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代更迭,思維升級
《詩經》從反覆傳唱的三段式句型,慢慢衍伸成兩段式、充滿時空變遷的吟唱幻化,再出現像〈鄭風.緇衣〉、〈齊風.雞鳴〉……這樣戲劇化溫潤而細膩的小說般歌吟,最後發展到〈秦風.蒹葭〉,從「民歌」躍入「文學」,揭示深邃的美感折現,成為絕美的典範: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從施篤姆《茵夢湖》的對照、瓊瑤《在水一方》的改寫到中國電視劇《錦繡未央》的改編,以及民歌運動中盪氣迴腸的〈迴旋曲〉,反覆出現各種歌謠影像的具體再現,不斷深化〈秦風.蒹葭〉的內聚力量和演繹暗示。2007年,帶著創作坊孩子們改寫蒹葭,文字精煉,意境悠遠,寧靜精緻地走向意境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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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2018年,重新領著新生代的孩子讀《詩經》,從齊秦兩個國家的風土對照,理解在艱困地景裡昂然滋長的堅韌卓絕,才能深入〈秦風.蒹葭〉之美,纏綿而堅持,迷離而清冷,在無止盡的追尋中,迫近靈魂的真誠,再比較流行曲〈在水一方〉和民歌〈迴旋曲〉,以民歌運動做起點,一起學唱〈迴旋曲〉,回到詩經三段式和兩段式的民歌世界。
讓現代孩子改寫〈蒹葭〉,在修辭上,當然比不是十一年前的學生那麼細膩精緻,值得珍惜的是,因為社會資源變得更豐富,學習刺激越來越多元,孩子們在內容取材上,像頻寬不斷升級的電腦躍昇,用讓人驚喜的全面更新,迎向一個更新、更快,也更充滿可能的未來。
2. 詩是最自然的詮釋
從最簡單的情詩〈為你唱的歌〉,擴展到小蝌蚪想長大、青蛙卻想會到過去的〈成長〉議題,到水生物的鰭,即使演化成〈傷〉,也可以在嚮往的陸地上找到喜悅。
〈為你唱的歌〉☆王詩涵,有得國中一年級
白霧茫茫
雨中,最後一次望著你
停下腳步
只為看見最美的回眸
當身影漸漸稀疏,我痴痴張嘴
未成形的呼喚,未能伸手抓住的迷離
掙脫那剛凋盡的夢
才發現自己,無法唱出
塵封已久的音符
只能在心中,不斷繚繞……
〈成長〉☆陳昱安,中原國小五年級
小蝌蚪努力掙扎著
游到池邊,接受陽光照耀
期望夢想快點實現
變成青蛙,到四面八方去旅行
體會生活中的酸甜苦辣
不管路途多麼艱險
都要完成夢想,始終不放棄
長大了的青蛙
喜歡躲在池子裡
回憶小時候,一段又一段童年的
美好時光
青春洋溢,夢想晃漾
對生命,充滿無窮希望……
〈傷〉☆郭敏正,新竹忠孝國中二年級
滑過艱困的水
點過一波一波的浪
只為了擴大視野
往前是白皚皚的冰霜
還是乾燥的惡地?
