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閱讀: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書名:《新宋貳》 卷二 鷓鴣天
作者:阿越 文理兼修的創作才子,理工科畢業後,曾任火車維修技師,後轉為攻讀中國古代史,創作新宋的緣由起於碩士班入學考試的試題中有關於宋代史的題目,竟發生答題不遂的窘境,因而耿耿於懷要再深入研究宋代歷史。現為湖南師範大學歷史碩士。 2004年開始動筆撰寫長篇小說《新宋》,歷經數載完成《十字》、《權柄》、《燕雲》三部長篇小說,近240萬字。目前是大陸第一線的網路作家,有網路二月河的美名。 阿越的作品思想深刻,文風嚴謹,於正確詳實的歷史氛圍中創造出歷史想像的多樣性和豐富性,是新歷史小說的代表作家。《新宋》開創了新歷史小說的新境界,與《隋亂》的作者酒徒在歷史小說界有著極高的人氣,也正因此而有南阿越、北酒徒的稱號產生。 《新宋》系列也在新浪官方博客長期維持超高人氣和「越迷們」的關注。百度網的「新宋吧」也成為評論歷史小說的第一大討論區。更有讀者特意尋書中文字著成〈新宋詩詞考〉、〈新宋地理考〉。甚至有學者也專門討論「新宋學」這股新歷史小說的風潮。 內容介紹: 當你是這個時代的唯一先知,當你的道德是天下人的背德。 為了一個高尚的目的,可以採用最卑鄙的手段。 今古恨,幾千般, 只應離合是悲歡? 江頭未是風波惡,別有人間行路難。 遼國在石越的臥底挑撥離間下,一夕之間陷入內戰,頓時國力重挫。看似大好機會的當頭,石越對內要大舉推行新官制、財政改革;對外也欲搶得先機,以壓制蠻夷諸國,強迫其互市。然而此時白水潭卻發生意外,在情感上,石越被深深打擊,他自省是否造成歷史與天道的失衡;然而理智上,他卻早已騎虎難下,只得利用意外造成的契機搏取同情、達成政治目的! 收復靈武、奪回河套以通西域,北伐燕雲以控制遼東。裁軍、減稅減役,在全國廣建學校與圖書館。打通航海貿易的出路,發展國際外交。在石越的政治版圖裡,許多政策要推廣,然而要如何讓財政極端保守的司馬光願意撥出經費修葺連結水陸的龐大官道、使滿朝大臣理解移民以開墾南方荒地、皇帝首肯釋出兵器民營?石越設下了一道道計策…… 本書特色 《新宋》歷史背景是北宋熙寧年間王安石變法前,內容描述一個熱愛歷史的現代大學生石越穿越時空,試圖運用數千年後的歷史知識與文化涵養試圖改變這個世界,以現代觀點改革宋朝弊病,見地精深,史料綿密,對北宋王朝的各個方面進行改革的故事。主人翁以當代人的身份,去接觸歷史上的各種傑出人物,一步一步試圖扭轉歷史的車輪。掩卷之餘,總是讓人有一種思考,歷史是不是倘若真能那樣,會將是有如何重大的改變? 這個現象同時也反映出對岸當代年輕人對於未來的茫然與夢想的渴望在現實環境的壓力與劇烈變動之下,無從發揮自己的理想,只好寄情於歷史小說,細膩的心理情境描寫與真實的史實具象交構,在歷史小說中這是個創舉,也是當代青年會有的共同感受。 故事中的主角石越和改革派王安石、呂惠卿針鋒相對,與蘇軾一同品酒煮茶、談政論學,創立書院與二程子、沈括一起研究發明,並結識蘇杭名妓楚雲兒、世家之後桑梓兒,引進棉花紡織技術發展商業,使用活字印刷術開始立書傳世,從此改變北宋的變法革新……。 《新宋》的內容包羅萬象,涉及北宋各個層面,帶領讀者置身於當時的大宋江山,舉凡科技(建築、印刷術、火藥、紡織)、政治(兩黨制、議會制度、新舊黨爭)、權謀(權力分割、分化、抹黑構陷)、情感(朋黨、愛情)都有相當程度的描寫,作者阿越本身為歷史博士研究生,對於歷史非常考究,也因此在大陸出版時引起一派歷史小說的風潮,也開創歷史小說全新的格局與定位,因此擁有新歷史小說盟主與網路二月河的稱號,甚至受邀到北京大學與北京師範大學作專題演講。 新宋系列共有三部,預計十二卷,目前作者仍在持續創作中。
