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閱讀:公東的教堂
書名:
公東的教堂:海岸山脈的一頁教育傳奇
作者:范毅舜(Nicholas Fan)
美國加州布魯克攝影學院碩士(Brooks Institute of Photography)。
曾受邀於美國華府參議院、德國的 Leica藝廊、法國尼斯的Alain Couturier藝廊、臺北的誠品藝廊及新光三越百貨公司藝文館舉行攝影個展。
著名的德國 Leica相機公司、瑞士的 Sinar相機公司、瑞典哈蘇Hasselblad相機公司、英國的Ilford相紙公司及美國的Kodak軟片公司,都曾以他的攝影作品做為產品代言。臺灣的Sony索尼公司,近年更支援他最新的數位攝影器材。
瑞典哈蘇專業相機公司更曾推崇他為全球最優秀的150位攝影家之一,他更是135相機發明者——德國Leica相機公司在德國總部舉行攝影個展的唯一華人。
美國會圖書館、參議院、加州布魯克攝影學院、臺北市立美術館皆收藏有他的攝影作品。
除了中文媒體,極具影響力的《華盛頓郵報》、瑞典發行全球的《Hasselblad》攝影雜誌、德國的《Leica》攝影雜誌、美國的《Kodak影像新聞》都曾以大篇幅專文介紹這位傑出的攝影家及其作品。
除了專業攝影外,范毅舜的出版資歷也相當豐富,過去數年他已經出版了近五十本圖文並茂的著作。在臺灣出版的作品包括:《海岸山脈的瑞士人》、《走進一座大教堂》、《法國文化遺產行旅》、《德國文化遺產行旅》、《攝影行遊間──旅遊攝影的技法與欣賞》、《歐陸教堂巡禮》、《老家人》、《漫步普羅旺斯陽光中》、《悠遊山城》、《逐光獵影》、《山丘上的修道院》……等書。
內容介紹:
生而為人的意義是什麼?
一個神父,一間學校,一座教堂
一甲子的歲月,篩出海岸山脈一頁動人的教育傳奇
2013年,臺灣每個人都應該讀的書
走進公東的教堂,回到過去,找回自己,
重新思索如何定義自己的生命
公東高工的聖堂大樓是一座外表低調的建築物,沉默矗立東海岸已五十餘年,
罕有外人知道,它是由一位遠從瑞士而來的錫質平神父催生創建,
辦學並非神父的原意,但他發現,唯有教育可從根本改善人們的生活,
做為神父,他撫慰人心,給予人們精神的支持,
但當他站在教育者的位子上,他直接地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更深遠地影響了往後臺灣的木工與傢俱業。
「公東的教堂」是臺灣戰後現代主義建築思潮的典範,
卻見證了臺灣從貧困落後到虛榮浮誇以至今天的惶惑恐懼,
它保留了一段完整的時代記憶,也給予我們重新出發的勇氣。
世界知名攝影家范毅舜,幾年前受邀前往科比意設計的拉圖雷特修道院,
並在《山丘上的修道院》一書中與大師有一番超越時空的心靈對談。
他從遙遠的異鄉回到臺灣後,卻發現早在六十年前,在自己原生地最邊緣處,
早已矗立一棟深具意義與同等份量的建築。
他走得遠遠地,然後又回到原地,發現真正撼動心靈的原來一直在這裡。
范毅舜繼《山丘上的修道院》與《海岸山脈的瑞士人》,再度以獨特的影像與文字,
分享這一段令人動容的教育與宗教的傳奇。
