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現在的世界是人類文明滅亡後,經由翼世神利用神力再度建立的新文明,和覆滅前的古文明在許多方面都不同,當然,無人曉得這種說法的真實性有多高,畢竟,誰也無緣沒見識過古文明世界和翼世神。
於是,據說成為傳說,傳說再升格為神話,而神話是多麼遙遠的東西,遠到從來沒人當一回事。
直到──
西方區,法夏大公國,所羅王市──
晚霞,絢爛的揮灑天際,橘紅的虛幻彩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墜落滿室。
察覺到外頭的天色已近黃昏,伊恩將書籤插入算到一半的帳本後,便閤起帳本擺回桃木色的巨大書櫃中,而後習慣性的推了推根本沒滑下半分的銅框眼鏡。
「應該到了吧!」低聲自語時,手邊理平衣飾的細摺,避免等會兒在飯局上失禮,等到他打理完後,才走出寧靜的書房。
房外,一名女傭正好疾步而來,當兩人的視線猝不及防迎上對方時,根本來不及止步,雙雙撞個滿懷,清瘦的女傭更是向後摔倒。
「有沒有受傷?」在女傭道歉前,伊恩已小心扶起她,關懷詢問。
「沒有沒有,子爵大人,真是抱歉。」女傭綻開靦腆的微笑,卻在低頭避開伊恩視線的時候,咬牙切齒地扭曲神情。
我是豬啊!幹麼回答得那麼快,白白送上的大好機會飛了啦!子爵大人你不知道,我愛你、我愛你,我瘋狂的愛你啊!
「沒受傷就好。」全然未察覺女傭內心波濤洶湧的愛意,伊恩習慣性綻放出溫柔笑容,俊爾的臉龐立刻升級成救苦救難的神明,迷惑兼治癒萬千眾生。
心猿意馬的女傭登時心花朵朵開,好不陶醉,當下決定跟她好不容易拐到的帥哥未婚夫解除婚約。誰叫未婚夫和子爵大人一比,簡直是地上的鱉與天上的神王,不是個等級。
從東方區遠道而來,她在過了幾十關,斬了幾百人,終於如願以償搶到工作,第一天便見識到男女通吃的治癒系微笑,連自己叫俗爆的「愛麗花」,以及有個比她美,擁有她夢寐以求姓名,還專搶她男友的哥哥「愛麗絲」帶來的心靈創傷都淡忘了。
凝視著盯著自己傻笑入神的女傭,伊恩已經見怪不怪,這種狀況太常見,他聰明的把笑容收起,再叫聲女傭的名字,愛麗花這才如大夢初醒,傻傻的隨著伊恩走,卻徹頭徹尾的忘記自己是來通知他某個發花痴又討人厭的貴族小姐到了。
好在這場餐會是早訂下的,伊恩也還記得,才會擱下他幾乎不離手的帳本。
發花痴又討人厭的貴族小姐已在大廳仰首瞻望,她手拿羽毛扇,身穿華貴的鑲鑽長禮服,每個擺動轉身,全身上下都反射出刺亮光芒,差點閃瞎旁邊一干遮遮掩掩的傭人。
伊恩踏進大廳的第一件事,就是有些懊惱的推了推眼鏡,心想:「也許他該考慮把自己的眼鏡塗黑,以確保視力健康,畢竟看次醫生就花次錢,太奢侈了。」
但他很快就恢復原先的神色,刻意忽略貴族小姐的爛品味,也忽略她令人怯步的個性,本著女性主義至上,以寬大的胸襟包容她「小小」的缺點。
「艾瑪莉小姐,歡迎。」他禮貌的行了紳士禮。
「喔──呵、呵、呵、呵、呵……」貴族小姐向後仰倒六十度,一抽一抽的笑,簡直神乎其技。
「管家!她是不是快斷氣了?」愛麗花抖著嘴角乾笑。
「我真希望是。」管家冷笑兩聲。
「子爵,我知道你期待很久了,看到我來,你雀躍、你狂喜吧!」
「那當然。」把禮服上的鑽拆下來典當折現的話,最少值兩千多萬啊!裝飾這件超沒品味的禮服幹麼?換成實用的錢才是做人的基本道理。伊恩暗暗可惜哀嚎著。
一名資深女傭偷偷做了鬼臉,很想叫貴族小姐收歛點,不要再來荼毒他們,然而她也知道不可能成功,只因這名貴族小姐是著名的男人殺手,被她看上的人,只有自殺才能解脫,偏偏子爵又非常禮遇女性,想擺脫她更不可能。
管家打了個寒顫,趕在艾瑪莉再說出什麼令人吐血的話之前,開口說道:「子爵、艾瑪莉小姐,已經可以用餐了。」吃完滾吧!