我期待
跳上去,跳上那混濁的世界
看土讓上的草簇
向我搖曳
生命開始流失,變成屍殼
鐫刻在大地
鰭,高雅的爬,剎那間
演化成「傷」
在陸地上掙來喜悅 3. 迴望生活
孩子們的日常生活就是讀書、寫字,〈The old in New〉裡的日日更新,從〈流沙〉仰望偶像的生活支撐,到〈回顧〉的自我檢視,我們可以看見學生生活的侷限和掙脫的勇氣。
〈The old in New〉☆黃偉哲,北勢國小六年級
人生是否可以像物裡中的理論,只要扭曲空間,就可以打開通道,送我們到任何一個地方。
還記得,兩年的秋天,媽媽牽著我的手,跨進雕花大門:「到了,這裡就是了。」黃色的裝潢,整齊的書架,就充滿了文學的薰陶,在加上優雅的音樂,也許對其他人來說,這音樂「歡迎回來」,但對我來說,卻是:「歡迎加入創作坊!」這也是我第一次在黃秋芳創作坊留下腳印。
還記得有一次,要選出〈名人金句〉中一句自己覺得有爭議一句最喜歡、最有道理的話,並寫出理由隔了一個星期,我貼了貼紙,成為「最好」說不出心中有多激動,不論是貼貼紙,還是八十四分,都是在創作坊的第一次,我終於超越了我的極限。
現在的我,常常想起老師說的「The old in New」,最好的回憶可以一直創造,但不能停留在相同的回憶,必須不斷翻新、不斷翻新……
〈流沙〉☆簡郁儒,仁美華德福國小五年級
我陷入流沙當中,越陷越深,當我不再掙扎時,流沙停止流動。那個背影離我這麼近,確又那麼遠。
我奮力往上一跳,希望能觸碰到那個背影,但都非我所願,她是那麼的遙不可及,我用我所剩無幾的力氣往上跳,期盼她會轉過身來看我一眼,我奢求很久,只要0.01秒都好。我用力跳,但她都是那麼的遠,那麼的尊貴,是我這個無名小百姓無法觸及。
我滿懷希望的跳,想跳出這留沙坑洞中和那高高在上的她有接觸,忽然,我看到一根又細又小的樹枝,讓我有一點點的機會能和她言語。
妙麗,她是我想追尋的,她那高尚純淨又無私的心靈,和我們出那麼遠,不管多艱難,我一定會繼續追尋。
〈回顧〉☆溫邦宏,國中一年級
望著過去的自己,總是追求著自己的理想,至今。一路曲曲折折的人生,仍然追不到夢,只跟著別人的腳步,在學校緩慢的成長。
當失敗敲門時,回頭看著那起起伏伏的過去,倒映著人們的努力與痛苦,反映出失敗裡的千層傷,有夢想、有喜樂,有散漫、有怠惰,童年的歡愉釀,造著成長的痛楚,那夢忽遠又近,近而又消失。
只有勤奮成功的人,回顧一路走來的汗水和眼淚,水霧淋漓,看一個又一個快樂過著後面的人生,放棄夢想的人,離去的背影。
4. 張望世界
從〈浪〉的日日重複、〈雁行〉的疲憊與傷痛,到故鄉〈芬芳〉的反覆呼喚,〈蒹葭〉的演繹改寫,呈現越來越多可能。
〈浪〉☆成書宇,信義國小五年級
浪花拍打著,在岩石上的露珠像是白色的霜,浪,潑在行走過的人身上,向著人們招手,他也創造出美景與大自然的雕像。
他,同時也在水中浮浮沉沉,追尋他所找的天地,在那一個又一個地點留下他拍打的痕跡與標記,與永恆拔河。
衝破逆境的浪,像是自在的鳥,飛來飛去,飛到不知名的地方,但他游來游去,跟著其他的浪,跨越海洋,衝向岩石,反覆尋找,反覆的跌倒,再站起來,衝向不確定的未來。
〈雁行〉☆涂博乙,東興國中二年級
努力翱翔,嘗試跟上那遠在夕陽的隊伍,一張,一合,舉起著佈滿血絲的右翼。身體已開始灼熱,極限就快到了。
我,要在此倒下嗎?我依舊飛行著,搖擺不定,血,使我已經分不清眼前是夕陽還是血,夕陽將落,月已悄然出現,我,已無力氣,無法抵抗,墜落著,思念著。
眼前模糊,只看到她們在翻轉著,歌唱著……我,加入了他們,他們失去的右翼回來了,我已是幻影,保留住這最後的思念。
夕陽已落,思念已斷。雁,右翼破碎,依舊南飛,就像每一年一樣,努力翱翔……
〈芬芳〉☆邱偉恩,新興國際國小六年級
徜徉在大海,為了看不見的對岸,為了想像中的香味,一片花草共存之地,曾經因它而追尋。
