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閱讀:《一月光哩的距離》
書名:《一月光哩的距離》Moonlight Mile
作者:丹尼斯.勒翰 Dennis Lehane
一九六五年八月四日出生於美國麻州多徹斯特,愛爾蘭裔,現居住在波士頓。八歲便立志成為專職作家,出道前為了磨練筆鋒、攥錢維生,曾當過心理諮商師、侍者、代客停車小弟、禮車司機、卡車司機、書店門市人員等,以支持他邁向作家之路的心願。
一九九四年以小說《戰前酒》出道,創造了冷硬男女私探搭檔「派崔克∕安琪」系列,黑色幽默的對話與深入家庭、暴力、童年創傷的題材引起書市極大回響,五年內拿下美國推理界夏姆斯、安東尼、巴瑞、戴利斯獎等多項重要大獎,外銷二十多國版權,並以此系列寫下北美一百三十萬、全球兩百四十萬冊的銷售成績。
勒翰真正打入主流文學界,登上巔峰的經典之作是非系列作品《神祕河流》。
小說受好萊塢名導克林伊斯威特青睞改拍成同名電影,獲奧斯卡六項提名,拿下最佳男主角、男配角兩項大獎,小說也因此一舉突破全球兩百五十萬冊的銷售佳績。二○○七年,好萊塢男星班艾佛列克重返編劇行列,取材勒翰的派崔克∕安琪系列第四作改拍成同名電影《Gone, Baby, Gone》(中文書名:再見寶貝,再見;中文片名:失蹤人口),首週便登上北美票房第六名。小班接受媒體訪問時表示,勒翰的作品氣氛懸疑、人物紮實,以寫實的筆法書寫城市犯罪與社會邊緣問題,是他將小說改編搬上大銀幕的主要原因,原著小說也隨之攻占紐約時報暢銷小說榜第三名。
二○一○年二月,勒翰另一部暢銷小說《隔離島》也搬上大銀幕,由馬丁史柯西斯執導、李奧納多狄卡皮歐主演,本片是兩人繼《神鬼無間》後再次攜手合作,這也是馬丁史柯西斯首次嘗試驚悚懸疑風格的影劇作品。
譯者:蘇瑩文
輔仁大學法文系畢業,曾任職外國駐華機構及外商公司十餘年,現為英、法文自由譯者。譯有《再見寶貝,再見》、《沉默的十月》、《停屍間日誌》、《遺失的薩林魔法書》、《莎拉的鑰匙》、《當愛遠行》、《怪盜紳士亞森.羅蘋》等書。
內容介紹:
《隔離島》、《神祕河流》作者丹尼斯.勒翰又一震撼力作
亞馬遜二○一○年十一月選書
獨立書商協會、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華盛頓郵報各大暢銷榜蟬聯長達十幾週
獲2011年巴瑞獎最佳長篇、2010年史全德雜誌最佳長篇、2010年戴利斯獎最佳長篇提名
再一次機會,就能把事情做對?
再一次面對,就能獲得救贖?
或是,只能祈禱你安然踏上回家的路
「假如我們能找出愛曼達,那麼這一次,我們可以彌補過去的錯誤。」
她對我露出一個哀傷的笑容,一邊把煙吹到扶手外面。
「這麼說,你真的知道我想說什麼。」
我吸入一口二手煙,在妻子的鎖骨印下一個吻。「我不相信救贖。」
「我以為你不相信結束。」
「沒錯,我也不相信結束。」
「那你再說一次,你相信什麼?」
愛曼達.麥克雷迪再度失蹤了。十二年前,她失蹤過一次,靠著派崔克和安琪的協助,小女孩找回來了。但是,要不要將孩子送回失職的母親身邊,卻撕裂了派崔克與安琪的關係。
如今,十六歲的愛曼達力爭上游,在學校表現傑出,眼看就要掙脫她的窮困出身,但是突然之間女孩下落不明,失去聯絡長達兩週。一如當年,愛曼達的舅媽又一次出現在派崔克面前,懇求他再次找回女孩。然而,誰也不知道這個求救的呼聲是晚了兩週,抑或是晚了十二年?
