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般的睿智仙女…方盈
粟子
「想得到幸福,就要首先學習欣賞身邊的幸福元素,愛惜已經擁有的幸福。」2009年四月,三聯書店(香港)將方盈(1948~2010)在1982至87年於《號外》雜誌撰寫的「ApartmentLife」專欄集結成冊,她不僅費時將文章重新修改潤色,還增添不少新篇幅,書名切題地取作《自在住》。坦白說,看這本書前,對方盈的印象還停留在〈七仙女〉(1963)或〈寒煙翠〉(1968)裡清麗飄逸的少女,清純柔弱、不食人間煙火,一如「邵氏」為她精心規劃的銀幕形像…斯斯文文惹人憐愛。然而,當細細讀完《自在住》,卻發現自己被騙了!從室內家居、服裝設計到做人處事,真性情的方盈擁有令人折服的睿智、快言快語的爽朗和洞燭世事的豁達……是個會活懂活又善活的聰明女人。
遺憾的是,應該是逗號的《自在住》,卻因她的驟世劃下句點。據報導,方盈在2009年中得知罹癌,她選擇樂觀勇敢面對,積極接受治療,惜仍於隔年初病逝。面對死亡,方盈曾以題為〈遺囑三部曲〉的文章分享看法,她笑言「生死一切天註定」:「我不害怕死亡,心安理得的上路。在人世間的責任已盡,收工大吉而已。」;談到遺囑,她認為每個人都得在「思路清晰時好好構思一下」,否則「等到你做鬼時已經太晚」;至於身後事,方盈的理想是:「骨灰可以灑在一處遠離市區而風景優美的山上。以後家人不需要拜山,如果偶然惦記起我的話,就在家裡插上一大束白色的花。」捐贈器官、免去儀式、勿需瞻仰遺容,只要「留個生前好印象給會想起我的人就行了」。其實,書裡的三個單元「自在住」、「簡單過」、「隨意說」,正含括方盈對人世萬象的體悟,文字活潑幽默、觀點鞭辟入裡,易讀好讀更耐讀。翻到末頁,本期待下一段智慧箴言,未料仙女卻提早「收工」,獨留人間無限追憶。
中央廣播電台「台灣紅不讓」節目於2010年3月18日播出〈電影筆記:明星回顧「方盈」(上)及電影「七仙女」〉專輯,下集〈電影筆記:明星回顧「方盈」(下)及電影「西廂記」〉於3月25日播放。節目音檔將保留45天,歡迎各位朋友透過網路收聽。
收聽網址:中央廣播電台「台灣紅不讓」點選03/18
節目摘要:方盈(上)、電影〈七仙女〉
播放歌曲:〈七仙女〉插曲「魚樵耕讀」、「滿工對唱」(凌波、靜婷演唱)
收聽網址:中央廣播電台「台灣紅不讓」點選03/25
節目摘要:方盈(下)、電影〈西廂記〉
播放歌曲:〈西廂記〉插曲「張生戲紅娘」(凌波、靜婷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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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方盈
本名倪芳凝,祖籍貴州,香港出生,四歲時返中國大陸與祖母生活,於上海、廣州、北京各住三年。十二歲返港,對音樂、文學有興趣的她,因家中生活困苦,想賺錢貼補,報考「邵氏」籌辦的「南國實驗劇團」,與李菁、鄭佩佩、潘迎紫等同為第二期學員。1963年與「邵氏」簽訂七年長約(另有三年生約,總計十年),曾於〈梁山伯與祝英台〉(1963)、〈妲己〉(1964)、〈玉堂春〉(1964)客串,〈七仙女〉是她擔任女主角的首部電影。
方盈因與「梁兄哥」凌波合作〈七仙女〉受到矚目,兩人陸續主演〈雙鳳奇緣〉(1964)、〈西廂記〉(1965)、〈陳三五娘〉(1967)等古裝黃梅調電影。六0年代末,時裝文藝片方興未艾,她又與喬莊搭檔主演〈蘭姨〉(1967)及瓊瑤原著的〈寒煙翠〉,是當時很受歡迎的銀幕情侶。期間,曾赴日本拍攝港日合作的〈亞洲祕密警察〉(1967)與以馬戲團為故事背景的動作片〈飛天女郎〉(1967),為達畫面效果,更搏命練習空中飛人特技,展現過人膽識。方盈從影初期以古裝為主,後嘗試時裝奇情、武俠動作等片種,戲路寬廣,電影尚有:〈幪面大俠〉(1967)、〈千面大盜〉(1968)、〈女兒國〉(1968)、〈獵人〉(1969)、與韓星申榮鈞合作的〈裸情〉(1970)、武俠片〈鐵羅漢〉(1970)及「明星公司」出品的〈大丈夫能屈能伸〉(1970)等。1968年中,宣布與長兩歲的「奇華餅家」少東黃錫祥結婚,待合約期滿即淡出影壇,為專職家庭主婦,偶爾參與電視演出,1976年於「佳藝電視」(簡稱佳視)復出主持節目「電影圈」。兩人育有一子一女,唯於1978年離異。
