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事　第二輯

　　　◎七、運動場

　　　　　　　　　　　　　　　⊕潘文良

　　收割後的稻田，放水進去之前，
　　就會成孩子們的「運動埸」——
　　可以盡情的奔跑、跳躍、追逐、嬉戲、打鬧……

　　雖然，山上有幾塊相當大的空地，供孩子們遊戲，阿文仍然嚮往，收割後的稻田——那兒，有泥土的芬芳、有稻草的清香、有太陽的溫暖，還有和風的清涼……想必，再也找不到，那樣好的「運動場」了。
　　記得那時候，只要一放學，回到家裡，吃飽了飯（吃飽飯，才有力氣玩），也等不及作完功課，大夥就會往田裡跑。
　　舖上一層稻草，就是最好不過的墊子了，大夥便可大顯身手，使出看家本領‥前滾翻、後滾翻、車輪翻（側翻）、空翻……胡亂翻，想怎麼翻，就怎麼翻；愛怎麼翻，就怎麼翻——任你翻得高興、翻得頭昏腦脹。
　　小時候，總喜歡玩「團團轉」，伸平了雙臂，轉啊！轉啊！轉，大家轉得像陀螺似的，碰來碰去的，轉到頭昏眼花，才肯停下來，頓時，像個喝得酩酊大醉的酒漢，站也站不穩，分不清楚東北西南、月亮太陽，只覺天旋地轉、山搖樹晃，看到的景象，真是所謂的「過眼煙花」呢！（真不知小時候，為什麼那麼喜歡「看」，現在一轉，就只想吐。）
　　或是玩「疊羅漢」，也很有趣，大夥都想好好練習，還希望有一天，能去表演呢！可是‥每次疊來疊去（疊的是高難度的），最後，總是「跌成一堆」，大家‥「笑成一片——一鬨而散」，有時也會‥「打成一片——不歡而散」；不過，偶爾也有成功的時候，也讓大夥，樂得漫天歡笑呢！
　　還有玩「跳馬背」，更是刺激，只因有稻草堆，又是泥巴地，摔了也不怎麼痛，大家跳過之後，還「喜歡」表演一下‥「摔」的節目呢！
第一個跳過去，表演「狗吃屎」，結果‥把蛀牙給摔倒了。
第二個跳過去，表演「倒栽蔥」，結果‥把脖子給扭了。
第三個跳過去，來個「印大龜」，結果‥屁股差些裂成兩半。
第四個跳過去，摔得「四腳朝天」，真是狼「背」（不堪）哦！
第五個，摔得「五體投地」，地上都陷了個「人樣」。
第六個，摔得「六魂離身」——嚇昏了……
　　有時候，一個接一個的跳，也不等前一個爬起來，跳到最後，總是摔成一堆，做鬼的，看大家都跳過了，也來個「泰山壓頂」；好容易地，大家掙脫開來，惹得大家將他抓起——拋上空中，拋一拋，再轉一轉，搞得他頭昏眼花，再丟到稻草堆上，看他不爬起來（爬不起來），大夥就喊‥「一……二……三……」要是他還沒「逃」走的話，大夥便一擁而上——壓得他扁扁的，像張「相片」似的；如果逃掉的話，算他「走運」，再把他抓回來，繼續當鬼。
（大夥這種玩法，簡直是在「摔馬背」嘛！）
　　廣大的稻田，更是一處天造地設的好「戰埸」——拿竹子、木棍來「相刣、打空氣槍、丟泥巴戰」……都不算什麼，最精彩的，就屬「騎馬打仗」了，尤其是‥阿文設計的騎馬打仗——七國爭雄（人數少，則作「三國演義」），更是刺激，雖然，只玩過一次，卻讓阿文，「永生難忘」呢！（相刣‥相殺。）