他將「公東的教堂」收入鏡頭,帶領我們親炙亦師亦父的錫神父的故事,
以及奉獻臺灣一甲子的白冷會士們在這塊土地上所做的事,
帶領我們回到過去,找回自己,重新思索如何定義自己的生命。
裝禎說明:
本書分為「精裝紀念版」與「平裝普及版」。
【精裝紀念版】
.書封採用40盎司灰紙板,呈現公東教堂清水模建築特色。
.開刀模軋形,模擬公東教堂彩色玻璃,正面出現錫質平神父部分臉部輪廓,反面為達興登設計公東高工時的建築藍圖。
.內文全彩,以高級輕塗模造紙印刷,完美呈現書中黑白歷史照片和彩色影像,同時也符合本書質樸人文的調性。
.部分內文以拉頁方式呈現,完整揭露公東教堂木門開啟後的教堂實景,以及錫神父與學生的親筆信函。
【平裝普及版】
.除書封裝幀與呈現和精裝不同之外,內文部分皆為一致。
【關於公東高工與公東的教堂】
臺灣第一道陽光升起的後山,有一所揚名國際的技職學校,它是臺灣優質木工的搖籃、締造臺灣傢俱產業的重要支柱。它以歐式學徒制奠定基礎的教學傳統,訓練出來的學生還沒畢業,就有企業搶著要。在出生率陡降、學生人數大幅減少、學校不得不減班的2012年,它竟然獲教育部核准恢復木工科,是近年來復科的首例。
這所學校的第一棟校舍聖堂大樓,是臺灣第二棟現代建築,四層樓的清水模構造,今天來看仍很前衛,頂樓的教堂有臺灣版「廊香教堂」之稱,興建時間相近於現代建築巨擘科比意聞名於世的系列作品。在臺灣僅能從有限的書本和雜誌汲取現代建築養分的年代,「公東的教堂」是有志建築的學子必定要朝聖的作品,是孕育臺灣現代建築重要的起源。
這所學校就是位於臺東的公東高級工業職業學校,簡稱「公東高工」 ,是天主教白冷會在臺第一任會長錫質平神父一手催生創立。
【關於公東高工創辦人錫質平神父】
為了讓當時後山貧困的孩子習得一技之長,將來能立足社會,錫神父特別引進德國的二元教育制,理論實務並重,為臺灣技職教育開立先河。
然而,公東高工曾經因為錫神父重實質、不重形式,理論課程時數不合教育部規定得不到補助而財政窘迫;也曾經被迫升格為專科,為了確保後山孩子有學校讀、讀得起,錫神父極力抵抗,不惜與整個教育系統決裂,日後更為大學文憑掛帥,造成公東高工招生困難,而成為眾矢之的。
六十年過去了,曾言「不當神父就當將領」的錫質平神父早已長眠海岸山脈,獨留公東的教堂。而這棟作為學校精神象徵的建築,九二一大地震之後也成為危樓,差點被拆除。然而,「桃李無言,下自成蹊」。當年受錫神父照顧與教導的學子如今多成為臺灣傢俱木工業的支柱。
本書特色
◎天主教白冷會主要服務地區為臺灣東部,有「海岸山脈的瑞士人」之稱,來臺已屆一甲子,貢獻臺灣良多,尤以創會會長錫質平神父催生的公東高工,影響最為深遠,為臺灣樹立技職教育典範,間接促成臺灣傢俱產業。本書以多幅珍貴歷史照片和深情的文字,紀錄錫神父其人、其事、以及公東辦學的點滴。
◎本書作者特地赴瑞士親訪歐陸知名建築師達興登,公東教堂的設計者,透過建築師在瑞士、與公東同期的作品,得到藝術和信仰雙重的啟發。
◎白冷會在東海岸興建了百來座教堂,都是由傅義修士設計,是東海岸特殊的人文景觀,本書繪製精美地圖,標示這些教堂所在位置、詳細地址及聯絡方式,讀者可以按圖索驥,緬懷這群瑞士人為東台灣的守候與奉獻。
目錄:
推薦序 嚴長壽
寫在書前
序
前言
第一章:異鄉來的撒種人---錫質平神父
第二章:公東高工──升學教育體制的異數
第三章:公東的教堂
第四章:海岸山脈的瑞士人
後記
附錄
各界推薦語
推薦序:一個代代傳頌的教育典範
……近一甲子之前,在那個民生貧瘠時代的偏鄉,年輕人唯有離鄉背景才能改變現況,瑞士來的神父們為孩子培養技藝,找到離家生存的路。隨著時間挪移,曾幾何時花東成為台灣最後一塊淨土,在這個自然、生態、原住民文化豐富的地方,許多的年輕人卻盡離家鄉,於是,基金會努力耕耘的,反而是為離家遊子「保留一條回家的路」,看似違背卻和神父為孩子搭建自信與生存的路,是為殊途同歸啊。
更讓人讚嘆的是毅舜這本大作的主角《公東的教堂》,過去幾年來,不管是藝術家朋友、社會名流或總統夫人,在我的引介下參觀了我心目中花東建築歷史最精華一頁的「私密景點」--公東教堂。每次的拜訪,我都駐足許久,抱著最虔誠的敬意緬懷這些海外神父與志工們的遠見、格局與愛心。承蒙公東藍校長慷慨,讓我們得以盡情一覽這座具備柯比意美學建築的全貌。每次在教堂裡,想起這些來自瑞士的宗教家,以他們幾十年的年輕歲月,對那個時代的花東用心珍惜,以超乎常人的身體力行照顧著偏鄉的居民,由衷感佩懷念。毅舜以其質樸中有調皮的細膩筆法、對神父們穿越時空的深遠感情,找不到第二個更適當的人描繪其美麗的故事,那些神父小小卻令人迴盪久久、久久……的故事。衷心祝福!
文.嚴長壽
作者序:
臺東對我曾像外國一樣的遙遠。
我對歐洲歷史人文遺跡的涉獵可能比臺東的自然山川還多,不只是我,我有好幾位在國外拿到高學位、通曉世界局勢、事業有成的朋友,迄今仍未來過臺東。對他們而言,後山臺東比太平洋對面的美國還要遙遠陌生。
說來慚愧,我對臺東甚至東海岸的認識大多來自那來自瑞士、已在臺灣服務半世紀以上的天主教白冷會士。我曾在二○○八年盛夏出版的《海岸山脈的瑞士人》書中提及,在酷愛登山,創立向陽登山社的歐思定修士帶領下,我知道臺東何處可觀星、泡野溪溫泉、賞梅,甚至觀看飛機起降的最佳地點。至於修士每天都要去游個兩回,緊臨太平洋濱的人工湖,由於面積廣大,早被我們戲稱為「國王的泳池」。
白冷會士足跡遍及整個東海岸,過去半世紀,他們在這一百七十公里的海岸線上興建教堂、醫院、啟智中心,甚至辦學。除了長眠於此,幾位碩果僅存的老人,當年年初到臺灣時大多是三十左右的小夥子,今日都已成為會說流利國語、閩南語甚至精通阿美族、布農族語的歐吉桑。
過去近四分之一世紀,我去到許多地方,足跡遍及歐陸,更長期定居在新大陸東岸。然而在東海岸服務的白冷會士就是在身後也大多不願返回故里,而選擇長眠在這一處他們深愛的土地上,兩相比照實在諷刺。
從白冷會士身上,讓我有機會重新思考人生價值。
成功的定義是什麼?是要功成名就?還是要有很多錢?我們的歐修士迄今所睡的床鋪仍是四十多年前的古董,他那兩坪不到,夏天會熱死人,沒有冷氣的小房間裡,仍有一個可以送進博物館、風行六○年代的「達新牌塑膠衣櫥」,至於葛德神父冬天禦寒的外套可能比愛美女孩的名牌包還少。然而他們卻生活得充實而自在,尤其是星期日要跑好幾個地方望彌撒,已有八十四高齡的魏主安神父,我常擔心,萬一他有天「蒙主恩召」,視他如親的教友怎吃得消?