方盈的藝術品味獨到,七0年代起接觸服裝和室內設計,並在導演楊凡的鼓勵下投身電影幕後工作,以「美術指導」一職重回影圈,作品包括:〈玫瑰的故事〉(1986)、〈海上花〉(1986)、〈鬼新娘〉(1987)、〈丈夫日記〉(1988)、〈三人世界〉(1988)、〈雙肥臨門〉(1988)、〈公子多情〉(1988)、〈最佳男朋友〉(1989)、〈急凍奇俠〉(1989)、〈川島芳子〉(1990)、〈赤裸的羔羊〉(1992)、〈風塵三俠〉(1993,方盈任服裝指導)、〈搶錢夫妻〉(1993)、〈今天不回家〉(1996)、〈小孩不笨〉(2002)等三十餘部,多以文藝愛情小品為主。期間,曾憑〈海上花〉入圍第二十三屆金馬獎「最佳服裝設計」,1999年亦獲邀擔任金馬獎評審。方盈亦熱心於業界的福利及教育,於2007至09年被推選為「香港電影美術學會」會長。
2009年,出版文集《自在住》,同年中得知罹患胰臟癌,2010年1月中旬因病過世,享年六十二歲。方盈於幕前主演約二十部電影,扮像宜古宜今,多飾演小家碧玉的純情角色,為「邵氏」六0年代力捧的玉女明星。
享受幸福
曾有朋友問方盈:「妳怎樣享受人生?」她老實答:「坐在家裡,什麼也不做。」見對方滿臉困惑,方盈不諱言童年時奔波浮動的生活,長大又從事居無定所的電影業,使她對「享受」和「幸福」有了另一番解讀。至小學畢業的十二年為止,每三年就得搬一次家,加上政治動盪、社會混亂,生活中發生的事足以用「荒謬」形容,因此只要能平平靜靜的休息,對她來說已是「很奢侈的行為」。
方盈回憶,居住北京時,接連遇上三面紅旗和自然災害,全國飢荒嚴重,市內民生供應幾近斷絕,還是小學生的她「上了人生一世難忘的寶貴課程」。城中數一數二的王府井百貨暫停營業,人們為買必需品頂著零下大雪沒日沒夜地排隊,好不容易買回糧食,裡面卻參雜砂石和不知名的種子,她心有餘悸形容:「煮出來又黑又黃,奇形怪狀,咬都咬不動,更不要說吃下肚。」白菜、鮮肉更是想都別想,餓到最高點,連樹上新長的嫩葉都摘下來夾窩窩頭。玩伴因營養不良患肝病死去,毫不留情的批鬥大字報漫天飛舞,受不了折磨痛苦的人自高樓飛躍而下,地面時常染著斑斑血跡。
「大煉鋼」運動時,家家戶戶貢獻所有菜刀、門把、鍋碗等任何鐵製品。「大家在空地上造了無數個小高爐日煉夜煉,畫面就像傳說中的地獄。連我這個六年級的小學生也起了疑心,鋼鐵不可能就這樣煉成了吧!」超乎想像的恐怖際遇,使方盈即使時隔多年,只要看到一大碗熱騰騰渾圓飽滿的白米飯在面前,而且能吃多少都可以,就會感到無比的幸福。
仙女坦途
〈梁山伯與祝英台〉熱賣,原本人馬本欲繼續合作〈七仙女〉,無奈事與願違。最先是女主角樂蒂掛冠求去,轉與「電懋」簽約,導演李翰祥於是挑選擅長舞蹈的新人江青頂替;未幾,李導演接受台灣「聯邦」和「國泰機構」資助,於台灣創辦「國聯影業公司」,一手提攜的江青跟著跳槽,還與容蓉(反串董永)合拍與「邵氏」打對台的「國聯」版〈七仙女〉(1964)。
大公司如「邵氏」,自不願在商業競爭中吃鱉,立即調派陳又新、何夢華續拍,儘管有凌波坐鎮,女主角卻成難題。幾番挑選,外型飄逸纖弱的方盈雀屏中選,她也由此一炮而紅。離開銀幕多年,方盈回想坦途星運,認為公司自有一套捧明星的作業方式,經常有十組戲開拍,「紅」的機會自然多。當然,演員也不是「等著捧」而已,為了能勝任古裝戲的身段動作,必須向粉菊花師傅學習傳統戲曲表演,每天一練就是十小時,連學好幾年,她嘆口氣:「演員的飯也不是隨便可以吃的。」
古裝苦經
「自己早年做演員時,體驗到電影工作是沒有冷熱之分的。夏天拍攝冬天戲,冬天拍攝夏天戲是家常便飯。……拍的電影大部分是古裝戲,多數布景搭建在片廠內,數不清的燈光把廠內照得像大白天,那些燈一萬火、五千火、二千火、一千火,照射下來整間廠變成大烤爐。」方盈十三歲半進入「南國實驗劇團」,一年半後與「邵氏」簽約,從此展開沒日沒夜沒冷沒熱的明星生涯。更慘的是,當年「邵氏片廠」屬密閉式(沒有冷暖氣設備),頂上雖有抽風扇,但開動時聲音太大,正式開拍就得關掉,直線飆升的氣溫,使這群「頭戴長髮頭套」、「臉上化了厚妝」、「身上穿了三四層古裝」的演員們幾乎熱到虛脫!
〈七仙女〉由樂蒂、江青一波三折,主角輾轉落在方盈身上,別人眼中的幸運,在她印象裡卻是段不堪回首的非人鍛鍊。方盈細細描述著裝次序,先是最裡層的內衣,再穿上吸汗用的厚毛巾衣褲,之後是俗稱「水衣」的長衣長褲,上身套古裝上衣、背心、坎肩三件,下身著不同長度裙子三條,為了避免衣服移動,每穿一件還得綁一條細布腰帶束緊。除此之外,因為拍〈七仙女〉時年齡太小(十五歲)、體重太輕(七十四磅,約三十五公斤),還被導演吩咐「在腰間多綁一條毛巾增加體型」。方盈直言第一次穿完厚重盔甲,簡直熱得快要暈倒,身體動彈不得,但沒多久適應以後:「居然可以穿上古裝又唱又跳又打,大熱天還能保持臉部不出汗,但是裡面那套毛巾吸汗衣,一天下來要換四五套,濕至擰得出水……」讀完這段內幕,才終於明白為何〈七仙女〉裡凌波的動作總比方盈靈巧活潑,最初以為的新人怯場,結果竟是一層一層又一層毛巾惹得禍!
