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
那個男人就站在一地血泊的中心,俊美的臉上盡是妖異的笑,層層綻放,黑色的髮絲、黑色的眼眸、黑色的軍裝,卻有似血的唇,詭魅微揚。
四周是被整齊砍斷的超合金牆,還有遭壓毀變形的高科技儀器,然後是四散的斷手斷腿和肚破腸流的軀體,及缺眼破損的頭顱。
「鬼!活見鬼呀!」拔高的破音尖銳的從癱在肉塊堆中的白衣男子口中吼出,被混在一起分不清是哪位同事的血染紅全身,他死命的往後爬,手掌在慌亂中壓爛還暖著的人腦,他的尖叫更是到了喊破喉嚨的地步。
細細的笑聲再度傳出,就像方才同事們被殺害,數百個腦袋同時脫離脖子飛起來,或是手腳憑空被卸下喀喀散落地上那刻,一樣的笑聲。
要輪到他了!不不……男子的精神崩潰錯亂。
黑光一閃,笑聲停下,一聲可惜的低嘆。
「怎麼不叫了?」
然後他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身體每個連結人骨的關節齊被斬斷,上臂、下臂、大腿、小腿、分成數段的指頭散成一地,淹沒在濃稠鮮血裡,人頭也啪一聲爆開,腦漿四濺,沒了頭、手、腳的軀體無法平衡的仰倒,腸子
呼嚕的流出破洞的肚子。
警鐘放肆鳴響,引來更多守衛,衝進來的衛兵踐踏起冰冷地板的血水,染溼了他們的軍靴和褲管,鞋底更是沾黏一層厚厚的肉屑,黏膩的血腥氣味撲鼻,根本無法呼吸,他們瞪大著眼,環視如空難現場的畫面,想確定是不是看到幻覺。
這是他們用飛彈也炸不壞的第一研究室?
不、可、能──
只是趕來支援的路上所見令他們不得不信;血洗紅了大廳和各個通道,斷骨和血肉飛散,成堆屍塊夾雜著變形斷裂的物體,像垃圾般隨意丟置,堆疊成一尺高的屍山。
而這裡,軍方特殊防禦本部研發局的第一研究室比起方才景況只有更過之,壁面沾黏著飛濺的內臟爛肉,地面更不用說了,他們踩進來剎那,已經徹底感受到從鞋底傳來的怪異,那是踩在生肉上的噁心感。
這裡沒有屍山,卻更令人作噁,因為所有人都爛成一灘血泥,昔日同袍正被他們踩在腳下。
而禍首,是個美到不似人的男子,他笑得愈是動人,眼倒愈發深沉,暗如夜,卻閃爍著嗜血紅光,對上他抬起的眼簾就讓人再移不開目光。
可在場的個個都是軍方精英,所受的訓練遠超過一般人,因此不過一個眨眼,他們便掙脫震驚與哀慟,舉起手上的冷兵器──輕輕一削就能砍斷人骨的軍刀。
雖說槍枝在戰鬥上更為方便,但僅止於防禦本部外第一線戰鬥人員使用,防禦本部內為了保護儀器、成品不被流彈打中,冷兵器成了最佳選擇。不過話說回來,現在拘泥於冷兵器已經無用,第一研究室可以說全毀了。
這些在武術、戰略皆高人一等的衛兵們迅速形成兩排包圍網,將反射銀白冷光的刀鋒對準那個穿著軍大衣的男人,第一排極快衝上前,工整一致的劈下軍刀,冷寒的刀光反射出殷紅,第二排保持俯衝的姿勢,伺機偷襲。
衝上前的衛兵們雖看似勇猛無懼,實際上心裡直發毛,因為男人的手上沒有稱的上武器的東西存在,沒有刀、沒有槍,只有一隻潔白可愛的熊寶寶娃娃。
可別說男人是靠那隻熊寶寶殺光防禦本部近半數的人,還毀了好幾個研究室。
男人笑看衝上來送死的衛兵,腳底下的血忽然像有生命般沸騰冒泡,所有人詫異地陸續停下腳步,他卻在這時,笑得更燦爛,高高舉起手,一劃而下。
事情發生得很突然,衛兵們只看見他空舉著手不知要幹麼,下一秒,當那隻手又落下,一道看來像劍的巨大黑影從他掌裡延伸,覆蓋了足有三千平方公尺的研究室,刀影時有時無、忽隱忽現,如要掩天蓋地的砍下。
也就一瞬間,連思考都來不及的衛兵們感受到人體無法負荷的壓力,不容抗拒的壓下,頭蓋骨喀叭裂開,難以言喻的巨痛從腦內爆炸,七孔流血。
在生死的一瞬間,他們卻還能理智的思考,思緒如此清晰,因而更加恐懼。可怕的不是死亡,是折磨。
於是他們看著自己的肢體如麻花般扭曲,血管爆開,繃開的皮肉噴湧出大小不一的血柱,他們張口嘔出碎爛的五臟六腑,在分不清快或慢的虐殺中,哀嚎慘叫直到聲帶斷裂,至死方休。
視線中殘留的血腥,在他們的眼珠被擠出眼眶後,徒留黑暗,少了視覺,聽覺卻更加靈敏,骨頭受不住重力錯位的喀喀脆響,一聲又一聲的炸開,從內部崩潰支解。
死亡近在呎尺,可過程卻漫長的讓人心驚,關節一節節錯位斷去,雪白帶血的骨頭穿刺出肉體。
