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三十八度的高溫,在夏日的艷陽下烘烤一整天,絕對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好在已是黃昏,雖然有些悶熱,但沒了陽光直射,還是舒服不少。
她揮去了額頭滲出的汗,推了推連框都褪色的俗氣眼鏡,在公園的長椅上坐下。
「唉……」她像戰敗的鬥犬一般,垂下雙肩低著頭,發出沉重的嘆息。
晚陽斜照,穿透過她,在石板地上嵌印出黑色的影子,瘦瘦長長、乾癟的樣子,比主人更顯得纖弱頹喪。
好一陣子後,她打開身邊隨處可買到的五十元一只的購物袋,拿出筆記本與筆,在某處大大的劃上一個叉。筆記本上寫滿密密麻麻的徵人啟事,都是她從網路與報紙上抄下的,職缺從行政助理、打雜人員到便利商店工讀,甚至還有清潔人員等,她一一應徵卻也屢戰屢敗。
這該死的年齡!該死的二十五歲!
應徵工讀被暗示太老,應徵打掃歐巴桑被嫌太年輕,甚至被鄙視長相愛國,勞基法雖然明文規定不可年齡樣貌歧視,但凡是地球上的人類都知道,理想與實際總是有段差距。
偏偏她除了當過幫佣外還是幫佣,月薪更是雇主隨意。沒學歷、沒資歷、沒財力,三沒的她,比起一堆歸國的碩、博士生,或工作經歷豐富的社會人士,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筆記本上零零總總的求職資訊經過一整個月的努力,都印上一個大大的叉。她把視線往下移,只剩下最後一個了。
她的眉心和胃都忍不住糾結起來。
噢--可以的話她一點都不想去應徵這份工作,雇主開出的條件實在很難讓人不想歪。
徵鐘點管家,需年輕貌美身材火辣,善烹飪,待遇佳福利好,無經驗可,月薪面議。
聽聽,這什麼條件?實在令她懷疑這管家的服務範圍是否擴及到「睡」的層面。
但是……
「咕嚕咕嚕……」她不爭氣的肚子發出飢餓難耐的哀號,鬧空城的胃也拚命用絞痛抗議。
不行了,連吃三個星期的泡麵,最後一星期連麵都沒得吃,只能厚著臉皮去菜市場撿丟棄的爛葉果腹。她再找不到工作,恐怕真要餓死路邊了,餓死前,說不定沒食物消化的胃酸,還會先把她腐蝕個胃穿孔出血而亡。
就算是龍潭虎穴都得去碰碰運氣。她這麼對自己打氣。
也可能工作內容真的很單純,只是屋主喜歡養眼一點的女佣,她該憂心的是上述條件她沒一項合格,當場被丟出來的機率大多了;又或者屋主真是色魔,但憑她愛國的長相,哈哈……除非對方飢不擇食了。
反正都確認過面試時間了,還是去趟看看。
她掏掏口袋剩下的十元,破爛皮夾則再也翻不出一毛,公車錢都湊不齊。摸著發酸的鼻子,她在內心為自己喊聲加油,認命地使用偉大的宇宙賜給她的交通工具--雙腳,礙於時間緊迫,她跑得快斷氣了都不敢停下,總算在面試時間前趕到。
抹抹汗,她才注意週遭的環境。大約二十多棟別墅構成的小……不,大到天怒人怨的社區,竟擁有雙向道路與綠蔭人行道,另一條路的盡頭處似乎還是球場,戶戶相隔甚遠,又有庭院造景與雙車位,若不是入口有誇張到非比尋常的鍛鐵大門和保全員,她打死不相信這是個社區。
「咕嚕咕嚕咕嚕……」肚子又發出怪叫。
餓--
她猛力甩甩頭,將注意力拉回極可能是色魔屋主的家門前。
現在不是「靠夭」的時候,吃飯……咳咳,工作要緊。