　　「七國爭雄」（一般騎馬打仗，都是分作兩國），可見，要贏得最後勝利，是多麼不簡單啊！　那一場仗，打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天翻地覆、山河變色……打得人仰馬翻、狼狽不堪、人創馬傷、鳥雀遭殃……一仗下來，個個累得……屍橫遍地……
　　那天，阿田回到家，吃飽飯就睡覺，功課都忘了寫呢！
　
　　在稻田裡打棒球，是最好不過的了，再也不必擔心，用力過猛——擊出全壘打，球會飛到陂仔裡、大崁下去，拿不到、找不著的事情發生了。
　　孩子們打棒球，人數不拘，即使是只有兩個人，一個投、一個打，也可以玩得很起勁，乃至，只有一個人，也可以自投自打，照樣玩得津津有味。
　　小時候，買不起什麼球棒、球套、球（好的球）——沒有球棒，去鋸一根木棍、砍支竹棒來用；沒有手套，就用麥袋，或是水泥袋，摺一個；要是沒有球，就去拔幾個營養不良的小柚子，或是芭樂，乃至捏個紙團，纏上膠布，都能當球。
　　平時，在曬穀場上打棒球，稍加用力，球就會飛進稻田裡，跟大夥捉迷藏，找都找不到，等到收割時，田裡就能撿到十幾二十個球，夠大夥打上個把月了；但往往因為球浸水太久，打著打著，就會打破，沒有球，就只好去拔小柚子。
　　雖然，一切都是因陋就簡的「代用品」，依然能打上一整天；大夥這支「克難球隊」，跟山下的孩子比賽，還都沒有輸過呢！（才怪！）
　　像稻田這麼好的「運動場」，恐怕再也找不到了，大夥可以盡情的賽跑、跳高、跳遠；玩捉迷藏、土地公、官兵捉強盜、老鷹抓小雞……任何遊戲，在田裡玩起來，跟在空地玩，「滋味」就會不一樣。
　
　　起風的時候，就到田裡去放風箏，讓各式各樣、五顏六色的風箏，帶著自己（的心），飄到天空去，跟小鳥、白雲一起飛，飛到山的那邊——去環遊世界……
　　無聊的時候，就挖一些泥巴來捏作，田裡有挖不完的泥巴，任你捏上一整天，捏得自己也成了個「泥人」，也沒人管你——或許將來，成了個「泥塑家」，那也說不定。
　　阿坤的大哥〈阿宏〉，最會「捏泥巴」了，捏的「玩意兒」，好看得很。
　　阿文就是捏不好，有一陣子，發憤（發神經）要學好捏泥巴，去挖了一大盆泥巴，藏在床底下，每天晚上，就在那那裡‥拚命的捏，捏得不滿意，就又把它（成品）捏成一團；後來想‥〔我應該把捏好的，留下來做比較，這樣，我才能知道，哪裡捏得不好……這樣才會進步……〕阿文於是，便把捏好的「成品」留下來，捏到半夜，捏了近百個作品，覺得「好像」有進步，樂得要命，心想‥〔明天要上學，今晚，先把它拿到屋頂上去排好，明天好曬太陽……〕（早上再排的話，怕會遲到。）阿文於是‥便將作品，拿到屋頂上去排……
　　第二天早上，要上學時，竟發現‥屋頂上，空空無也……
　　阿文心想‥〔可惡！是哪個王八蛋，把它偷了？〕阿文心裡，真不是滋味呢！真是氣得要命。走到街上，發現「柏油路」濕濕的，才想到‥〔啊！原來昨晚下雨了……真可惡！我花了半個夜，捏了那麼多東西……竟然全被雨給沖掉了……〕

