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月手札
1.
之後我又人間揮發了幾次。很常回家前我一個人去吃麥當勞。有好高的透明玻璃的麥當勞。我記得每個從前坐在我對面的最後其實也沒有怎樣的人的模樣：把蕃茄醬擠在衛生紙上面的。把和我的兩包薯條無所謂就混在一起的。把吸管咬得很扁很扁的。忘記最後第幾次見面忽然被認真說過「我真的非常討厭麥當勞」。然後我們就在捷運車廂錯開了。
走肉的時候也想過了一些關於如果死掉的事。在九號的日記寫下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漂白水的味道讓人刺鼻地感到非常放心好像這樣離去也會是乾淨甚至被忘記的。所以不要找我了好嗎。因為我老是躲不好的。有一些人昨天是打火機明天就變成菸蒂了。烏托邦的標語是：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最幸福了。從公車上醒來外面忽然下很大的雨。路過一條叫開封的路。最後抵達一條叫作撫遠的。我想一輩子大概都學不好要怎麼用很好看的方式吃潛艇堡和不粗魯的方式愛人了。仍然討厭起司和早起。打電話給遠方的人：原諒我了嗎。原諒我的人說：你怎麼了。但我想要摀住耳朵。一秒鐘就好。安靜。拜託安靜。懲罰就是：嗶——————。
2.
把指甲剪掉，頭髮又從後腦勺冒了出來。要涼菸嗎別人用一種禮貌社交的問候示好。明白了「都是你害的」的意思。沒去過的店被拆了也沒可能再去而無法懷念其實算是好事情吧。手臂發紅的毛孔角化症。那麼努力在夏天轉動的電風扇。雨傘都是沒辦法佔有的。來來去去的主人。我說：我想吃冰淇淋。我們就漫無目的走路找一間不存在的冰淇淋店。那裡面一定有什麼的在我們走路的那個時間軸線上面。朝筆記本內頁打上二十一個洞。很遠的地方有煙火的聲音。一定很快樂那些不認識的別人們。我想起那張輕率的但我喜歡的臉。臉說：「祝你幸福」。我忍住沒有回嘴：去你他媽的幸福。
3.
後來牠在地上挖了一個很深的坑洞給我。
「給你。」牠說。
我好高興。我跳下去。然後抬起頭看牠。牠也朝洞裡看著我。
「喜歡嗎。」
「你不一起下來嗎」我問。
「我在這裡看你就好了。」牠說。
4.
八月被這樣囫圇吞棗地過完醒來的時候會誤以為自己是一顆沒有被啃乾淨的果核帶著纖維和絲。蒼蠅差不多要飛來。螞蟻也會長出來。透明軟墊上面黏著和紙分離的印刷字。紙變成空白的。我走很長的路去地底下的捷運站。洗完澡小指側還留有油性原子筆的黑色印子總是讓人感到非常羞赧。偶爾想起一些再也沒有聯絡的同學。其實也不在乎那些人散落在哪些象限。聽說媽媽一邊的耳朵要去裝助聽器了。但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妥當的話在妥當的場合裡。鼓勵或安慰都像削足適履。又比方開給我索麻的人對我說的：你會越來越好的。好像是歡迎來到赫胥黎的美麗新世界：只要一克的索麻，你就再也沒有任何的憂傷。
5.
養的那盆最喜歡的植物後來還是死了。其他沒那麼在乎的卻長出小的芽。出門買回來潔牙粉、洗衣膏和新的馬桶刷。睡前讀馮內果和一些其他的。我夢見一場淡淡的喪禮。死的是不認識的別人。月台落一排導盲磚踩在上面的人大部分都清清楚楚看得見自己的鞋是哪雙。是一束遠道而來的光的時候多麼想找到三稜鏡把那個重要的誰給穿透。縱使如此太陽發出的光也要八分鐘才能抵達地球。雖然我不覺得自己不適合任何一個哪裡。但和誰快樂則是難題。要知道過得好或不好大抵都是一個萬花筒。瞬間的五光十色其實就是瞬間的一百萬個映照出來的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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