雖已習慣汗流浹背的辛苦,拍〈西廂記〉時,連續開工三個星期、每天工作十小時、中間全無休息的「非人」生活,還是讓十六歲的方盈不堪負荷病倒。已晉升姐輩的凌波,見小妹妹累得頭昏腦脹,特地請伺候自己的佣人撥空看護,吃藥、煮粥、喝水都有人照料,令隻身打拼的方盈感謝非常。「電影工作令人過度接收日月精華。……放假時大家提議去什麼陽光海灘、打高爾夫球?只要任何活動跟『開工』的形式接近,聽到都怕怕,怕得要命!」從幕前到幕後,方盈累積不少「夏日牢騷」,連路人免費提供的「人體五花肥肉」和「無數的毛」都一併罵盡,可見這炙熱的苦果是多麼令她刻骨銘心。
緋聞絕緣
方盈入行七年,緋聞少之又少,名字僅僅與「銀幕情侶」喬莊連在一起。兩人連續合作〈蘭姨〉、〈寒煙翠〉,方盈承認私交不錯,又同樣住在「影城舊宿舍」,喬莊對她照料有加,但對方比自己年長十幾歲,感情就像是「兄妹」。「我的男朋友很多,不過他們大半都是圈外的。」方盈俏皮轉移話題,喬莊也跟著表白:「我將來的對象是圈外人。」聽來有些「此地無銀」的宣言,實際卻半點不假,不久男女各自嫁娶,另一半都非影圈中人。
方盈向來潔身自愛,她對藝人的私生活管理,有番深刻見解。2008年,香港娛樂圈爆發「不雅照片」事件,方盈見此軒然大波,內心頗多感慨:「十五歲投身影劇界,簽下一紙十年長合約。公司警示行為稍有不當即炒魷魚無情可講,因為花了大量金錢栽培你的藝能,投資的影片讓你擔任了主角,我和公司都明白誰也不會做蝕本生意。……酒是從來不敢喝,怕被記者拍了醉後失常的照片。……親熱動作只在電影內出現,戲外永遠保持距離。任何男性朋友管你是不是相熟,不要說照片、情信、字條都一律欠奉。萬一遇人不淑拿著『我愛你XXX』簽名情信登上娛樂版,那就完蛋了!」限制雖多,但她直言這都是身為娛樂行業公眾人物「職業的一部份」,想不通後生晚輩究竟「搞什麼鬼」,難道真是「戀愛的女人最好騙」?!
急流勇退
1968年7月底,二十出頭的方盈與男友黃錫祥赴香港大會堂婚姻註冊署登記結婚。在此之前,方盈不僅取得父母同意,亦把終身大事向「邵氏」報告,雖然與公司還有兩年合約(即七年合約已履行五年)、三年生約(到期後優先續約三年)尚未簽訂,但「邵氏」除對她正值走紅之際出閣表示遺憾,仍大方祝賀婚後幸福,未採取任何阻止手段。回溯原因,主要在先前凌波與金漢結婚,和「邵氏」引爆激烈糾紛,公司為求票房不顧演員終身幸福的作風,引來社會輿論指責。加上阻止胡燕妮、康威的計畫失敗,票房也未必因此下降,使「邵氏」對旗下女星合約未滿就宣布結婚也不再視為嚴重的事,而是任由其本人決定去留,這也就是方盈得以順利「做新娘」的緣由。
年紀輕輕、事業正好,如此步入婚姻會不會覺得可惜,邁入中年的方盈謙虛答:「當時不覺得,因為我一直不覺得自己的戲演得有多好,像最有名的〈七仙女〉,我是臨時奉命代替江青上陣,沒想到就紅了,自己覺得很像灰姑娘,幸運多過實力。」儘管知名度陡升,方盈的片酬也不過數百港幣,與普通上班族差不多,她深覺走到哪都被當成明星看待,但這頭銜「並不實惠」。「明星只有在片廠中才存在,下了戲,我還是一個平常的人,而且物質待遇又不高的時候,就會使我們對電影事業沒有太多眷戀!」方盈坦言當年流行早婚,遇到好對象就毅然退出影壇,同期的鄭佩佩、秦萍都是如此。
婚姻維持十年告終,方盈和前夫好聚好散,依舊維持朋友互動。同樣出身「邵氏」的演員馬海倫自黃錫祥口中得知方盈病逝,難過追憶:「她是大家的歡樂組組長,與離婚前夫一直保持良好關係、互相關心,平時奇華有什麼新款餅食推出,她都會第一時間拿給大家試試。」方盈的健康狀況一直不錯,直到檢查出癌症才頻繁進出醫院,前夫一家則始終從旁支持照顧。
美學卓見
「方盈的品味不獨是追求浮華的美,她早已超越了……我覺得她真正嚮往的反而是簡單、樸實、舒適、安寧、平和的基本生活品質。」曾是童星的作家鄧小宇,於八0年代中邀請方盈為《號外》寫系列主題圍繞家居裝置的文章,因為她對美學的見地已是有目共睹。方盈雖曾以「沒寫過」、「學歷低」等理由推辭,但後來卻是自己越寫越大膽、讀者越看越過癮,從購宅、裝潢、色彩搭配、家居環境到生活機能,不得不佩服,她真的很有一套!
