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寧哥哥小檔案
邱子寧,年近不惑仍舊好奇,現職小學教師,喜歡游泳、網購、曬太陽、咖啡、可樂和語言文字,還有一點點無傷大雅的小惡習。
創作坊的大小朋友們,大家好:
暑假來了!假期的記憶,伴隨著旅行、流動,把我們的世界,擴大到天涯海角,然後我們會靜靜問問自己,究竟帶了甚麼回來?
記憶,就這樣一點一滴,流進我們的生活,慢慢又流遠,卻也在我們想像不到的時候,輕輕倒捲回來。
我那些早已淡出的生活歲片,就裝在「杯子疊疊樂」的牆面間,時而微光閃現。
1. 青澀的偶然
記得,大學畢業時,在南港結束初任教師實習那年,我的學弟參加海尼根啤酒舉辦的活動,過關斬將,贏得歐洲雙人來回機票,那是我第一次自助旅行。
在那個臉書尚未昌明的數位混沌時代,旅人只能攜帶厚重的寂寞星球寶典按圖索驥,用膠卷相機啪嚓景象,在陌生的國度享受冒險。
冬未雪的夜晚,我們抵達威尼斯,在聖馬可廣場附近的窄巷覓得住處,滿心期待旭日揭開未來旅程的驚奇;天色灰濛,我們在廣場南側的石橋靜候,不多久,曙光打在矗立在運河口的兩根石柱上,守護這個城市的漁人與飛獅,霎時烙印作永恆的印象。
當日,乘「貢多拉」渡嘆息橋,登大教堂眺大廣場,入道奇宮過黃金廊,我們如同尋常旅人,瘋狂獵取周遭的風景,用相機按壓到此一遊的戳記,貪婪又疲憊。一整天的喧鬧,竟讓我心生孤僻。翌日,我提議分道揚鑣,擱下旅遊指南和相機,踏上一個人的長征。
所以,我才偶然步入當時舉辦波赫士文物特展的博物館,探尋大師繁複瑰奇的創作軌跡;接著,尾隨提籃購物的嬤嬤,走逛在地市集,淨挑那些沒嚐過的吃吃喝喝;然後,登上免費遊艇出港,在鹹腥海風中讚歎陽光下光燦燦的海上行宮;在離港廿分鐘的小島布魯諾,我買了一張明信片,細碎寫下對於青春期的思念,投遞給未來的自己。
回程過境香港時,有四個鐘頭等待轉機。閒晃累了,看到星巴克咖啡店外人魚的媚笑,掏出所剩無幾的幾塊錢美金,點了一杯美式咖啡。等候飲品備妥時,就看到商品櫃上瓶身彩繪香港當地景致的隨行城市杯,覺得特殊新奇;又想,行李塞滿給親朋好友的紀念品,偏偏就沒給自己買上一個。於是,點數所餘,卻還差八塊美金,當時我還是個沒有信用卡確實阮囊羞澀的學生,只好在歸途留下殘念。
直到好多年後,我終於在同一家店如願以償。
雖然瓶身圖樣翻新,不過,看到香港杯時,仍舊能回想起第一次自助旅行的點點滴滴,也依舊滿懷歉意想起我那位始於結伴終於分歧,為了我的自私孤僻,飽受折磨的學弟。
香港隨行杯
2. 杯子裡的時光
星巴克的隨行城市杯,就這樣,成為記憶的容器。
我的第一個蒐藏是來自曼谷。當時即將結束在泰國教中文的一年,返國前夕,我和在國際組織工作的新加坡朋友,相約到銅鑼大道上的星巴克,那是綠意盎然一棟有庭院的木造屋舍,號稱是全亞洲最美的星巴克。
可能許多人對泰國的印象都是大象、按摩、臥佛或海灘,不過,我最想念的卻是每天早上在公車站旁買烤飯糰夾肉片和豆漿,等下了班運動完再買烤花枝配椰子水,每個禮拜去市場買小黃瓜和香蕉打果汁再買炸豬皮當零嘴;這些日常生活的體驗不是紀念品,是怎麼也裝不進行李打包帶走。