門並沒有闔緊,她想大概是方才保全替她通知別墅主人時,對方預先開了門。
她顫顫驚驚地穿過玄關,簡約的北歐風客廳,一個男人低著頭不知在忙著寫什麼,桌旁還擱著台筆電。
「您好,請問是嚴先生嗎?」她扯出個有點僵的微笑。
「我是,淵小姐,請坐。」男子抬起頭也報以淺笑。
哇!屋主的聲音比在電話裡還好聽,又低又柔,悅耳無比,還有張超乎她想像非常優質的臉,那樣立體的五官和俊美的外貌,實在難以和變態色魔聯想在一起,不過誰說色魔就一定要全身橫肉、滿臉賤相、表情猥瑣,還是小心些好。她頗感意外地想著,磨磨蹭蹭移動到與他隔桌相對的座位上。
屋主的目光亦隨著她移動。
他不是沒見過全然素顏不打扮的女人,但俗到這麼具爆炸性的,當真是開了眼界,好一個增廣見聞。
梳得一絲不苟的馬尾,配上把半張臉都遮住,隱約看出是金邊的大眼鏡,還有瘋女十八年裡那個瘋女才會穿的超花大紅洋裝,以及似乎有開口笑傾向的平底鞋,最後是手上紅白相間的購物袋。這一切的一切,都襯得她灰黃的膚色更暗沉,至於她的五官,除了小巧豐潤的唇,全讓眼鏡擋了七、八成。
雖然可笑卻也很好了,起碼是個正常人,不像前幾批應徵者袒胸露背,又拋媚眼又放飛吻,還有一個直接上演脫衣鋼管舞,活像他徵的不是管家是性伴侶。
「淵小姐,妳以前有過幫佣經驗嗎?」他將合約闔起,雙手交扣在桌上。
「有。」
「妳的廚藝如何?」他從小讓廚藝比三星主廚更好的管家婆婆養大,口味挑剔的很。
「呃……」淵芮海卡了下口水,甚是心虛,「很……很精湛。」煮麵能煮到麵燒起來,也算某種精湛吧!
「很精湛?」不太像,他食指輕敲,動作細微,難以窺見。
「嗯,對,很精湛。」她點頭如搗蒜,除非這份工作真的包陪睡,否則她絕對要巴住這根救救草。她的糧食、她的房租欸!
只是胃好像比剛才更痛了,好餓,她好餓,好餓好餓好餓……
「淵小姐,妳人不舒服嗎?」她下意識皺眉摸肚子的舉動引起他的注意。
「沒有沒有。」她只是餓,餓得胃痛,餓得想挖他庭院的草來吃,餓得視線都有點花了。
「淵小姐?」她幹麼坐在椅子上晃?
她凌亂的焦距模糊看見對方突然站起。
「你……你想幹麼?」她也緊張地想逃跑,卻腿軟得跌下椅子。
屋主伸手想扶住她。
淵芮海嚇個半死,拚命爬往門口,但她的龜速立刻讓屋主追上拉住。
「淵小姐,需要幫妳叫救護車嗎?」滿頭霧水的屋主見她神情扭曲邊爬邊按著胃。
餓到眼花耳鳴神志不清的淵芮海卻看成另一番光景。
完蛋了,色魔屋主獸性大發想強暴她,而且還淫笑的說:「看我把妳先XX再OO,然後再X再O,又O又X,包妳欲仙欲死欲罷不能,對我的大XX愛不釋手。」
「救命、救命啊!」她感覺自己用盡氣力的喊,其實不過是氣音罷了。
都叫救命了,肯定很嚴重。屋主好心扶起她,決定為她叫輛救護車。
這頭,被「歹人」抓到的淵芮海感到斷無生機,既然跑不掉注定死,只能壓著眼淚和恐懼,撐著最後一口氣顫巍巍哀求道:「色魔先生,強暴我之前,拜託先讓我吃碗飯吧!」
眼一閉,頭一歪,終於餓昏過去。
色魔……先生?
屋主整個人瞬間石化,良久後,默默將她放下,眉心忍不住攏緊。
他當真大錯特錯,原來最不正常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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