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良著作集＞勵益品＞魚雁千里共今緣＞陳麗玉_048
▼給阿文‥048.1
阿文‥
出去寄信給你之後，我找了隔壁的小女孩——老大，應該是國小五年級，小的才六歲（和我很好喔），跟她們胡扯。
看完她們的綠豆芽之後，（在介紹綠豆芽時，彷彿一個一個，都搶著述說豐功偉業，還真是‥讓我兩隻耳朵，忙不過來。）我提起「書卡」——這也是晚上，找她們的目的；看她們，尤其是老大的表現，我知道她很喜歡，於是，帶她們上樓，然後，見她們瞪大眼睛，翻個不停，看了，真叫人高興。
原先，我還以為‥她們會對我之前，沒丟完的書卡沒興趣，誰知道‥老大還特別喜歡‥那本專門蒐集貓和狗的書卡；至於‥小的，似乎只知道貓咪，為她抽了幾張，經她確認之後，想要的貓咪書卡，她倒也樂得很——小孩子，真好！
把吊在床頭的布娃娃，給她們，因為‥我發現‥老二瞧了她好幾回，但是，有些怕，怕她們會搶，尤其是小的，經常，姐姐們，都要讓她，（偶爾，老二會跟我訴苦，哈哈！教育問題，先不提吧！）果真，一把娃娃拿下來，小的就抱著她，不過‥後來沒事了。
阿文！你知道多好玩，小莉可能看見她們上樓（第一次上來），沒多久，牠竟跟在後頭上了樓，感覺上，好像在說‥「我也要參加！」
小孩子，都覺得有趣呢！
對於喜歡的東西，要丟，總是捨不得，所以‥遇到合適的人，能夠替我去傷腦筋，那是最好的；最早的時候，朋友給的東西，哪怕是一張小卡，我都小心翼翼的珍藏著；不過後來，東西多了，就試著把飾品送了出去。
那裝滿乾燥花的玻璃瓶，是我一向喜歡的，可是，地方不適合擺，總擔心，壞了它的美感，而且容易髒，只得放在櫃子裡；今天，把它取了出來，她們三個，陸續搶著，聞那淡淡的香味，這下子，它自由了——它的美和香味，有更多人可以分享，真好！
喔！對了！阿文！告訴喔！夾在書桌上的那個「日本娃娃」——
老大發現的時候，說‥「哇！好漂亮！」 （所以……給了她？）
老二好奇，走過來瞧，她也說好看。
但是，想給，卻不能給——因為‥她們的書桌，是分開的，給了誰，都不公平，而我，也真的喜歡日本娃娃。
還好，她們不會開口要，否則，我就麻煩了。（小的就會了，不給，有時還不行呢！）
帶著她們下樓，心裡好愉快喔！
不知道今夜，抱著布娃娃的人，會是誰？
桌上一張卡片，是剛才「莫名」的想留下，而抽了出來的，曾經好喜歡它，突然間，想寄給阿文……
麗玉真是善變——先前，還想夾在書桌呢！現在，又不想了，真厲害！
小玉
(82)1993.07.23.五 22:46:36
▼給阿文‥048.2
【民國八十二年 七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
阿文！
為什麼我沒伯父的勇氣——去自殺？
一個想死的人，卻不敢死，這是何等殘忍的事實？
感覺自己，幾乎崩潰了……
我不知道‥我能去哪裡？
想抗議……卻連抗議的力量也沒了。
騎著車，出去打電話給你，可是，你不在。
我一個人，逛啊逛、繞啊繞，還是回到這裡……
阿文！晚安！
你今天，還在「兒童福慧夏令營」，是不是？
希望‥阿文快樂！
阿文！
靠在床邊，藉著昏黃的燈光，無可奈何的，拿起日記來寫……
現在是夜裡二、三點了吧!? 沒有戴錶。
而兩個小鬧鐘，在地上躺著，也不知是死是活。
房裡的鏡子，在左手邊地上；
透明的那只心愛玻璃杯，一片片的，落在前方地面……
房裡的亂，有何關係？
東西壞了，可以再買！
但是，被傷了的感情（心），卻一如破鏡一般——永難癒合了。
阿文！無論如何，我真的想告訴你‥
麗玉早已死心！
對「Ｆ」，不存一絲期望。
這時，已經不是阿文說的‥「原諒」，可以改變一切的。
有過才有得改；心裡記恨，才有理由去原諒……
對Ｆ——「原諒」，太高估我了！
也許，壞就壞在‥我根本沒有辦法，用得上那二字。
阿文！你是否能懂呢？
有人傷人，是無心的；有人是「狗急跳牆」，被逼的……
而Ｆ呢？ 對這答案，我並沒有興趣。
況且這時，這個問題，對我、對大家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也於事無補。
隨他再怎麼詛咒我的婚姻……
反正‥有了這種‥「希望子女過得不幸福」的父親……