對於從事居家設計乃至擔任電影美術指導,方盈解釋:「我從來沒有刻意要去做美術設計的工作,只是常常有朋友要我替他們挑東西的時候,都覺得我配得不錯,後來楊凡鼓勵我朝幕後發展,才這樣做了起來,我覺得自己在幕後比較自如。」她把這些概念,透過流暢好讀的文字發表,再以此為基礎成就《自在住》,在絕大多數書翻兩三次就厭膩的時代,我必須很負責地說,方盈的文章絕能吸引人一讀再讀、愛不釋手。
「方老盈在夏天像個護士,在冬天像個修女!」作家亦舒貼切形容最愛白色、次愛黑色的方盈,也有朋友半開玩笑稱她裝潢的房子都像「醫院」,因為裡裡外外都白得很徹底。和電影裡文文弱弱的浪漫少女不同,離了銀幕的方盈很有自己的主張,為人樂觀開朗、快言快語、不追求名牌、衣著款是簡單、喜愛純棉質感……平日愛逛「無印良品」、寢具偏好「宜家傢俬」(即IKEA),有空就到奇形怪店四處尋寶,好好享受每一天。知道方盈去世的那天,重翻了《自在住》,佩服她的真知灼見之餘,心裡也揚起陣陣酸楚,畢竟人間有幾個像方盈這般懂得生活的人……
參考資料:
1.本報訊,「八仙過海」,《聯合報》第三版,1964年6月15日。
2.本報訊,「各位卿狂」,《聯合報》第三版,1964年6月15日。
3.本報訊,「貴州同鄉 歡迎方盈」,《聯合報》第三版,1964年6月18日。
4.本報香港航訊,「趕拍西廂記 方盈病倒了」,《聯合報》第八版,1965年3月25日。
5.謝鍾翔,「親密的友情‧兄妹的感情 喬莊和方盈與記者談情」,《聯合報》第六版,1967年4月27日。
6.本報香港航訊,「方盈將作七月新娘 三十日下嫁黃姓郎君」,《聯合報》第五版,1968年7月23日。
7.本報香港航訊,「方盈表演空中飛人」,《經濟日報》第八版,1969年1月26日。
8.藍祖蔚,「金馬三十追星追星:方盈:怎麼還會有人記得我!」,《聯合報》第二十二版,1993年11月24日。
9.中國新聞網,「『邵氏七仙女』方盈13日逝世 好友崩潰回憶」,2010年1月14日。
10.項貽斐,「七仙女方盈罹癌過世」,《聯合報》C2版,2010年1月15日。
11.方盈,《自在住》,香港:三聯,2009。
12.維基百科…方盈
七仙女(A Maid from Heaven)
導演:陳一新(即陳又新)、何夢華
編劇:李翰祥
演員:凌波、方盈、夏儀秋、張麗珠、潘迎紫、黃莎莉、葉青、陳麗麗、尤光照、黃金(即矮冬瓜)
出品:邵氏兄弟(香港)有限公司
音樂:王居仁
作曲:周藍萍
作詞:李翰祥
主唱:凌波、靜婷、劉韻
插曲:共二十一首。序曲、漁樵耕讀、思凡、鐘聲催歸、遇仙、下凡、求婚、成親、共患難、求助、仙女織絹、磨房、贊絹、三年長工改百日、滿工對唱、父王下旨、喜在心頭、父王二次下旨、夫妻分離、哭別、劇終合唱
片長:103分鐘
首映時間:1963年12月11日(香港)
附註:此片最初由李翰祥執導,後其赴台灣自組「國聯影業有限公司」,並在台開拍〈七仙女〉(江青、容蓉主演)。「邵氏」即改由何夢華、陳一新接任導演續拍,造成「雙胞」競爭,由於兩片劇情插曲相似度極高,「邵氏」因此動用法律手段,一度禁止「國聯」版在港上映。
劇情簡介:
玉帝七女(方盈)芳心寂寞,興起偷窺凡間的念頭,她擔心遭父王責備,左思右想,決定找能承擔責任的大姐(夏儀秋)商量。大姐一眼看穿小妹心事,雖知仙界律令森嚴,卻耐不住眾妹妹慫恿,答應七女完成心願。撥開雲霧,仙女們見人間男耕女織,大姐、二姐(張麗珠)、四姐(黃莎莉)、六姐(陳麗麗)歌詠人間「漁樵耕獨」、大紅花轎迎新娘,更覺仙界無聊無趣。此時,七女注意到一少年(凌波)面容愁苦、行色匆匆,大姐了然於胸:「這個人叫董永,因為父親死了,沒錢收殮,只好賣身葬父,今天是上工去的。」「那他倒是個孝子。」七女同情董永遭遇,聽到催返天庭的鐘聲仍遲遲不肯離去,想著再看董永一眼…...
賣身到傅員外(尤光照)家為奴三年,董永眉頭深鎖、心緒沈重,不知何時才能重返故里。七女憐惜董永身世淒涼,見他長相忠厚好看,忍不住動了凡心,她擔心父王怪罪,又不想無止境地孤孤單單。「姐姐是過來人!」大姐看穿七妹心思,雖知天規森嚴,但妹妹意志堅定,勉為其難同意助她下凡。行前,大姐贈給難香一支,若遇困難即點此香,屆時六位姐姐定會現身相助。
七女歡天喜地來到人間,先喚出本方土地(黃金),請他幫忙玉成好事,土地擔心遭玉帝懲罰,苦著臉拒絕,七女正色答:「要是父王怪罪下來,由我一力承擔,絕不連累公公!」為了接近心上人,七女搖身改為凡人打扮,靜靜站在董永必經的路上……
董永見一村姑孤立路口,用又含情脈脈的眼光瞧自己,他搖頭想:「我哪裡有心腸看嬌娥。」董永憶起父親曾叮囑「男女交談是非多」,亟欲走避改道,卻屢屢被此女攔住。「大姐,這就是妳的不對了,妳三番兩次攔住我的去路,這是什麼道理呢?」董永一臉無奈,七女辯解:「常言說得好,大路通天,各走各邊,難道說你走得,我連站都站不得?」她作勢讓路,實際卻故意撞向董永,董永哭笑不得:「大姐,妳這不是存心跟我為難嗎?」七女自稱也有一番傷心事,千里迢迢自「蓬萊村」來投親,沒想到親朋故舊全都沒了蹤影,董永苦嘆兩人同病相憐,七女趁勢羞答答開口:「只要大哥不嫌棄,我願與你……配成婚。」董永聞言連忙拒絕,指兩人僅是萍水相逢,且已賣為奴隸、自身難保,怎能連累他人一同受苦,說完即不顧七女糾纏快步趕路。
