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君兮,求借雙翼;
余不走遠,亦不久留; 里塘一轉即回。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西藏最深情的詩人的作品。
六世達賴《倉央嘉措》,其名含義為「音律之海」,也作「梵音海」.自取別名「宕桑旺波」。
關於《六世達賴》官方身世:
六世達賴,法名洛桑仁欽倉央嘉措,原籍西藏南部門隅地區。父名紮西丹增,出身於寧瑪派咒師世家。倉央嘉措生於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被第思·桑結嘉措選為五世達賴靈童後,於康熙三十六年(1697)藏曆九月從五世班禪羅桑益西受戒,同年十月於布達拉宮行坐床禮。拉藏汗滅桑結嘉措後,倉央嘉措被康熙帝以「耽於酒色, 不守清規」為由廢黜,於康熙四十五年(1706)解送北上,道經青海今納木措湖時中夜循去,不知所終。
《倉央嘉措》
出生在門隅地區的夏日部落烏金林地方,與其他傳世靈童不同,由於歷史的陰差陽錯,倉央嘉措並非自小被迎請入宮,民間的說法則讓他一直在家鄉成長到15歲。我們寧肯相信後者,不然何以解釋那個自由的性靈和人間情懷緣何而來。有自然風光的熏陶,有民間文化的滋養,倉央嘉措屬於土地和人民。因此他是在天籟中長大的。
門達旺
是門隅地區的首府。在門巴人的傳說中,太陽名叫「達登旺波」,意謂七匹馬拉的手,達旺就是達登旺波的簡稱。七匹馬的太陽車轔轔過處,還生長著門巴人起源的愛情故事,說的是明鏡般的湖水中走出一位美男子,怎樣以月亮為弓,以流星為箭,將定情的靴帶射向美麗的姑娘;生長起卓瓦桑姆怎樣與嘎拉王一見傾心,後來又怎樣遭致反麵人物王后的迫害,最終善戰勝了惡,美戰勝了醜。倉央嘉措就是在這樣的故事環境中長大的。
倉央嘉措的父親是藏族人,母親是門巴族人。在這藏族和門巴族聚居地,兩個民族的文化相異而又交融。倉央嘉措也是傾聽著這樣的門巴民歌長大的:
高聳的雪山萬物相聚會,潔白的雪獅赴會最珍奇;
我們今天相聚永遠不分離,如若分離祈願再相會。
可愛的家鄉萬物相聚會,親人摯友的相聚最珍奇;
我們今天相聚貴如金,但願相聚永遠不分離,如若分離祈願再相會。歌聲傳達著對於人生盛筵不散的渴望,一定給予了少年倉央嘉措最初的感染,雖然這種渴望到後來對於他而言已是不可企及的奢望。
然而生不逢時,出生之際正趕上五世達賴喇嘛圓寂。一個名叫第悉·桑結嘉措的攝政王正當其政,出於政治需要的考慮,那個人上對朝廷下對人民隱瞞了真相,長達15年之久秘不發喪,這一事件改變了倉央嘉措人生的軌跡,揭開了他悲劇命運的序幕。
五世達賴晚年很少過問政事,治理的責任都由年輕又能幹的第巴 (即攝政) 桑結嘉措主持。五世死後,桑結嘉措為了繼續掌有權力,秘不發喪達15年之久。康熙35年親征准噶爾時得知了五世達賴去世的消息,問罪於桑結嘉措。 甚至打算不惜採用“雲南、四川、陝西之師,見汝城下”的強硬措施。 桑結嘉措於是派人找尋轉世靈童,也就是出生於西藏南部門隅宇松農村的六世達賴。
六世倉央嘉措被認證為達賴轉世時算年紀大的。
翩翩少年被迎請到拉薩,在布達拉宮舉行了坐床盛典,登上布達拉宮高高的紅宮陽臺,俯瞰為這一佛門盛事舉行的小昭會儀仗。那是熱鬧非凡的一天,拉薩傾城而出,三大寺、四大林、上下密院及包括格魯、寧瑪、薩迦、噶舉四大教派數十座寺院的僧人和拉薩的僧俗官員、貴族平民等,盡皆整裝列隊而來。在布達拉宮下的乃頂崗舞臺,各寺輪番表演了護法神舞。這次小昭會的儀仗陣容被保存下來了,一副長卷,現存西藏自治區檔案館。這份彩色卷軸畫長度為27米,寬僅13厘米,所繪人物達1732人。從中我們看到了穿戴不同、所持法器和樂器不同的各教派僧人;看到了宮庭卡爾舞隊列,卡爾舞歷來由十多歲的少年人表演;還看到了吉祥白傘蓋後的穿著奇異的人群,據說那是以五世達賴喇嘛生前夢中所示的形象裝扮的……