書摘: 兵器研究院爆炸事件四十九天後。 忠烈祠與先賢祠終於在此之前建成。在爆炸中死去的士兵自然是進入忠烈祠,忠烈祠將宋朝開國以來歷次戰爭死難者的總牌位加以供奉,研究員則被隆重的請入了先賢祠。但是那幾個工匠,在幾次爭論後,終於沒有能夠入祀先賢祠,而是進入了忠烈祠。
這種身份歧視,短時間內依然難以改變。甚至連白水潭學院的學生,都不認為死去的工匠可以和他們死去的校友相提並論。入祀先賢祠,在某種程度上,依然是讀書人的專利。
不過,皇帝親自下詔書表示哀悼,丞相呂惠卿,副丞相王珪、石越等人親往拜祭,白水潭學院以及汴京市民上萬人送葬,數以千計的人寫詩哀悼,還有迎入忠烈、先賢二祠的殊榮,都讓整個天下為之震動。 連〈海事商報〉這樣的報紙,都大加報導,言辭之間,有掩飾不住的羡慕。 這絕對是一次觀念上的大衝擊。
然而石越對於自己的傑作,卻不過得意了一天的時間。因為第二天,就發生了一件讓他哭笑不得的事情。 王雱死了。
石珍案早已查清,在皇帝的授意下,司法公正毫無疑問的被破壞了,石珍卻被流放到交趾歸義城,王雱沒有承擔任何罪名。對此現實,石越沒有任何辦法。 但是王雱的死訊傳到京師之後,蔡確、李定、常秩等人當天就上表,認為王雱完全有資格入祀先賢祠!
「故天章閣待制王雱,為建議新法,多有貢獻。其文章策論,有數十萬言,更非常人能及。其於《老子》、《孟子》二書,更有獨到的見解……總之,王雱無論學問功業文章,皆有資格入祀先賢祠。」石越用嘲笑的語氣說道。 潘照臨都忍不住苦笑,「雖然王元澤才華過人,但是如果這樣就可以入祀,只怕晏幾道這樣的才子詞人,將來也會有資格進先賢祠。」 「但是我似乎還不能反對。」石越忽然有一種吃了一隻蒼蠅的感覺。「別人倒也罷了,蔡確並非不知道內情,怎的也上表,他不怕惹皇上生氣嗎?」 「蔡確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坐太久了,很快就會換人,他有什麼好怕的?皇帝最多說他太念舊情。這都是給王安石面子。」 「讓王雱入祀先賢祠……」石越喃喃自語道,他實在無法接受這種事實。 潘照臨完全可以體諒石越的心情,但是體諒不等於支持,「不管能不能接受,似乎沒有理由反對。而且如果硬要反對的話,代價太高。」 石越心煩意亂的站起身來,踱來踱去。
「公子,太常寺卿是常秩,韓絳以降,朝中半數以上,是王安石的舊人,〈新義報〉的陸佃是王安石的學生,連〈汴京新聞〉的桑充國也是王安石的女婿,王雱的妹夫。橫豎就是在先賢祠加個牌位,不如就認了吧。」潘照臨無可奈何的勸道。 「皇上呢?皇上的意思呢?」 「皇上與公子只怕是一樣的,有些事情既然不便聲張,到頭來也只好裝傻。」 石越搖搖頭,道:「好不容易爭來先賢祠,卻要便宜王雱,太讓人憋氣。」 「世事大抵如此。」 「罷、罷。我去散散心。」石越無可奈何的說道。 石越騎了馬離開府邸,一路隨便行走,亦不知過了多久,竟然不知不覺走到先賢祠前。 這是一座標準的中國宮殿式建築,大門正上方高懸一匾,寫著「大宋先賢祠」五個大字,是當今皇帝趙頊親筆手書。