我本以為幾年前那本《海岸山脈的瑞士人》雖只有卷一的三篇文章,卻已將這緣分表露殆盡,無以為繼。為此,我從不喜歡將深愛的人事物公諸於世,總覺得發表後,這濃厚情感將不再屬於我 ,此外,被我描述的人可能根本不認同我的想法,徒增尷尬。
然而這回我又來書寫製作一本有關他們的書,除了是這些故事很美,另一個鼓勵我往前的動機,是這些故事讓我有機會以另一個角度回顧自己的成長與所在乎的終極價值。
人生有很多出乎意料的奇緣。
《海岸山脈的瑞士人》由於卷二寫了太多個人隱私與掙扎,竟覺得這樣的人生已到瓶頸,為此,我想就此根留新大陸,放棄藝術追尋,找個穩定工作不再遷徙。
二○一○年臺東縣將我的書選為「一城一書」,縣政府承辦人員透過出版社聯繫,多次邀我返臺演講,我始終不為所動(不是大牌,實在很怕立下的決心再受動搖),由於有一本早約定好的書得交稿,我最後將兩事合一,只想快去快回。
恰巧在那次短暫相會中意外得知,臺東有座興建於半世紀前的美麗教堂,且就位於白冷會當年創建的公東高工校園裡。
這座建築和它背後故事,攪皺一池春水般地再度動搖了我的決心,又一次將我帶往另一個未知,卻也造就出了這本從不在計畫中的書。
書摘:從歐修士的描述中,
我猜想自己會害怕與這位以嚴格紀律著稱的神父成為朋友。
摘自《海岸山脈的瑞士人》第二十八頁
多年前在寫《海岸山脈的瑞士人》有關錫神父事蹟時,我曾如此描述對他的觀感。然而所有曾與這位公東高工創辦神父共事或受教的學子,迄今仍對這位有一百八十公分高的大漢懷念不已,更信誓旦旦地對外人說,影響他們這一生最深的人莫過於這位來自瑞士的神父。
很多公東校友雖已年過半百,但一提到過世逾四分之一世紀的神父,仍淚眼汪汪、不能自已。尤其是一九八五年,三月二十八日那天下午兩點二十分,仍在校的師生自擴音器得知錫神父在臺東聖母醫院與世長辭,竟再也無法上課,哭成一團。直到今日,仍有不少校友,每回由東部往西,或由西往東來時,一定會到錫神父位於臺東大武鄉南興村的墓園看看。對他們而言,這位一九五二年就來到臺東,將自己全給了東部,還將遺體視為肥料、奉獻給這塊土地的異鄉人與他們的親人無異。
一九一七年十月七號,出生於瑞士東北部聖加侖(St. Gallen)附近的畢斯威爾(Bichwil)小城的錫神父,來自一個有十位兄弟姊妹的大家庭。一九三八年,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二十一歲的錫質平加入了天主教體系的「白冷外方傳教會」。一九四四年,錫神父二十七歲時,晉升為神父。一心想到中國傳教的錫神父,由於亂世而無法前往,只好轉往瑞士的菲力堡大學攻讀中國文化、歷史及語言。一九四六年,錫神父時年二十九歲,終於如願抵達北平,除了繼續攻讀中文,更準備前往東北的齊齊哈爾傳教。兩年後,左派勢力抬頭,無法北上的錫神父,失望透頂地返回瑞士。
一九五三年,錫神父三十六歲,他那位連「臺東」都不知在哪的長上應花蓮教區費聲遠主教的支援請求,權且派遣這位一心想來中國服務、能力超強的神父自瑞士到臺東「瞧瞧」,評估此地情況後,再看是否要安排會士來臺。沒想到正值壯年的錫神父一到臺東,未經瑞士長上許可,就單槍匹馬地在此大興土木,進行前所未有的傳教計畫。
白冷外方傳教會與臺東過一甲子的深情交會,就這樣揭開序幕。
在臺東渡過大半生的錫神父,在這裡完成了眾多影響深遠的不可能任務,其中一項就是造福無數東部學子,甚至為職業教育立下不朽典範的「公東高工」。「辦學」從不是這位神父在這偏遠之地的首選,然而這一心想救人靈的神父卻太清楚,讓上帝子民改變窮困的利器不只是祈禱,而是教育。為照顧學子而建立的臺東市貞德宿舍、農校康樂宿舍、成功鎮的成功宿舍、大武與鹿野的學生宿舍,隨著錫神父四處建堂而同時興建,一點也不讓人意外。
