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並不太充裕，照理說應該快些自虐殺現場離開才是上策，但礙於郯嶽這個殺人會成癮、從清道夫變屠夫的毛病，方辰皓不和他做愛一番著實沒法。
王明威屍體內的血就在郯嶽與方辰皓交歡時流乾了，不過屍體並沒有呈現出令人恐懼的灰白色，應該說是屍體外層潑上的乾涸血跡掩去了不正常的蒼白。
這個暗紅色的物體正無言地用著陰囊裡的眼睛注視著甫做完愛的兇手。
幾乎在高潮結束的那一瞬間，方辰皓就清醒過來，無論是表情還是眼神，一股超越理智範疇堆砌出的冷淡蜂擁而出，剎那間抽離了情慾，穿回衣服的同時，他也將眼鏡戴上，開始了他的善後工作。
郯嶽側身躺在床上，隨手翻著方辰皓遺留在旁、趁他執行死刑時打發時間看的書。
「上次是法華經，這次換……金剛經啊！你總是喜歡看些怪東西。」若忽略全身上下沾裹死者血液的紅衣，此刻露出正常微笑的郯嶽和常人無異，儼然就是個正直好青年的樣子。
「不是法華，是華嚴經。」原被譽為鑑識科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的方辰皓，邊戴著乳膠手套著手湮滅現場的物證，邊面無表情地糾正搭檔。
「是華嚴啊……」郯嶽用修長血紅的手指撓著頭，靦腆清爽的氣質與方才判若兩人，雖然那一身血腥襯得他很詭異，但現在的他怎麼樣也不像個神經病殺人狂，可在幾年前，他還是警專學生的時候，他神經病殺人狂的性格就已經曝露了……
以正義之名──
若不是被人及時阻止，十幾個人上前拉住，他品性不端、偷人財物的學長的手指已經讓他全部拔斷，不過對方的手指雖然還留著五根，但半臉粉碎性骨折，前小腿遭撕開，腿骨硬生生被拉出血肉，腳掌也被扯斷拋進廚餘桶內，從此成了半瘋癲的瞎眼殘廢。
幾近謀殺的重傷害。
在法庭上堅稱是正義之舉的郯嶽被判了重刑。
卻在清道夫計劃啟動後，由偵異特防局局長介入，祕密假釋，與被鑑識科捨棄的方辰皓成了一組，不過在警方的一般檔案記錄裡，這兩位的資料形同臥底被徹底銷毀，這是為了預防任務失敗或被抓時可以與政府機關做切割。
至於得知方辰皓靠性交能制住郯嶽那是後話了。
很清楚會被隨時捨棄但也無所謂的方辰皓會這麼賣力清現場，完全基於既然無所謂被抓也無所謂不被抓的無執著心態與本能。
冷靜細心到強悍的本能。
以郯嶽的殺人手法留下的證據多到可以堆山，但方辰皓湮滅罪證的功力從未失誤過，強悍到就算從美國請回李昌鈺博士，或是CSI犯罪現場的誇張科技都驗不出蛛絲馬跡。
突然，方辰皓停下動作，做為前鑑識人員，即便在濃濃血腥味的掩蓋下，對毒物的氣味依舊敏感。
「Chloroform！」雖然沒什麼幫助，他還是掩住口鼻，「那裡嗎？」淡漠的視線在些微的猶豫後，緩緩移向中央空調的出風口。
一隻手臂驀地攬過來，巨大的力道挾住他的腰風似地衝向露台。
露台的玻璃門被重新關上的剎那，方辰皓也被放定了。
「Chlo……就是你剛才說的英文，那是什麼？」一聲不響就把搭檔移到露台的郯嶽非常有求知精神的詢問。
「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抱我出來？」方辰皓依然是那副不慍不火的模樣，連半點驚訝都沒有。
「雖然不明顯，但你皺眉了，你不想待在裡面吧？」郯嶽非常自豪地說出自己的猜測。無論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擁有著絕對的自信與絕對正義的力量。
皺眉？有嗎？
方辰皓盯著他的臉放棄思考這個無聊的問題，決定先處理目前的麻煩，逕自說明。
「出風口散出三氯甲烷，濃度不明，但要在數分鐘內讓人失去知覺應該沒問題，而且空調不會無端產生毒氣，肯定是人為的。」
「人為！難道我們的存在曝光了？」正直好青年露出無奈的表情。
該不會是哪位被處決者的親朋好友來找他們報仇吧？雖說那些罪犯死有餘辜，但來報仇的人一點罪都沒有，他就不能以制裁的大義殺了對方，但不殺了對方，會不會被窮追不捨啊？呀！他最怕這種麻煩事了，而且身為正義的一方，逃跑也太難看了！