石越走進祠中正殿,跪在一個蒲團上,正要低聲禱告,卻發現旁邊有一個人在那裡低著頭,無聲的哭泣。他定晴望去,原來卻是趙岩。 石越輕輕嘆息一聲,低聲說道:「死者已矣,還須節哀為是。」 趙岩聽到石越說話,吃了一驚,抬頭道:「石山長……」 石越沉著臉,在蒲團上跪下,閉上眼睛低聲祈禱。趙岩不敢打擾,只默默望著石越。良久,石越忽然說道:「趙岩,你為什麼一個人來這裡?」 「我……」趙岩咬著嘴唇,不肯回答。 石越卻沒有等他的回答,低聲說道:「你是因為自己發明了黑火藥的最佳配方,所以感到內疚嗎?」 「我……」雖然石越一直閉著眼睛,但是趙岩也沒有勇氣抬起頭來看他。 「你是覺得如果不是你,就不會死這麼多人,是嗎?」石越的臉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憂傷。 「是。」趙岩低聲說道,話音中帶著一絲顫抖。「我恨,為什麼死的人不是我?」 「哈哈……」石越睜開眼睛,轉過頭來望著趙岩,低聲苦笑道,他的眼中,有深邃的悲傷。「你都這麼自責,我呢?你可知道,其實是我害死他們的!」 「啊?」趙岩瞪大雙眼,「山長?」 「你還記得那年嗎?我把你們叫到我的府上,這些人,大部分都是那一年,在我的勸說下進入兵器研究院的……」 趙岩嘆了口氣,道:「這才怪不得山長。我們都有一個理想……」 「是啊,一個理想。趙岩,你知道嗎?火藥的確很重要,以後,也許要很久以後,會成為戰場上的主宰。」石越似乎在和趙岩說話,也似乎是和先賢祠的英靈們解釋。「我想得到它,我想利用它的力量。縱然我不能成功,我也要讓我們漢人比別人先一步瞭解它,重視它,使用它!我這麼的急功近利,所以我想要造出來火炮,火槍,我想用強大火器武裝起大宋的軍隊。」 趙岩忽然覺得眼前的石越,非常的脆弱。似乎不再是以前那個光彩照人,溫文爾雅的石子明。他靜靜的聽著,「我想要收復靈武,我想要奪回河套,這樣我們才可以打通西域;我想要北伐燕雲,我想至少要控制遼東。如果我們能夠擁有絕對優勢,我們就可以裁軍,然後大宋才有可能歷史上第一次全國性的減稅減役!那個時候,我才有足夠的資金,在全國廣建學校與圖書館!遼國和西夏,就像我們脖子邊上的兩條繩子,讓人不敢大聲喘氣。所以,任何有可能幫助我們打敗這兩個國家的東西,我都想拼命的抓住……」 「你沒有錯,山長。我願意為了這個理想而奮鬥。為此犧牲,也是值得的。」趙岩感覺到石越的話非常的誠懇,他再次被感動了。
「也許目標沒有錯,但不代表手段沒有錯。」石越苦笑道,他使勁的搖頭,似乎這樣可以讓自己舒服一點。「站在我這個位置,如果選擇的道路錯了,就會這樣……」石越用手指著先賢祠的牌位,慘容道:「許多的生命白白送掉。如果更嚴重一點,甚至會萬死不贖!憑什麼我石越就認為自己能有資格做引路人?如果我引導的道路,走向的是一個深淵,那又會如何?我有什麼資格,去決定別人的生死?」 趙岩覺得石越身上,隱約有著一份藏不住的孤獨感,但是他無法理解石越說的意思。
「所有人的道路,都是自己選擇的。你沒有決定別人的生死,是我們決定了自己的選擇。」一個聲音從門外傳來。趙岩詫異的轉過身去,看清來人,怔了一下,喚道:「桑山長。」 桑充國微微頷首,一面走進殿中,跪在石越身後,低聲禱告完畢,才沉聲說道:「子明,你又何須自責?」 「你可知道,這完全是我揠苗助長所致?火器研究一直一帆風順,大家才因此忘記了最基本的安全常識,沒有人想到火藥會爆炸。長卿,你不會明白,這完全是報應。畸形發展,最後必然付出慘重的代價!我們積累的太少,卻走得太快!這根本上,是我的過錯。」石越低著頭,充滿自責。