眾多學生宿舍中,最知名的一座當屬位於臺東市的「培質院」,曾任臺北市副市長的歐晉德先生,入大專前就是住在這非常注重生活、品格教育的培質院內。
一九五三年來到臺東的錫神父,在眾會士與國籍神父及當地教友的努力下,頭十年就在東部建立了四十三座教堂,其中十八座還以水泥建造。一九五五年,同屬瑞士的聖十字架修女會來到臺東,她們為貧困者服務的診所,每日天亮前,就已有上百位病人在診所外等候。而曾接生東部無數新生兒的「臺東聖母醫院」更在數年後成立。
在臺灣生活七年後,錫神父這一心想修直上主道路的修道人,在長期與貧困教友相處中,深知唯有教育能徹底幫助一個人改變現況,也只有一技之長才能不為人所奪。為此,當他有機會辦學時,能習得技術的職業學校,成為他的首選。
公東創建來由
一九五九年,錫神父自瑞士天主教勞工協會(Brucke Bruderhilfe) 募得籌建「公東高工」第一筆建設經費,錫神父本想將瑞士著名的鐘錶製作技術引進臺東,但由於氣候不合,這個計畫宣告放棄。
被喻為臺灣廊香教堂的公東教堂是公東高工第一座建築物。這座建築除了第四層為教堂外,以下二、三層全為學生宿舍(當年的學生一律住校),一樓則為後來改為教學用途的實習工廠。為照顧住校生,錫神父那間夏天會熱死人,連冷氣都沒有的小房間兼辦公室,就在教堂下的第三層。
有教堂、寢室、工廠的四層樓現代建築,是當時臺東最高建築。為此當地人都戲稱公東是臺東的最高學府。除了這座樓,公東其他教學大樓幾乎都是在錫神父獨自奔走募款下一一籌建,錫神父就連在癌症末期,由瑞士返臺前,也將他唯一弟弟給的養病錢,全數捐出為學生蓋了座籃球場。今天在籃球架下,仍可隱約看到非常細小的一行字:錫安東(錫神父的弟弟)捐獻。
錫神父辦學,並未全然按照教育部規定。在他心裡,實在的本事比文憑來得重要,為此他全面將瑞士那種師徒傳承學制引進「公東」。為了讓公東學子習得先進扎實的技術,錫神父更花許多工夫自瑞士聘請學有專長,又富有犧牲精神的老師前來公東任教。
一九七四年以前,偏遠的公東高工,前後竟然有二十一位來自瑞士、德國、奧地利的外籍老師,不支薪地在學校裡教導水電、木工、機工等課程。一直到技術轉移,公東培育出自己的師資後,這綿延近十五年、有外籍老師支援的教學計畫才告一段落。
為加強學生們技藝,公東白天幾乎全為工廠實習的術科訓練,對當年公東學子而言,晚上能坐在教室裡修習的學科簡直像在度假。
由於排課內容與教育部規定相抵,錫神父幾度得不到教育部經費補助,而得自己想辦法籌錢。但當年有機會參觀公東高工的人士,都會訝異這位於窮鄉僻野之地的學校裡,竟有如此先進且幾乎全為進口的實習設備,而來自歐洲的優良技師更讓他們印象深刻。
來自以務實生活為本的瑞士德語區,錫神父絲毫不看重虛華學位,只在乎貧困孩子能否習得在社會立足的一技之長。雖是不以升學為目的的工業學校,錫神父對學生的生活品格教育,卻一點也不馬虎。
學子眼中的錫神父
公東學子,尤其是住校的同學,長期與錫神父近距離接觸,使他們有機會認識錫神父不為人知的一面。一般教友只敢仰望他,絕不敢想像,這位律己甚嚴的神父每晚會為他的寶貝學子蓋被子,為他們一一搓上他自瑞士帶回,治療頑強香港腳的藥膏,更無從料想這位被人尊敬的神長(天主教對神父的統稱),每回總親自帶領住校生清掃校園,打掃廁所。據說,那一如軍中坑道的廁所堵塞時,錫神父總會跪地、二話不說地下手就掏,讓旁觀學子瞠目結舌地不得不認真跟進。
傾心維護校園整潔的神父更會因學生攀折花木、腳踏草地,而大老遠地飛奔過來給學生一拳,那些曾被錫神父追著滿校園竄逃的校友,日後想死了錫神父那帶有無限深情的拳頭。有位校友甚至在錫神父的追思紀念冊上寫到,當年,當他看到錫神父靈柩自校門口進入校園時,竟悲痛萬分地巴不得能再挨神父一拳,再聽到神父一聲「不許踐踏草地」的吆喝。
錫神父對住校的學生究竟關愛到什麼程度 ?
