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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2-11 01:16:23| 人氣3,48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火車旅行的古與今/詹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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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貼)火車旅行的古與今--我讀BBC的《火車大旅行》/詹宏志

 

(本文摘自《火車大旅行》, 馬可孛羅出版)



火車旅行?如果你覺得乘坐火車去旅行是一種浪漫的事,或者此舉令你發思古之幽情,那你一定是一位十足的現代人。因為在歷史上有某一個階段,火車與旅行是兩個完全不相容的概念。

 

‧當火車還不是旅行的時候   

 

在十九世紀中葉,藝術評論家約翰.羅斯金(John Ruskin, 1819-1900)就曾經義憤填膺地寫道:「乘坐火車,我根本不能把它視為旅行;那只是被『送』到一個地方,與包裹並沒什麼兩樣。」(Going by railroad, I do not consider as travelling at all; it is merely being “sent” to a place, and very little different from becoming a parcel.)我們得注意到,羅斯金自己是一位了不起的旅行文學家,他的《威尼斯之石》(The Stones of Venice, 1853)就是旅行史上與藝術評論史上的一部經典之作。

 

為什麼僅只是坐個火車,會讓當時的知識份子視之如寇讎?這就必須追溯到十九世紀以前,知識份子對「旅行」的看法了。  

 

羅斯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火車的大眾旅行才剛剛開始。在距今兩百年之前(1795),英國才架設了第一條用馬匹拉縴的鐵軌,世界正式有了軌道的概念;這一年,也正是孟果.派克(Mungo Park, 1777-1806)在非洲冒險探索奈及爾河(Niger River)源頭的時候,時代還在個人探險家的時代。又過了將近四十年(1832),法國所架設的第一條火車鐵路,正式開始載運乘客,這是火車不只運送「包裹」,也改運「人」的起點。火車載運客人,這就帶來全新的旅行觀念;什麼觀念?那就是「大眾運輸」的觀念。同一個時間,要有很多人要到「同一個目的地」去,這種「大眾運輸」才變得可能。  

 

一大群人同時到另一個地方去,這並不是原來travelling的概念。如今,在行動上,即使我們是孤獨的自助旅行者,與我們同坐一班飛機、火車的,仍有數百人或數千人。但你想像在十八世紀以前的旅行,在沒有大眾運輸工具之前,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交通工具、不同的路徑、和不同的目的地。  

 

在中古世紀的歐洲,除了軍旅、商旅之外,真正做為個人心智鍛煉的旅行原本被視為貴族教育的一個項目與歷程。它的前提是受苦與遺棄,讓一個人在陌生之地獨自感受,獨自解決問題;所以,travel一字本是困難(trouble)、苦勞(work)、折磨(torment)的意思。旅行者在一個並沒有公眾旅遊事業的時代裡,冒的是生命的危險,以及各式各樣有敵意的世界。那位為了傳教旅行最廣的使徒保羅就曾經說:「我比他們多受勞苦,多下監牢,受鞭打是過重的,冒死是屢有的;……被棍打了三次,被石頭打了一次,遇著船壞三次,一晝一夜在深海裡。屢次行遠路,遭江河的危險,盜賊的危險,同族的危險,外邦人的危險,城裡的危險,曠野的危險,海中的危險,假兄弟的危險。受勞碌,受困苦,多次不得睡,又飢又渴,多次不得食,受寒冷,赤身露體。……」(哥林多後書十一章) 這段話生動地描述了古代旅行者的困難,以及他們每日面臨的威脅與痛苦;而我們當然也可以想見,克服這重重的困難與體力兼心智的挑戰,為什麼會被視為成人教育的一部分了。  

 

但「大眾運輸」的出現(最早是航海客輪與火車),改變了這個基本的觀念系統。一位今日觀光業的前驅人物湯瑪士.庫克(Thomas Cook, 1808-1892)在1840年代開始經營一種火車團體票的業務,數百名遊客搭乘包租的火車前往附近的城市遊覽,這項新型態的業務立刻受到民眾的歡迎,行蹤遍及英倫三島,在1851年倫敦舉行「水晶宮博覽會」(Crystal Palace Exposition)時更達到了高峰;湯瑪士.庫克的業務很快擴展到歐洲大陸,所謂的「周遊團」(Grand Tour)也就誕生了,但這是後話。   

 

羅斯金批評搭乘火車旅行「只不過是運送包裹」,正是在湯瑪士.庫克大展拳腳的背景之下;而他的思想底層,則是千年以來把旅行視為知識份子教育磨練的大傳統。火車與旅行,很短的一段時間,在知識份子的心目中,兩者不應相容,這個想法恰巧是兩個時代更替的遺跡。

 

‧當火車就是旅行的時候   

 