對於婚姻，早已不是十七、八歲般，女孩的渴望，
這並不是消極，而是‥早已看清楚一切——
所以‥不切實際的美夢，都與我早就脫離關係；
在很多年前，我便清楚‥這些存在自己腦子裡，不同於他人的思惟。
寫了一半，還是趴在床上提筆了。
火車過去了——
我那‥「坐火車，繞它一圈」的夢啊！何時去完成它？
這個夢，是真的‥比較遙不可及，但‥只要活著，總有實現的一天；
而有的夢，卻等不到終點，它便下車去了。
這樣，可惜嗎？
沿途的風景，或許還有更美麗的，它卻提早走出胎了。
不會的，不會可惜！
如果‥沒有丟掉它，或許‥才真的是一項‥無法彌補的遺憾！
抓住它，而忽略了‥窗外的一景一木——
豈不可惜、可笑、可悲、可嘆、可畏？
＊ ＊ ＊ ＊
精神虐待！
我無辜的鄰居啊！你們也真是可憐！
竟得陪著我，接受那收音機，傳出的「噪音、魔音」……
想想，真是可笑！
Ｆ竟等著，要看我未來的婚姻，有何好的結果——真是一大笑話！
我不是Ｆ啊！
我逃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忍心，去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加入這可怕的行列？
一場難平息的多年之戰！
＊ ＊ ＊ ＊
還好，是自己亂亂想、亂亂寫——
否則，如果是提筆給阿文，也恐怕又是另一個為難自己了。
「想寫，卻寫不出」，那是極端痛苦的事。
是小真口中的人，適合也好；是阿姿心裡，覺得恰當的人選也罷！
她們畢竟不是我，又怎麼知道‥我為何總是用「一笑」置之呢？
＊ ＊ ＊ ＊
閉了眼、停筆，睜開眼，又繼續再寫——
此時此刻，還會寫些什麼？
怎麼突然間，流……
閉上眼吧！一切再說，再說……
閉上眼，想起晚上，打給阿文的電話，那樣的心情……
一句「不在家」，卻和那一年的夜裡一樣，令我不知所措……
那一回，我是如何在寒冷的冬季裡，顫抖著——
回去那一點自由空氣，都沒有的家？
而今天，我仍逃不開，這樣的結局——回家（枷）！
朋友，也許真像一隻鞋吧!?
沒有一只鞋，能從出生，陪著你到死，
而且‥不是所有的鞋，都合腳，
無非是帶點運氣，走對了商店；
無非是腳和鞋的默契了。
只是‥有一天，腳變了，
或是‥鞋子，真的不能再穿了、壞了，
那穿舊鞋的舒服，卻是新鞋比不上的。
＊ ＊ ＊ ＊
服了他！不累嗎？
對他而言，「家醜外揚」，好像正常的。
只是‥站在馬路上的他，是否先調查一下‥
有誰想在夜裡，聽他說些‥不是他們家的事，而放棄睡眠的時間呢？
我可憐的母親，難為您了！
潘媽媽！現在的妳，好嗎？
祝福妳吧！
除了這樣之外，對很多現實生活中的事情，我也真的無計可施了。
＊ ＊ ＊ ＊
阿文！這是最後一次，把日記抽出來～寄給你，這是最後的一篇，也是唯一存留下來的——什麼都沒了，六本大大小小的日記，全讓它自由去了；而「明信片」，也不在了，所有的所有，全部留在「心」上，不在本子、不在紙卡上……
阿文！你覺得‥麗玉一定悲傷著，是呢？ 如果像你說的‥「燒信、燒日記，是在自殺……」（可惜‥燒不掉記憶，）那麼‥「自殺成功」的人，還懂得‥「難過」是什麼？ 還會記得‥如何落淚嗎？
若說剪髮，是為了丟掉煩惱，那麼‥燒了它、燒了曾是自己細心愛護著的一切，不也是一個‥「新生」的開始了嗎？
這一次，我終於像隻鱷魚了——
鱷魚——沒有眼淚！
現在的麗玉，需要的，只是做一次‥四面圍起屏障的休息……
然後，再去找尋‥真正被我遺忘了的「快樂」——
不再偽裝、不再故作堅強。
麗玉
(82)1993.07.23.五
整理了抽屜，把我和小真的相片（只留原版），寄給阿文吧！
世事難預料，阿文留著它好了！
（看一下時間，你很容易分辨‥誰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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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阿文‥048.3
阿文‥
現在是‥「七月二十四日 星期六」，夜裡零點四十五分。
這幾天，雖然，電鍋是人家買的，他藏了起來，是他的東西；但是，這時，他摔的琬盤……可是他的？ 他可有權利否？