多年來,派崔克和安琪一直無法平息當年決定帶來的良心苛責,如今他們將再次面對偵探生涯中最難以釋懷的案件,循著這十二年積累下來的祕密和謊言,他們踏進波士頓藍領社區中最黑暗的巷弄,深入最絕望的人心。即便派崔克和安琪相信這次事情會有不同的發展,即便他們誓言找出愛曼達,親眼看見她安全無虞,但他們卻絕想不到「做對的事」竟是領他們踏入犯罪世界的漩渦,而這回捲入的不只有愛曼達、派崔克、安琪,更包括他們所愛之人的性命。
回家之路,竟如此遙遠、朦朧
本書特色
全球銷量已達千萬冊的丹尼斯.勒翰推出派崔克∕安琪系列最新作品:《一月光哩的距離》
系列成績
再版二十餘次,系列北美銷量超過1,300,000冊
在英國、法國、瑞典、日本均締造暢銷佳績:英國銷量超過300,000冊,日本超過100,000冊,全球銷量超過2,400,000冊!
男女搭檔私家偵探,國內中譯推理尚未有類似組合。
有如冷硬版的「城市獵人」:犽羽獠、小香和海怪。對話頗具黑色幽默氣息。
《再見寶貝,再見》(Gone, Baby, Gone)由迪士尼/Touchstone改編電影,班艾佛列克自編自導,2006上映。
派崔克∕安琪系列一共六集,規模完整,長度適中(280-400頁)。
囊括夏姆斯(Shamus Award)、美國獨立推理小說書商協會∕戴利斯獎(Dilys Award)、巴瑞獎(Barry Award)、尼洛伍爾夫(Nero Wolfe Award)等推理大獎
勒翰被譽為新冷硬派的未來,許多評論者將他與卜洛克相提並論,公認為和麥可.康納利(Michael Connelly)和喬治.沛倫卡諾斯(George P. Pelecanos)並稱當代冷硬犯罪小說之王。
售出英國、德國、法國、荷蘭、義大利、波蘭、俄國、匈牙利、日本(角川書店)、繁體中文(臉譜)等十餘國版權
本書成績
《一月光哩的距離》售出美國、英國、德國、法國、荷蘭、日本、韓國、中國、台灣、義大利、西班牙、瑞典、丹麥、芬蘭、巴西、希臘、以色列、波蘭、葡萄牙、俄國二十國版權。
獲選美國獨立書商協會 2010 年十一月 #1 選書
提名 2011 年巴瑞獎年度最佳長篇
提名 2010 年史全德雜誌評論獎年度最佳長篇
提名 2010 年戴利斯獎年度最佳長篇
精裝版蟬聯獨立書商協會排行榜 14 週(最高 #6)、紐約時報 8 週(最高 #6)、波士頓環球報 11週(最高 #1)、丹佛郵報 4 週(最高 #6)、洛杉磯時報 3 週(最高 #5)、北加州獨立書商協會 2 週(最高 #9)、出版者週刊 2 週(最高 #6)、今日美國報 5 週,並登上華爾街日報(最高 #9)和華盛頓郵報(最高 #10)
平裝版蟬聯獨立書商協會排行榜 14 週,並登上紐約時報(4 週)、出版者週刊、今日美國報等排行榜
目錄:
第一部 你看來如此真誠
第二部 莫爾多瓦節奏藍調
第三部 白俄羅斯十字架
書摘:
十二月初的某個午後,天氣罕見的晴朗溫和,布蘭登.崔斯考特走出鱈魚角查敦酒吧旅店的芳療按摩中心,坐進計程車。幾次酒駕的不良紀錄,致使他在未來的三十三個月內,不得在麻薩諸塞州開車,因此他只能以計程車代步了。現年二十五歲的布蘭登,含著金湯匙出生,坐擁豐厚的信託基金,母親是高等法院的法官,父親是本地媒體大亨,和一般富家渾小子相比,他的糜爛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州政府終於吊扣他的駕照時,他已經是第四次酒駕了。他的前兩次酒駕分別以危險駕駛脫身,第三次帶給他嚴厲的罰責,到了第四次,他身旁的乘客受傷了,但布蘭登卻毫髮無傷。