緊追不捨得七女故意摔倒哀嚎,董永走近慰問,她抓著不放:「大哥,你帶我走!」「大姐,我實在無能為力!」兩人拉扯之際,土地化身路過漁翁公公,來助七女一臂之力。董永向公公解釋,自己賣身葬父、一貧如洗,著實不忍大姐跟著吃苦……。
董永走了好一段路,未料女子和公公又在前等候,他被逼得沒辦法:「好!既然你們一定要我這樣做,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必須要有主婚為媒之人。不過主婚就不可以為媒,為媒就不可以主婚!」董永吃定路上渺無人跡,絕湊不齊主婚、為媒二人,正覺得意,七女靈機一動:「大哥,你看這兒有棵槐蔭樹,就請它為媒,好嗎?」「樹為媒?它又不能開口講話!」「要是它能開口講話呢?」董永依七女所說,三請槐蔭樹開口為媒。他本以為絕無可能,但當問到第三次時,槐蔭樹幹竟浮現一張臉,伊伊呀呀唱起歌來,自願給兩人牽紅媒。董永看得連聲稱奇,直覺上天有意成全,加上七女深情厚義,遂在土地的見證下拜堂成親。
傅員外為富不仁,時常苛扣薪資,窮人以田產抵押借款,不只得付出重利,若無法如期歸還,就會將抵押物佔為己有。見董永卻吞吞吐吐,員外稱他在賣身契上明明寫著「無牽無掛」,如今怎會多了一個妻子?員外指他拐帶人口,要將兩人送官究辦,七女正氣答:「我與董郎有媒有證,怎麼能算是拐帶人口?這是因為他賣身在先,我與他成婚在後。」她稱與董郎既然夫婦,即使千斤萬石也得一同承擔。
「難道要我白白樣她?」七女不以為然:「我能洗衣漿衫,還會織布紡紗!」「別浪費我的好紗!」員外故意激,她信心滿滿:「我不只織得好,還織得比誰都快!」「一夜之間能替我織成十匹錦絹嗎?」員外稱若不能如期完成,董永的賣身三年改為六年,七女搖搖頭:「既然有罰,也得有賞呀!」員外以為勝券在握:「好,要是織成了,三年長工改為百日!」不同於妻子氣定神閒,董永憂心忡忡:「十匹錦絹別說是一夜,就是十夜也織不成呀!」
傅員外為確保贏得賭局,竟給七女一堆無頭亂絲,董永急如熱鍋螞蟻,其實他並非擔心自己,而是不願妻子跟著多受三年苦,七女好言安慰:「這禍是我闖下來的,只要你不怪我,吃什麼苦,都是我甘心情願的。」董永想著讓她逃跑,七女堅言有難同當,誓言與董郎長相斯守。不久,董永被喚至磨房推磨,想起夫妻遭遇,心情沈重非常。
七女雖是天仙下凡,但只憑一雙手,要在一夜內理清無頭絲、織好十匹錦絹也非易事。她點燃難香,六位姐姐見人間飄來一縷輕煙,想是妹妹遇到難關,趕緊現身相助。知道員外給妹妹出了難題,姊妹們正要動手織布,三姐(潘迎紫)卻發現織布的梭子壞了,眾人不知如何是好,大姐想了想:「不要緊,去向織女借天梭一用!」她喚來仙鶴代勞,不一會兒天梭到手,仙女終可各顯才能。四更天,錦絹已經織好,就差布面圖案,大姐手一揮,是一幅麒麟送子圖;二姐織得是松柏長青到人間;三姐、四姐更不凡,引來雙飛蝴蝶戲牡丹;五姐(葉青)、六姐暗盤算,原來是五色祥雲飛滿天;七姐自有深情在,纖纖玉指一點,錦絹浮現鴛鴦戲水兩相歡。清晨時分,十匹錦絹順利織妥,大姐將多出的三呎六吋布送給七女,稱要給小外甥做袍子,羞得她臉泛紅霞。
仙凡不便,七女與六位姐姐話別,還來不及擦乾眼淚,就見董永強裝鎮定安慰:「我看妳錦絹還是不必織了,我們乾脆認命吧!六年很快就過去了!」七女要他進機房一看,眼前竟出現整整十匹錦絹,難以置信的董永大讚妻子手藝高超,簡直是織女星。
兩人想著以此贖身,前來察看的傅員外卻不認帳,污衊錦絹是七女偷竊而來。「請問誰是失主,誰是見證?明明是你不願把三年長工改為百日,所以才誣賴我們!」傅員外又指七女來路不明,要告董永拐帶人口,董永反稱婚姻有媒有證,屆時員外還得擔上誣告罪,不罰一千也得八百!傅員外莫可奈何,勉強同意縮短賣身期為百日。
服滿工期,夫妻倆攜手返鄉,途中董永與七女相互唱酬、好不快樂。董永對妻子十分疼惜,得知她已懷有身孕,更是喜出望外,一會兒想著請轎子抬,一會兒又為妻子打水。七女沈溺幸福,托塔天王卻傳來玉帝聖旨,命公主今日午時三刻返回天庭,她雖以夫妻恩愛、不忍分離為由抗命,內心仍難掩恐懼,欲燒香請求大姐幫助,無奈她已為此事被打入天牢,只得叮囑妹妹「自作主張自安頓」。
玉帝二度降旨,稱七女如再不返天庭,就要將董永處死,令她痛苦萬分。董永拾棗子和梨給妻享用,七女痛苦道:「這是不祥之兆,棗梨,早離,早早分離!」「這是好口彩呀!早生貴子,永不分離!」董永笑著接口。七女以風箏為例,稱風箏斷了線就像為妻上了天,董永樂觀答:「比喻的對,妳我離開傅家,從此自由自在的,就好像從地獄爬到了天堂一樣。」他高興衣服破了有人補,遠遠勝過當年單身漢,七女想到即將天人永隔,止不住兩行淚水。