「請。」伊恩伸出手邀請,待艾瑪莉小姐將手搭上之後,又開始估算著她指上十顆鑽戒的總額,這會讓他心裡舒服很多。
「喔──呵、呵、呵、呵、呵……走吧!」再度仰倒六十度,艾瑪莉小姐才踏著歡喜的小碎步扭臀前進,羽毛扇還不忘半遮臉。
餐廳並未開水晶燈,而是採用燭光晚餐,這是伊恩特別交待的,不為什麼浪漫,純粹是想減少鑽石反射的刺目光亮,保護所有人的眼睛,預防月尾多筆傭人眼科健保費。
當兩人落座後,女傭以飛快的速度端上菜餚,希望能速戰速決這場艾瑪莉硬訂下的飯局,救親愛的主人早點脫離魔掌。
艾瑪莉一邊用餐一邊滔滔不絕講起自己的情史。「我五歲時美貌就名震東方區各國,十歲讓北方區的貴族為我掀起戰火,到十二歲,每天收到一千多封情書,十四歲……」
清楚她說的全是瞎話,伊恩仍保持不變的微笑,時而附合幾聲,畢竟他從不拆女性的臺。
另一方面,愛麗花在餐會開始後就站到角落去,和資深女傭悄聲聊了起來。
「子爵應該不是喜歡她吧?」是的話,她立刻跪求子爵看眼科,而且一定要名醫診治。
「當然不是。」資深女傭用力否認。「是被纏上的,加上艾瑪莉又很中意子爵家古老貴族這個家世,更是死巴著不放。」
「咦?古老貴族?」非本國民的她只曉得,法夏大公國沒有王室,貴族更不像東方區有皇族血統,而是根據功蹟由歷代最高首相冊封,世代傳襲。
「妳不知道?」資深女傭見對方茫然搖首後,才一口氣解釋完。「被冊封貴族後,若四等親中有人犯罪,將立即遭刪爵,降回平民,古老貴族就是未出犯罪者,爵位傳了十代以上,這可是珍貴又少見。」
「原來如此。」愛麗花先是贊同的猛點頭,忽然又同情的垮下臉。「可惜珍貴卻變成一種惡運。」
「是啊!」資深女傭同樣垮了整張臉,視線不由自主掃向幾乎天天來騷擾的艾瑪莉。
艾瑪莉尚未述說完她的情史,目前已講到十八歲,伊恩還是頗有耐心的聽下去,直到喝完餐後酒,艾瑪莉二十歲情史講完後,晚餐終於宣告結束。
而後,因天色已晚,基於禮貌加害怕她在路上被某個變態切割謀殺,伊恩主動送她回家。
月兒彎彎,晚風徐徐,在貴族小姐自以為浪漫的提議下,兩人捨棄搭車,漫步星空下,艾瑪莉的話題仍離不開她的情史,雖然她明明只有二十歲,卻還能講到四十歲的事。艾瑪莉的說法是,以她的美貌,一切都是可預測的。
好不容易將貴族小姐安然的送返府邸,伊恩大感解脫的鬆口氣。幸虧一路順遂,沒有某個變態狂出來攪局,把貴族小姐切成肉絲,他可以安心回家,抱著此生摯愛的帳本繼續算。
原本微弱的晚風遽然失控,強大的風勢刮過兩旁路樹,掃下漫天落葉,伊恩瞇著眼舉手遮擋風沙,指縫間滲出的一點餘光看見天上的月亮逐漸被染上詭異的紅。
怪了!月亮變色?
