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月手札
ㄅ、
一個詩人寫:「為什麼人潮如果有方向/總是朝着分散的方向」那話總是讓我想到地理課本裏面教過的放射狀水系。或是一羣人升營火把手牽在壱起的畫面。先往中間踢步,然後再往外挪身雙手高舉。印地安人的舞之類的步調。大家的臉非常地燙。柴火乾乾地燒。最後散開的時候大家亂柒捌糟地坐着唱歌說話。有些人的眼窩如果有陰影。好像就可以看見積水空明。
小孩說:月亮都跟我回家。這就是我想說的關於分散、方向還有月亮。
ㄆ、
在夏天裏離開了好不容易才要住慣了的第五個房間。租來的第一個夏天把牠短暫租借給人兩個月。秋天開始的時候接過來自己的鑰匙u對我說:我再也不想要去你那個房間。說得很堅決。後來他真的就再也沒有去過我的房間。我說是不是因為在我的房間和你的情人分別。他沒答嘴。後來他也壹直沒有再談甚麼戀愛。好久之後就對我說:我已經談了太多的戀愛。
那個我只見過一面的他的情人留了厚厚壹疊講義和筆記在我的桌下。我問要怎麼處理呢。u說把牠們直接丟掉吧。但我跟他說那些字很漂亮。我捨不得這樣就丟掉。結果到頭來我只好繼續將牠們放在書桌下。有時候裸着脚底板踩到,我就再把牠們拿起來翻一翻。寫在無印良品的筆記本上乾淨的英文字和重點。還有一本可能是家教用的國文講義。說話應該是很溫柔的人。但實際上是不是早就忘記了。
後來在夏天離開前還是把牠們給丟掉了。放在河邊的資源回收車上。深夜把牠們像是不要的嬰兒那樣偷偷丟棄然後快速離開。應該有被監視器拍到吧鬆手那刻忽然那樣想着。但也不可能再抱回去了。我跑進便利商店去買了飲料來喝。冰嗆上太陽穴來的時候,忽然覺得失落透了。壱切真真實實都結束了。
整個夏天裏也幾乎都是取捨的難題。留了壹座木頭衣櫃和風扇給那個房間,沒有帶走。丟了很多的紙和廢物。送給了人一些可以繼續使用的塑膠製品。見了壹些人說了壹些和道別無關緊要的話。我向每個人說:反正又不是見不到面。但那不是佰分之佰可以肯定的諾言。難題是:我們可能真的就再也不會見面了。附近的要好的早餐店老闆娘就對我說:你們都隨便說說的。沒有一個人真的回來過。於是我也不敢對她說「壱定」了。那店的門口是一條往前流去的河。河一直流經學校,然後彎到海裏最終不見。當道別終於變得那麼短而輕。有時我懷疑手心是不是中空的。只要用力捏着就會像陶瓷壱樣裂碎。然後滿手是血。
攝影/Wu René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