就在這個冬日午後,氣溫略低於攝氏四度,布蘭登穿著一件價值約九百美金、經過加工刷色處理的連帽衫,一副六百美金的太陽眼鏡掛在內搭T恤的領口,扯得白色絲質布料跟著往下墜。他鬆垮的短褲上也有幾處撕裂的破洞,這都是印尼九歲廉價童工的勞力貢獻。十二月天,布蘭登仍然踩著夾腳拖鞋,他的髮型猶如剛上岸的衝浪者,整片金髮垂在前額,一如往常,俏皮的遮住了雙眼。
某天晚上,布蘭登豪飲完加拿大皇冠威士忌(Crown Royal)之後,開著自己的道奇Viper跑車,從快活豪華大賭場(Foxwoods)載女朋友回家。這女孩和他才交往兩個星期,不過說實在的,她也不太可能再成為其他人的女朋友了。自從跑車的車頂壓陷愛絲婷.麥爾斯的頭蓋骨之後,她便進入永久植物人的狀態。之前,當愛絲婷的四肢還有能力自由活動時,她最後試著要做的是在賭場的停車場裡搶下布蘭登的車鑰匙。根據證人的說法,布蘭登將點燃的菸頭往她身上一彈,作為回應。
布蘭登在這場意外過後最先面對的衝突,是來自愛絲婷那對稱不上富裕但政商關係良好的雙親,他們決定盡一切力量讓布蘭登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因此,沙福克郡地方檢察官以酒醉駕駛及過失傷害兩項罪名起訴布蘭登。在整個審判過程中,布蘭登擺出一副飽受驚嚇又懊悔萬分的表情,想藉此全身而退。最後,他被判有罪,要居家監禁四個月,關在一個環境極為舒適的豪宅中。
到了接下來的民事審判,外界才發現這個靠信託基金度日的小子根本沒有半毛錢,他既沒車也沒有不動產。大家只知道,除了至多有個iPod之外,他名下沒有任何恆產。巧得很,曾經屬於他的一切,全在車禍前一天過戶給他的父母親。整個過戶手續發生在他過失傷人之前,而且沒有人能證實情況並非如此。當民事法庭陪審團做出判決,要求布蘭登.崔斯考特賠償麥爾斯一家七百五十萬美金時,他也只能拍拍空空如也的口袋,聳個肩表示無奈。
我手上有份清單,上面列出一度曾為布蘭登擁有,但如今於法不得使用的物品。一旦使用這些品項,法庭不光會視為布蘭登表達了所有權,也將判定為事實。崔斯考特家族針對「所有權」的定義向法院提出抗議,但是媒體對他們大肆撻伐,群眾激烈反應的聲量足以引領船隻穿過夜霧。最後,崔斯考特家不得不低頭接受這個條件。
第二天,麥爾斯家對拉高分貝群起責難的小老百姓,發出了一聲如雷貫耳的「去你媽的」,因為雷頓和蘇珊.崔斯考特夫婦為兒子買下哈里奇港的一戶高樓公寓,因為麥爾斯家的律師並沒有將審判後的「未來收入」或「未來財產」列入協議當中。在這個十二月的午後,我就是跟著布蘭登來到哈里奇港。