火車的出現,把旅行帶到「大眾旅行」時代,成群的人湧進相同的目的地,爭看相同的目的物,也許還購買相同的紀念品回家;這個我們今日仍然十分熟悉的行為,並不是羅斯金以前的個人旅行時代所能夠想像的。  

 

但「大眾旅行」使「大眾」嘗到旅行的滋味,旅行不再是社會菁英的特殊經驗,而是社會共有的經驗內容。初期的大眾旅行,反映在社會經驗之中,就是「火車站」這個場所的「符號化」。在流行文化作品(歌曲、文學、電影)中,「月台」、「候車室」、「火車汽笛」,一而再再而三地成為「遠行」、「離別」、「地理更換」、「時日流轉」的標記,這就說明了,在大眾經驗中,火車與旅行已經成了同一件事。

 

火車旅行,在這個世代裡,一點也不顯得扞格;我們並沒有羅斯金式的憤怒,甚至不完全明白這種「火車旅行憤怒」的由來。(羅斯金式的憤怒,如今相當於知識份子看到帶來持相機白痴觀光客的一輛輛遊覽車。攝影理論研究者郭力昕有一次在報上為文痛斥觀光客浪費底片的文化,堪稱是當代版的羅斯金憤怒。)   

 

火車旅行,在新的大眾旅行世代,事實上是一件大事;人們在火車站「送行」,乘坐火車意味著遠離「家鄉」(原點),遠離「熟悉」,你有一番不尋常的歷練要發生,那是人生重大事件,所以要參與,所以要「送行」。  

 

但火車旅行的社會意涵只持續了一百年,然後它又沒落了,另外的大眾旅行興起了。   

 

那指的是公路旅行和飛機旅行。二次大戰之後,公路運輸的個人化先在美國興起,然後成為全世界其他國家的未來模式;公路網遠比孤軍深入的火車軌道細密,公路的興起也意味著「大眾旅行」的「分眾化」的來臨。更少的群體分散到更多的目的地,可能是這一個時期旅行的另一個靜默革命。更遠的距離,我們則更習慣利用更快更沒有過程的飛機,飛機使地面交通工具那種翻山越嶺的艱難成了過去,更把旅行縮短成為「出發地」和「目的地」,中間全部省略了,不過這是另外的話題,也許今天我們不要說它。  

 

在我這一輩人以及我們之前,火車旅行仍是記憶中的大事,火車站是個神秘的地方,它允諾你一個遙遠的目的地,只要跟著牌子你就會到達;它也允諾你一位遠方親友的來臨,站在牌子之前,他或她將從那個名稱底下出現。月台上每天上演著生離死別的通俗劇,當我們坐上火車,人生重要的事可能即將發生;我自己也還記得,三十七年前的一個夜晚,我隨著父親第一次登上一部長程的火車,行進時,遙遠的燈火在黑夜中閃爍,我們正奔向一個目的地,也奔向人生另一個旅程,從此,我們沒有再回到原來的家。一場火車之旅,人生的佈景就全換了。  

 

那是一個火車旅行仍然要緊的年代,也是我們今天發思古之幽情的由來。《火車大旅行》找尋的就是這份情懷,乘火車跨越巴基斯坦的報導文學家馬克.涂立(Mark Tully)開宗明義就說:「巴基斯坦令人興奮的,是它(火車旅行)仍然重要。汽車和飛機都還沒有取代它成為長程旅行的交通工具。」  

 

《火車大旅行》一書,和《大旅行》一樣,都是英國國家廣播公司(BBC)的電視製作的副產品;這一次,它邀請了六位名人,乘坐火車走了六段有難度也有特色的火車旅程,並將它記錄為文。這些路線的選擇,如馬克.涂立所說,是那些火車旅行仍然重要的地方,在巴基斯坦、在南美洲、或從香港到蒙古等;這些路線常常有著歷史,譬如巴基斯坦鐵路有英國人殖民時代的歷史,而巴西的聖多斯則有著十九世紀起種植咖啡的歷史;這些路線當然也有著大幅更替的景觀,從香港走到烏蘭巴托,你不免要看到不同的山水人文以及歷史階段。  

 

這些旅程是長的,幾乎跨越了百年,從蠻荒走到現代,或者從現在走回記憶。我曾經說,當代好的旅行文學往往包含了一個有意思的旅行路線,和一場好的旅行反省(反省自我與他者的關係);《火車大旅行》正是如此,它在路線選擇上的用心,已經使旅行反思的機會大為增加。而代表我們從事這些旅行的,都是在文化上十分敏銳而優秀的作者,就使得這部書的可讀性變得極高,也是旅行文學上值得一讀的作品。  

 

在閱讀《火車大旅行》之前,在讓火車蒸汽汽笛長鳴帶我們出發之前,何妨讓我複習一下火車旅行的歷史,作為旅遊之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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