阿芬、外公和我，皆在樓上，阿雪出去了也好，今夜，我無辜的鄰居，恐怕又沒辦法睡了，現在‥麗玉不再寫，繼續看佛書吧！
把真提師父，給我的佛珠，握在手上，也把留在身邊多年，裡頭是觀音像的葫蘆，帶在身邊；現在，不求什麼，只求‥眼前的母親，不要下樓——她在我房裡，躺在她平常休息的涼椅上！
阿彌陀佛！
願菩薩和阿文，給我力量！ 阿彌陀佛！
麗玉
(82)1993.07.24.六 00:52:00
阿文！小弟八月，就要放假回來玩，真不願讓他不開心（他也許是懂事吧!? 有些事，只放在自己心上），這種情形，再持續下去，可能我會考慮‥長久以來的念頭——找個房子，請二哥，利用Ｆ不在時，全家離開這裡……
只是‥「錢」，是個大問題，因為‥不久前，開始新屋子的款項……
這幾天，日夜相反，沒力氣、沒心思找工作，接下來會如何？ 看著辦吧！
對Ｆ，不再存有希望了！
＊ ＊ ＊ ＊
一點二十分——
阿文！你說‥好不好笑？
他說‥「有辦法的話，不會去搬啊！難不成，一個男人，要跟著妳才行？」
呵！可笑……
沒多久時間，他又說‥「要搬隨你去搬，看一個小孩，要幾十萬，算一算，再說，否則‥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兒，當了鬼，也跟！」
哈！「鬼」對我而言，都沒他可怕。
阿文！很可笑喔！我們又不是他養的！
我寧願母親快活，我可以不跟著她，不過‥若要留在那魔鬼身邊，我會選擇‥提早結束自己的生命，不會猶豫的。
阿文！麗玉是很冷靜、很認真的，跟阿文說這些，可不是所謂的‥「氣話」。
「搬家」，倒不如‥把人，搬離這世界，會更乾脆些。
阿文！說真的，你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和他斷個乾脆嗎？
又是一個好笑的話題——
他說‥「妳們別太過分！看我好欺負，我只是在忍耐而已！」
天啊！整晚，除了他，可是沒人，說過一句話。
好笑！真的好可笑！瘋子，還沒他可怕呢！
幾天沒睡好，頭又疼了！
麗玉
(82)1993.07.24.六 01:34:30
＊ ＊ ＊ ＊
阿文！樓下的門，是開的，下樓上了洗手間，廚房的地面，全是碎了的碗，走了出來一會兒，又爬起來，進去拿紙筆，看了一下時間，是夜裡「二時三十分」，現在的我，坐在石頭上，靠著電線桿。（路燈有七棟房子的遠。）麗玉戴了眼鏡，勉強認得出橫紋的線，寫信還不成問題。（筆好像不太順是不是？ 怪怪的，進去一下！）
進去，順便拿了打火機，但是，一直被風吹熄；坐在這裡，已經兩班火車過去了；一輛轎車過去，我沒理它。
還是坐在門邊好了！剛坐下，聽見有打火機的聲音，怕是他要下樓；看來，我只好讓眼睛，繼續受罪吧！
果真‥他人在樓下了，想必，依那腳步聲，他一定看見我了……
管他的！我做我的事。
在這裡，風很涼，但是，蚊子很多，也許旁邊是田地的關係吧!?
先前，在樓下，聽著佛教的音樂卡，躺了一段時間，心裡一直在想‥〔明天，去找真提師父……〕想著想著，覺得自己好現實，真是‥無事就把人家丟在一邊。
其實‥師父真能解決我的問題嗎？ （不該說，但仍得說，因為‥心裡的確是有這麼想的。）
休息了多久，不知道，只是吹著風、看著路燈；轉角的那一棟平房，是一個老伯吧！他也許是一大早，要做生意，是不是？ 他好像在廚房忙，剛好，門全敞開，只是‥他曾發現，我坐在這裡嗎？ 哈哈！又是那句‥「管他的！」
也許‥找真提師父的念頭，只是源自於‥找個人、找個陌生的人，說說罷了！（忽然間，想到了今天說過幾句話，似乎算得出來喔！）
阿文！小玉這下子，是在寫日記嗎？ 在寫信嗎？ 寫了一會兒，停了一會兒的，真服了自己，這也可以寫得下去。
阿文！媽媽怎麼辦？ 幾次想‥一個人，走得遠遠的，（不是問題，）可是，那樣子之後，我只有更加不快樂了。
進去把客廳的大燈切掉，換了門外的燈泡亮著，一來，可以使怕黑的我，多了一種安全感，二來，換了個方向，光線反而比較好了。
快四點了，很快的，就會有人送羊乳、送早報的，我要繼續坐在門外嗎？
想一個人散步去（這時，摩托車經過，不認識，沒關係），可是怕死吧！
偏偏小莉，因樓下碗盤落地的「試驗」，而躲到樓上去（算牠聰明），散步，是不可能的了。（沒膽子。）
這時，如果‥阿姿、阿文在，或者二哥也行，那麼‥該有多好!?