公寓裡瀰漫著一股霉味,夾雜著啤酒和堆在水槽裡、黏著廚餘的髒碗盤氣味。我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我曾進去過兩次,為的是安裝竊聽器、竊取電腦密碼,以及若無其事的執行客戶們用大把鈔票聘僱我從事的鬼祟勾當。我翻閱了唯一能找到的一小疊文件,沒找到我們尚未掌握的銀行帳戶,也沒看到未報備的股票資料。我駭進了他的電腦,找出的資訊大同小異,盡是些寄給從前兄弟會伙伴的自怨自艾之辭,或是一些沒寄出、冗長且錯字連篇的讀者投書。此外,他瀏覽了不少色情和遊戲網站,也讀過每一篇提及他的文章。
看他下了計程車之後,我從置物箱裡拿出數位錄音機。我摸進他家駭入電腦的那天,同時也在他的多媒體環繞擴大機底下和臥室裡,各裝了一個海鹽顆粒大小的音頻發射器。我先聽到他邊準備淋浴邊咕噥抱怨,然後他沖水、擦乾身子、穿上乾淨衣服、幫自己倒了杯飲料、打開螢幕、轉臺收看一群蠢人挑大樑演出的無聊實境節目,接著,他坐進沙發裡東摸西摳。
我連續幾次拍打臉頰想保持清醒,還翻閱了放在座椅上的報紙。預估失業率會到達另一波高峰;蘭道夫街的火警中,有隻狗救了主人;本地俄羅斯黑幫老大駕著保時捷跑車,受困在漲潮的堤南海灘上,隨後被控酒醉駕駛;大聯盟棒球隊某個頸圍粗達二十六吋的三壘手,以惱羞成怒的態度來回應疑似使用禁藥的問題。
布蘭登的手機響了起來,他和一個他想稱之為「兄弟」卻老是念成「兄迪」的人說話。他們的對話內容不是繞著PS2的「魔獸世界」、嘻哈歌手小韋恩打轉,就是談論他們在健身房認識的辣妹。我看向窗外,心想自己老了。最近我經常有這種感覺,但這與感嘆青春不再無關。如果二十郎當的年輕人打算這樣度過他們二字頭的歲月,就隨他們去吧!如果他們打算以同樣的方式度過三字頭的歲月也可以。我把座椅往後放倒,閉上了雙眼。一會兒之後,布蘭登和他「兄迪」的對話進入尾聲。
「好啦,兄迪,你保重。」
「你也保重啦!兄迪,好好保重。」
「嘿,兄迪啊!」
「幹嘛?」
「沒事。我忘了。簡直遜斃了。」
「什麼東西遜斃了?」
「就是忘記啊!」
接著兩人便掛斷電話。
我想找出些理由讓我不至於轟掉自己的腦袋。我不費吹灰之力便找出了二、三十個理由,但我仍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辦法繼續忍耐布蘭登和他幾個好「兄迪」的對話。
多明妮克就完全不同了。她是個高級應召女郎,十天前才剛透過臉書進入布蘭登的生活當中。當天晚上,他們用即時通來往傳訊了兩個小時,之後兩人透過網路電話Skype對話三次。多明妮克在衣著上保持完整,但對於以下兩個方面的言論既大膽又狂野:一、如果她願意降尊紆貴和他上床;二、如果他有辦法奉獻出一筆可觀的夜度資,前述狀況就能成真。兩天之前,他們交換了手機號碼。而且老天爺真該打賞她,因為就在布蘭登掛掉他「兄迪」電話的三十秒鐘之後,多明妮克撥了通電話過來。順道一提,那渾球在電話裡是這麼說的:
布蘭登:有話就說。
多明妮克:嗨。
布蘭登:喲,嗨。媽的。妳在附近嗎?
多明妮克:就要過去那一帶了。
布蘭登:那好,過來啊!這麼說,妳終於還是想到要和我上床了。我從來沒見過決定自己要和什麼人上床的妓女。
多明妮克:你從來沒見過有我這種美貌的吧?好了,去變賣債券、兌現支票,或者隨便你怎麼做,總之,過來跟我碰面。
布蘭登:什麼時候?
多明妮克:現在。
布蘭登:就是現在?
多明妮克:就是現在。我下午會進城,而且只有今天下午而已。我不上旅館,所以你最好另外找個地方。還有,我不會等太久的。
布蘭登:假如我找個真正的高級旅館呢?