在公東一直服務到退休的林一增教官說,他二十一歲那年因為轉服預官役來到公東,家住高雄的他一到偏僻的公東就想調離,然而就是錫神父的精神讓他扎根在臺東,甚至在這娶妻生子一直待到退休。
林教官仍記得,一到校,錫神父就叮嚀他:這些住校的孩子們,年紀這麼小就離家在外,沒有父母、親人的呵護,神父懇請教官,務必將學生視為己出,除了要嚴加管教,更要注意他們的心靈。
當年不過二十來歲的林教官,充其量也不過是個不懂得照顧別人的大孩子,然而他一步步跟隨著錫神父,觀看他的一言一行。他記得神父總把好吃的留給學生,即使受邀作客,神父總會要求將剩菜打包,帶回給他的學生打牙祭。不管多冷的半夜,只要學生身體不適,神父總會騎著他的大摩托車,將學生載往醫院。
林教官說,他被這位老外神父的精神深深感動,後來即使成了家不再住校,他仍是習慣等到學生就寢才回家,天尚未亮,學生還未起床時,便又衝到學校查看學生的起居。
林教官彼時正值壯年,堂堂一表人才,又盡忠職守,錫神父愈看愈喜歡地竟動了鼓勵他修道、當神父的念頭。林教官笑著回憶,當他對神父說他是佛教徒,神父完全尊重他的信仰,再不提這事。
錫神父在公東的軼事,幾本書也寫不完,然而有些事仍得記上幾筆,所有被錫神父幫過的學子都記得錫神父如何教他們有尊嚴地掙自己所需。
畢業自公東的蘇智明校友回憶:自屏東前來公東就讀的他,剛到校的某個週末就硬著頭皮來找神父借錢,他難以啟齒地對神父說,下星期就要上製圖課卻還沒有工具。
週末過後,神父從抽屜裡拿出一套全新的德國製圖用具,嚴肅地對他說:
「這不是給你的,你自己得想辦法把它賺回來。」
自那日起,在課餘時間就為神父打工的智明,說自己的工作不外乎週末清掃校園之類雜務,但錫神父給他的薪水,卻讓他在公東那幾年時光好不逍遙,然而更讓他銘記在心的是這些零用金,完全來自神父回收自廢牙膏條、廢紙,或瑞士恩人賙濟的奉獻金。
錫神父的身教與言教影響每一位曾與他共事的人,曾任公東訓導主任,現任國立臺東高商校長的江銘鉦先生就說,錫神父是影響他這一生最重要的人,在他有生之年,除了忘不了他,更時時記著他的精神,在工作崗位上,一刻也不敢大意。
無私、負責、誠實、認真,堅強,只是一般人對錫神父待己、對人的表述,然而更多具體形容可能都不及他與學生間的慈愛互動。所有住過校的校友都記得課餘,工作做完了,他們最喜歡待在神父仄陋的房間兼辦公室裡,翻閱他收集的郵票2、看他的書籍,甚至玩弄他的菸斗。這群隻身在外、正值青春期的大孩子們,可能從未知覺,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錫神父竟是位可以仰慕的父親。
硬漢柔情
男女授受不親是錫神父得恪守的規範,幾位已年近花甲的修女,仍記得這位四處騎著有如他標誌的摩托車大漢,後座從不載女生。