他滿臉困惑地移開手,想看個仔細。
等等、等等,擋在月亮前愈來愈大的那個黑影是……
「咦?死人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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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區,蘇利多帝國,慕沙省──
冰寒的冷風至四面八方襲來,包圍這個充滿森冷氣息的房間,本就讓人不寒而慄,現在配上氛圍更恐怖陰森的銀色刀光,刷刷的閃印牆上,細長影子由大理石地磚延伸至壁面,猙獰地揮舞雙手。
「手腳多處挫傷,肝臟破裂,胸膛近四寸深的刀傷是致死主因,看來兇手是男人。」R.阿爾瑪蒂絲揮舞著解剖刀,美麗的面容怒火衝衝的扭曲著,驀地朝旁咆哮:「混帳!聽到了沒?殺手是男人是男人是男人,殺女人的混帳全都該下地獄,我命令你三小時內把他逮回來,不然我就鞭死你。」
「是,我立刻立即馬上去辦。」被吼到緊緊貼著牆壁站的探長跪下領旨,雖然他統領著慕沙省泰半的探員,卻被地下室一名女法醫吃得死死的,不是他沒用,而是整個慕沙省刑事廳都奉這位蘇利多帝國的第一女法醫為女王,無論有理無理,他們都要為她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真是甜蜜又沉重的負擔。探長不知不覺一臉傻笑。
「還不快去。」R暴叫著。
探長像被釘子刺到般跳起,飛奔出驗屍房,嘴裡一邊喃喃自語。「她的有理要求是我們的幸運,她的無理要求是我們的宿命,她的有理要求……」
「搞什麼,不知道只有俊男才能在我面前笑嗎?」她煩躁的扔掉解剖刀,抱頭長嘯。「為什麼整個刑事廳都沒有俊男啦?」
重重嘆口氣,再狠狠踢牆壁兩腳消氣,她為女死者蓋上白布後,脫下白色工作外袍,露出樸素如修道服的黑洋裝,順手從衣架上取下鮮豔玫瑰花邊的鐘型帽戴上。
沒有俊男養眼,也沒有俊男搞曖昧讓她心花怒放,她只好去追求剩下的一點生活樂趣。
驗了一整天的屍,外頭天色已暗,但還不算太晚,市中心街道兩旁的店家還亮著燈,配上慕沙省特有的灰色調平房式建築,低調又簡約,隱隱帶著一種溫婉的情調。
推開掛著釉瓷風鈴的格子木門,和外觀的樸素完全不同令人目眩神迷的華麗佔滿眼瞳,紅橙藍綠紫各色高低不一的支架,或擺在方櫃上,或立在圓桌上,看似散漫卻具巧思的陳設排列出夢幻繽紛的空間,為數眾多的各式外出帽或正或斜扣在支架頂端。
有的有著巨大的帽簷,帽簷還裝飾著鮮花;無帽簷的,其高聳的帽頂上堆著小體積的水果,還有的,插著羽毛或圈繞著閃亮的鑽石水晶,無論哪一頂,全都鮮豔亮麗、眼花瞭亂。
「哇!新貨新貨。」R的雙眼乍然光芒盛現,像進了寶庫般帶著愛憐撲向新貨區。
「阿爾瑪蒂絲小姐,這些全是今天才剛到貨,像粉紫貼花鑲銀這頂,全世界限量,整個蘇利多帝國只有一頂啊!」女老闆親自上前招待,將銷售員摒退到一旁,對於R這種大戶中的大戶,她一向事必躬親,有優質的服務才有更高的消費。
「立刻包起來,還有那頂、那頂和那頂,這邊的也全要。」
「快快快,動作快,用最好的包裝盒和絲帶。」女老闆井然有序的調度店內所有的銷售員,另外又拿出一張比超級VIP還高檔的白金打造的皇家卡。「阿爾瑪蒂絲小姐,本店為了感謝您的長期支持,特別為您打造一張頂級皇家卡,除了原有的VIP特享權外,每月還可免費擁有知名設計師為您手工打造專屬的獨一無二的訂製帽。」
R二話不說收下,整個心花怒放,當下又增加了幾十萬的消費額,才心滿意足離開商家,為數可觀的商品則按慣例由店家派專人送貨到府。
兩旁的店家幾乎熄了火,行人無幾,今夜路上安靜的有些過火,剛開始沉溺在購物滿足中的R還覺得沒什麼,但當她一步步走向她那台停在街角,精典復古的紅色伏爾那50時,不祥的預感直覺性的竄起,她不由自主頓下腳步,左右張望了一下。
寧靜的街道不帶有任何突兀的人或物,很正常。
「難道是太久沒見到俊男,才變得神經兮兮?」她輕蹙眉心,悶悶低語。
話才說完,立刻狂風大作,沙塵爆飛,路上擱置的招牌與盆栽甚至有幾個被吹飛,街尾正面迎風的店家,整大片玻璃轟然破碎,一時間,喀鏘匡啷好不熱鬧。
「搞什麼鬼?」R緊緊壓住帽子,一邊穩住步伐,一邊想趕緊上距離不遠的伏爾那50。
好在她今天戴的不是邊緣寬大的帽子,否則根本來不及防備就被吹飛了。
舉步維艱往前,指尖終於碰到汽車門把,正要開門當頭,看見透亮車窗反射出背後天空的倒影,隱約有什麼從天上掉下來。
好奇回首仰望,果然有某種不明物體從烏雲閉月的黑暗夜空落下,緩緩拉近與地面光源的距離,能見度愈來愈高,逐漸看清直撲而下的不明物體後,R微微上揚的眼睛也愈瞪愈大。
「屍變啦!哪來的死人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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