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北京,我本想找機會去什剎海那兒的公園散步。
就好似什麼呢?像在台北大安森林公園散步一樣。
如果城市的心臟,可能是一座美好公園,那麼我應該從一座公園開始認識這個城市與人們吧?只可惜,沒特別找到機會,只能在進入什剎海的開端那兒,拍張照,作為留念。又因為是寒冬,相對而言什剎海的人們卻是冷清許多。我所謂的沒找著機會,應該就是沒徹底規劃好一種空隙策略吧?
空隙策略?
就是一個人,作為一個人,很需要擁有的一種策略。
這種策略,顧名思義,就是要找出個人在某種特定時空條件下的空隙,善於找到人與人、組織關係間的動力糾葛;然後,善用它,藉以抽離出自身能動性,作為自我運用的機會,展現屬於自身利益的效率與成就。
你一定會認為我在瞎掰。
我真的沒有,而且正要說給你聽。
看見恭王府外邊排得整整齊齊的人力腳踏車,那些因為觀光人潮而靜靜等候的車與人,呈現一種獨特景緻。就在這靜止的、至今仍能回味的景緻下,我想著當天去恭王府的有趣轉折。
法式港仔教授像學子的父親一般。
一到北京他老人家就特別想主動帶我們到處走走。
那天北京好冷,他感冒還沒好,還是硬帶我們出去。當時心裡僅有一個念頭,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一切以保重身體為要;他的心意我們固然要理解,但是趕緊讓他休息也是必要地。老人家走路特別快,所以有幾張照片,幾乎都是拍到背影。雖然他的背影還是有著濃濃的法式帥勁,有一種怎麼拍也不厭煩的感覺。
咱仨人到達恭王府時,已接近下午四點多。
原因是中午兩位老教授在直隸會館大快朵頤的時間拉得過長,以至於下午出來閒逛的時間便跟著縮短。不過這就是一種有趣、且值得回憶的生活節奏,那天再怎麼說也覺得是一種忙裡偷閒。
縱使現實的說,也沒忙到什麼。卻為啥說是忙裡偷閒?
那天本是要參加一整天的研討會議程。不過法式港仔教授認為,既然到北京,第一天議程咱們又不用報告,那乾脆找空檔出來走走。於是法式港仔教授開啟辛亥革命第一槍,首先倡議一個咱們在北京行程的空隙策略。在他本人號召下,我們成功躲避第一天無聊議程。喔!不!那只是相對而言,研討會議程也很重要,只不過相對到恭王府一遊,議程也就只能以無聊二字替代,不是?
恭王府,的確是我想要逛的景點之一。
那時在台灣,心裡想:什剎海與恭王府在同一區塊,可以針對這個區域好好地遊覽一趟,相信感受鐵定不錯。只是去北京主要行程還是以參與研討會為要,玩樂次之,對我而言也只能見機行事。就我的盤算來說,也就是以我的空隙策略來說,就是嘗試說服大家去恭王府走馬看花一番。而在動員的過程中,也確實是奏效的。經過兩位老教授在直隸會館暢談古今事之後,一直以來所營造的空隙漸漸地成為現實,甚至能欣喜地說:恭王府,相見。
恭王府,包含它的花園,原來是清朝乾隆時代和珅的府邸,就是那位大貪官。後來他被抄家,就賜給某位王爺,然後直到咸豐年間再賜予奕訢作為府邸,稱為恭王府。在裡邊繞呀繞,心想以前古代大官人的生活也還真辛苦與沉悶,一個家搞得這麼大,裡邊像迷宮一樣,跟外界又隔著高高地圍牆,活像個大監獄不是?在這麼諾大的家庭格局裡,既要防著內有小人,又要防著外人的注視,又有這麼多下人到處走來走去,以現代的眼光,也真虧他們能持之以恆的生活下去。
不過恭王府的花園,視野就比較開闊些。
在園內步行,也趁機消化一下午餐中塞進胃裡的美味食物。只是法式港仔教授走得太快,幾乎已經將散步轉變成急行軍了不?在這樣的步行下,肚子顯得不爭氣,一下子便飢餓起來。天冷消耗熱量的速度始終趕得上我在恭王府閒走的速度。在散步的過程裡,法式港仔教授還特別說北方的園藝造景不比南方,有機會還是要去看看南方的造景。當時的我心裡在想什麼呢?我只是很想盡量放慢一點腳步。讓自己的生活節奏能夠盡量緩慢,使我能較為貪婪地享受自己的空間。但是我知道,我們應該要早點回去才行,因為天氣實在太冷,對老人家其實是一種折磨,更何況晚上那聚餐,法式港仔教授大概是非要出席不可了。儘管他一直問我們還要不要逛一逛之類的話語,心想還是快點走吧,與老教授相聚的時刻,不能忽略他者的感受。
我想這應該是空隙策略的一種弊病,當你使用空隙策略的時候,你將面臨群體動員的問題,而空隙策略很可能會變成屬於自我利益玩弄的技倆,在分寸拿捏上要懂得有捨有得。
本來北京行程,差點成為我與阿蓉的兩人行,因為法式港仔教授當時身體的情況的確非常不好。在他勉強能來的情況之下,他的行程瞬間被縮短,反倒是我們按預定行程,使得留在北京的時間比港仔教授多出許多。也正因為如此,恭王府出遊的意義便使我格外深刻的記憶在腦裡。因為那天是唯一在北京行程的機會上與老教授一塊兒出遊。
走在鄰近恭王府外圍的街道上,法式港仔教授意外的提及西紅柿,那一粒粒長在樹上的、可食的植物。不知道他為何刻意的提及。不過跟著他求學、教學、閱讀的日子裡,我深刻的體會他作為一位教育家的本質,他總會在適時的情境裡,適時的提點、教育你,分秒不差。這樣的教育者很難用所謂的數字評量來給予評估,而且無法模仿。我只知道,一再地學習就是教育互動的開始,而且一旦開始之後,你還要懂得持之以恆。這樣的態度並非人人都有興趣去面對。
我想空隙策略的建立,在於掌握每分每秒的時間,你必須在時間的流向裡觀看,然後設法駐足,並開始進行與人們更多的互動,感情也才能蔓延。隨著認識的朋友們越來越忙碌,我發覺越發要注意一切可能的機會,盡可能建立攸關於人與人生活之間的間隙策略,將過去的歷史、當下的抒懷與對未來的期待,盡可能串連起來。
因為,往往朋友之間的聯繫會在突然之間消失。
在這樣的反思下,間隙策略終將轉為指向自我與他者的相互證成,而不是自溺。
恭王府的散步時間,或許是這樣子的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