多明妮克:我要掛了。
布蘭登:妳休想掛我……
她掛斷電話。
布蘭登出聲咒罵,把遙控器朝牆上摔,踢倒了某個東西。他說:「你有見過開出天價的妓女嗎?知道嗎,兄迪?花這筆錢,你可以買下十個這種婊子,還能弄點大麻解解饞,甚至可以跑趟賭城。」
是的,他的確是喊自己「兄迪」。
電話響了。他一定是把電話和遙控器一起摔了出去,因為鈴聲似乎很遠,而且我聽到他匆忙穿過客廳去抓起電話。他一拿起電話,鈴聲便斷了。
「幹!」這聲叫罵很響亮。如果我搖下車窗,坐在車裡直接就可以聽到了。
他過了三十秒鐘,才開始祈禱。
「聽好了,兄迪,我承認我捅了不少漏子,但是祢可不可要她重撥?我發誓我會乖乖上教堂,拿大把白花花的鈔票塞進奉獻箱裡。還有,我會改進。拜託,讓她回撥吧!兄迪。」
是的,他的確是喊上帝「兄迪」。
而且一連喊了兩次。
鈴聲才剛響,他立刻掀開手機蓋。「怎樣?」
「你只有一次機會。」
「我知道。」
「把地址給我。」
「媽的,我……」
「好,我要掛了……」
「茂博洛街七百七十三號,在達特茅斯街和艾塞特街之間。」
「幾號公寓?」
「沒有門號,整棟樓都是我的。」
「我一個半鐘頭後到。」
「這附近叫計程車沒那麼快,而且馬上就是交通尖峰時間了。」
「那你想辦法施展飛行超能力吧!九十分鐘後見。到了第九十一分鐘呢?我就閃人。」
那是一輛二○○九年出廠的亞斯頓馬丁(Aston Martin)DB9,要價二十萬,我說的是美金。布蘭登從兩層排屋公寓的車庫裡把車開了出來,我檢視放在身邊座位上的清單。當他坐在車裡等待車流通過準備切進馬路時,我已經拍下了五張照片。
接到電話的第八十九分鐘之後,布蘭登抵達了目的地。他跳上門階、拿鑰匙開門的過程全被我錄了下來。他跑上了大門裡的樓梯,我跟在他後面也走了進去。我隔著十五呎的距離跟著他,而他因為太興奮,足足兩分鐘都沒注意到我。他到二樓的廚房裡打開冰箱,一轉過身,正好看見我拿著單眼相機連續按下快門,他嚇得猛然往身後的大窗戶一靠。
「你他媽的是誰?」
「這一點都不重要。」我說。
「你是狗仔隊?」
「狗仔隊怎麼會對你感興趣?」我又拍了幾張照片。
他往後靠,仔細端詳我。經歷陌生人闖進他家廚房的恐懼後,他逐步進入以威脅來評估敵手的階段。「你個頭不大。」他歪著那顆衝浪者的腦袋。「我一腳踹在你那賤屁股上,就可以把你踢出去。」
「我個頭是不大,」我同意他的說法,「但是你絕對不可能踹到我的賤屁股,把我踢出任何地方。」我放下相機。「我不是開玩笑的。你看著我的眼睛。」
他聞言照做。
「你懂我的意思嗎?」
他點個頭,但不太情願。
我一甩,把相機背到肩膀上,向他揮個手。「反正我要走了。好啦,嘿,你好好享受,還有幫幫忙,別再讓任何人的腦部受創了。」
「你要拿那些照片怎麼辦?」
我說出讓自己心碎的話。「大概也不能怎麼辦吧!」
他露出困惑的表情,這對他來說並不罕見。「麥爾斯家僱你來的,對吧?」
我的心更碎了一點。「不,不是。」我嘆了口氣。「我的雇主是『杜哈梅暨史丹迪佛』。」
「律師事務所?」
我搖搖頭,說:「是保全調查公司。」
他瞇起眼睛張開嘴,瞪著我看。
「僱用我們的是你爸媽,蠢才。他們認為你絕對會闖禍。是啊,布蘭登,你是個白痴,而今天這段小插曲足以證明他們的恐懼是有道理的。」
「我不是白痴,」他說,「我讀過波士頓學院。」
我無力提出任何反駁,只覺得一陣讓人疲軟的哆嗦竄過我的全身。