董永再見槐蔭樹,不由地感謝在心頭,若非它開金口,就不可能與七女結成夫妻。午時將至,七女心慌意亂,急急將分離詩句寫在扇上交給董永:「槐蔭樹下遇仙姬,恩愛情深好夫妻,只望白頭同到老,誰知鴛鴦兩分離。」他只是一味搧風納涼,壓根沒看到上面的文字,直到妻子提醒,才緩緩念出。董永不明白箇中真義,七女又以湖中鴛鴦為喻,雌鳥今天要回到天上,雄的只能低頭哀鳴,董永見雌鳥上天,頻頻催促雄鳥振翅,七女意在弦外答:「那雌的乃是仙鳥,所以能飛上天去,這雄的本是凡鳥,你叫牠怎能飛上天呢?……你可知道這對鴛鴦,就是你跟我!」
「原來妳……」七女索性說出實情,坦白即將返回天庭。董永既悲痛又著急,一心想找主婚的老人,七女搖頭:「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是本方土地。」董永要找槐蔭樹評理,卻一句話也得不到,七女泣不成聲:「它……是啞木頭呀!」夫妻難捨難離。
托塔天王準時前來,董永被天兵天將的利刃嚇暈,七女為救丈夫,答應遵循父王旨意。行前,七女懇求再見董郎一面,她將肺腑真言刻在槐陰樹上,隨即飛升上天。董永甦醒,娘子已渺無蹤跡,僅僅留下四行字:「來年春暖花開日,槐陰樹下把子交,不怕你天規重重活拆散,天上人間一條心。」
西廂記(West Chamber)
導演:岳楓
編劇:王月汀
演員:凌波、李菁、方盈、陳燕燕、張燕、李昆、楊志卿、藍偉烈
出品:邵氏兄弟(香港)有限公司
作曲:王福齡
作詞:陳蝶衣
主唱:凌波、靜婷、劉韻
插曲:張生戲紅娘、拷紅等黃梅調歌曲
片長:109分鐘
首映時間:1965年11月11日(香港)
劇情簡介:
才子張君瑞(凌波)攜書僮(張燕)赴京應試,途經普救寺,由法聰和尚(李昆)引領參觀。張生於寺中漫步,與書僮打鬧的法聰一回神已不見公子蹤影,幾番尋找,終在僻靜的西廂客房找到他。張生正欲離開,卻聽到牆的另一頭傳出閨秀撲蝶的嬉鬧聲,未幾,堅持捉住粉蝶的紅娘(李菁)推門而出,法聰也跟著幫忙。崔鶯鶯(方盈)隨後走來,不期與張生四目相交,情愫漸生之際,紅娘急急跑來:「哪兒來的書獃子,小姐,我們趕快進去,給老夫人看見了不得了!」說完即催促小姐入內,狠狠關上門。
「真是天姿國色,絕代佳人!」張生對鶯鶯一見鍾情,心神嚮往不已,想隨兩人步伐,法聰卻苦笑阻止:「裡面住著前朝崔相國的眷屬……這個佛寺是當年崔相國出俸重修的時候,就加建了這個別院,以為日後告老避嫌之用。想不到崔相國在任的時候就去世,於是老夫人帶了小姐跟家人,扶靈柩回原籍博陵安葬。」無奈途中遇丁文雅部的將孫飛虎(藍偉烈)造反,只得暫居普救寺。「原來是相國千金……」張生全副心思都落在鶯鶯身上,得知西廂客房自崔家來後便空置,興起入住之意,以圖近水樓台、再會佳人。張生藉口西廂寧靜適合攻讀,向法聰說出請求,他搖搖頭:「我可不敢作主,要問我們老方丈(楊志卿)。」
張生與方丈見面,取文銀添作香油,方丈客氣道:「公子客中如此多禮,必有所命,不妨直言明告,老僧才敢領受。」張生稱即將應試,且想探望鄰近的至交白馬將軍杜確,又擔憂旅店繁雜,想借居西廂客房……見方丈面露難色,張生解釋:「客房與東廂粉牆高隔,而且小生終日埋讀詩書,足不出戶,不會有什麼不便的。」他再三請託,方丈只得答應,唯請張生盡量別在院內走動,否則要是老夫人知道,誰也擔當不起。
住進西廂,張生左等右盼不見心上人,正憂愁煩惱,就見紅娘悄悄推門。她邊走邊擔心遇上前次直盯小姐不放的「輕狂惡少年」,才回頭,就見此人站在身後……張生自報家門,稱二十三歲、尚未婚配,希望紅娘能玉成好事,做自己與小姐的媒人。紅娘諷刺張生「莫面朝地、背朝天」地請託,他倆一點關係也沒有,張生則一個勁陪笑臉,想知道小姐何時再到花園?紅娘指夫人治家有方、小姐性情端莊,若再出言輕薄,定要扯他上公堂!紅娘走後,張生一臉愁苦,點滴都看在躲在牆旁的紅娘眼裡……
紅娘奉夫人命向方丈詢問籌辦相國法事日期,方丈得知崔家亟欲返鄉,表示齋貢道場都已準備妥當,三日後的佛祖受供日即可舉行。尾隨而至的張生得知消息,認為是再見鶯鶯的天賜良機,他苦著臉向方丈懇求:「小生父母去世,身在客中,未能盡孝,不知長老可否大發慈悲,在後日開壇之時,為小生帶上一份齋,聊表人子之心。」方丈見張生態度懇切,思索片刻答應,只是為了方便起見,在老夫人面前需認作是方丈的故親。張生一出大廳,立即轉憂為喜,但左算右算還是不能馬上見到「鶯鶯小姐」……法聰見他痴傻,好意傳達錦囊妙計。
深夜,鶯鶯到後花園焚香祈禱,一炷香,願賊寇早滅,平安扶靈柩回家鄉;二炷香,願母親身體安康,添福又添壽;三炷香,保佑……見小姐低頭害羞不語,紅娘接口:「保佑小姐早日配鸞凰,配一個年少狀元郎。」鶯鶯正要回繡閣,就聽到西廂傳來吟詞聲,「準是昨天看到的那個大傻瓜!」紅娘故意道,她將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小姐,鶯鶯讚張生詩句頗有才情,又依詞韻回覆一闕。張生聽著「應憐長嘆人」入迷,竟試圖攀越粉牆,又不小心摔回西廂,紅娘見狀,趕緊拉小姐離去。如此隔牆酬唱又成空,不知何年何月再相逢?