初嘗作為佛子的至高無上,少年的心也許有些誠徨誠恐。拉薩的繁華也讓少年感到眼花繚亂,猶如進入佛界天國。他新奇地在布達拉宮的牆堞間信步,——巡視他的領地。那時他還想象不到這座巍峨的高牆深宮對於自己意味著什麼。
盛大的慶典衹是曇花一現,隨即現實就恢復了它的本來面目。
對於一個自由奔放的靈魂來說,那是一連串無休止的暗淡日子。窗外就是陽光燦爛的世界,而經堂幽暗的沈寂。眼前衹有長條的經書,耳邊衹有經師的教導,年輕的心便覺得不耐。這還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隨著年事漸長,倉央嘉措初識政治風雲的險惡莫測,而自己,正置身於風暴的中心;漸漸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一個受制於人的角色,一個身不由己地扮演著的角色。
其時西藏上層統治階級內部關係錯綜複雜,明爭暗鬥:
位高權重的攝政王第悉·桑結嘉措與朝廷冊封的蒙族汗王的藏蒙之間,以及蒙族人內部矛盾衝突日益白熱化,局勢動蕩不安,正值一次政治大地震前夕。無心於政治也無心於佛身的倉央嘉措被迫參與其中,滿心的厭倦與失望。他看不到未來,一切都無從逆料。心灰意冷,彷徨無倚。任憑第悉好言規勸或嚴厲申飭,年輕的活佛衹是不思學經。
戒律森嚴的環境和多情的內心世界、角色和天性的衝突,終於在20歲那年不可遏止地爆發了。
曾為少年倉央嘉措落髮授戒的五世班禪大師,五年後又該再次為之授一比丘戒了。倉央嘉措依約去往日喀則紮什倫布寺,滿臉的烏雲密佈。我們無從得知一路上他想了什麼,我們所看到的衹是他的決心已定。經由五世班禪自傳我們得知了結果:班禪大師祈求勸導良久,蒼央嘉措沈默以對良久,然後毅然站起身,奪門而去。他雙膝下跪在日光大殿之外,給大師磕了三個頭,反反覆復只說一句話:「違背上師之命,實在感愧。」念念叨叨黯然而去。在後來許多天裏,不僅沒有轉機,甚至變本加厲:不僅拒收比丘戒和彌沙戒,反而要求大師收回此前所受的出家戒和彌沙戒。
說這番話的時候倉央嘉措痛徹肺腑:「若是不能交回以前所受出家戒和彌沙戒,我將面向紮什倫布寺自殺。二者當中,請選其一!」這就是倉央嘉措,惟一不再的倉央嘉措,無可奈何的倉央嘉措。他從來就身不由己,它的命運全由別人來安排。他甚至不如一個農奴還有逃亡的自由,甚至不如一個小僧還有也有還俗的自由。他是藏傳佛教第一人,他擁有的是最多的不自由。說那番話的時候,他的心在流血吧。
按照藏傳佛教的說法,一應轉世活佛一脈相承,從一是達賴直到當下的十四世,此即彼,彼即此,面目各異,而本質相同。但我們知道,分明不是那麼一回事。自那時起,年輕人愈益放浪形骸,公然換上世俗衣冠,佩戴弓箭,從龍王潭到郊外的林卡,處處留下他的足跡,迴蕩著他的歌聲。而他的詩歌也在此爐火純清了。
倉央嘉措隱入化境,他身後依然紛爭不息。內憂外患,血流成河。政治的翻雲覆雨也使六世達賴的認定再費周折。繼他之後,拉薩汗擁立了一個名叫益西嘉措的,報請康熙大帝再頒一迴金印;此人更為不幸,雖在位11年,一樣地作為殉葬品獻祭於政治鬥爭。依據上述箴言般的詩意,人們從理塘尋回了一位轉世靈童格桑嘉措。康熙大帝著實費神地第三次為「六世達賴喇嘛」頒發了金冊金印。但僧俗人眾都把格桑嘉措的轉世,俗稱和史稱都為「七世」。到後來,連朝廷也不再追究,就此默認了倉央嘉措作為六世達賴喇嘛的身份。