雞啼了好幾聲了，今天的開始，是不安的，那麼‥結束的一刻呢？
連續兩輛車子過去，還是進去客廳好了。
拿下眼鏡，竟打起哈欠來了，閉上眼，或許會很快就入睡，不關下鐵門了。 （聲音太大，吵醒沒睡好覺的媽和小妹，就不好了；而且‥搞不好，他又一樣，會再打開它——他真的做過，而且，不累似的。）
但願‥睡姿不會嚇到‥從外面向裡面看的人才好！
閉上眼了！
(82)1993.07.24.六 04:02:27
竟然睡不著，去把碎片撿一撿好了，否則‥反而會使頭更不舒服。
(82)1993.07.24.六 04:14:15
好啦！像撿寶貝似的，輕輕拿起～輕輕放下，終於也被我弄乾淨了，這樣子，媽起來，看了也比較舒服。
麗玉
(82)1993.07.24.六 04:43:31
像不像「工作報告」？
＊ ＊ ＊ ＊
阿文！起來了很久，聽聲音，樓下可能連吃飯（這幾天，吃的是稀飯）的桌子，都沒了吧!?
早上，母親告訴我，她要值班，一直要到明天星期天晚上，才能回來。
我想‥〔她這樣子，我反倒安心些，她不在家是好的——對她、對我而言。〕
阿文！方才，他說…… 內容是叫大夥沒法安心吃飯，翻了菜餚，不讓人吃的意思。
好笑哦！瓦斯、菜、人工，又不是來自他，老是說‥教別人別管他，說人家沒權利說他不是，而他，就有權利，亂加罪名、做精神虐待嗎？
好吧！把信暫時封起來，下去洗個臉～買個郵票貼上去。
世界留給他吧！
＊ ＊ ＊ ＊
阿文！出去買了郵票，寄信給你之後，我在往台中的路上，打電話給小真，想去找師父吧!? 結果，告訴你一個笑話‥
師父說‥「小真可能回家去了！」（好像也不確定，她現在是否待在「雲林」，或許跑去「台北」，也有可能。）
掛了電話，覺得很有意思；以前曾猶豫，是否託大妹，帶信去學校給小真，正想放棄的時候，她和那位養病的小妹，卻過來「豐原」，（據說‥是真提師父，趕她們出來散心的。）而這次，打電話，找不到小真，想找師父的念頭，也就立刻打消了，也許冥冥之中，上天還是 做了安排。
找不到小真，於是，跑到圖書館那裡，也只有那裡比較安靜，而且‥比較少人用電話；剛撥了號碼，見到一位小姐，於是，先讓她打，結果‥她也是說了好久的，好不容易，見她離開，卻又被一位，連續打了好幾遍的男士，給搶先了，想是他有急事吧!?
就在對面，找個地方坐著，差一點，就睡著了呢！
等了五十分鐘，又撥了阿文的電話，響了「五十聲」，然後，就回到樓上了。
看到樓下廚房，想到‥原本放菜的地方，不見了，想到‥又要煮稀飯，就好累；這時，才發現‥樓下可有菜可煮？ 看來，等一下，有得弄了。
休息一下好了，雖然，收音機，仍沒停止工作，但是，總得適應它；況且‥有時，還聽到不錯的歌，休息吧！
麗玉
(82)1993.07.24.六 10:35:03
阿文！由於中午，已經叮嚀阿雪，晚上買個便當給阿公，所以‥下午五點，我便安心的，去找了姿一趟，我把唯一想留在身邊的‥「阿文的信」，託她保管一陣子——房裡，不能再放了。
後來，姿說要買大包包，裝帳簿，於是，我們到了「豐原」。（她住「后里」，路程「二、三十分」吧！）跟伯母說再見時，不知道‥她是沒聽見，還是我太敏感，覺得她把我當成……總是拉她女兒出去的人，不過還好，平常大夥都不錯，所以‥阿文也不必擔心，小玉會多想。
八點回到了家，只有外公在，問了一下，他吃飽了，這才發現‥小莉很可憐，人家吃稀飯、吃麵，他也得跟著吃；出去買了塊麵包，剝給牠吃，看牠往肚子裡，吞下去了，反而覺得有些心疼牠。
到了樓上，又是「碎片」一地（花瓶之類吧），小妹的房間很亂，小妹的大包包（下班了），竟放在我床邊；早上媽留給我的早餐，被移動了位置，於是，仔細一瞧，才看見，小妹壓在筆筒下的紙條——
姐‥
我和媽、雪，去醫院，不會回來了。①
因爸……所以‥如果妳回來的話，
不管什麼事，凡事忍耐哦！②
芬
①我不在家，媽可回來過？ 發生什麼事？
②看芬這麼寫，反而為她心疼……自己難過，卻還要反過來，安慰我。
＊ ＊ ＊ ＊
白天，「Ｆ」一直在家……
