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台灣燈會,對母親而言,似乎成為一個重要圖騰。她對燈會癡迷,以至在燈會氛圍裡不斷地行走與閱歷,可能就是她人生後半段過程裡反覆出現的儀式。在她心裡,魔術數字永遠是1。做人做事一馬當先、求得完美,也必然有始有終。去年苗栗燈會熱鬧滾滾,熱氣不減與翻滾亂攪的人擠人勢頭,絲毫沒有抑制母親對今年鹿港燈會的嚮往。
或許,她單純想湊熱鬧,也或許她只想在熱鬧聲中獲得片刻寧靜與休息。
在鹿港龍山寺,我為她拍攝一張照片。她俏皮的將雙腳互勾,轉身回頭看我。年輕時頂著赫本頭的女人,又或是曾長得素素淨淨的女孩,現在則彰顯一張慈祥臉面,俏皮的內心還是被整個靜置的寧靜氛圍給抑制住。在我眼裡,她始終是寧靜、靜默的。即便沒人相信B型人的行為會給別人帶來寧靜感。但許久不曾仔細端詳母親臉面的我,總會憶及那每次仔細端詳臉面的背後,都一再告訴我她的寧靜。
這回,之所以端詳寧靜,是因為帶母親去看鹿港燈會、湊熱鬧,才有此因。
爸爸則是一口回絕。
他受不了人擠人的惡夢連篇,情願待在家,成就終日無所事事的美好生活。我的小孩太小,老婆也對鹿港熟透透,於是他們也待在家裡,只吩咐我要多帶些鹿港美食。
另一位隨行者,是我弟。
他像一位黑武士,一位把鏡頭與人身進行完美嵌合的戰士。我幫他拍張照,足以形容我所認識的他,現在的他。他註定一輩子要透過鏡頭觀望世界如何可能、觀望他侄子的成長、觀望他老哥的家庭生活。而我對他的回饋,就是認知他觀望的一切,反照於他。
有時,在關照老弟的觀照生活時,總會發生有趣的邂逅。
下圖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阿弟在右邊,另一位攝影同好在左邊。兩人各取所景,觀賞龍山寺的美,而我卻不經意的拍下這張照片,作為紀實,證成阿弟的生活。
一切都退一步思考。
夜晚燈會太過擁擠;
正式燈會開始日,也必定日日爆滿。
與老媽談,就在燈會起始日之前先去參觀好了!
一早出發,我們來看看白日燈會,好嗎?
有一整日的時間漫遊鹿港。
母親是隨和的。
她的目的也是想多看看人來人往、沾上年節喜氣,更何況鹿港白日也好逛。
一切就這樣敲定。
果不其然。
燈會起始前的白日,已塞滿人潮。
咱仨也已看見蟠踞鹿港街道之上的眾多龍兒。
街上人兒竄動,天上龍兒佔據,鹿港白日看來更為擁擠,甚至有著因樂而奢的驕氣存在。
進入熱鬧滾滾的鹿港街頭前,三人先去文武廟,看部份花燈,也虔誠祈求。
阿弟只在這時,才卸下鏡頭武裝,還回原來臉面。我拍下他祈求的神態。
文廟裡,老媽希望阿弟能連擲三聖茭,如此能取得文廟裡受過加持的毛筆。
帶毛筆回家裡放在書桌上,能長知識、長見聞。
那時,廟裡有好幾團都在擲聖茭。有人擲好多次都未有結果。
阿弟搖搖頭,再次配上鏡頭的武裝,重做黑武士。
還是拍照有趣吧?
我連擲茭的動力都沒有。
只透過鏡頭看待文廟。
不過面對至聖先師,我還是心願自己能為這個社會國家多做些什麼。
鹿港街上,人潮竄動。車流量也大。
咱仨一起買老龍師的肉包吃;又吃杏仁湯配油條。
這時阿弟突然手指一台車,大笑說車裡有大金魚!原來在運送大燈籠!我趕緊透過伸縮鏡頭拍下這有趣畫面。心想,鹿港夜晚定當聲光效果十足才是。
仨人便這般一邊移動一邊吃美食。
在第一公有零售市場附近,咱們吃鴨肉羹、生炒五味、芋丸、肉圓,那些過去常與小意一起吃的津津有味的美食。我拍下咱們在買芋丸、肉圓時的場景。阿弟成為標竿,那五十年老店在當下,充滿食肉者、食芋者,好不熱鬧!
至天后宮,已人滿為患。那街上的人群…。
望向這人群,從天后宮為中心,蔓延至四面八方,擴散。
在天后宮拍下這張圖。
我想,華人年節的氣氛,以及母親欣喜那人群聚合的場面,無不是應和著煙霧繚繞下的那四個字吧?
闔家平安。
在天后宮周圍有許多吃食。但母親獨愛一件物事。
阿母說那兒有麵茶。
那是她小時常吃的食物。
她的選擇無不充滿關於歷史的味道。
她嚐麵茶時,露出雀躍笑容。想起從前似的…。
在回程路上,才去龍山寺。
那也是流連最久之地。
我盡量躺在地面上拍攝龍山寺與天空、白雲之間的連帶。
A step back。
退後一步,就會發現建物與天地間的連帶,人兒就活在這樣的舒適情境裡。
我反而是在照片裡看傻眼。
建物古色古香的原味吸引許多攝影者在踏入大門後便無法自拔。
我也是。
那真是學習觀看的好去處。
這些拍攝,都預先退了一步。
我盡量關注人與建物的連帶。而不是直接指向建物本身。
不知不覺地在拍攝過程裡發現那些燈會燈籠沒辦法與古蹟產生相互輝映的感受。於是每個古蹟所存在的燈區,就成為一種突兀的強行置入,導致我幾乎不太願意拍攝關於燈會的林林總總。或許我不想把古蹟僅只是作為陪襯的地位。
這趟旅程成為仨人面朝古蹟以頂禮與膜拜的行走時光。
三要素只有家庭成員、小吃與古蹟,而讓燈會元素減至最低。
關鍵還在於,少了夜的黑。
但我喜歡這樣比較沒疲累的家庭行走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