六世達賴倉央嘉錯(一六八三-一七四五),是神王,是情聖,是詩人。
他不僅沒有以教規來約束自己的思想言行,反而以宗教領袖的顯赫身份,根據自己獨立的思想意志,寫下了許多意纏綿的情歌。在著名學者桑傑嘉錯的直接培養下,學習天文曆算、醫學及文學等,對詩的造詣很深。二十五歲時,開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
在人間短暫逗留,《倉央嘉措》 仿佛就為留下這些詩篇。在經典的拉薩藏文木刻版匯集的66首作為篇首的作品如下:
在那東方的山頂,昇起潔白的月亮;
未嫁少女的面容,顯現在我的心上。
黃昏去會情人
黎明大雪飛揚
莫說瞞與不瞞
腳印已留雪上
守門的狗兒你比人還機靈
別說我黃昏出去
別說我拂曉才歸
人家說我的閒話自以說得不差
少年我輕勇腳步曾走過女店主家
常想活佛面孔從不顯現眼前
沒想情人容顏時時映在心中
住在布達拉宮我是持明倉央嘉措 (*修密法的佛教徒叫做持明)
住在山下拉薩我是浪子宕桑旺波
喇嘛倉央嘉措別怪他風流浪蕩
他所追尋的和我們沒有兩樣
拉薩八廓街有一座粉刷成黃顏色的樓房,據說那是當年倉央嘉措或說是微服出行的倉央嘉措以少年宕桑汪波的名義與情人幽會之處。並寫下情詩的地方,房主人以此為榮耀,黃房子三百年金色不改。現在那裏已被改造成一處咖啡館,招牌上用藏、漢、英文赫然書寫著店名「未嫁娘」。
瑰麗詩情超越時空,在古人今人的心靈激起共鳴;不管外部世界發生了怎樣的改變,心靈所固守的美好之物長存於世;古往今來,情發一心。
若以這樣的精誠,用在無上的佛法,
即在今生今世,便可成佛的吧。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作品。
那一天
閉目在經閣香霧中
驀然聽見
妳誦經中的真言
那一月
搖動所有的經筒
不為超度
只為觸摸妳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長頭在山路
不為覲見
只為貼著妳的溫暖
那一世
轉山轉水
不為修來世
只為途中與妳相見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作品。
我修習的喇嘛的臉面
不能在心中顯現
我沒修的情人的容顏
卻在心中明朗地映見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作品。
若隨美麗姑娘心, 今生便無學佛份;
若到深山去修行, 又負姑娘一片情。
(六世達賴喇嘛)倉央嘉措的作品。
倉央嘉措一生,就是一個不朽傳奇,一首千古絕唱。
就如一抹過眼煙雲,只向人間停佇片刻,便飄然而去。但這一閃即逝的煙云何其絢麗,光耀人間。仿佛就為昭示一個愛心,詩心,昭示人性之美。恰恰是黑暗的年代和多舛的命運,造就了一個傑出的詩人。
倉央嘉措作品在西藏一直被廣為傳頌。作品詩中有初識乍遇的羞怯,有兩情相悅的歡欣,有失之交臂的惋惜,有山盟海誓的堅貞,也有對於負心背離的怨尤。由於作者特定的身份,所有的愛情最終指向的是幻滅,所以神王比常人更多地體驗到怨憎會、愛別離的人生苦難和求不得、恨不能的無奈。然而愈是如此,便愈加凸顯示出人間情愛的珍貴美好。
詩人遠去了,他所引頸眺望的東方山頂,總有詩意的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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