然而無論桑充國或趙岩,都無法理解石越真正的意思。 「他們很出色,才幾年時間,就已經想到可以製造火炮了。而且還懂得製造實心的炮彈、佈置碎片的炮彈,他們真的很出色。」石越喃喃道:「可是,不管如何出色,卻終究是為了一個錯誤而死了。他們也是我的學生!也是我的學生!」 桑充國與趙岩都沉默了,他們不能理解石越。桑充國在這個時候,終於發現自己和石越的差距,原來遠比自己想像的要大。他默默的聽石越說道:「……我知道了錯誤,卻不知道如何去糾正。我知道要循序漸進,但是我不知道如何在急攻近利與循序漸進中,找一個平衡點。我不知道那個平衡點在哪裡?如果放任它自己去找,又不知道要付出多少不能承受的代價?」 石越抬起頭來,望著殿中一個個牌位,一個個熟悉與不熟悉的名字,竟是無比的愧疚與迷惘。但是有些東西,是沒有人能給他答案的。 書摘: 沉吟許久,趙頊忽然問道:「卿道長遠來看,於遼國是一個陷阱,朕未解其意。」 石越不由愕然,他這才反應過來,許多在他看來是常識的東西,趙頊卻未必知道。忙解釋道:「陛下,以宋遼兩國通商的情況來看,陛下以為會是大宋商人掙遼人的錢多,還是遼人掙我大宋的錢多?」 「自是我大宋商人掙得多。」 「正是,而且兩國通商規模越大,則我大宋商人掙得就越多。若將從外國購買商品叫進口,賣出商品叫出口,出口多於進口叫順差,進口多於出口叫逆差的話,那麼兩國通商規模越大,大宋之貿易順差則越大,隨著這個順差慢慢擴大積累,遼國的財政必有一日要全面崩潰。」石越不厭其煩的向皇帝解釋著一些貿易上必用的名詞,「試想,一座普通擺鐘賣到遼國,便可以換取十匹馬。此外大宋的絲綢綾緞,甚至棉布衣服,還有瓷器、紙張、染料,還有從海外進口來的香料,無一不深得遼人喜愛。果真全面通商,遼國對大宋的貿易逆差,遲早會積累到一個讓耶律濬寢食難安的地步。但他若要輕率用兵,則內必招致民怨,外則失信天下。故此,臣說這於遼國,實是一個陷阱。」 趙頊又想了好一會,終於點點頭,恍然大悟。既然想明白其中關鍵,不由笑道:「朕不料通商竟然能有如此奇用。」 「若規模不大,則亦無用。漢之匈奴,夏之元昊,皆深明此道。胡人凡欲大有為者,皆絕漢俗專用胡俗,其所懼者實際亦是通商。若非此非常之時,耶律濬斷然不會答應。現今卻是有了一絲機會,畢竟眼下兩國相好,互相通商,於他有眼前之利。」石越對於耶律濬是不是會答應,並無把握。
「無妨,若其拒絕,則是其無誠意。惟須善擇使者。」 石越知皇帝已然採納,笑道:「使者不難,可以衛尉寺卿章惇為正,黃庭堅為副。章惇有膽色決斷,黃庭堅知文章禮儀,必能不辱使命。」 「然衛尉寺諸事草就,章惇或不可輕離。」 「陛下何不問章惇?臣以為無妨。且此次出使,非比尋常。既已決定盟約,則不可再公開支持耶律伊遜。窺探遼國三方內情,從中為朝廷謀取最大的利益,此事非章惇不能辦。」 離開行宮之後,石越便叫了侍劍上馬回城。眼見清河郡主與狄詠大婚在即,清河郡主是宗室第一美女,而狄詠則是當時天下第一美男,號稱「人樣子」,且大宋承平以來,難得有宗室下嫁武人,這一對天作之合的婚配,讓整個開封府都津津樂道。自石越在趙頊面前推薦狄氏兄弟之後,狄詠就一直負責皇帝的宿衛安全,親貴無比。因此他與清河郡主的婚事,雖有梓兒打理,石越卻也不敢當真怠慢了,縱在百忙之中,還是要親自過問禮物的準備。
不料主僕二人按綹徐行,剛出瓊林苑,便見一騎人馬從後面追上,還一面大呼小叫道:「石越,石越……」 當時天下除了皇帝之外,無人敢當面直呼石越之名,朝中大臣便是呂惠卿、蔡確、安惇,在皇帝面前稱「石越」則可,若當石越之面這麼稱呼,卻也沒有這個道理。因此石越與侍劍聽到這呼喚,不用細想,心裡便已在苦笑。二人停下馬來等候,沒多時那人便已趕上,果然便是柔嘉縣主趙雲鸞。 柔嘉雖未成年,但也快有十五歲,按宋代的規矩,再過兩年便可嫁人。雖然未必不可以稍晚幾歲,卻終究是應當講講忌諱嫌疑了。哪料得她縱性妄為的脾氣不僅沒改,反倒是變本加厲了。此時更是一身男裝,頭髮用一條白色絲帶束起,倒似個俊逸美男子。