自己想了很久，十一點多，我去外面，打電話給外公，（可憐，真沒言論自由，一接起電話，我得提醒外公，儘量少說為妙，怕Ｆ又作怪），再問他‥「住到老人院，好不好？」（這事，台北的阿姨，跟他提過，好久了！）但是，他總是覺得‥那像被丟掉似的，而選擇留在這。
今天，見他似乎開不了口，回答我的話，倒也使我沒法子，往下說了。其實‥老人院設備好、朋友多，又免受氣，只要自己的「心結」解開，能逃，怎麼不逃呢？ 他說‥「考慮看看！」 但是，到此時為止，我還沒勇氣，跟他要答案，他會有‥「被趕走」的滋味嗎？
如果‥外公能離開這裡；那我的第二計劃——
「自私一點，自己搬走，安心工作、生活」，才能進行。
而大妹，不必我擔心，她不會沒處去的；小妹有人會照顧，更不必白操心，而母親嘛！還不是一直為了我們？ 假如‥我們不快樂的時候，她看不到，那麼‥她又有什麼顧慮了呢？ 大不了，搬去醫院宿舍。
四分五裂，總比全家遷走，在戶政事務所，留個底，要好多了吧!?
只是‥想歸想，外公沒能先解決，之後的困難，就更別提了——
「想」，總是比「做」，來得「順利」多。
打了兩次電話找阿文，不知道‥以阿文的個性，會不會想打電話，反過來找麗玉呢？ 阿文！提醒你‥千萬不要！（為了保護自己，也保護你！）答應麗玉，好嗎？
麗玉
(82)1993.07.24.六 21:30:47
挑了一張‥「小女孩玩仙女棒」的信封，不知世間，可有童話故事裡頭，那支人人渴望的「仙女棒」？
「Ｆ」回來了，我要下樓寄信，發現他的門上，有二片黑黑的，我看不清楚，（怕等一下自找麻煩，走路都怕他知道了），不曉得是不是血跡……被玻璃劃到的嗎？（是誰的？）否則‥我真猜不出，有什麼東西，會如此？
▼給阿文‥048.4
阿文‥
晚上「十點三十分」，出去寄信給你。
「十點五十五分」，媽媽進門了一趟，二分鐘之後，她又上班去了。
阿文！剛才，信上末尾，那門板上，黑黑的痕跡，不是麗玉多疑——我在媽身上，找到答案了。
她的左右臉頰和頸子，不知是抓傷或割傷，滿是血印（她出門時，我看到臉上有藥膏，於是跟出去看了一下，由於光線昏暗，母親又怕我擔心似的，走得很急，因此，我也看不清楚），只是麗玉懷疑‥臉上的傷，不可能有那麼多的血量，可以留在門板上兩大片，而且‥兩大片的高度，是在腰至大腿的高度（指門板上），難道‥母親身上，還有其它傷？ 或者是大妹、小妹的？
阿文！有辦法，把他趕出家裡嗎？
麗玉突然間想‥媽現在身上有傷口，是最好的時機——不是有很多婦女團體之類，也許夠得上條件，能夠因而保護媽媽？ 只是‥從何問起？條件如何呢？
突然間，好想見見阿文，找阿文，幫我救救媽媽，只是‥談何容易呢？
上樓找信封，再寄信去吧！
麗玉
(82)1993.07.24.六 23:13:20
阿文！如果傍晚，我沒去找阿姿，也許‥媽媽就不會受傷了，是不是？
▼給阿文‥048.5
阿文‥
昨天（七月二十四日），寄了兩封信給你了，星期日，停收平信，等阿文再收到這封信時，這裡的一切，又會是什麼情況嗎？
樓下的門，暫時不關下它——有小莉陪著，小玉不會害怕。
現在，是凌晨一點，外頭的風，竟讓我覺得有些涼，而得加件長袖，不知道‥這時，阿文睡了嗎？
一個人，坐在樓下，突然間，想起那個曾有過自殺念頭，和出家去的自己，覺得可笑！因為‥麗玉所求的，一直只有一個‥「母親快樂」而已，但是，「自殺、出家」，哈哈！那是一個自私無比的麗玉，還談什麼‥「只求母親快樂」？ 真是一大諷刺，可不是嗎？
把小莉抱在身上，感覺上，牠像是個小小孩，把頭埋在手臂裡；我小心翼翼地，祝福牠，只因‥曾經有過一條狗‥小龍。 跟阿文提過嗎？ 小龍被「Ｆ」，由二樓摔到一樓地板上……牠沒有犯錯，而命運呢？
那一夜，我們是如何的看著，耳邊流著血的小龍，在我和妹妹、媽媽的呼喚下，睜開了眼，看著我們；那一夜，照顧牠到天亮，牠的呼吸聲，是多麼的不安？ 到了今夜，我還可以記得那聲音、那情景。
小龍莫名的消失了，那並未使我感到難過，因為，我一直深信‥是個愛牠的人，抱走了的。
可是，小莉呢？ 誰知道‥牠未來的命運，就好像我永遠也不知道‥下一秒的世界，主宰者會是誰？ 趁現在，自己還有能力付出，能給牠多少，就給多少。
