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書局・防疫線上說書】
冷硬派偵探的本事——詹宏志談《大眠》
詹宏志講於2021年7月8日
撰文╱沈佩臻
本文來源 https://500times.udn.com/wtimes/story/121532/5591053
繼《月光石》後,詹宏志本次選擇 1939 年出版、冷硬派偵探菲力普馬羅首度登場的《大眠》為讀書會主角。 圖/500輯、設計/黃秋萍
自今年3月上旬開始,在詹宏志、新經典文化總編輯葉美瑤與台中中央書局合力促成下,每到週三晚間,中央書局再次亮起文化沙龍的一盞光——一盞期盼燃起閱讀求知的文化薪火——名為「週三讀書會」。詹宏志從 1719 年一路談到 1980 年共 12 本小說,會後兩場碰上疫情升溫,改為線上形式。下半年「週三讀書會」行程亦被迫調整,中央書局即籌劃「防疫線上說書」計畫,匯聚詹宏志、詹偉雄、馬世芳等共 5 位愛書人接棒在家連線,自 7 月 8 日起一連 5 天於中央書局粉絲專頁線上直播,首場由資深推理迷詹宏志於昨日(7/8)晚間 8 點鐘準時說書。
一開場,詹宏志回顧生命中,受書本啟蒙思考、引領認識世界的難忘經驗。身在校園、圖書館或書店裡,瀏覽藏書與參加各領域文人雅士與專業人士的演講,皆對自己追求知識之路影響甚深。他以家庭醫生概念,比喻鄰近住家的獨立書店,鼓勵大家不必捨近求遠,「台灣從北到南擁有眾多出色的獨立書局,這些經營者往往擁有特別的懷抱與念頭而開店。小書店的好處是可以和周邊讀者擁有更密切的連結,聚會流通、討論交換對書的想法。」
「讀書固然有孤獨的一面,卻也有交換心得、互動有趣的那一面。」他接著說,現在恰巧來到疫情時刻,大家被困在家裡或某個場所,然而,如果身邊有一、兩本有意思的書,與作者所創造的世界連在一起,只要打開一百本書,就等於多了一百個人生。」
新經典文化總編輯葉美瑤召集近20間書店一起響應支持活動。 圖/擷取自中央書局facebook直播畫面
漢密特的提問
繼 3 月下旬曾以 1868 年《月光石》揭開推理序曲,藉由書中考夫警探的形象,仔細考究偵探人設原貌,同時談及杜邦名探、福爾摩斯,細數柯林斯與狄更斯之間亦師亦友的關係與寫作技法等內容,詹宏志本次選擇 1939 年出版、冷硬派偵探菲力普馬羅首度登場的《大眠》為讀書會主角,按照往例,談《大眠》,同時也有諸多延伸。
以達許漢密特向艾勒里昆恩拋出的經典提問展開序幕,詹宏志剖析較少人談論的 1920 年代以前的推理小說中,往往巧妙迴避偵探的感情生活,更遑論性生活。達許漢密特的提問裡,影射昆恩小說中的偵探角色或許少了真實血肉。「這個問句終結了一個時代,為推理小說黃金時期畫上句點,開啟全新時代,這是美國革命起點,創造了一個過去偵探沒有的樣子,發明了冷硬派偵探角色。」詹宏志提到,1930 年代開始的第三個黃金時期,冷硬派大量出現,不再是如福爾摩斯般的精密思考機器,而是低調的道德聖者。
詹宏志本次選擇 1939 年出版、冷硬派偵探菲力普馬羅首度登場的《大眠》為讀書會主角,按照往例,談《大眠》,同時也有諸多延伸。 圖/擷取自中央書局facebook直播畫面
回到一開始被提問的昆恩,是由一對表兄弟共同寫作、共用筆名,不僅寫推理小說,更創辦《艾勒里昆恩推理雜誌》(EQMM),是全球現存歷史最悠久的推理小說雜誌,對美國推理文壇發展影響甚鉅,詹宏志引用美國推理小說編輯 Otto Penzler 評論:「他是自愛倫坡以後,美國推理小說最重要的人物。」他接著說,昆恩的《羅馬帽子的秘密》開始,便是 1920 年推理小說黃金時期的登峰造極之作,以心思細膩的犯罪、偵探鬥志破案,且強調公平競爭。
