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手札
1.
夜晚的時候在臉書不斷更新的垃圾訊息和空氣留言之中,忽然瞥見「已經十二月了」的新留言。然後那個訊息就又被大量的廢話和噪音遮住了。
十二月了。但這個冬天一直不冷。當我開始察覺到冷的時候,竟然已經十二月了。新聞說:北京終於下了第一場雪。但亞熱帶的我們永遠無法體會緯度更北的地方的雪。陳奕迅就有一首歌說:「我住的城市從不下雪。」但其實無所謂,我們還是每年過聖誕節。不斷寫聖誕節卡片給我們身邊那些不上教堂的同學。
2.
一連看了岩井俊二的四部電影。要說讓我最喜歡的還是《情書》裡面中山美穗在雪地裡跌倒又跳起來的那個片段。她對著藤井樹在山難死去的那座山前喊著你好嗎我很好的片段。我每次看到都想哭。
還有一部是《青春電幻物語》它的翻譯其實是「All About Lily Chou-Chou關於莉莉周周的一切」。故事好重。但大量的柔和曝光鏡頭晃動音樂和劇情錯置讓它看起來非常輕。像在金屬外面塗上一層白色的奶油。好輕好輕。青春啦、愛情啦和死去啦之類的都幾乎要飄起來了。
因為岩井俊二那部電影的關係,我開始聽Lily Chou-Chou的聲音。一直重複地聽從地下室圖書館黑洞一直到我的小宇宙冥王星一直聽一直聽。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變得害怕耳朵安靜。好像故意戳傷自己眼睛的人,什麼都不想看。只剩下兩朵耳朵。
耳朵是和心臟一樣任性的器官。無法命令。
3.
我很討厭小時候的表演課。老師總是要我們準備一種厲害的才藝,然後他要打一個分數。我沒學過鋼琴小提琴長笛和諸如此類的樂器,不會跳舞不會唱歌不會朗讀和說相聲。我記得我好像總是拿著音樂課本上台,用裸色的笛子吹龍的傳人之類的曲子。我看不懂樂譜總是用注音符號標著音調高低,然後在表演課前的那個周末在家裡不斷練習。那時候我都好羨慕可以做厲害表演的人。
可是長大了一點之後回想起來才發現,其實其他人也都只是上台吹吹笛子而已。而那些做著厲害表演的人,長大了之後也都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們和我們最後都混在一起了。好像在牌局結束的時候,黑桃二和梅花三疊在一起。沒有所謂的誰比較了不起了。
4.
十二月了但好像沒有辦法能多一點建設性。比方去一個地方重新來過或是和過去十一個月一口氣一刀兩斷失去關係。聽到有人開始計畫跨年夜的事情我在旁邊不知如何是好。我常常想著大家在跨年之後情緒終究要冰掉好像難吃的微波解凍食物一樣。我最害怕那種時候了。我總是個因噎廢食的飢餓份子。痛到胃穿孔才肯吃藥。
不知道為什麼十二月總有一種想要趕快把它過完的感覺。可以換一本新的手帳之類的。把這個學期迅速了結然後快點和十二月再見。真是奇妙的感覺。不知道家裡明年的日曆會換成哪一間中藥行的呢。上面會不會也有兩條人蔘娃娃,兩個小童和一個白鬍鬚老人。然後印著一些很難笑的笑話,周末的紙上永遠會有一張這輩子可能不會去到的遙遠地方的風景畫。
風景畫:關於日子,我們永遠不得不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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