海鷗送我們出航後,就沒再相遇過,想起「家鄉」給我們力量,我們不怕,現在,卻不知它在何方。誰都累倒了,我已認不清鏡中的自我,度日如年,卻依然忠心於我兒時之夢想,船在晃漾,對遠方未知地的決心已淡,眼睛無法全開,到緊閉時,日光剛出。
海浪推著船身,最終停在「家鄉」,我們在那兒睡著,回到真正的、充滿花草的地方。
花草芬芳,無限的往昔,在忽醒忽睡中,靜靜飄浮……
5. 蒼茫人間
〈擦肩而過〉表現出張愛玲小說裡的惆悵,莫那.魯道的〈堅持〉、現實淘洗後的〈漣漪〉,這些像微小說般的人間速寫,把「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的淒清堅忍,點染出無限唏噓。
〈擦肩而過〉☆朱珮彤,信義國小六年級
在白茫茫的雪地裡,走到樹林間,看著被霜點綴的葉片,放眼望去,盡是一閃一閃的冰晶,讓人心情愉悅,再往前走,看見了一條冰河,有兩隻小貓在水裡掙扎,兩隻貓分隔兩地,他們都想向前游,無情的河流卻將它們越分越遠。
兩隻小貓都不放棄的想去找對方,河水將它們從河的前端沖到中間,在從中間沖到了尾端。
到了最底,一隻小貓先爬上岸去找同伴,但跑太快,一下子就跑到最前端,卻沒看見同伴,兩隻貓就這樣擦肩而過,從此沒有再遇到過了,即使世界如此狹小。
〈堅持〉☆張讓云,中原國小六年級
一次次的出草行動、一次次的祭祀,轉眼間,已經被禁止,也成了日軍的眼中釘,馬赫坡社的酋長莫那˙魯道,從默默的忍耐,一直到霧社事件,只為了追求平等待遇。
日治時期,日軍看上了山林間的一群樹林,但又害怕山林間的守護者,原住民,因此,使用了各種手段,順從的原住民,受到了特別待遇,反抗者則受到了各種打壓,而原住民的怒氣有如一顆汽球,一點一滴的,膨脹了起來。
他們努力的壓抑怒氣,直到莫那.魯道的妹妹,被日本軍官和番後遺棄,霧社事件,就此展開。
直到日軍逼近前一刻,莫那.魯道說了一句話:「你們日軍的堅持,成了我們的痛苦,而我們的堅持,是在捍衛子孫。」說完,莫那˙魯道,這位原住民英雄,成了後代追尋的目標,而他也讓日軍往往三思而後行,再也沒有攻擊馬赫坡社,成功捍衛了自己的堅持,踏上彩虹橋,生生世世,又遠又近……
〈漣漪〉☆趙畇剴,復旦國中一年級
走在路上,細細的觀察行人,無一不是那一張一號臉,沒有喜悅,也沒有感情,似乎生機也被這大廈林立的大都市奪去了,想到曾看過一本書,裡面寫在五十年後,我們將被機器取代,那位作家一定不知道,其實不是我們被取代,而是我們承為了機器。
現代人,想起來就覺得很可憐,圍繞著22K的陰影、一例一休的爭議,他們的孩子被課業、分數壓榨,被升學率、RH值綁在無盡的讀書、考試之中,我這六十歲老人,都走過一甲子歲月了,還不斷為工作煩惱,就算我那三位平時交情特好的摯交,也都為了沒有孫子、孫女而操心。說句實在話,現代能有多少人是抱著悠閒的心態活在世上?
升官發財,就一定有美好人生嗎?考上好高中、大學,就前途無量嗎?我們真的還擁有嗎?還是只走在「可能」會有出息的道路上,沒有自主意願,沒有一定的目標,小時候的夢想全部被抹殺,我不禁停下腳步,為那些已溺斃在人生海中的人們感到嘆息。
一個人,一段人生,若能順著自己的心走下去,是件令人開心甚至慶幸的事,可惜世事無常,從出生到死亡,我們自己的想法終究只能如一陣漣漪,浮在水面,沉入水底,而有隨著風起而盪漾……
除了這些完整的作品,還有很多精彩的構想,把「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古城〉想像著湮沒的歲月、盤旋牽纏的〈女鬼〉、凝視鏡裡承載著消失華年和未來想像的〈鏡途〉……,孩子們在豐沛的領略和想像中,不斷擴張著無止盡的追尋。
這是創作坊的蒹葭之秋。追尋種種,還藏在迷離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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