這些日子我就是這麼過的。就是這樣。
我離開廚房。「祝你交個大好運,布蘭登。」下樓時,我停在階梯上。「順便告訴你,多明妮克不會來。」我回頭面對樓梯頂上,把手肘撐在扶手上。「還有,她不叫多明妮克。」
他穿著夾腳拖劈里啪啦的踩在地板上,從我上方的門口探出頭來。「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是她老闆,笨蛋。」
丹特是「杜哈梅暨史丹迪佛」保全調查公司人事部門的副總經理,兩年前,他首次將案子派給我。當我在他的邊間辦公室裡坐了下來,傑瑞米.丹特也坐在他自己的椅子上,往外朝市區看了一會兒。「昨天晚上,雷頓和蘇珊.崔斯考特打電話給我。他們說你打點了布蘭登的事,讓他洩了底。」
我點點頭。「這差事不難。」
他舉起一杯水對此致意,喝了一口。「他們表示要送他去歐洲。」
「那要看他的假釋官能不能接受。」
「你大概很想知道你在這公司的身分吧!」
我揚起眉毛作為回應,但是上揚的角度不大,希望能藉此傳達我對這件事有興趣,但是不著急。
「你的表現很好,而且我也說過,在崔斯考特這個案子結束之後,我們會重新評估,看是不是要以全職的方式請你留下來。」
「沒錯,我也記得這件事。」
「那麼你認為案子進行得如何?」
「布蘭登.崔斯考特的案子嗎?」
他點點頭。
「可以說是照著我們期待中最好的腳本進行。我是說,在他把事情走漏給扮成脫衣舞孃的小報記者之前,就先被我們給逮住了。我相信崔斯考特家族一定已經開始重新擬定藏匿資產的新計畫。」
他咯咯的笑。「他們在昨天下午五點左右就開始重新布局了。」
「那麼這就對了。我覺得這案子進行得相當順利。」
他點點頭。「的確如此。你為他們省下可觀的鈔票,也讓我們顏面有光。」
我等著他接下來的那句「可是」。
「可是,」他說:「布蘭登.崔斯考特同時也告訴他的父母,說你當時在廚房裡不但威脅他,還出言辱罵他。」
「如果沒記錯,我喊他白痴。」
他拿起辦公桌上的一張紙研究。「還有『笨蛋』加上『蠢才』,而且還開了個他讓別人腦部受傷的笑話。」
「他害那個女孩得坐輪椅,」我說:「坐一輩子輪椅。」
他聳聳肩。「付錢給我們的客戶不是僱我們來關心那個女孩或她的家人。我們拿錢,是為了防止這些人把我們的客戶扒光。至於受害者呢?不在我們的考量之內。」
「我沒說她是。」
「你剛剛就說了,容我重述:『他害那個女孩得坐輪椅』。」
「我說這話沒惡意。就像你講的,這是工作,而且我完成了這件工作。」
「但是你侮辱了他,派崔克。」
我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我,侮辱,他。」
「對。而且他的雙親是公司的金主。」
我把手上的果汁杯放在他的辦公桌上。「我向他們確認了我們都知道的事——他們的兒子確確實實是個比蠢才還不如的人。我留下的資訊足以讓他們去保護他以免他自掘墳墓,也幫助他避免了某個殘障女孩的雙親伸出貪婪的手去碰他的二十萬跑車。」
他的雙眼瞬間瞪大。「那東西要那麼多錢?那輛亞士頓馬丁?」
我點點頭。
「二十萬。」他吹了聲口哨。「還是輛英國車。」
我們靜靜的坐了好一會兒。我任杯子留在原處,最後終於說:「這麼說,我想我是沒有固定的工作囉。」
「沒有。」他慢慢的搖頭。「你還沒搞懂我們這地方的文化,派崔克。你是個傑出的調查,但是你扛在肩上的瑕疵……」