回過頭，又想起今天跟外公談的事，阿文！你對麗玉這項舉動，反應如何呢？會覺得‥這是小題大作嗎？ 對於處處都可以作文章的Ｆ，我會出此策略，也是不得已的，只是‥我竟然也沒把握，我會不會害了一個老人？ 畢竟‥有些老年人，真是住進了「老人會」，而提早「心」病，乃至於早些死亡的，阿文！你懂麗玉所說的意思嗎？
為什麼‥害一個人，那麼容易，一個不小心，就可以損了他？ 但是，救一個人，卻是不易的，在千辛萬苦的計劃之中，一個破洞，就全功盡棄了。 悲觀嗎？其實‥這不也是事實嗎？ 怎麼說悲觀、樂觀？
又拿起一本《慈濟世界》的小冊子，看見了〈證嚴法師〉的法照，不由自主的，又落了淚。
阿文！我多麼希望‥有來自於上人她的力量，去化解人世間的種種苦！
阿文！我的力量，多麼的微弱……微弱啊！
阿文！你相信嗎？ 每次看見這張法照（就是書本後常用的，而不是一些記錄的相片），麗玉都覺得‥師父的樣子，竟和〈慧姿〉有些……（怎麼說，比較恰當呢？） 相片上看來，姿的眼皮，也是一單一雙，很明顯，嘴型的輪廓，也有幾分相像。（我感覺一直是這樣，不曾跟別人提起，因為‥人很有可能判斷錯誤，也許‥天底下，沒有第二個人，會和我有相同的感覺。）
阿文！近日的內容，和亂揮的字體，阿文受得住嗎？
一時不知寫什麼，想到再繼續。
小玉
(82)1993.07.25.日 01:50:00
＊ ＊ ＊ ＊
阿文！一早（七月二十五日），屋裡的空氣，是濁的。
還記得‥小玉作過的夢嗎？ 那回，夢見〈曉芳〉，這位腳不方便的同齡女孩，從「另一世界」回來，我捨不得她走似的，趴在她腿上，遲遲不敢睡去。
（如今，這夢，我竟還記得很清楚，只因‥那分說不出的感覺，太真了吧!?）
早上，曉芳的母親，來家裡找媽，Ｆ會有什麼反應，自然，我是心裡清楚的，而阿姨也不該感到「驚懼」吧!? 都作過二、三年的鄰居了。
等她走了，我換好衣服，因為‥不管這小的世界，發生什麼事，外公的肚子，要吃東西，這卻是事實。
正要下樓，去替外公買早餐——阿姨已經上樓，替我和外公，買了吃的。（在外公房裡。）
我跟著阿姨下樓，看她離開。
她臉上的表情，是否因為這裡的情況，讓她想起了什麼呢？
（這幾天，只能買便當之類，因為‥連泡牛乳給外公，緩一緩饑餓的熱水瓶，都被「瓦解」了。想起那只熱水瓶，阿文！你相信嗎？ 它對麗玉而言，彷彿是一本「快樂」的日記，它是從公司，帶回來的……好多故事，好遠，也好近。）
「這分情」，是不能言謝的！只適合放在心上；她是沒理由，再折回頭，而且「破費」的，阿文！你說‥不是嗎？
或許吧！她的先生（曉芳的爸爸），是個「喝了酒」，就變了樣的一個人，也唯有在雷同的世界裡，走進走出的人，她適時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需刻意表現，也能讓人心動吧！
小玉
(82)1993.07.25.日 09:24:30
阿文看了幾封這樣的信，你心裡，都想些什麼了呢？
記得喔！不要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小玉身上，那麼‥我會比較好過些，答應我，好嗎？
剛停筆，Ｆ出去了（也許很快又回來了，不論如何，收音機是在工作之中）；麗玉雙手撐著額頭，在思量著‥該去跟外公要答案嗎？ 阿文！小玉好想一個人，去「毘盧寺」，帶著小莉一塊去，可是，我怕回來的時候，我對我的世界，將會完全的陌生——這種不安的情緒，如何能停止？ 何時會消失？……
阿文！小玉流淚了，只是流淚，我沒有哭，真的！
麗玉不哭——不能哭、不該哭的！
(82)1993.07.25.日 09:40:12
哭是有情緒的、是想會吶喊的；流淚是沒情緒的、是有點莫名的——我以為。
聽見樓下Ｆ的車子聲，我的心情，仍和幾秒鐘前一樣，沒有什麼不同。
(82)1993.07.25.日 09:45:33
阿文！大妹剛打電話回來，我問了一下。我知道‥昨天，我去阿姿那裡，家裡發生什麼事了。