石越見她近了,苦笑道:「縣主,不知有何吩咐?」 「我想去看看你夫人,可不可以?」柔嘉橫了他一眼,撇著嘴說道。侍劍捂著嘴竊笑,不料柔嘉已是一鞭子抽下,啐道:「也就是石越慣出你這種書僮來。」侍劍也是經過明師指點的人,哪裡便能讓他抽著,一拉繮繩,輕輕避開這一鞭,笑道:「請縣主恕罪。」 柔嘉卻不去理他,只看著石越,問道:「讓不讓?」 石越在馬上微微欠身,道:「縣主言重了。只是下官還有點事情,不會馬上回府。」 「無妨,我反正沒事可做,便陪你走走。」柔嘉翹著嘴巴說道。
石越不由暗暗叫苦,他早已知道,只要被柔嘉纏上,便如狗皮膏藥一般,難以揭下。但是若要帶著她到處逛,萬一被人看見,未免會朝野嘩然。正在為難,忽然侍劍笑道:「公子,朱仙鎮離汴京亦不近,若不趕快,只恐到時已經天黑了。」 他連忙應道:「我知道了。」一面向柔嘉笑道:「縣主,我卻要去朱仙鎮,要明日方回。縣主同行,不甚方便。」 柔嘉冷冷的看了侍劍一眼,冷笑道:「少鬧這種玄虛。朱仙鎮我不敢去嗎?陳橋驛我也去了。」說罷夾了一下馬腹,催馬前行,一面高聲說道:「走罷。你若敢跑了,我便將石府鬧得雞犬不寧。」 石越無可奈何,只好硬著頭皮跟上。只是人馬始終和柔嘉保持五十米的距離。
如此一路前行,進了萬勝門,便見兩旁商賈密集,把大道佔去不少,叫賣之聲更是不絕於耳。而人來人往,熙熙攘攘,通行甚是不便。三人不得已下了馬來,牽馬徐行,柔嘉走到石越身邊,皺眉道:「皇兄下過幾次詔書,不許這些商賈在御道做生意,竟是管不住。也不知道開封府做什麼的?」 石越笑道:「當年太宗皇帝想擴建皇宮,萬事都已準備好了,只因皇宮附近的百姓不肯搬遷,太宗皇帝便決定放棄擴建。我與皇上說了此事,皇上聖明,便決定不再管此事。這須怪不得開封府不盡心。朝廷須盡量體惜百姓,才是正道。」
「原來是你從中作祟。」柔嘉怒視石越,她卻懶得去管那些大道理,直欲把今日通行不暢的罪責加在石越身上。 石越一見她神色,心中一驚,慌忙說道:「非也,非也。昔日也曾下過詔書禁止,卻屢禁不絕。這須怪不得我。」 柔嘉卻不依不撓,依然怒目瞪視,道:「我可不管。似這般走,要走到何年何月才成?總之便是你的錯。誰讓你去面君也不肯帶儀仗,朝中大臣,誰像你這般不成體統?」 石越哪敢再講大道理,只得苦笑道:「回到府上,再給縣主賠罪。只須走出這段,在前面拐個彎,便沒這許多人了。」 柔嘉哼了一聲,正欲說話,忽見四五騎人馬從萬勝門那邊飛奔而來。馬蹄過處,嚇得行人紛紛躲避,許多人和擔子、攤子都被衝倒,頓時街上亂成一團。柔嘉一怔之下,忘記躲閃,便見馬上之人一鞭揮來,嚇得石越頓時臉色煞白。好在侍劍見機快,已閃身衝出,一把抓住鞭子,猛一用力,竟將馬上之人給扯下馬來。柔嘉回過神來,更是怒火中燒,也不管那人是誰,執起馬鞭,便向那落馬之人沒頭沒腦狠抽過去。那人從狂奔的馬上被拉下來摔到青石地板的地上,已將一隻腿骨摔斷,這時又被柔嘉一頓狠抽,頓時鬼哭狼嚎的大叫起來,聲音卻甚是奇怪。
另幾個騎者見同伴落馬,被人虐打,又驚又怒,一個個縱身下馬,抽出佩刀,便圍了上來。還有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則在馬上彎弓搭箭,瞄準石越。
侍劍見勢不妙,連忙拔出佩劍,一把拉開柔嘉,用劍抵住落地之人的喉嚨,怒聲喝道:「休得妄動!」 那些人投鼠忌器,連忙止住腳步,卻仍然虎視眈眈。