「什麼瑕疵?」
「什麼……」他輕聲笑了,用手上的杯子做個小小的舉杯動作。「你以為你穿上了體面的西裝,就沒事了嗎?我還是看得到你對社會階級的憤怒。這股怒氣披在你的身上,我們的客戶也同樣看得見。要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麼從來沒見過杜老大?」
「我一直以為杜老大對約聘的雇員沒什麼興趣。」
丹特搖搖頭。「他對這地方瞭若指掌,對員工、員工的眷屬和親戚也一樣。這包括所有的約聘人員。當初就是杜哈梅告訴我的,說你和某個武器販子有交情。」他揚起眉毛看著我。「老傢伙鉅細靡遺。」
「這麼說,他知道我這個人。」
「嗯。而且他喜歡他所看到的。他想用全職的方式僱用你,我也一樣,朝合夥人這個方向培植你。條件是,你得放下你的高姿態,我是指唯有如此才有可能。你認為客戶會喜歡看到某個傢伙和他們同處一室時,臉上老愛露出滿臉評斷的表情嗎?」
「我並沒有……」
「還記得去年的事嗎?布蘭奇集團的執行長特地從休士頓總公司來這裡向你道謝。他從來不曾搭機來這裡向任何一個合夥人道謝,但卻專程飛一趟來感謝一個約聘人員。你記得吧?」
要忘掉這檔事沒那麼簡單。
去年,那件案子分得的獎金支付了我全家的健康保險費用。布蘭奇集團旗下的公司不下百家,其中以新英格蘭木業有限公司的利潤最為可觀。當時我混進了新英格蘭木業公司的辦公室,我的工作是去接近一個名字像押韻般優美的女人:佩莉.派柏。布蘭奇集團懷疑她把業務機密賣給競爭對手,至少他們是這樣說的。在我和佩莉.派柏一起工作了一個月之後,我發現她其實是在蒐集證據,想證明布蘭奇集團企圖在自己廠房的污染監控儀器上動手腳。等到我更接近她時,佩莉.派柏已經蒐集到明確的資料,新英格蘭木業公司和布蘭奇集團明知故犯,同時違反了聯邦的《空氣清淨法》和《不實陳述法》。她能證明:布蘭奇集團下令,要求公司經理人在八個州境內的污染監測儀器上刻意讓校準出現誤差,而且每個廠房都編造出零缺點的品保測驗結果。
佩莉.派柏知道自己受到監視,沒辦法把任何資料帶出公司,或是下載到她的家用電腦裡。但是派崔克.肯達——一名低階的客戶經理兼她的酒伴卻可以。過了兩個月,她終於在南波特蘭的一家墨西哥餐廳尋求我的協助,我同意她的要求。我們舉起手上的瑪格麗特調酒預祝未來的合作愉快,另外加點了三色拼盤來慶祝。第二天晚上,我幫著她直接走向布蘭奇集團警衛人員敞開的雙臂。
她被控違反工作合約、託管責任,還違背了保密協議,最後以竊盜罪起訴定讞。她丟了房子,失去了丈夫——他趁她居家監禁的時候跑了。她的女兒從私立學校退學,念大學的兒子也被迫輟學。我最後一次聽到佩莉.派柏的消息,是她白天在路易斯頓一處二手車店接電話,晚上在奧伯恩附近的BJ大賣場當清潔工。
她原本以為我是個酒伴,是無傷大雅的調情對象,和她有契合的道德準則。當他們替她戴上手銬的時候,她直視我的臉孔,看清了我的欺騙。她瞪大眼,張大的嘴宛如一個完美的圓形。
「哇,派崔克,」在他們帶走她之前,她說:「你看起來那麼真誠。」
老實說,這句話是我聽過最糟的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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