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從大學時代開始,一直對於心理學感到非常的有興趣,這門深奧並且夾雜著偷窺人群心中私密的慾望所帶來的種種興奮,很少人會不喜歡這門學科吧。
不過真正開始閱讀不算大量的心理書籍,是從自己被告知有憂鬱症之後。從此以後,我相當迷戀這個充滿衝突而且奇幻的精神國度。
佛洛依德的理論帶給古代的人類難以想像的深遠影響,這個理論將人類對外探求知識的慾望,開始轉移到探求人類自身不曾注意的那一部分上。因為畢竟關於存在、人類的本質、世界的意義等等這類議題,早就在哲學家的口水和紙張之中,演變出各式各樣花枝招展的炫人理論。探索一個沉睡中的自己,一個在自己無意識之中會支配自己的自己,這樣的行動開始確立在佛洛依德出現之後。
不過終究...所有的理論都會受到質疑與挑戰。
只不過,我想說的,是關於電影。
所有關於精神疾病的電影我都喜歡看,或者應該說,有高度的興趣看。雖然有時候看完也會髒話連連,把那部電影當垃圾一般丟到腦袋的垃圾桶理,不過仍然會繼續尋找下一支影片來看,並且樂此不疲。
我發現,好萊塢電影喜歡引用一種模式來建構精神疾病患者與正常人的界線。
常常有某一個正常的不得了的人,在夢中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影像,好比屍體、殺人犯、殺人的過程等等,他們試圖告訴別人,那不是夢,那有可能是真實發生的,他們試圖要警告別人,卻被當成瘋子,關進精神病房裡,受盡各種折磨而且徹底的不被信任,只要他們一開口,提到謀殺的主題,或是因為著急而顯得肢體動作大了一點,當場一管鎮靜劑下去伺候。當然啦,結局往往是,謀殺案是真實的,他們被誤會了,他們完全沒有精神疾病。
精神科醫生判定病人是否有嚴重的精神問題,所使用的方法之一,即是確認病人是否分不清現實與幻想,或者...幻覺。
曾經有一段時間裡,我的確接近無法辨別現實和幻覺。五分鐘前才剛剛發生過的事情,我卻沒有辦法判定它到底有沒有發生過,除非有證據。好比:廚房裡未洗的鍋碗瓢盆,洗衣籃內彷彿是今天穿過的衣服,醫院精神科看診的收據和藥袋,甚至,是垃圾桶裡用過的保險套。
所有的事情都變得朦朧沒有邊界,看到什麼、聽到什麼、聞到什麼也變得一點都不重要。那種感覺,就好像你坐在一列火車或是捷運上,窗外的風景自顧自的往後飛馳,你的火車似乎沒有動過,在跑的不是你的火車,而是窗外的風景。風景跑的速度太快,以致於你怎麼樣也看不清那到底是一棵樹還是一座山,是一條河還是一面湖。反正你也不在乎,就讓他們繼續這樣的流過。直到有人問你,剛剛你看見了什麼?你不確定,你好像什麼都看見了,但卻看不清楚;也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但它也許存在。
或者,那種分不清現實和幻想的界線,也有點像在美術館裡看畫。
展覽室裡的畫在你眼前一字排開,你欣賞著,只是你不曉得哪一幅畫是真的哪一幅畫是假的,因為你不能摸畫呀!「它們都很美」,你心裡想著,「只是它們都和我沒有關係」。但事實是,那些你想像出來的畫,它們是和你有直接關聯的,只不過你看不到這種關聯罷了。
等到你連此刻、當下,都開始懷疑你在不在裡面的時候,恭喜你,接近被關起來的日子就要到了。不過偶爾的懷疑是沒有用的,你必須嚴重到隨時隨地都覺得自己在幻覺裡,並且深深相信著。這種等級,才有資格進駐精神科病房。
由於通常像這樣的病人多半會伴隨情緒上的劇烈起伏,因此醫生多會開給他們減低對事務敏感度的藥物。一但你服下這樣的藥物,所有朦朧沒有邊界的感覺,就會變得更強烈而且更接近迷幻。不但雙手雙腳沒有力氣,連腦袋都沒有力氣,活像是剛做好的草莓瑪芬,或者是布朗尼蛋糕。雖然口感緊實,但難免會有空洞。或者你會感覺到腦汁黏黏呼呼貼在腦殼的感覺,隨著你的呼吸起伏,緩緩的蠕動著。通常像這樣的時候,我就幻想我手邊有一把槍,或是一把長矛,好讓我從太陽穴一槍打爛自己的腦袋,或是用力穿刺那個沒有活動力的軟體生物。
後來我有了幻聽,不過不像電影演的那樣,一直有人在跟我講話的那種。有人說話的情形也有出現過,但不多次,所以醫生並沒有大驚小怪。我的幻聽是一個節奏,一個像是電子音樂裡面的節拍,它會依循著我的心理狀態而出現,強弱也會因為我的心情而有所不同,這是我後來所發現的。我的情況越糟,它就出現的越頻繁而且非常的大聲,我的狀況如果穩定,它就偶爾來一下並且好像關掉喇叭似的小小聲給我來一下。最嚴重的一次是在我考研究所筆試的那一天。它以平均30秒出現一次的速率,乘上如天空傳來巨大的打雷聲一般的音量,降臨在我的頭上。我氣得想拍桌子跟它對罵:「你就不能讓我安安靜靜的把考卷寫完嗎?!」不過我知道要是我那時候真的拍桌子和它對幹的話,被趕出考場的機率大概高過百分之八十。
隨著狀況的改善,我後來當然分的清楚所謂的現實與幻覺的邊界,那個節奏現在也已經離我而去,尋找它的下一個目標去了。
當你真正的睜開雙眼,看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你才會奇怪以前怎麼都沒看到。
當你張開雙手擁抱這個世界的時候,你才會明白,原來世界抱起來是這種感覺。
你會珍惜,並且希望不要再回到那個朦朧不清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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