石越這時才看清那幾個騎者,除了馬上一人是漢人裝扮外,其餘幾人,卻都是夷人打扮。但卻絕非遼、夏、吐蕃之人,看模樣,倒像是大理國的,又或是大宋境內的蠻夷部落。石越素知這些人不知律法,動輒殺人,這時才暗暗後悔沒有帶護衛。只是又奇怪這些人如此敢在汴京如此橫行。
柔嘉卻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她見這些人竟如此無禮,不由厲聲喝道:「你們是哪來的蠻子,敢如此大膽?」 她一開口,眾人頓時便知她是個女子,眼中都有詫異之色。那馬上之人冷冷的說道:「你們放開我的同伴,我便饒過你們。」 石越見此情形,便知眾人是以馬上之人為首。他怕柔嘉多言,反激怒眾人,連忙上前一步,抓住柔嘉的小手,拉到自己身後,一面從容問道:「你們是何人?怎敢在御街上如此橫行無忌?」柔嘉略一掙扎,忽然滿臉通紅,不再動彈。 書摘: 唐康沉吟一會,順著王運的話笑道:「殿下若要成大事,何不學唐太宗?」 「玄武門?」王運被嚇了一跳。高麗國有唐史,自是知道玄武門之變,唐太宗殺兄奪位。 「非也,非也。」唐康搖頭道,「那種事情,下官怎麼會勸殿下行之?」他心中冷笑:我若勸你行玄武門之事,保不住誰殺誰。你王運死了,於我大宋有害無益。
王運顯然心中也知道其中利害,鬆了一口氣,笑道:「那尊使所指為何?」 「唐太宗能登大位,不在玄武門,在其晉陽首義、征伐四方之功。因此當時名將,大抵心服。」唐康說到此處,卻不再多言。
王運也是聰明之人,沉思良久,嘆道:「契丹雖亂,又有欺壓敝國之仇,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只恐難以說服朝議。除非大宋能先出兵,小王方才說服國中大臣,以一支偏師,呼應天朝。」 唐康笑道:「高麗只與契丹有仇?與女直無仇?」 王運一愣,怔道:「尊使之意?」 「我等來時於海上擒得海盜,已知契丹內亂女直各部便開始不服管束,許多部落契丹皆征不到兵丁,反意已現。女直與高麗,史上亦互有攻伐,不得謂無仇。殿下若要興兵,自當言報女直之仇,替契丹討叛,豈可直言要攻契丹,引火燒身?」唐康一面說,一面優雅的把玩著手中的酒杯,「遼主與魏王屯兵待戰,高麗名義上亦是遼國屬國,替遼主懲罰東京道不聽差遣的小部落,難道遼主還能生氣不成?」 「這……」 「屆時若能由殿下親自領兵,則自古以來,軍功最重;若由順王領兵,則王京之內,豈非任殿下作為?殿下一向親近中華文物,若是殿下領兵,下官保證大宋以七折價格賣一萬套盔甲武器予貴國,殿下憑之與女直作戰,用奪來的財物與馬匹還債即可。若是令兄領兵,則大宋便當沒有此事。只要令兄在東京道打幾個敗仗……」
秦觀在一旁又說道:「此進可攻,退可守之策。若遼主獲勝,則貴國可一面向遼主獻俘,一面主動退回高麗,遼主亦無話可說。若遼主與魏王僵持,則東京道正好任君作為。若魏王得勝,東京道可撫而有之。天朝所能許諾殿下者,是若遼主進攻高麗國本土,則大宋之軍,必然直取燕雲。」 王運思忖良久,遲疑難決。唐康與秦觀只是靜靜等他答復。
忽然,一直不作聲的金芷清聲問道:「如此天朝之利何在?」 唐康注視金芷,笑道:「天朝之利有二,一則高麗之軍入東京道,遼主雖無力與戰,卻必然分兵監視,如此其與魏王之戰便更持久。此大宋之利,亦高麗之利。二則大宋亦欲高麗有一個親近中華的國君,吾等來高麗已久,知諸王子之中,惟宣王最賢。若宣王有尺寸之功,大宋皇帝之敕命必至,屆時內外壓力之下,不由國王不傳位於殿下。」 「天朝不要付出分毫,卻坐享大利。在下以為不甚公平……」 「享大利者,非大宋而是殿下也。遼國內戰久一點,於大宋雖有利,卻也十分有限。其內戰過後,恢復元氣最少要五六年,長則十年。大宋之利何在?」唐康知道討價還價的時刻來了。