話別之際,我的朋友順手拿了櫃上的馬克杯結賬贈別,沒有太多的肉麻話,不過應該是要提醒我睹物思人:看到杯身的街景素描,就要想到我們踏查曼谷大街小巷的這些日子。
曼谷和考山路城市杯
3. 青春的揮霍
有一些杯子確實裝藏不少一去難再的時光。
畢業後幾年間,我始終沒有定性,每個工作都做不滿三年。喜歡台北的豐富,於是借調到中央部會,白天埋首公務,夜晚瘋狂活動;玩耍累了,就歸建回學校,再親近孩子樂在教學;安逸久了,可以拿進修當藉口留職停薪,逃到有趣的地方跟陌生的人發生際遇。
直到現在,在Line上都還會和台北的狐群狗黨哀嘆,在那個南港內湖還沒捷運、每逢大雨必淹、房價猶未飆漲的時代,要是我們眼光獨具,攢下那些捐獻給食肆的餐費、夜店的酒資、健身房的汗水、精品夯貨的不手軟以及每天星巴克的幾個銅板,我們早就會在曾經租賃的永春或港墘,擁有自己的豪宅。
我喜歡漫想,要是那時就這樣乖乖的宅在家裡,會是怎麼樣的人生;然而,我更想念當時幾個銅板也不懂得省的日子。
那時候,我隨身用的是全黑鑲有銀色英文字樣的杯款,看起來簡約時尚。晨早到辦公室前,途經星巴克,一定點上一杯拿鐵添一份濃縮,才有辦法像機器一樣過電做工;下了班,輪流去站前、忠孝或西門町健身房,也一定裝一杯醇黑美式,戴上耳機,狂跑一個鐘頭,汗水淋漓、沐浴盥洗、蒸氣烤箱,經過幾道工序,終於脫胎換骨,可以縱情夜晚的璀璨。
這個看似簡約的隨行杯,其實不堪久用,杯蓋掀口反覆開闔早早鬆脫,幾次滑手掉落碰撞刮擦,瓶身早就佈滿深淺不一的裂紋。果真,某天開始滲漏一滴一滴的淺褐汁液,就壽終正寢了。
和這只裝不了咖啡的杯子相處久了,感情深厚,竟捨不得扔;擱在床頭,開始每天把幾個銅板叮叮咚咚丟下,不想它空著無聊寂寞。都還來不及裝滿一杯,也不知道是玩樂夠了還是享樂生膩,在夏天來臨之前,我花光了青春,帶著所剩無幾的幾枚銅板,就離開了台北。
無圖案黑色隨行杯
4. 重繪家鄉地圖高中畢業之後就離家到外地讀書工作,我對台北市巷道的熟悉度遠比家鄉桃園市要高。
兒時的活動範圍,僅有住家到大廟景福宮,國高中也只知道學校補習班和我家圍起來三角路線,從來也沒有念頭和時間去了解家鄉。
返鄉之後,我接手姐姐的老車,有比較大的行動力重繪自己對家鄉的地圖。當時,桃園設點的星巴克寥寥可數,當然,星巴克也不會認為我的家鄉別具特色,可以獨有自己的城市杯款。
為了尋找這些寥寥可數的星巴克座落何在,我才知道,原來南崁就在桃園市沒多遠;其中一家星巴克就設置南崁的購物中心裡,也因此,我才加入裡頭的運動中心;還從那家星巴克的架上挑了耐摔實用的不鏽鋼熱飲杯款,再選了螢藍透明的塑膠冷飲杯款。
鋼杯和冷飲杯
這家運動中心的裝潢、營運乃至音樂跟台北的健身房相仿,但是裡面的運動群眾和氛圍卻大不相同;來運動的群眾多數都從家裡換好運動服就到店開始真的很認真在活動,不像台北,總是盛裝打扮來健身,甚至妝容未卸只是在飛輪上無力踏踩盯著小電視看。
返鄉初期,我還蠻想念在台北的酒肉朋友;沒多久,透過運動認識了許多新的朋友,開始不同的交流活動,我好像真的有了歸根生活的踏實感覺。