　　阿文後來，就懶得再捏了，把一大塊泥巴，擺在桌上。
　　阿章來了，問道‥「你放一塊泥巴在桌上，幹什麼？」
　　阿文就說‥「那是一座山耶！」
　　阿章叫道‥「神經病！那哪是山？一堆泥巴罷了！」
　　阿文笑道‥「如果‥我把它捏高一點……就像是山了嘛！」
　　…………
　　阿坤來了，問道‥「阿文！你放一堆泥巴在桌上，幹什麼？」
　　阿文笑道‥「那是一隻大象哪！」
　　阿坤叫問道‥「什麼大象？」
　　阿文笑道‥「如果‥我把它捏一個長長的鼻子、兩扇大耳朵、四隻大腳……不就是隻‥很好看的大象了嗎？」
　　…………
　　阿田來了，問道‥「你怎麼擺一堆泥巴在桌上？」
　　阿文笑道‥「那是一尊土地公耶！」
　　阿田笑道‥「一堆泥巴嘛！什麼土地公？」
　　阿文笑道‥「如果‥我把它『多餘』的部分去掉，那就是一尊土地公了嘛！」
　　…………
　　後來——
　　阿母看不慣，就把那堆泥巴給扔了……
　　阿章來時，問道‥「嘿！啊你的『山』呢？」
　　阿文笑道‥「扔了！」
　　阿章道‥「幹嘛扔了呢？」
　　阿文笑道‥「一堆泥巴，扔了，有什麼關係嘛！」
　　…………
　　阿坤來時，問道‥「你的『大象』呢？　怎麼不見了？」
　　阿文笑道‥「扔了嘛！」
　　阿坤笑道‥「啊！真可惜！那麼『好看』的大象！」
　　阿文笑道‥「不過是一堆泥巴罷了！有什麼好可惜的？」
　　…………
　　阿田來了，問道‥「『土地公』哪去了？」
　　阿文笑道‥「扔了！」
　　阿田叫道‥「啊！怎麼扔了？」
　　阿文笑道‥「一堆泥巴！擺在那裡『鎮地』，扔了也沒關係啊！」
　　…………
　　大夥被阿文給搞得‥要笑也不是、要氣也不是呢！
　
　　人們的童年，之所以「值得」回憶，想必就是這麼‥「玩」出來的吧!?
　　玩呀！玩呀！玩累了，就躺在稻草堆上，去看天上的雲——
天上的雲，輕輕悄悄的飄遊、慢慢靜靜的變幻‥
一下像馬、一下像獅子、一下像老虎、一下像小狗、一下像貓咪……
像個魔術師，永遠令人捉摸不定……
　　看雲的時候，總是覺得‥特別的「安靜」——
有微微的風，輕輕的吹撫；
有稻草的香，淡淡的飄浮；
有近處的流水，潺潺地吟唱；有遠方的知了，悠悠的鳴叫……
偶爾，有一隻、兩隻……或者一群小鳥，劃過天際；
幾隻蜻蜓，在那裡耍「飛行特技」……
看雲的日子，（真是）特別逍遙。
　　大人們，總是罵孩子說‥在田裡曬太陽，會臭頭。
　　其實‥只有孩子知道——也只有孩子們，才有興致，去欣賞白雲的變幻、去享受「日光浴」的樂趣……
　　阿文就常獨自去看雲，看著看著，就會在稻草上睡著了，作著「乘雲而飛」的夢。
　　…………
　　「稻田」這個大運動場，帶給孩子們，無限的歡樂——沾著泥巴的歡笑、充滿汗水的快樂——
　　大夥小時候的體育成績，總是優等、甲等——
　　「稻田」這個運動場，說來，真是「功不可沒」啊！
　
■臺語註解
【相刣】ㄒㄧㄜ├　ㄊㄞˊ　sior1~7 thai5
　①相互殘殺。　②比喻打仗。
【陂仔】ㄅㄧ├　ㄚˋ　pi1~7 a2
　⊕池子、池塘、水池。
【臭頭】ㄘㄠˋ　ㄊㄠˊ　tshau3~2 thau5
　①癩痢頭。即頭上生癬或疥瘡，而導致部分毛髮脫落。
　②比喻被責罵得很不堪。意如狗血淋頭。
【鎮地】ㄉㄧㄣˋ　ㄉㆤ└　tin3~2 te3
　①礙手腳、礙事。
　②佔地方。謂人或物，白白占了位置，而不做事或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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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重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運動場》。2020.07.05.日　00:10:49
　http://mypaper.pchome.com.tw/avun01/post/1380351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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