「便無大利,亦無大害。而高麗則有引火燒身之患,萬一遼國內亂迅速平定,遼主以戰勝之餘威兵壓西境,則高麗危矣。高麗是舉國相搏。」金芷說起話來,便如銀鈴一般,甚是清脆動聽。
「非也。足下危言聳聽。不說此事難有可能,縱然如此,只須高麗迅速撤兵,向遼主獻俘,以遼主之明,自然會見好就收,絕不會窮兵贖武。且我大宋亦不會坐視不管。」 「口說無憑。」 「可訂密約。若在下欺瞞殿下,殿下他日將密約陳於大宋皇帝御前,在下就是殺頭之罪。」唐康為了成功,竟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聽得秦觀瞠目結舌,須知與外國私訂密約,其罪非輕。
王運聽到此處亦已動搖,不由望了金芷一眼。金芷卻微微搖頭,注視唐康,笑道:「我亦讀過史書,古來爽約者不知凡幾。密約無用,若尊使能為兩國約為婚姻,則大事可諧。」 「約為婚姻?」唐康不由愕然,道:「遼國欲尚公主尚不可得,此事難能為爾。」他再大的本事,也沒有辦法替皇帝許下個公主給高麗。
「非也。敝國尚有公主待字閨中,若能侍奉大宋皇帝,使天下咸知兩國之好……」金芷輕輕說來,王運立時明白,忙點頭笑道:「若能如此,實是敝國之幸。」他知道倉促之間陋習難改,倒不如將妹子嫁掉為妙。而且若能入大宋後宮,那便是高麗建國以來第一件大事。
但是唐康在高麗國可以頤指氣使,和王子平起平坐,在宋朝卻是品秩低微,豈能決定這種大事?頓時苦笑道:「殿下,此事絕非下官能做主,便是蔡大人,也不敢作主……」 「這在下自是知道。」金芷微微點頭,又道:「但除此之外,在下還有個不情之請。我早聽聞尊使是石參政之義弟,在下有一妹妹粗識文墨,略解禮儀,惟不足以侍奉君子,然若能與尊使給秦晉之好,在下與宣王,都會欣慰。」 唐康不想剛剛說完皇帝的婚事,又當面給自己說起媒來,頓時滿臉通紅,道:「可是在下已有婚姻之約。」 「無妨。若尊使不棄,為妾亦可。」 唐康更加尷尬,一時答應也不是,拒絕也不是,只得托辭道:「在下是朝廷命官,私自與外國婚姻,出使外國私許婚約,其罪欺君。此事還須請旨……」 「此亦無妨。殿下可與尊使齊心協力,促成大事。然而這兩樁婚約不定,敝國終不敢出兵。便是朝議已定,想來宣王亦有辦法拖延之。」金芷淺淺一笑,無比嫵媚的說道。
唐康想著這天上飛來的艷福,竟是哭笑不得。 回到順天館之後,唐康將今日之事與蔡京說了,蔡京亦是愕然,只得分別給皇帝與石越寫奏折和書信說明情況。一面同時按計劃開始進行形象公關,又是要收買掌權的大臣,又是要博取高麗國朝野的好感。
當時高麗國金富軾剛剛出生,金富轍甚至還沒有懷上,以秦觀的才華,要在大宋名震於士大夫,自然是略有難度,但在高麗小國卻足以讓人炫目了。他的詩賦以及長短句,加上蔡京的書法,連續幾場宴會之後,立時轟動高麗朝野。所有達官貴人,無不以認識二人為榮,若能附庸風雅與秦觀唱和一次,或者得贈蔡京一幅書法,立時便要喜不自勝。連高麗國王王徽都沒有看出來宋使如此高調的原因,因此在蔡京提出欲在順天館大會高麗士子,並講經辯信一日之時,不僅不反對,反而顯得甚為高興。高麗國上上下下,都認為這是本國難得的盛事!王徽不僅自己御駕親臨,連同國中所有重臣,都一股腦的帶了過去。
