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邁入另一個不上不下的階段，誕生出一種尷尬情境。好比一人在爬樓梯的遲疑搖擺間失去平衡，呈現女人走入男廁、亦或沙灘上裸泳、甚至是在電影院潑灑爆米花──如菩薩賜眾生清水雨露般──的想挖個洞填入自身頭顱之窘境。好歹人家也稱呼聲老師，但總感受前方沙塵漫漫、何處是歸途？
自我反省一番。
過去刪除那東湊西墊、胡言亂語的文章，等於抹去荒唐青春。
季羨林是位真誠面對自我的學者，他堅持不抹去自身過往文章的行為，讓我欽羨。但好歹人家是一代大師，你只會個三腳貓功夫，如何上得了檯面。還是刪去、刪了去。一切從現在記憶，還算為時不晚？就在尷尬時刻，透過撰寫文章化解那風呀、沙呀，希望日後再回過頭緬懷這些記憶，才發現並沒有失去些什麼才好。
當日在博士論文謝辭裡似乎沒寫，人生有很長歲月畢竟受到法式優雅的港仔教授影響。要是沒他，也沒現在的人生。果然很符合社會學老是講他者影響的論調。似乎是已經根本不需要講的、甚至一般活與死老百姓都會不用深刻經歷就能體會的道理。在靜默地、不動地文字間向他老人家表示感謝，是應當為而為之的。有趣的是把他者與致謝如同醬爆牛肉般的將醬料與牛肉混和的過程，是美味，是在對他者表達感謝的時刻，也正默默地回想與人間一切有情之互動，特別是那揮之不去、深具因緣聯繫的人兒。
抱持希望人看又不想太露骨表達的尷尬窘態，還是在數位網路裡滴滴答答的書寫。書寫能壞一切不壞，能破一切不破，勝過口頭交談何止千萬。但如何不能使用真名？原來，以前在網誌上留真名，法式優雅的港仔教授便樹大招風起來。想是我也真活該，早應好好打個三十大板。書寫一篇法式優雅港仔教授烹飪美食的滴答文字，便惹來綠林英雄圍攻，各個說要挑戰、要比較、要打美食擂台，一位獨孤求敗就被小人在下我硬生生脫入風塵凡間。那日，教授又反覆說了此事，語中略帶刺激的陳述征戰過程，好不熱鬧。也怪GOOGLE自動存檔多事，文章早殺了，還能被搜尋到。崇拜克里斯瑪的人果真老老實實在虛擬世界尋他千百度…。萬萬不能用真名、萬萬不可！
仔細回想，法式優雅的港仔教授，也非我提點出的暱稱。還是要怪小意。
那日、那年、那段時間…在厭煩日子裡但凡聽見教授突然手機鈴聲一起，就來一陣嗚哩哇啦的廣東話，便覺有趣。又教授迎面微笑走來，牛仔褲、襯衫、絲巾的組合，也不免讓人想到法國男人。法式優雅的行為，是一種彰顯皇帝不急卻急死太監的貴族氣息。千萬別用資本主義社會的商業禮節說：我最討厭遲到的人！
錯錯錯…，吃飯，慢點；搭車，慢點；赴約，慢點；出站，慢點；人生慢慢來比較快的雍容特質，全描述在這位法式優雅的港仔教授身上。但從沒人那般死命地厭惡他。反而都癡癡地、溫溫地、靜默地等待，等他出現。不知打從哪時起，學會等待是美好的。等待是孟婆湯，讓時空靜止，忘卻一切煩憂。但凡慢慢來比較快的步入相見，我不只坐在那兒就好嗎？
所以小意在過去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突然說：你那教授，應是法式優雅的港仔。從此，水滸傳裡就多了第一百零九條好漢，人稱：法式優雅．港仔。不會有人搜尋到的！只有一小撮同好能彼此分享，就如同只會讀水滸傳的人才能相互分享不是？
想來懊惱。
對我幫助如此之大，卻沒幫老人家拍上幾張上相照。
翻翻找找，外加胡亂調整，總不能顯現他老人家英姿。
以後回憶，便依此像。
更尷尬的又接二連三。
所幸改文章稱「尷尬」為妙？
翻翻找找、尋尋覓覓，只有兩人的合照，居然也沒幾張。如何留念？
好在有1988。
1988是個人。就是在我身旁的那個她。
她1988年出生。
我稱她1988，是因為我是1977年出生。
於是我叫她1988。
但二者之間有沒有關係？
有的，任何沒有關係的關係，就是一種關係。
一旦我開了口，從此兩人暱稱定名，也只有我倆心照不宣吧？不見得。
很大成份或許只是我窮開心。在窮開心當頭，要感謝1988幫忙拍下合照。
這張合照，其實是三人照，我硬是活生生的在照片裡撕裂另一位教授的身影。但只要1988不說，世界的人絕不會發現這個秘密，而那第三者也決計不會發現。很抱歉，在數位攝影裡，霸凌了那位教授。著實情非得已。要不，怎留念？突顯師生之情？突顯為師諄諄教誨之意？
以下是經過霸凌處理的照片。透過權力的仲裁，世界出現師生情誼。
法式優雅的港仔教授常對學生稱兄道弟。
當然是對更為年長的學長們，比較說得過去。
就算法式優雅的港仔教授常常不時會搭肩說聲：兄弟，幹得好！
但我總必恭必敬地把他老人家當作天地君親師的師者，完全不混淆。
但我似乎能體會那種感受。我漸漸地理解法式優雅港仔教授骨子裡的梁山泊之戀。老人家便那麼與及時雨．宋江有相似之處，用梁山泊的戀戀風情來行仁義，而不理會不管是舊社會傳統的官僚、亦或現代社會科層那不近人情的作風。所以那兄弟相稱，有一層深意，在於背後看起來有點閑散、又似有組織的群眾運動。所以每一次的等待，都會讓人發覺一種希望，而每一次的希望，就會產生侵入心底深層的行動，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博士生畢了業。
兄弟相逢酒酒酒，研究、菸酒如此近。在喝酒微醺，又在躲貓貓地能閃則閃的人生裡，真的要謝謝那法式優雅的港仔教授之包容。在尷尬裡，以此為念。
日後不時回望文字，來點觸景傷情，必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