其中一項交流活動是游泳,事實上之前我根本不會游泳,兒時年少都只是戲水;如果不是飛輪夥伴的邀約,我可能壓根也不會在家鄉地圖裡貼上游泳池標誌。
一開始,我只想在池畔拿星藍杯啜飲冰涼曬太陽看閒書,然後被勸下水,聽著他們輪番指導訣竅,閉氣放鬆漂浮、換氣規律擺幅,即使姿勢彆腳卻好像也不是挺難;我對學習新的事物總是膽怯又緩慢,不過對游泳這件事,不得不誇獎自己,好像還真的有點天賦,不去做,大概也不會知道。
5. 澳洲的英語旅程
未來還可以做什麼,我從來不懂得怎樣計畫;那時我有好多空白時間,只有一旁有人提議我又不生抗拒,就會去做。
當然除了消遣娛樂之外,還有許多朋友,會邀我們精進教學、充實專業。
當時小學英語教學起步,不少對英語教學有興趣的老師都被抓去培訓,而我只是無聊殺時間;只想每次到中原大學上課時,順道夜市可以吃吃喝喝;沒想到,這過程卻持續了好幾年;因緣際會,繼續用兩年的周休假期和寒暑假,帶著我的深黑色熱飲杯到政大進修英語,藉此,維繫我對語文的興趣。
我對文學和創作絕對稱不上狂熱,不過對語言文字表達的喜愛確實存有。我可能沒辦法誇獎自己對學語言文字有什麼天賦,畢竟還是要下苦功,不是呼吸之間就能縱情優游;但是我覺得只要不抗拒,還有點興趣,好像就可以有點收穫。
而這段時間最大的收穫,應該是賺到一趟「澳洲之旅」。教育部提供了一筆經費,讓各縣市調訓老師去雪梨大學一個月進修,一到五密集的課程,每個老師都孜矻以對,但我得承認,大半時間我都在想下課後和周末假期我可以去哪裡走逛。
歌劇院、雪梨大橋、費雪海鮮市集、碼頭渡輪、動物園裡的無尾熊和袋鼠……,這些明信片裡的澳洲印象我沒有深刻留下,倒是國王街上的二手書店、市區建興大樓裡的各國小吃、門庭若市的無國界料理、相對便宜的Aussiebum和Jurlique、邦代海灘的繽紛衝浪板、休傑克曼的歌舞劇以及每次寫作業呆坐的星巴克,這些有趣的我都裝在當地幾款城市杯裡帶回紀念。
澳洲各地城市杯
6. 台東的懸念
澳洲行回來後一年,我又離家到台東短暫生活。
前一次在台東生活時還不會游泳,因此玩樂的路線是花東山線。當我親愛的老師督促我寫論文通過英檢準備研究所考試時,我充滿動力。我的動力來自我沒有定性,返鄉教書好幾年,有點倦累;攢了好幾杯銅板,應該可以撐一年留職停薪,藉研究所進修把花東海線好好玩遍。
台東的生活是規律單純,每天就是翻譯專書、消化理論、讀作品、寫作業,然後騎腳踏車、游泳、跑海線景點以及煩惱三餐換吃什麼。
認識了很多外地人,看他們因為喜歡這一塊單純的土地落地生根。像那個我在湧泉游泳池偶然攀談認識的泳友,辭掉多年新竹工作,在知本山上向朋友租了一塊地,自己設計發包建造,蓋了一棟地中海藍白風情的民宿,經營得有聲有色;而另一個早餐店老闆,在台東唸了師資班之後,卻不想教書,想念台東日出暈藍之美就做起有機早餐在地長居;更不用說我那個從高中就認識的同學,到台東唸書之後和志航基地的飛官戀愛,雙宿雙飛迄今。
台東應該是有許多吸引人的特色,才能把人黏住;即便別具特色,這一年才剛在台東設店的星巴克卻未為它推出專屬的城市隨行杯。
台灣城市隨行杯