「不可能，從中央空調下手這點來看，目標大概是全船的人。」方辰皓背對著郯嶽，自露台望向漆黑的大海，雖然黑暗阻礙了視線，但他還是察覺航行速明顯慢下來了。他不認為是船長下的指示，也就是說有人控制駕駛室的機會很大。
想把船停在海中央嗎？為什麼？
其實遊輪上發生什麼事他半點興趣也沒有，但清理工作還沒完成，不能就這麼離開，可一旦回到船艙內，要保持清醒是不可能的，何況……
聽見方辰皓的推論，郯嶽鬆了口氣，然而當他意識到這一襲話的意義時，某種不正常的殺意又自他的瞳孔狂暴地湧出。
「是了是了，不可能全船的人都跟同一個人結仇，這是犯罪、是犯罪、是犯罪！不可原諒，我一定要犯人哭著懺悔贖罪。」他猙獰地瞪著自己修長血腥的十指。
何況還有這個正義的神經病！
扶著欄杆，方辰皓側過頭看向他。
堅持正義到難以理解地步的人，連未付的船票錢都堅決偷偷混入結帳台，絕不會無視視野內的犯罪行為。
看來工作量會增加。
「船艙內恐怕已經充滿Chloroform，就算不呼吸，也能透過皮膚滲入，犯人們一定會穿防護衣和呼吸器，你要在昏迷前搶到穿上，也幫我拿一套過來。」方辰皓冷靜地交代著。
「犯人……們？」陷入正義巡官狀態的郯嶽瞬間瞪大了眼，殺氣也在彈指間迸射出來，「也就是說不只一個！」
戴著眼鏡，方辰皓突然捧住郯嶽的臉吻了上去。和發情與吻別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單純明確做出最有效率的判斷。
繼續分析犯罪現場與犯人人數完全沒有意義，那種事就讓一般警察去調查，重要的是快點結束工作。
雖然不能像做愛一樣徹底消散郯嶽的殺意，但稍為抑制一下還是行的。
當郯嶽的手環抱住他背的時候，方辰皓立刻冷淡地退開。
「清醒了嗎？那就聽清楚，昏迷前要搶到防護衣。」
郯嶽舔了舔嘴唇殘留的溼潤。
「我會搶回來給你的。」
至於我，我才不需要這種東西，三氯甲烷算什麼，就算裡頭裝滿了熱岩漿我也不怕，因為我擁有正義的力量！絕對的力量！
在再次被執行正義的衝動淹沒前，郯嶽從露台跳了出去，並靈活地用手腳，以超越常理的肢體動作攀附在外。這個是人類卻又完全超越人類的生物，光滑與傾斜度根本奈何不了他，即便是只能勾住一根手指前端的縫隙與突起，都能成為他移動的工具。
郯嶽離開沒多久後，郵輪已經完全停下了，雖說在船首，引擎的噪音本來就較小，但真正停止運轉後，孤海上的寧靜就變得更加明顯。
方辰皓有些可惜地望向裡頭。金剛經忘了拿出來了。
就在這時，他警覺到房門正被小心翼翼地推開一條縫。
郵輪房間不管等級，一律是關上就自動上鎖，而這個房間的主人早成為一具破爛的屍體，門卡就掉在地上，要想進來除非破壞門鎖，要不就得利用內部的萬門卡。
「果然是內神通外鬼嗎？不，還是內神就是外鬼？」
並沒有閃避，實際上也無處閃避，方辰皓大大方方地坐在露台的椅子上面向房門。
當門開到夠將睡床部分盡收眼底的程度時，門扉猛地被大力推開，穿著防護衣的人衝到成了壁畫的王明威屍體前。
方辰皓不關心對方是感到驚訝、衝擊還是困惑、有趣，他只在乎要怎麼搶到對方身上的防護衣。
和戰鬥人員勾不上邊的他，對付一般人還行，若對方受過武術訓練，他反受壓制的機會將會很大。
進房的不速之客很快發現露台上的他，打量般的遲疑後，迅速跑向露台，他不徐不緩地站起來。就在對方打開強化玻璃門時，他一腳踢過去。
「哇！」那人緊急向後縮腹，並馬上以焦急但俐落的姿態反撲。
就如方辰皓自己說的，遇上同樣會武術的人，他受壓制的機會將會很大，格開幾招後他的雙手就讓對方抓住了。
然後是一股低沉卻興奮的叫聲──
「小皓？你是沒有表情的小皓對吧？我是要當總統的高岳城，你還記得我嗎？」
＊＊＊＊＊＊＊＊＊＊＊＊＊＊＊＊＊＊＊＊＊＊＊＊＊＊＊＊＊＊＊
形象圖：高岳城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