應該死去的,沒有人類能夠承受如此巨痛而不死,但他們偏偏活著,即使五感逐漸喪失,他們仍然有感受,肉體崩壞的每個細節,巨細靡遺的一點一點傳達到意識,彷彿就算沒了身體,連腦都爛了,他們的意識還是不會死。
當然這只是錯覺,在他們每個部位都碎成肉塊飛屑後,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同一時間,第一研究室上下斷成兩截,裂成數塊,成破爛的超合金一塊塊摔落地面,濺起血的漣漪。不到半小時前還一片安詳忙碌的景象,現在卻化為地獄。
男人只維持不變的笑,站在血肉殘骸裡,抬頭,視點落在遙遠的天際,愉快的聲音像風一樣滑出口,如情人的耳語。
「為了讓他們感受到實實在在的痛苦,我可是特別捨棄切割美學、降低技術,相信我的付出讓各位很感動吧!」
邪俊男人的正面特寫說著挑釁的話。
一直對著特殊防禦本部的監視衛星最後拍攝到的畫面就是這樣。
海威里上校僵著剛毅的臉部線條,死瞪著巨幅電腦螢幕。就是這個男人,入侵了防禦本部,殺了近兩千名的人,讓軍方顏面掃地。
「報告。」一名中士雙腳一攏,手行了個軍禮。「長官,物品清點完畢,確定遺失了S-劑,不過因為現場嚴重破壞,無法確定實質數量。」
海威里上校沉思了會兒,又問:「消息全面封鎖了嗎?」
「是,已經處理好了。」中士挺起胸膛中氣十足的回答,但其實前一刻他才剛和同為內勤官的同袍一樣,躲到角落吐到天荒地老。「長官,請問您還有什麼吩咐嗎?」
「通知各部門,祕密偵查這個男人,只要偵查就好,不要有接觸。」海威里上校一邊交代,腦裡一邊臆測螢幕上那個男人的身分和目的,以及他是用什麼方法在短時間內造成如此大的災害。
可惜男人所經路上,一切的有機與無機物無一不損毀,其中也包括防禦本部內的監視器,而監視衛星所能拍到的,僅有一道道不明黑影破空壓下,彈指間毀了研究室。
「是。」中士又是一個軍禮,才迅速退下,效率十足地去完成長官交待的事。
海威里上校仍然盯著螢幕,神色比方才更凝重。
在這件大災難前,早就發生過S-劑失竊的情況,然而在當時,特殊防禦本部內的監視器沒有一台拍到任何可疑畫面或人物,彷彿S-劑是憑空消失,如今,這個男人的現身,實在不得不讓人疑竇,「他」就是始作俑者。
讓人不明白的是,如果他有神不知鬼不覺竊走S-劑的能力,為什麼又要搞出這場災禍?簡直像故意要曝光身份。
難道,讓軍方追緝他,對他有什麼好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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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方的通緝對蒔忌藏沒有任何好處,因為好處從來不是他行事考量的重點,這之間是否享受到極致的樂趣,看得到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才是他所在乎的。
「怎麼辦?一不小心就太用力了。」
蒔忌藏灑脫的鬆開指掌,高科技電子產品頓成一堆碎屑散落。
「騙誰啊?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現在該怎麼辦?變裝嗎?不,還是……咳咳……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們有蒔魔王……不是,蒔大人同一陣線,全天下,呀!是全宇宙都沒人是他的對手,哈哈,哈哈哈。」一時火氣上升,衝動指責對方的特斯法,在蒔忌藏飄來一個迷死人兼能殺人的笑容,聲音大大抖了一下後,全轉為馬屁,最後再附加幾聲不自然的笑聲。
特蘭德很想大聲嘲弄老弟沒有骨氣,可是一想到非常可能禍從口出,也只是乾笑著附合。
「壞了就壞了,誰再囉唆我就鞭死誰。」R秀眉一挑,水魅的眸子閃過凌厲目光,讓兩兄弟只能心酸吞入腹,嘴巴閉死緊。「倒是我們要不要趕快離開這兒?」
「不必,看這樣子,軍方還不打算和我們正面接觸,我們還是先將命案做個結論,好分配每個人的職責。」伊恩鎮定的動也不動,推推眼鏡,若有所思。
「親愛的,除了錢,你不論何時都冷靜又美麗,真希望我也能像錢一樣激起你的慾望呢!」蒔忌藏坐在桌上,側俯下身,用拇指輕輕磨挲伊恩嘴角。
伊恩面不改色地忽略他的性騷擾,卻目光抬起瞪了他一眼。
蒔忌藏立刻會意他眼底的埋怨。