在延平服務,屬於聖十字架修會的林秀花修女回憶:她仍在做初學修女時,仗著年輕,膽敢與錫神父這不苟言笑的修道人撒嬌。有回錫神父與她上山去帶一個仍在襁褓的孤兒下山。修女背起嬰兒後,錫神父說我們走下去吧,修女失聲尖叫:
「這麼遠的路,神父你就騎車帶我下去嗎!我身上還揹個小孩呢。」
「就是你身上還揹著小娃娃,我這一個外國神父,後座上坐著一位揹著嬰兒的修女,這三口人,讓路人看到成何體統?」
林修女淘氣的回憶,有回她與神父上山給小朋友上道理班,結束後,神父又是那句老話,妳自己慢慢走下來。年紀小到足以當神父女兒的修女對神父說:「這麼熱的天,好遠的路,神父,你就載我一程嘛!」錫神父百般不願意地讓修女上車。
只能雙手緊緊抓著後座鐵架的修女說,車行一半,象徵修女身分的頭巾被風吹落,她不停尖叫請神父停車,頭戴安全帽的錫神父因聽不到仍急速前行,修女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以手輕拍神父肩頭,這修道人像被電擊般地嚇得趕快停車。
修女跑回去撿頭巾時,仍聽到背後的神父不斷咆哮:「我告訴過你,我就是不要載女生,我就是不要載女生!」
宗教衍伸出來的制度與規範往往不近人情,甚至最後流於形式、內容空洞,然而錫神父仍以他的血肉之軀多次表達出他對人的溫柔與體貼。
任教於公東高工的劉志鑫主任說,他們就學期間,神父被調往臺東南端大武鄉服務。有天他與幾位同學,沒知會神父就從臺東市騎了快四個鐘頭單車,前去拜訪。正在午休的錫神父,一看到這幾位大孩子騎了這麼遠來看他,快樂極了。這總給人硬漢印象的神父,除了為這群大孩子張羅午餐,更給他們零用錢去看電影還囑咐他們傍晚回來用餐。
一粒麥子若是不死……
一九七六年,錫神父三度回到公東高工擔任總務主任,他人生最後歷程就在這度過,然而疾病對這鐵人的摧殘幾乎讓人不忍卒睹。
一九八三年一月的某一天,從主教到公東校長、師長學生、教友,一大夥人聚集臺東機場,為攝護腺癌細胞已擴散到其他部位,得回瑞士治療的錫神父送行。眾人雖然滿口早日康復的祝福,但都心知肚明,錫神父不可能再回來了。
三個月後,錫神父竟出乎他們意料地回到臺東。
據當年仍任職花蓮主教的單國璽樞機(一九二三—二○一二)回憶:神父返瑞士治病的那年,他正好在梵諦岡開會。在晉見完教宗,單主教自梵諦岡寫信給在瑞士會院靜養的錫神父,言明來看他。未料,如期前來的單主教竟撲了空,原來錫神父一收到主教的信,立刻先斬後奏,整裝回臺,他怕主教一來,與他的長上討論病況後,鐵定不許他再回來。
原本得聽命的錫神父竟連主教都不知會地趕緊逃離,讓照料他的會士弟兄一片錯愕,他們都記得這已病入膏肓的人,最大的心願竟是能將自己的遺體化為臺東的肥料,他要在還有利用價值前,趕回到那片讓他愛到骨子深處的土地。
返臺後的錫神父仍憑著無比的毅力撐了一年多時間,公東校友黃嘉得先生,在他日後整理出來的錫神父信件中,讓我們稍稍得以一窺錫神父生前最後面貌:
嘉得 你好!
