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自石小球的〈「紀錄」拒馬之前〉
引用自石牧民的〈戳穿馬英九的遁詞,反駁似是而非的謬論(舉例更新)〉
各位親愛的朋友,親愛的台灣人,請聽我一言。
且讓我們從現在開始停止攻訐彼此為「暴民」。
因為,這樣會縱放姑息了真正的敵人,及暴民。
前編.誰無父母
美東時間十一月四號晚間,從我的弟弟石小球的網誌知道,弟弟決定北上參加「圍城」活動。看見弟弟寫道:「讀聖賢書,所學何事。」我了解,同樣研讀歷史出身的弟弟,深諳二二八事件台灣人血淚的弟弟,感到他作為一個公民與知識分子,在國家機器強暴濫權之初就去反制它的責無旁貸。然而我深深擔憂。
美東時間十一月五日晚間,台灣時間已是十一月六日的早晨,撥了越洋電話回家,一方面想知道弟弟是否已經出發;一方面,想安撫一定與我一樣焦急擔憂的母親。母親說:「憂慮,痛在心裡,但是我不能要他別去。」我了解,我的母親深深知道去反抗,去奉獻的群眾當中,也有別人家的兒子;她不能讓別人家的後嗣去涉險,而自私地勸自己的孩子冷眼袖手。母親的話令我鼻酸,我們一起深深擔憂。
再撥越洋電話給弟弟,他已在客運上。我怕弟妹怡君也一道去太是危險,弟弟說沒有。我要弟弟千萬注意自身安全,不要無謂地涉險。弟弟說他知道。弟弟的「知道」沒能讓我安心睡著。十一月五日,整晚連躺下都難能;不斷注意即時新聞,焦慮地。深怕我的小弟弟會被毆打,會被凌虐。醒著,焦急,睡不著。
美東時間十一月六日早晨,知道弟弟平安回到台中以後,我趴在書桌上歇了一會兒。不久以後聽說嚴重的警民衝突已經爆發,演變成為流血事件。我感到心痛。心想,我如此擔心自己的弟弟;而事件的現場,流血的雙方裡,都是別人家的弟弟,別人家的兒子,別人家的丈夫⋯⋯。他們都還沒有平安回到家中;他們,還在衝突流血。
我焦急地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受傷,別人家也不希望。我所以也不希望別人家的弟弟、兒子、丈夫受傷。在心裡祝唸,惟願對峙停止了,人們都平安回到家中。一邊祈願,一邊在網路上持續探問好友的消息。「回家了沒?」還有人一直沒連絡上,我卻必須出門上課了,急得眼淚掉出來⋯⋯。走向學校的路上,繼續在心裡祝唸,停止對峙,人們都平安回家。不要流血受傷,民眾不要,執法人員也不要。
後來弟弟在網誌裡寫,要去站在拒馬前,需要非常巨大強悍的勇氣。我一再想起當天的心情,當天的擔心害怕。害怕任何人再繼續流血受傷。
誰無父母,誰無妻兒呢。誰都不要受傷,民眾不要,執法人員也不要。
後編.暴力的歷史以及首惡
但是有好多好多人受傷了。流血衝突發生了。誰該負責?是誰的錯?有人說,是「暴民」滋事。有人說,沒有「暴警」哪來的暴民?相互抵觸的議論,其實凸顯出「匹夫有責」意義;也就是,每一個個人,每一個機構,都共同承擔事件的責任。沒有誰能夠推諉。但是,人人都必須承擔事件的責任也就意味著,事件之所以發生的根源,必須追究。在這個所有人或者出於義憤(遭到傷害的警或民),或者出於嗜血的惡意(媒體),爭相要把「暴力」、「暴民」的標簽往別人身上貼的時刻,應該問的是:這一次的暴力事件發生的歷史。也就是,應該要問:事情到底是怎麼開始的?
請大家再看一次以下的影片。容我先提示,重點不是被毀壞的國旗。
http://www.youtube.com/watch?v=ag8vFfk3avU
這是陳雲林抵達台灣當天的畫面。朋友們,請再看一次,忘掉國旗。
是否看見,也有一支看似民主進步黨的旗幟被搶下然後摜在地上?舉出這一面遭到棄置的旗幟的原因是:這一次的衝突,在最初的時後就圍繞著國旗。但是,無論立場為何,群眾攜帶的旗幟還有民主進步黨的黨旗、雪山獅子旗甚至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五星旗。然而,這是真正的關鍵嗎?
我要說,不是的。國旗,萬萬不是連串衝突的關鍵。
關鍵是,馬英九政府從陳雲林抵達台灣的第一天,就開始意圖全面地封鎖、撲滅任何對陳雲林表達抗議的活動。完全,完全地撲滅。
各位朋友,各位親愛的朋友,當伊朗總統Mahmoud Ahmadinejad應邀到我所就讀的哥倫比亞大學發表演說,他遭到各方群眾強力的抗議。紐約市議會的議長甚至致信敦促哥倫比亞大學校長Lee C. Bollinger取消對伊朗總統Ahmadinejad的邀請。Bollinger校長基於對言論自由的尊重,強勢地拒絕。即便如此,當Bollinger校長在伊朗總統Ahmadinejad開始演說之前擔任引言,他仍然毫不客氣地譴責伊朗總統的言論和伊朗國內飽受質疑詬病的人權現狀。
誰不會被抗議呢?美國總統出訪會被抗議。英國首相出訪會被抗議。⋯⋯誰都會被抗議。為什麼獨獨陳雲林訪問台灣不可以被抗議?