「意思是作者寫在書中提供給偵探的線索,不可以超越讀者,作者不能對讀者暗藏他所知之事,讓偵探站在較有利的高處,而讀者卻看不到。」昆恩甚至提出向讀者挑戰,將結局封起來,讓讀者先自己推理出兇手是誰,才可以拆開來讀,到底是讀者比較對,還是偵探說的比較對,可謂「理性」推理小說的極致。
詹宏志曾出版《偵探研究》,將百年來的書中偵探、推理作家們一一攤開檢視,並以不同面向切入剖析。 圖/中央書局提供
回到福爾摩斯的出現
然詹宏志認為,愛倫坡是推理小說的創造者,但讓世界意識到推理小說魅力的另有其人。「你都看到了,但你沒有觀察。」福爾摩斯總能輕易從再平凡不過的事物中,挖掘蛛絲馬跡、看透不尋常,光從衣著袖口、鞋尖泥土,就能判定某人的職業來歷。詹宏志說:「我常常在想,這些非凡頭腦的出現,根據證據步步推演,最終得到結論,必須有個前提,就是存在於真正法治的社會——一個強調程序正義的社會。」
福爾摩斯的出現,象徵歐洲的法律人權發展至相當程度,並帶給當代作家許多刺激,福爾摩斯出來後,瞬間風起雲湧,案子設計一件比一件精密詭譎,來到偵探小說高峰。我們總透過華生醫師的轉述說明得知福爾摩斯的生活,詹宏志以華生形容福爾摩斯的話,來呼應 1920 年代以前偵探小說中「迴避感情」這件事:「感情這件事像精密的儀器進了沙子,跟著你愛的人情緒起伏變動,無法正常思考,因此福爾摩斯不要任何感情。」即便《波希米亞醜聞》中曾出現令福爾摩斯傾心的那位女子(the woman),仍造就了那個時代偵探的境遇傳統:偵探不戀愛,沒有感情生活。
《大眠》為瑞蒙錢德勒出版於1939世界大戰那年的小說。 圖/中央書局提供
菲力普馬羅初登場的革命
為什麼選擇《大眠》?除了是冷硬派偵探馬羅初登場,亦首次展現出委託者與偵探間的「依賴者連結」。馬羅固然魅力十足,但是創造馬羅的錢德勒,與提問昆恩的漢密特,這兩位 1930 年代推理小說黃金時期的要角亦功不可沒。詹宏志引用錢德勒的名言:「漢密特把謀殺交回到有理由犯罪的人手中,而不僅僅只是提供一具屍體而已。」並接著解釋,犯罪者有血肉、有衝突、有仇恨,偵探也必須是真實之人,從漢密特開始的犯罪,並不是精密巧思,通常是因為一時衝動,面對不得不的利益衝突。
對漢密特、錢德勒而言,偵探並不是技藝,而是人格,因此乾脆來場革命,革的是福爾摩斯式的燒腦推理、革的是對解謎案件不滿足。《大眠》是馬羅的第一場差事,從頭到尾都與性有關,從委託人女兒的性觀念、利益所在的性產業,「辦這些案子,要撥開重重利益的煙霧,要堅持不被色誘收買、不被恐嚇,一點一滴匍匐前進。」詹宏志說。
詹宏志直視與分析冷硬派偵探內心的尖酸刻薄與明亮乾淨之處,即使是一名 33歲、不遵命行事被老闆開除、內心老是對周遭批評不斷的酸民,卻是有血有肉、在利益面前不低頭、擁有獨特品格的男人,在錢德勒代表性作品《漫長的告別》中更可見到馬羅俠骨柔情的一面,令讀者即便看到偵探冷酷帶刺、貧困落魄的一面,心裡上卻依舊認可著他,為這些硬派角色帶來歷久不衰的魅力。
本場延伸書單《漫長的告別》。 圖/中央書局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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