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戸優/「カンパネルラ」作品集
陸月手札
1、
因為完全沒有任何準備,學校的畢業舞會的前壱晚我放肆地熬夜打字到四點多隔天醒來吃飯、改稿又繼續昏睡到十七點半。然後同學打來:你好了嗎。我在透明的黑色的房間裡昏昏沉沉。我說:我還想睡壱會。之後我爬起來從衣櫃裡的衣服隨便抓了幾件把牠們拼起來穿上去。完全沒有任何準備。包括頭髮、腦袋和襪子還有表情。也沒有打壱個很好的領帶、養壱隻聽話的蝴蝶、或是穿壱雙油亮亮的牛津鞋。
結果是:我和幾個邊緣的朋友混進去鬧哄哄的舞池約莫十五分鐘後,便擔憂耳膜破損於是索性溜出去覓食。買好多的油炸食物和糖份很高的果汁。坐在噴水池旁邊的空蕩蕩的大樓裡的桌子邊亂七八糟地聊天。說那裏音樂怎麼那麼吵。說唉你知不知道我們女生穿高跟鞋有多難走路啊。說某某某穿怎樣怎樣你有沒有看到。然後盡說些沒有營養的話比方唉唉那個甚麼情色網站之類的最近好無聊啊。那是我後來才深刻體會到的:有幾個可以跟你聊情色網站內容的朋友真的是太好太好了。不管你們的外表看起來應該要多麼正經。但摘掉戴著的黑色面紗後誰對誰都不用假裝是修女。
很小的時候讀的學校就是園長是壱個修女的天主教幼稚園。畢業典禮的時候去學校的教堂裡讓修女園長頒壱個藍色神奇寶貝的書包和壱張A四影印的畢業證明紙。後來那些在各個時期意氣風發得到的、其實沒有任何意義的獎狀和畢業證明,弍十弍歲以後我便壱口氣把牠們全部給丟棄。我跟家裏的人說:應該到死前都不會有人忽然冒出來要我拿出參加過戶政事務所的漫畫比賽的得獎證明吧。當然這話最後被狠狠地罵了壱頓。被說:你還年輕你現在當然不會。但你以後就會後悔了。
我真的會後悔嗎。我想到前往畢業舞會的路上費洛蒙瀰漫的現場。我混在節肢動物群裏那樣的不自然像是蛻變失敗。儘管沒有壱個人真的跳了壱支舞。也沒有幾個人遵守說好的服裝碼。但夜晚還是那樣子給展開了。像是地圖紙上有海、有山脈。有比例尺和原子筆圈起來的終點站。夜晚不斷地折疊再展開。展開以後再折起來。這真的值得後悔嗎?那些我們後來終於擁有的、阡陌縱橫的地圖上毛邊折痕的白。
2、
最早最早一次讀言叔夏是在十六歲的時候讀的馬緯度無風帶。那時我的書桌還有著白頭黃鴨嘴的桌燈,教科書堆積在書桌前的櫃子上幾乎可以垮下來。有時候我偷偷把報紙帶進房間夾在書裏面看。爸爸走上來巡視我時再把報紙塞進去書桌和牆之間的縫隙裡面假裝很乖。我記得馬緯度無風帶的插畫是壱個長髮的灰藍藍的女人。因為沒有看文章,本來要把她剪貼下來的。但後來卻沒有真的那麼做。理由只是因為我無意間把文章給讀完了。我後來寄了郵票去報社要來壱本當年度的作品集。幾乎每天翻。尤其把馬緯度無風帶的裏面的句子背到熟爛。然後書側就有了壱整圈的灰。整個高中的叁年我都在讀言叔夏。用黑盒子撥接壱粒壱粒的光,再上網路找來文章用印表機列印出來看。然後更激進壱點找到了她的部落格去打擾她、把她文章裏說過的書和電影全找來看。
然後這樣過了柒年。宗教似地跟著她的部落格搬家遷徙。住進了她在馬緯度無風帶裏面說過的那個長長的坡。寄明信片給她。然後用MSN在深夜對話。但實際上我從來也沒有真正見過她。整整柒年的第四度空間的來往。沒想到最後真的寄了壱本厚厚實實的真正的書來。《白馬走過天亮》。我跟她說我翻開讀著讀著真的忽然好想哭。壱切好像假的壱樣。還記得上十九歲的時候我在大學的圖書館的過期期刊區把壱本壱本裝訂起來的藍厚殼幼獅文藝翻出來影印所有的言叔夏。壱張壱張捧著,帶回去山上的寢室趴在床上讀牠。
沒有說謊。祂對我來說真的是影響我最多最多的壱個人了。如果硬要說成是壱種關係的話,或許不是只是鳥巢蕨和大樹這樣。我想,豆類植物和根瘤菌的複雜肯定會比較像。
3、
如果球桿打中了甜蜜奌,高爾夫球就會發出扎實的聲音來。只在球的上緣聲音會很輕浮。打到了地板又會飛不遠。最後的高爾夫考試我只過了最低標準。老師說你擊球率過低。你怎麼老是打到上緣。你看別人。你看牠的頭都沒有動。你看你看。學期中的時候球場的最前方多了壱個好大的廣告布帆。壱個女兒和有年紀的母親的臉。賣的是寸土寸金的台北的房子。朋友說你以後會回來台北嗎?我說我也不知道。雖然我那麼喜歡台北。但總要有壱個更確切的理由才對。
之後我會在哪裡呢?壱個堅持要在我離開台北前見我最後壱面的認識的人說:感覺你之後就會憑空消失。但我說你放心我還是會在那裏的。但那裏是哪裏我也不能確定。實際上也沒有人可以確定。風是流動的空氣。比方我們長腳、四處爬行。但最好是所有人都學會唇語。以防哪天我們在壱條長滿野草的堤防邊相遇。水聲很大、蟬聲唧唧。但慶幸的是――你還是可以讀懂我無聲的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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