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月手札
洞、
與不是學生的人無關的暑假就這樣過完了。八月裏幾乎是壱指壓縮的行李箱,從壱條運輸帶再被送到另壱條運輸帶去。到了一個新的訓練的地方牠們的海關就說:把你的行李翻開來。違禁品交出來。這甚麼藥。這不能用、這收起來。我跟後來認識的人說:把它當作北朝鮮旅行團是不是會比較快樂一點。那人就說:就幾天而已。大家都只是在演戲一場而已。
但我懷疑其實這裏根本是壹個水泥模子的加工廠出口區。每天早上醒來我們就把腦給打開來用清水洗乾淨、挖掉污垢、然後灌進水泥。灌進水泥的大腦是笨重的你知道嗎。水泥壓迫神經幾乎無法讓你好好思考任何東西。後來我就偷工減料乾脆不洗腦了、也不除垢、就混水摸魚配合演出每天灌一點點水泥進去而已。
不曬太陽的日子就上著很無聊的課。甚麼我們要有服務精神。甚麼我們要奉獻給這個社會。甚麼我們的国家和政策。甚麼甚麼的。第一餐配下來的水果是肆顆大小不壹的聖女番茄。我站著看那幾點鐵灰色餐盤的凹槽裏面的紅。忽然學會了某種苦中作樂的方法。在接下來重複的日子裏,我就開始記錄每餐的水果:肆顆龍眼。肆顆葡萄。還有整彎綠青青的沒熟的香蕉。
那時候也花很多時間在浪費和耗。在用飯的大餐廳裏和所有沒有頭髮的人壱起坐好。投影機直接映在最前面的白牆上面。那牆上面有被塗掉的「忠愛」两個字。字中間還有壱個大圓,我猜本來可能是拾弍道光芒的国徽。第弍天左右就飛進大餐廳的倆隻麻雀壱直沒有飛出去。我常替牠們感到可憐。好大好大的牢籠。儘管牠們會飛但有甚麼用呢。有些受困是惟有靠雙脚才可以逃脫出去的啊不是嗎。
么、
剃了頭以後我過了陸個小時才認真地看見自己的模樣。那是我嗎。連自己都沒看過的自己的頭的形狀。像個鹹鴨蛋。或是奇異果。我在鏡子前面愣了好幾秒鐘。又約莫叁肆天之後我才習慣。有時候我想像大家長出頭髮會變成甚麼模樣呢。如果頭髮生來就有自己的意志。卡卡唱的:「我是我的頭髮。」頭髮的自由意志。沒有了頭髮以後剩下壱個後腦勺的形狀和赤裸簡直沒有两樣。開始不敢不戴帽。認識的人說:反正頭髮會再長出來。是啊。長出來了我們終究還是要剪掉牠的。那只是把傀儡從別人手上接過來自己手中的差別。我們仍是自己的傀儡。線還是連著關節。只能陶醉。
兩、
最後塵埃落定的地方是在玉井。附近盡是壱些善良的台南的地名。善化。安定。永康。來到玉井以後喉嚨還是繼續發炎。八月又幾乎是壱顆剝開來的膠囊。早上往單位的路是整片整片的芒果樹和鳳梨田。鳳梨從地上刺出來,農夫再把牠們包裹起來。那麼刺的水果也會受傷嗎。牠明明會把舌頭刮出針扎壱樣的疼痛。聽說芒果最盛產的季節過去了。那讓我有些失望。怎麼總是錯過甚麼在每次終於知曉的時候。
颱風引進西南氣流。遇到了壱年不會有幾次的大暴雨。在台南住過的室友說:台南不是這個樣子的。我說我怎麼可以把每個去過的地方都住成木柵壱樣的多雨。倒垃圾往子母車的鄉下小路幾乎變成河道湍急。脚在陸上行舟。柏油路上有好多被輾過碎爛的蝸牛殼和蝸牛肉。晚上借來的脚踏車騎往市區的路上也不停傳來啪咖啪咖的碎裂聲。不斷換房間的無殼蝸牛的我。殺死有壱個自己房間的蝸牛。多麼諷刺啊。這是與生俱來的忌妒嗎或是壱種絕對暴力。像是電視上面的黃色挖土機把房子剷平。但我們必須相信世界上有夠多的血小板和軟綠色的面速力達母才行。替我們安靜地凝血、補郎然後痊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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