事件的開始,就是馬英九政府,就是難辭其咎的馬英九,粗暴地要完全杜絕、撲滅對陳雲林的抗議活動。沒有人能向他抗議,沒有人。當天,台灣各處所發生的事件,各位朋友都已經知道。關鍵不是警方的執法過當,關鍵是,他們顯然被要求完全杜絕,完全封鎖並且消滅一切對陳雲林的抗議活動。關鍵是,馬英九政府執意全面抹殺人民表達意見的權力。明明可以讓群眾在陳雲林行經的道路邊揮舞旗幟,不要危及來訪的陳雲林的安全,不要觸法,就好。這樣,就會像是在世界各地都發生的情況一樣。陳雲林被抗議但是安全無虞,人民群眾得以表達意見。
但是馬英九政府執意要全面封鎖,全面撲滅,全面否絕人民發不平之鳴的權力。並且因而導致人民的義憤轉向其實多半無辜的執法人員。對立已經激化,馬英九依然一意孤行。
對照上述說過的,誰都會被抗議,誰都能夠抗議的事實。馬英九政府,完全,完全的剝奪也撲殺台灣人表達意見的權力。才是一切事件之所以發生的關鍵。
暴力,有許多型式。眾多暴力的型式中,很有限地舉一些例子。有肢體的暴力,例如民眾對質法人員的攻擊,執法人員對民眾的驅趕,都是。有語言的暴力,像是這一篇網誌寫到目前還沒有出現的粗話。有體制的暴力,像是馬英九政府對於人民表達意見權力的全面撲殺。暴力,有很多種型式。
台灣在十一月六日所發生的警民衝突,就是前述暴力的結果。很遺憾的,我們的社會,在十一月六日,以暴力回應暴力。很遺憾,被體制暴力相向的民眾以肢體的暴力去回應暴力。造成了流血衝突。對峙的兩方,民眾流血,受傷了,執法者流血,受傷了。這是很遺憾的事。
民眾不是活該流血受傷。執法人員不是活該流血受傷。法治社會其中一項真諦,就是沒有人應該被一聲「活該」就打發。被逮捕,不能只是活該,於法要有理由。被囚禁,不能只是活該,於法要有理由。所以,流血受傷的民眾,流血受傷的執法人員,沒有人是「活該」,沒有人應該被消遣為「活該」。他們全部都應該被包紮,被慰問,被致歉,被體諒。
各位朋友,各位親愛的朋友,我們體諒流血受傷的每一個人。是對峙讓他們流血受傷。但是,是誰,是什麼讓他們竟然對峙起來呢?
是馬英九。是馬英九為首的國家機器。馬英九,才是流血事件的首惡。
各位親愛的朋友,讓我們抱著遺憾包容的心情,回想那些畫面。頭破血流的民眾,頭破血流的執法人員。他們全都是別人家,甚至是您家裡的弟弟、兒子和丈夫。他們頭破血流。他們因為馬英九執政的失格與失當而被迫對峙,他們受傷,他們流血。
馬英九沒有流血。
馬英九就是要我們所有人以為事件的焦點是國旗,是警方的執法。馬英九就是要不允許任何人對陳雲林表達抗議,任何人都不可以。於是,警方只能強勢杜絕;於是,警方只能激怒民眾。於是,兩方最終只能對峙起來,衝突,受傷,流血。
馬英九沒有流血。
當民眾和警方對峙,對峙得頭破血流,而他們都是某人的弟弟、兒子、丈夫。馬英九政府的施政導致他們像是對付死敵般地對峙然後流血。民眾頭破血流,警方頭破血流。真正,真正的敵人,因執政者的政策而對立的兩方真正的死敵,很清楚地,不就正是那作壁上觀,沒有流血的人嗎!
馬英九,他沒有流血。
民眾頭破血流,警方頭破血流。馬英九,沒有流血。
人們互相攻訐,互相指責,互相詆毀對方為「暴民」。讓我們想一想,誰才是真正的暴民?究竟是負傷了然後包紮療傷的民眾、警方是暴民?還是,讓民眾和警方對峙起來,對峙得頭破血流以後並且互相攻擊,藉此挑動了仇恨的人,才是真正的暴民?(按:有一點想提醒朋友們,「暴民(mob)」這個辭彙,嚴謹地,分析性地指涉的萬萬不是只去訴諸肢體暴力的人。懇請各位朋友在面對任何人指責十一月六日街頭上的群眾是「暴民」的時候,自信堅定地回應:他們不是!是你沒弄懂「暴民」的意義。)
各位親愛的朋友,讓我們抱著遺憾包容的心情回想這個畫面。民眾,頭破血流;警方,頭破血流。
馬英九,沒有流血。
誰,才是真正的暴民;誰,才是真正的敵人?馬英九,沒有流血。
來個後記:
我覺得,似乎還是有很多朋友誤會了我的這一篇網誌的用意。
藉我對朋友的回應說明一下。
我以為,我們的公民在民主政治的操作上,有重要的一環始終顯得比較貧弱。。
就是說,選舉的時後,我們把選票投給我們支持的人,這沒錯;但是他一旦獲得授權開始執政,就是我們的死敵了。
我們就要開始吹毛求疵地苛求他,防堵他,甚至抵抗他,
不讓他用我們所賦予他的權力來加害於我們。
這才是民主政治之所以可以是一種良好制度的重點哩。
是為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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