法事當日,老夫人果真問起張生身份,方丈以「遠親」相答,請夫人不要責怪,她客套答:「孝順父母乃是人子之心,怎麼會責怪呢!」老夫人下跪參拜,張生痴痴看著小姐,廟宇內盡是木魚頌經聲。
儀式開始不過半晌,竟傳來衝門叫陣,孫飛虎帶領三千士兵,揚言娶相國千金崔鶯鶯做壓寨夫人,若是不從,就要衝進普救寺殺個雞犬不留。寺內外亂成一團,方丈一面命弟子守住寺門,一面苦思對策,老夫人頓時亂了方寸,鶯鶯為此悲憤不已。佛寺危急,崔家哭成一團,方丈提議:「若有高見共商退兵之計,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鶯鶯聞言願以身相許,老夫人無奈:「對,雖不是門當戶對,強過獻給賊人!」方丈將此決定宣告眾人:「言出如山,絕無後悔!」話才出口,張生即稱有退兵計謀,先請長老向賊兵說明:「小姐孝服在身,道場功德未滿,只怕於軍不利,請暫將人馬退回一箭之地,三日後功德圓滿,再易吉服成婚不遲。」三日後,與張生的八拜之交的白馬將軍即會趕來救難,解普救寺與崔家之危。事有轉圜,老夫人恢復高姿態,領鶯鶯與幼兒返東廂歇息,張生以為好事將至,樂得向紅娘打躬作揖。
一封書信退賊兵,紅娘奉老夫人之命請張生到府,她高興道:「前天是賊寇兇狠,今天是書生當令。」張生在屋內神氣想:「孫飛虎妄想娶佳人,不如我君瑞有福份,姻緣簿上查一遍,定然是鶯鶯配張生!」見紅娘前來,又聽崔府備妥酒宴,張生更覺成親有望,對紅娘連聲道謝,她笑答:「到了洞房花燭夜,別忘了我這穿針引線的人。」
張生拜見老夫人,紅娘又奉命帶小姐,鶯鶯想著花開並蒂,不禁休紅臉:「前日佛殿前許終身,今朝西廂定鴛盟,雖說姻緣前生定,又是羞怯又是驚。」老夫人請張生入席,他卻數度因鶯鶯失魂傻笑,氣氛正好,老夫人要女兒起身敬酒並故意說:「鶯兒,敬妳哥哥一杯!以後你們以兄妹相稱。」鶯鶯大驚失色,飲盡杯酒後轉身離去,張生萬分錯愕,他忍住怒氣:「夫人說有能退兵者,就將鶯鶯小姐許他為妻,夫人,請問有沒有此事?」老夫人坦言確有此事,無奈相國在世時已將女兒許配給自家內姪鄭恆,他不日就要來此,若答應張生與鶯鶯成親,不知將如何以對?張生反唇相譏,認為若無至交白馬將軍,鶯鶯早被賊人搶去,到時又該如何?老夫人願以厚禮為謝,張生氣得拂袖而去,「紅娘,張公子喝醉了,妳送他回去。」老夫人冷著臉道。
張生感嘆老夫人出爾反爾,泥塑菩薩都知情的「夫妻」竟成了「兄妹」。紅娘也說老夫人不應該不守信諾,難怪張公子氣憤難平,其實不只他痛苦,小姐同樣暗自傷心:「從小配親非自願,只有你才是她的意中人。」「說什麼意中人,分明是陌路人,硬迫我們兩離分,我只得孤單過一生……」紅娘見牆上掛著七弦琴,勸張生「有志者事竟成」,小姐也是愛琴人,建議他不妨以琴聲訴衷情。「妳家小姐喜歡彈琴?紅娘姐,如果妳成全了我們,我張君瑞永生不忘妳紅娘姐。」張生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紅娘揶揄:「我不忘記我有什麼用呢?只要你不忘記我們鶯鶯小姐就行了!」
夜幕籠罩,張生撥弦一曲「鳳求凰」(相傳司馬相如初遇卓文君即是彈奏此曲,全文為「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翩翩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張弦代語兮,欲訴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鶯鶯明白箇中真意,不禁潸然淚下。紅娘知道小姐對張生念念不忘,擔心她礙於禮教而過份衿持,只得下一帖猛藥,謊稱張生有意返回家鄉,「紅娘,我想……」鶯鶯欲言又止。
日上三竿,紅娘來到西廂,見張生伏案而眠,他苦著臉:「昨天晚上我實在沒辦法睡……」張生急問小姐對琴聲的反應,紅娘先是吊胃口,後來答:「她也是一整晚沒睡,翻來覆去的唉聲嘆氣……她要我告訴你,千萬不要走,在這兒多住幾天。」「我沒說我要走啊!」「傻瓜,那是我故意騙她的,讓她著急。」張生恍然大悟:「這麼說,鶯鶯小姐是愛我的!」他拿起昨夜寫妥的簡帖,請紅娘代為轉交,紅娘俏皮道:「這怎麼行,以我們小姐的脾氣,看到這張簡帖,準會拉長著臉罵我!」
紅娘偷偷將簡帖放在妝台匣子內,以梳妝為引帶小姐至此,再以取甜點為由留下她一人。鶯鶯讀著簡帖入迷,紅娘想著事有進展即現身,「紅娘,過來!我問妳,這是從哪兒來的!我是相國千金,是誰這麼大膽子,敢寫這種簡帖戲弄我!」鶯鶯板起臉質問,說不準母親還會打斷紅娘的腿,嚇得她老實供出始末:「小姐,是妳要我告訴張公子,請他再多住幾天,他才讓我帶這個東西回來給妳。我又不認識字,誰知道他寫些什麼?」見小姐臉浮紅霞,紅娘知道是反話,一把搶下簡帖,說要到老夫人面前告張公子一狀:「他好大的膽子,居然寫這種不三不四的東西來戲弄小姐......還害我被打斷狗腿!」鶯鶯陪笑臉:「到時候,我來替妳說情。」問起張生近況,紅娘嘆氣:「他又瘦又黃,兩眼無神,看樣子怪可憐的。」鶯鶯自稱基於「兄妹之情」才屢屢關懷張生,紅娘不以為然:「兄妹之情?都是老夫人,許了婚又賴婚,他願意以兄妹相稱?我告訴妳,他不願意!」鶯鶯雖鍾情張生,但受閨閣教育約束,內心猶豫不已,她嘴上說要寫幾個字教訓張生,實際卻是與簡帖唱和的情詩。