歷史上稱為「順天館會議」的事件,是高麗國史上相當輝煌的一頁,亦是大宋外交史上非常重要的一頁,宋朝的一批官員,從此日起開始有意識的利用本國文化上的巨大影響力,在傳播文化的掩護下進行自己的政治活動。順天館會議原定一天,結果卻開了整整三天,聞訊而來的士子充斥開京的大街小巷,比起科舉考試都要熱鬧。前來聽講、辯論的高麗士子,第一日就有一千餘人,至第三日更是達兩千六百六十餘人。
在會議的最高潮,由蔡京徵得高麗國王王徽的同意,宣佈大宋將免費向高麗國提供二萬卷圖書,協助高麗國子監在開京建「成均館」與「成均圖書館」。這「成均」二字,是取自《周禮》中,董仲舒認為那是五帝之時大學之名,相傳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大學。在石越所來的時空,此名在中華反倒少人知曉,倒是韓國有成均館大學,乃是韓國的著名學府。 宣佈此事之後,蔡京又進一步向高麗朝野表達善意,表示成均圖書館之藏書,將向所有士子免費借閱;且大宋在接下來十年之內,每年向成均圖書館贈送五千卷藏書。而成均館之學子,每年將選拔六名成績優秀者,由大宋出資,按成績分別送往白水潭學院、嵩陽書院、應天府書院、橫渠書院、西湖學院、岳麓書院六大書院學習三年。其他成績在前三十名者,將許可其自費前往大宋遊學。此事一經宣佈,立時轟動高麗全國,須知此六大書院,除岳麓書院名聲稍遜之外,其餘五大書院都聲名遠播於高麗,特別是白水潭學院與嵩陽書院、西湖書院,更是所有高麗士子都嚮往的所在。能有機會親赴彼處求學,如何不喜出望外?便連王徽都覺得受寵若驚,諸國中僅高麗是頭一個可以派人去大宋各大學院學習者。連向大宋臣服最為徹底的交趾,都不曾享受此等優待。當然王徽並不知道,在幾個月後,也就是熙寧九年初,大宋國子監即向交趾宣佈:該國五品以上官員子弟,可以自費至六大學院求學;同時大宋所協助交趾創辦之學院,每年可以選派一名優秀者官費至六大學院學習,資金由交趾與大宋平攤。當然,給交趾的兩項優待,實際上高麗更早享受。幾天後蔡京便親口向王徽與高麗國眾大臣許諾,高麗國五品以上官員子弟,可以申請自費去六大學院學習,而宰臣、各部尚書之子弟,更可直接去白水潭學院求學,由大宋與高麗國平攤學費。
宋使在數日內,如此前所未有的優待高麗,在兩國貿易聯繫日趨緊密,而遼國內亂、宋朝國力上升之時,無疑使高麗國內一種「小中華」的自許之情更加膨脹。無論是讀書人還是販夫走卒,高麗全國都洋溢著親宋的氣氛。兼之大宋在新的貿易方式漸漸佔據主導地位的同時,並沒有斷然的放棄朝貢貿易體系,大宋朝廷對於高麗國進貢的賞賜更讓高麗國王王徽心花怒放,除了少數有識之士與心懷鬼胎的人物,幾乎沒有人意識到「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西方諺語。當然,以高麗國人的見識,西方最遠也就是大宋了。
在此良好的氣氛下,宣王王運指使親信的大臣,向王徽上了一系列的奏折,正式提出「親宋、和遼、報復女直」三大政策。力勸王徽趁著遼國內戰、大宋結好此千載難逢之機會,征伐女直各部,將高麗國的勢力範圍向西推進到鴨淥江、長白山一帶,從而使高麗國日後具備覬覦遼東,括有渤海國故土的機會。此外若能戰勝女直各部,進而施以掠奪、壓榨,高麗國還能獲得經濟上的利益。同時王運又按唐康之建議,打出「替遼主伐女直」的旗號,一時機會主義思想在高麗國朝中大行其道。一向畏契丹如猛虎的高麗國君臣們,開始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盤,幻想一面不激怒遼主,一面擴充本國的實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