幾次我從台東開車返家,一路和朋友碰面敘舊,環島各地星巴克總會看看是不是有在地隨行杯款,也就買進了高雄的港灣、台中的禪寺、南投的日月潭、花蓮的原鄉圖騰等等;每次走過不同的鄉鎮,我總是希望可以真的落腳真實生活,而不是靠著那些杯身標誌當地特色的即景憑空想像。
一年時間裡,我坐在星巴克做完固定頁數的翻譯工作,花時間選字順語句譯寫,更多時候啜飲咖啡寫意人生。
等不到星巴克正式推出台東隨行杯,我將幾個紙箱的行李塞進後車廂,走南迴過太麻里曙光之海,便北返回家。
台灣各地小杯
7. 中國和日本的流動回復工作之後,心裡就知道不太可能寫完論文把學位拿到,不是因為對學門失去興趣,而是世界還好大,好玩的事情也好多,畢業的順位就被推擠到越來越後面了。
自從姊姊一家定居蘇州之後,我們全家開始有一起出國旅遊的體驗。
幾回暑假和爸媽到蘇州住上一段時間,夜遊蘇州運河、到貝聿銘的蘇博、拙政園、坐動車到上海新天地咖啡小憩或大排長龍逛世博,當然只要途經星巴克,都順便拿了隨行杯。
中國各地隨行杯
前年寒假,我們還在311大地震前不久一起去東京迪士尼,雖說是陪姪子姪女在樂園開心,其實我自己玩得比他們還瘋;不管是到雷門淺草寺平安祈福,或是築地市場大啖魚鮮,這些全家出遊的時刻,讓我回想自己小時候,爸媽帶我和姐姐旅行的片段記憶,活潑調皮愛吵話多的姪子姪女簡直就是我們姊弟小時候的翻版;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次看到那些繪滿日本風物的小城市杯,裡面裝的,是爸媽帶著我們姊弟兒時到日本的跨時空想像故事。
日本各地小杯
有一些杯子沒有裝藏太多自己的故事,多半來自疼愛我的長輩和朋友,到各地行旅都還惦記著我不知不覺養成的蒐藏癖。
在這個臉書打卡盛行的時代,透過手機,我隨時隨地也追蹤著朋友們的足跡;在他們用Line捎來私訊說已經買到急著邀功的同一時間,我會即時送出涕泗縱橫的感激貼圖。
真的感到很濃的幸福。
謝謝阿寶老師漂亮的日本有田燒。
臻禎給我寓意滿心喜樂的清邁節慶杯。
以恩的石獅踏浪琉球杯。
以及那些遍尋不著抱憾回報使命未達的朋友們……
8. 因為記憶而豐美
因為這些惦念,讓我的生活,好像多出這麼一些可以漫想的記憶。
可能是因為我不喜歡拍照,也沒有隨寫或日記的習慣,所以很多旅行的記憶只能靠著這些紀念品來提記。
隨著和這些旅行紀念品的靠近,慢慢地,有一些主題收集,豐富了生命滋味。
世界動物杯
看一個又一個世界動物杯,彷彿空間的跳躍,用一種寧靜的千言萬語翻轉在日日沉寂的生活裡;看一年又一年的恭喜發財杯,彷彿時間的流動,都匯到身邊在吱吱喳喳。
恭喜發財杯
年年收藏不同的生肖撲滿,也都累積出歲月的重量。
我相信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生活儲存裝備,可以讓自己重構過去的景象,抵抗遺忘。
很羨慕在創作坊喜歡書寫的你們,在青春無敵的時候就擁有用文字記錄生活的恩賜與鍛鍊。
放肆寫,大膽寫,生活真的很精彩又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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