紅娘再來西廂,假怒罵:「你為什麼騙我那是一首詩!伸出手,我要打你手心!」張生一臉無辜、手掌向上,卻接來另一張簡帖…...他歡天喜地唸著:「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深夜,紅娘領小姐到後花園焚香,鶯鶯心慌意亂,紅娘則想著伺機捉弄。張生推門入東廂,恰與稱看門有無閂緊的紅娘撞個正著,在她的指示下暫躲花叢。鶯鶯覺得冷,紅娘會意:「我給妳拿件披風來,等著啊!」張生見機不可失,稱是依約而來,鶯鶯花容失色:「你……張公子……紅娘她就要來的,讓她知道,可不太好!」「她知道我進來!」「啊?那你快走吧!」和簡帖不同,鶯鶯連忙趕張生回西廂,後更指花園內有賊,高聲喚紅娘來此,張生只得狼狽逃離。「紅娘,我們……回去吧!」鶯鶯落荒而逃,紅娘叫出張生:「她給你的那首詩,你沒有解釋錯?」他不解:「怎麼會錯呢?小姐,妳為什麼要戲弄我呢?」
張生舊愁新恨一併發作,終日沈沈昏睡、水米不進,紅娘將張公子病重之事轉告小姐。鶯鶯左思右想,深知解鈴還需繫鈴人,決定含羞再定見面佳期,了卻西廂一段情。
張生昏迷不醒,紅娘施計稱「鶯鶯小姐來了」,才終於喚醒意志。「就是華陀再世,也治不了我的病。」「這是我加小姐親手開的。」張生接過紅娘手上的簡帖,邊讀邊笑,更大聲喊:「這真是天大的喜事!」他光著腳在屋內奔來跑去,嘻嘻哈哈如顛似狂,紅娘好奇是何種仙丹妙藥,張生興高采烈唸:「休將閒事苦縈懷,取次摧殘天賦才,不意當時完妾命,豈防今日作君災。仰圖厚德難從禮,謹奉新詩作媒,寄語高唐休詠賦,今宵端的雲雨來。」(註:王實甫(元)雜劇《西廂記》原文為「雨雲來」。)「雲雨來?你可得提防,上次的詩不也是金人來、玉人來嗎?」口若懸河的張生突然詞窮:「這可不一樣,雲雨來的意思就是……」「別說了,反正她要來,來看你,是不是?」張生又求紅娘成全。
到了約定當晚,鶯鶯在房內故作鎮定,紅娘則忍不住想追問。見小姐又要歇息,紅娘使出激將法,要將近日發生的事全部告訴老夫人,迫得鶯鶯不知如何是好。紅娘細細分析小姐和張公子的心思,前者是愁、怨、喜、恐;後者相思、恨、痴迷、瘋,既然約了見面,為什麼又讓他落空?!「難道妳要我……」紅娘保證此事無人知曉,萬事都由她擔待,遂拉著小姐赴西廂之約。途中,鶯鶯拉拉走走,張生也是慌了手腳,好不容易踏進房門,紅娘功臣身退,兩人關門熄燈,了卻西廂一段情。從此鶯鶯、張生常約西廂,本來神鬼不知,直到某天清晨,被在花園遊玩的弟弟目睹,此事才終於傳到老夫人耳裡……
「叫紅娘!」老夫人喚紅娘上大堂,她遣退身旁侍婢、拿出家法,欲責問女兒赴西廂的內情。老夫人開始就是一陣打,紅娘本想蒙混,但見事以至此,只能誠實以告……小姐得知張家哥哥久病,因此背著老夫人到西廂問候,張公子氣老夫人不守信用、恩將仇報。小姐勸他男兒志在四方,張生卻只願和有情人雙宿雙棲,二人說到三更時,張生還說個沒完,他們把紅娘推到房門口,「關了門、滅了燈,我只好走。」
聽到這,老夫人已是火冒三丈,對紅娘再是毒打,逼得她反駁:「他倆是情意相投!」「投,投妳個鬼!」紅娘偷偷望向老夫人,她雖依舊怒火沖沖,但也擔憂女兒前途,紅娘趁機勸:「夫人妳何必苦追究,得罷休時且罷休。」老夫人想上官府告張張生,紅娘卻說此是怨不得張公子、小姐和自己,而是應該怨老夫人自己「三不該」,一不該,許婚又賴婚,言而無信不應該;二不該,把張生留在西廂,無疑近水樓台,夫人治家不嚴又不該;三不該,犯事之人是相國千金,一朝家醜外傳,只怕顏面少光彩。儘管張公子雖非名門出身,但才華洋溢,如今生米成熟飯,不如順水推舟好遮蓋。
聽完紅娘分析,老夫人心裡另有定見,要她喚小姐、張公子前來。紅娘一走出大堂,滿腔怨懼化做淚水,難過得掩面痛哭,小姐知她受了委屈,應允日後會「好好疼妳」,紅娘譏諷:「妳還是好好疼妳的張郎吧!」鶯鶯害怕母親責罵,紅娘因赴西廂而無法陪同,她行前再三提點小姐:「哭!」老夫人見女兒淚眼模糊,不捨罵:「鶯兒,妳讓那小畜生給欺侮了!我不會饒了他!」「母親,妳就饒了他吧!」鶯鶯撒嬌求。
張生向「岳母大人」請安,老夫人卻冷冷要他「住口」,兩人又下跪請母親成全。老夫人雖願答應親事,但有一個條件,即崔家三代不招白衣女婿,必須金榜得中才能迎娶。鶯鶯被母親拉進後堂,留下張生和紅娘,紅娘好奇:「你聽到老頑固說的沒有,要金榜得中、回來迎娶,我問你,你中得了嗎?」張生自信滿滿:「憑我的才學,要中就中,要不中就不中!可恨老夫人不守信義,為了鶯鶯小姐,我一定要中!」
不久,張生金榜題名,衣錦榮歸普救寺,老夫人不能再賴婚,從此鶯鶯、張生永結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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