大妹被打、小妹被打耳光，牙齒都流了血，媽臉上，一看也知道怎麼一回事。
阿文！老實說‥當時，如果我在，我「一定」把他殺死——不成功，誓不罷休！
現在的你，怎麼說？ 「原諒」二字，仍要給我嗎？
(82)1993.07.25.日 12:47:02
＊ ＊ ＊ ＊
中午，跟媽商量（她現在在我房裡休息），叫她搬去醫院的宿舍；大妹住同學家；我和阿芬，先住阿姿家，再找房子。 （至於‥小弟，畢竟‥他是家中的一份子，不想瞞他； 剛才寫好了信，只要確定‥「要搬了」，我就寄給他。）
但是，台北的阿姨，人不在家；不曉得‥外公，能不能先去台北，再辦老人院的手續？
外頭下了小雨，剛才，出去打電話給姿，要她先留意一下‥「后里」的房子，租不租，到時再說——去了「后里」，Ｆ要找人，也比較沒法子。
不住在一起，麗玉倒不難過，只要‥大家平安快活，何需住在一起呢？
只是‥媽媽眼眶紅紅的，也許她是想‥〔人老了，卻讓小孩一個個分開……〕難為她了。
人走不走得成，還未到時候，我也沒把握，倒是小莉，不知道怎麼安排？
轉角，有位小弟喜歡牠，只是‥他家有狗了，他父母，會留下牠嗎？難不成‥小莉也要流浪，自己去找牠的家嗎？
阿文暫時別寫信過來了，如果八月分，還未收到我的回信（如果從現在「七月二十五日」到「七月三十一日」，你有寄信來的話），那麼‥別再寄了，我會記得與阿文聯絡。
小玉
(82)1993.07.25.日 15:25:40
和媽商量時，她才說‥阿雪手腳，都是一片淤血。
阿文！我和Ｆ的關係，已經在媽受傷的那一刻——一刀兩斷了。
我跟自己說過‥「他要是傷了媽媽，我不會讓他好過的。」
這已不是無不無情（能不能原諒）的問題，而是‥我「該不該再持續下去」的選擇了。
＊ ＊ ＊ ＊
阿文‥
「七月二十五日，晚上九點二十二分」——
讓媽和小妹，「安全」的洗完澡，送她們出去之後，現在，麗玉也洗好了，剛才，洗到小妹襯衫的血跡，時間已經太久了吧！竟然刷不起來，就讓它留著吧！ 不想法子洗掉了。
麗玉會記得‥那件我穿了幾次後，換給小妹穿，上下班，遮陽光的長袖衣服，上面的血跡，是怎麼來的！
坐在樓下，弄了稀飯給小莉，牠似乎餓扁了，都忘了‥「淑女」吃飯不能出聲的。
剛才，媽說有事情，要去找朋友，順便「看看房子」。
小玉聽她這麼說，想必‥她仍是希望子女，和她住在一塊。而我，沒有多說什麼，畢竟‥那是為人母的心情，我這做人女兒的，只有適情的順著她；不過，仍得提醒她‥
「在豐原找房子，就要有心理準備，嘗嘗被無賴漢，纏著的滋味。」
阿文！伯父的離開，讓你失去了什麼？得到了什麼？
而我，Ｆ的存在，使我經驗了‥別人無法見識到的。
今天，把抽屜裡，那支水果刀，拿去樓下磨了，然後‥故意在Ｆ隔壁房間（小妹房間）的桌子，射了幾下，又在牆壁上，擦了幾下，企圖叫他聽清楚。
直到此刻，麗玉有個領悟‥「也許一個不怕死的人，才能真正的對付魔鬼！」
幾天沒煮菜了，今天，媽弄了菜和稀飯，大夥坐在客廳（平常是在廚房，但桌子在屋外）。
Ｆ從外頭回來。
我把視線放在桌上的菜，和注意他的手。
他上了樓，很快又下了樓。
我仍是如此的動作，直到他又上了樓；等到小妹、媽、外公都吃飽了，我才吃飯。
是他怕死也好、不怕也罷！（他會怕嗎？ 食人食到到！）只要他保持下午這樣，不要太過分，否則‥動了其他人——那支刀子，會找上他的。
阿文！麗玉很可怕嗎？ 猜你會那麼想！
其實‥我真正喜歡，這樣的麗玉——在這時、在這情況下。
先停，有人回來了。
(82)1993.07.25.日 22:00:03
是找阿雪的——阿雪在同學家。
現在，趁媽不在家，我快去寄信，我不放心，再走開了。
還是明天，再寄好了。
小玉
(82)1993.07.25.日 22:15:08
△給麗玉－048
麗玉‥
早上，才把信給寄了，回來，竟收到了麗玉的六封信——麗玉真是太厲害了。
將麗玉的信件，整理了一番（照日期先後的次序）；看過之後，便拿起話筒來——打電話給麗玉，只是‥一直是電話中。（意料之事。）
稍晚，有個女孩，打電話來，阿文一聽聲音，就叫著‥「麗玉啊！」
呵呵！果然是麗玉——阿文真是厲害吧!?