我從瑞士回來時就收到你的國(筆誤,應是過)年前給我的信,謝謝你。
我三月中旬回到瑞瑞(筆誤,應是瑞士)再開一次刀,開的很順利,不過癌症已經入了腿股,醫生也沒有辦法,只希望他給我的藥能阻礙它惡化。
我回來的目的:用我的小小力量還負(筆誤,應是服)務幾天或幾個星期。
祝你
主佑身體健康
錫質平上
73.3.21
距上封信三個多月後,嘉得再度收到錫神父寄到金門的信,也許神父身體每況愈下,這回他大部分以英文書寫,但信件開頭,錫神父竟極不尋常地以My Dear 來稱呼他。就像錫神父說的,住院期間輸了一大堆女子的血,為此,他的脾氣終於可以變好、變得溫柔一點。
(此信為英翻中)
我親愛的
謝謝你的兩封信。
昨天我去臺北看醫療設備展,當日就回到臺東,但是我實在太累而睡不好。
不要問我還能活多久,那簡直是浪費時間,今日應作的事,就該作得百分之一百,未來我們無把握,現在是我們的寶藏。
祝你平安,天主保佑
錫質平
73.7.12
就在錫神父逝世前一星期,嘉得又收到錫神父的信,信封郵戳為該年的三月二十一日。這封以英文寫的信,這樣寫到:
謝謝你那麼多封信和祝福。
我此刻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醫院裡。
上帝祝福你
錫質平神父
(此信未署年、月、日)
嘉得後來再收到的信,就是校友告知他錫神父過世的消息。
從花蓮及時趕到臺東為錫神父送終的單主教,在神父過世後以顫抖的手打開錫神父的遺囑,短短的一張紙上,只寫著希望能葬在大武鄉南興村的遺願,再沒有隻字半語。魏主安神父回憶,距錫神父逝世前五天,錫神父親口對老友說,一切事業對他來說都無足誇耀,但讓他最引以為榮,且能夠向天主交代的,就是大武南興鄉的規畫。
原來錫神父當年的傳教大業就是從這開始。一位家住南興村的排灣族頭目,在錫神父初到臺東時,登門造訪,希望錫神父能到他的村落傳授天主教的道理,錫神父自此與南興村頭目劉家成為好友,老頭目過世前邀請錫神父有天能與他一起葬在劉家在南興的祖墳地,這沒有太多人知道的承諾,錫神父卻在遺囑裡清楚交代。
入地的麥子
一九八五年四月十三日, 那個沒有陽光、冬天仍徘徊不去的日子,公東高工為錫神父舉行告別式。公東的操場,擠滿了來送錫神父最後一程的人,他們有達官、貴人、顯要,更有無數平民百姓及身揹著幼兒的原住民婦女。
就像大部分的公東人,林一增教官在看到神父的棺木自校門口進來時,再也顧不了軍人形象地淚流滿面。告別儀式過後,南興村的劉家人浩浩蕩蕩地為這來自天涯另一方的瑞士人,以大禮迎進自家的祖墳地,在劉氏私人墓園裡,其中為首的一座墳,就是他們稱為「錫公」的錫質平神父。
準備將公東教堂好好整修的公東高工,也準備將教堂下方錫神父的小房間還原,闢為神父的紀念室。我看見紙箱裡神父那幾件破舊不堪的衣物,心中無限感慨;原來這位天邊來的異鄉人,真是全然不為自己地,連身體都視作肥料地給了這塊土地。我隨手翻閱紙箱中一本神父留下的聖經,一打開,竟是瑪竇福音中,基督對天國的比喻:
「天國好比種子中最小的芥菜種,有人將它種在田裡,長大後卻比園中其他的菜都大,如同大樹,連天上的飛鳥都來棲息在它上面。天國又好像酵母,婦人取它來藏在麵粉裡,直到它全部發酵……」
錫質平神父好比那顆渺小的種子,在無數人心田裡,那正是一位來自天邊的異鄉人,以血肉一生耕耘出來的天國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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