「軍方會找上門,絕對是你的傑作。」眼鏡後的眸子寫得清楚明白,就是這個意思。
蒔忌藏立刻還以一個毫不掩似自己作為的笑容。
「是啊!親愛的,那又怎麼樣?」他用無聲唇語一字一字慢慢回答。
還能怎麼樣?伊恩認命的揉著太陽穴,忽略去探究蒔忌藏到底弄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鬧得軍方發現他們的蹤跡,專心去處理眼前的命案。
「加上這宗,已經是『拜倫市』兩個月內的第二十三起自殺命案,如我們之前調查的,死者職業、交友、特徵全無相符,死前也曾對親友透露出死意,生活消極、情緒不穩,乍看下完全符合自殺模式,但他們根本沒有死的動機,也就是沒有原由陷入憂鬱,以上,是我們所知的部分。」
「短時間內死這麼多人是很可疑,但我們要怎麼確定是巫子所為?」R端起稍早伊恩泡的紅茶,雖然冷了,茶香還是不減。
「我剛才又看了遍你們拿回的資料,發現還有個可疑的地方。」伊恩推推銅框眼鏡。「剛才的死者我們暫且不論,其他的,生活上全都非常活躍、順遂、並且時常出入社交場所,我想可以從這方面的著手。」
「社交場所!太棒了,這任務交給我,我會逛遍拜倫市所有酒館。」特斯法高興的眼睛都亮了。
「我也要,這裡的酒館密度居世界第二,你一個人才逛不完。」特蘭德很不客氣的吐嘈老弟。
「才不要,我要自己去。」
「沒責任感的人不能接這個重大任務。」
「老媽說我比你有責任感。」
「老媽也說我比你有責任感。」
「……」
「看來他們老媽很會哄小孩。」R附在伊恩耳邊笑道。
「好了好了,你們都去。」伊恩頭疼的揮揮手,兩兄弟正樂得要跳起來。「但每家都得逛到,酒錢每家店只補助一杯。」
「什麼?這不夠啦!」雙生兄弟一人一邊,同時撲到伊恩腳邊,想抓住他的腳搖晃。
電光石火間,「唰」一聲,刮起輕風,有什麼掃過他們眼前,殘影尚來不及褪,目光一陣黑花。
「蒔!」伊恩促吼。
雙生兄弟同時僵住,都抖都不敢,手腕的皮膚又刺又痛。
「呃?」蒔忌藏無辜地望向他,右手卻握著一把黑如寶石、冒著寒氣的長刀,直直劈向雙生兄弟的手,若不是即時停手,慘劇已釀成。
「住手。」伊恩皺眉。
「我不要。」蒔忌藏拒絕的很乾脆。
「你……」他看向淚眼婆娑的雙生兄弟。雖然是賠錢貨,他也不能見死不救。
「吻一下,我就放人,怎樣?」蒔忌藏把刀又往下壓了壓,兩兄弟的皮膚被壓出淡淡血痕。
伊恩很想說:「不。」但他知道,那兩個賠錢兄弟真的會成殘廢。
「伊恩,你答應啦!」男男崇尚者的R興奮之情溢餘言表。
伊恩嘆氣,「好,就一下。」
「成交。」但那一下非常之久。
蒔忌藏先是用舌尖輕舔伊恩柔軟的唇瓣,充份溼潤後才從唇間鑽入,深入品嚐,伊恩本能的想閃避,他卻捏著他的下顎,不容他躲避,甚至強迫他張開嘴,吻得又狠又重,糾纏著他的舌,吸吮著他的津液。
「誒!你們,這種事多做幾次。」R悄悄蹲在雙生兄弟旁邊耳語,視線緊黏著熱吻的兩人。「哈哈哈,福利,美好的福利。」
雙生兄弟彼此瞄一眼,再看看R。
想都別想,他們還要命呢!
「夠了!」伊恩終於推開蒔忌藏,按著胸口喘氣。
我到底為了什麼被這死變態纏上?他納悶想著。
「你們……」他瞪著雙生兄弟,除了臉色蒼白了點,神色倒是很平靜。「一星期內如果查不出線索,所有的酒錢自付。」
兩兄弟正要哇哇叫,觸及蒔忌藏那尚未收起的刀,硬生生把話哽在喉間。
「R,只限女性會員的地方就麻煩妳。」他抓起筆記本,繼續記錄每個人的工作。
「嘻嘻……這麼快就恢復冷靜了,那……我的工作是?」蒔忌藏朝著他耳朵吹氣。
他看也不看他。「你……別惹事就好。」
「伊恩,那你呢?」雙生兄弟和R一同問道。
「我當然是……」他詭異的笑了笑。「去賺錢。」
妖精骸骨賦予他的醫療力,誰說只能救人,他的醫療力應用技其一,終於能派上用場了。
他看著飯店套房供應的報紙,那欄特殊防禦本部的徵召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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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圖:海威里上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