妨害他人安寧違反『社會秩序維護法』，身為警察我有責任要制止你。」說明的非常認真。
你要是有身為警察的自覺，還會來殺我？而且這鬼地方，哪來的他人？奈奈哭得眼淚鼻涕四竄，非常悲傷。
「不過念妳是初犯，這次就放了妳，公事結束，現在來處理私事。」
求求你不要放了我，我們依法處理公事，拜託。奈奈更悲傷了。
「妳曉得Asmodeus嗎？」祭拓岩問。
嘴裡插著刀要怎樣表達意見？奈奈實在太悲傷了，只好繼續哭。
「他是一個會殺掉所有與他所愛的女人結婚的男人的惡魔。」
所以呢？我又沒搶Asmodeus的女朋友，啊啊！難道是那樣？滿嘴血大哭的奈奈，在聽出弦外之音後，悲傷達到極致。
「妳會死全是……」祭拓岩抽回刀，溫熱的血液拋灑出美麗的弧度，「Asmodeus的天讉。」
「八咖鴨肉（渾帳）！」奈奈的悲傷凝結成絕望，絕望又濃縮成一句精華。
詭麗的七十七刀閃爍，皮肉翻飛的藝術，腥紅的人血潑灑，彼岸花在水泥地上怒放盛開，開得愈是妖豔，奈奈就愈接近鐵桶與海。
雖然奈奈想還不如快點死，但完美的七十七刀從沒有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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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奈也失蹤了，這次還不到一個月。
祭拓岩走下樓梯，看見的便是躺在實驗室外那張深藍沙發上、無精打采的亞伯。
「我本來打算等研究告一段落就告訴奈奈真相，我總是慢一步。」亞伯蜷曲的像受驚的蝦子。
「不是你的錯。」他輕輕撫摸亞伯的頭，「還好這次交往的時間很短，你應該還沒很喜歡奈奈吧？」
「我不知道。」亞伯的眼眶泛紅，「奈奈是個很好的人。」
「多好？」他的笑有著藏不住的妒嫉。
「她會關心我是不是研究到忘了吃飯，如果我沒吃，她會煮給我吃。」亞伯回憶著奈奈的體貼，沒有留心祭拓岩的手順著他的側臉往下移動。
「還有呢？」忌妒如強酸一點一滴腐蝕祭拓岩的面具，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隱約可以聞到酸腐的氣味。
「也會幫我整理研究記錄。」彷彿為了挖出更細膩的記憶，亞伯不知不覺閉上眼睛。
「還有呢？」他的手摸到了亞伯的氣管。
「偶爾會拉我去運動。」
「還有嗎？」他的手指緩緩用力收緊，亞伯好像感覺到什麼，蹙起眉。
只屬於我一個人的亞伯。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你的手好冰，生病了？」亞伯突然張開雙眸，又是過份璨然的綠金眼瞳，沒有眼鏡的遮掩，更是亮得不像人類的眼睛。
他把手伸向祭拓岩的前額。
「我沒事。」他抓住亞伯的手腕，這才察覺出了滿頭冷汗，連忙抹去。
「額頭都被你搓紅了。」亞伯笑了笑，以另一隻手撥開他微卷的瀏海，「連胎記也紅了。」
亞伯曾告訴過他，之所以會在公眾場所搭訕他，正是因為這塊亞伯覺得很美、他卻無比厭惡的倒十字的胎記，他小時候還異想天開想拿刀割下來，結果只在胎記上留下一道疤。
「好了，別想奈奈的事，你八成整天沒吃東西，想吃什麼？我去買回來。」他不願意帶亞伯出去，怕他又會沾染上螞蟻。
「的確很餓，餓得都爬不起來，拜託拉我一把。」亞伯半舉起手臂。
祭拓岩一手拉住他的上臂，一手環繞他的背部，輕而易舉撈起他。
「好險，我還有你這位朋友。」亞伯把臉埋進他胸口，回抱著他。
「對，你還有我。」也只能有我。他殘忍地微笑。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還不行……還不行……
還需要反覆熟成……
亞伯的舌尖舔過上唇。
用忌妒釀出來的食物，才是最上等的。
這一次，他一定會很小心，不會像從前那樣釀過頭，反倒被偷襲了。
在LED燈明亮白光的照射下，祭拓岩背後的地面上，兩人相疊的影子，生出一對巨大的黑色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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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圖：亞伯與祭拓岩（這才是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