阿文只是告訴麗玉‥「就像玩躲避球嘛！接不住——就閃吧！」
還有‥安心住在阿姿家吧！ 麗玉真是「想多了」！如果‥今天換成阿姿，麗玉也會這麼做的，不是嗎？ 什麼‥「『對我太好』了，反而使我住不下去」？ 難道要‥「『對我不好』，才住得下去」嗎？
早上撿撿豆子、下午到處去走走，順便找找房子，然後，再接家人一起住吧！（嘔！「暫時」不包括父親啦！）
朋友嘛！就是在這時候，才能發揮他的功用，否則‥朋友是當假的啊!?
（其實，阿文猜‥麗玉不敢住阿姿家的原因是……還是別說的好！
麗玉這時候，只要「簡單」的過就行了，別想那麼多啦！好嗎？）
突然‥想下去幫幫麗玉……
可是，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嗎？ 幫麗玉「搬家」好了……
阿文彷彿是在看戲一般，卻看得……掉著眼淚——麗玉走的，不正是阿文走過的路嗎？ 只是‥麗玉是個女孩子……
（然而‥麗玉倒比阿文還「狠」呢！也許該說‥「勇敢」吧!? 竟拿著刀子……
而阿文呢！只是「用想的」而已！）
據說‥「女人的耐力，比男人強。」
但願‥這話沒說錯啦！ 阿彌陀佛！
即使麗玉不想聽、不能接受，阿文還是要說‥「自作自受」這四個字……
臺諺云‥「千斤重擔，有人分擔；四兩業病，無人替得。」
呵……好啦！還是別說了吧！
麗玉啊！危急時，記得的話，就打１１９——找警察來，應該能夠「鎮住他」吧！
明天，阿文就打電話給「慈濟台中分會」好了；也許‥讓一個「外人」，去「輔助」一下麗玉的父親，會發生效用，也說不定……
南無觀世音菩薩摩訶薩！
仰求菩薩……慈悲加被，輔助一下麗玉一家人，平安的度過吧！
麗玉覺得對不起父親也好、為父親難過也好、捨不下父親也好……這些，都是為人子女的「天性」，但是……呵！「常」痛不如短痛，「分開一陣子」，其實‥對彼此，都有好處的。
阿文還是要告訴麗玉那句話‥「即使父母死了——也要替他們高興！」
阿文這話，聽起來，並不悅耳，可是，它「真實不虛」啊！
阿文又在流淚了啦！呵……這是為誰落淚呢？
好啦！別說這些了。
阿文今天，總算去把頭髮剪了——「小平頭」耶！
那個老闆娘，也是「慈濟會員」呢！ 覺得好像是‥「自己人」一樣。
好啦！但願麗玉‥此時此刻，不是在逛大街、壓馬路的好！（不過‥也好啦！這也是很難得的「體驗」呢！）
阿彌陀佛！
阿文
(82)1993.07.27.二 23:54:00
＊ ＊ ＊ ＊
慧姿‥
…………
試著想寫些什麼，卻半天也寫不出什麼……
阿文想說什麼，慧姿一定都會知道的，所以‥就什麼都別說了吧！
但祝‥
…………
阿文
(82)1993.07.28.三 00:30:28
※阿文註‥此封信，寄予慧姿轉交麗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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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首舖於「新聞台」。2023.02.19.日 00:00:01
◎潘文良《魚雁千里共今緣》陳麗玉_048。1993.07.27.二 23: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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