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故事　第二輯　附錄-05

　　　◎五、肚鬼仔

　　　　　　　　　　　　　　　　　⊕潘文良

　　臺灣人稱「蝌蚪」為‥肚鬼仔！　（原為「肚蛙仔」，「蛙」與「鬼」，臺語音相同。）
　　〈肚鬼仔〉，是個很可怕的故事……
　　阿文現在，就來把這個故事，講給大家聽——
　　由於太可怕了，所以‥阿文還是以「幽默有趣」的方式來講，否則，等會兒，大家起了雞皮疙瘩醫不好、嚇得睡了就忘記醒過來……那阿文，可就罪過了！
　
　　這是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在「山骹村」裡，有個叫〈阿福〉的農夫，今年二十好幾了，生性憨厚老實、土里土氣的，力大如牛、認真勤快、節儉如斯……生活，倒也安然自在。
阿福幼年喪父，只剩老母，侍親至孝，鄰里皆碑。　（骹‥腳。）
　　有天——
　　來了個小時童伴，叫作〈姚理斯〉的傢伙，生得猴頭鼠耳，兩只眼睛，滴不溜丟的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理斯少年時，便隨父親到城裡做生意，如今，說是‥父親經商為友所害，氣病而死，母親也因憂成疾，一命歸西，孤身一人，無處可去，只得回到故里，投靠阿福。
　　其實，天知道‥理斯這傢伙，在城中吃喝嫖賭、拐騙偷搶，無所不及，所有家當，被他嫖賭一空，氣死老爹、愁死老娘……後來，被討債的人，逼得走頭無路，只得逃跑，來投靠阿福。
　　阿福這會兒，可真是‥「引狼入室」啊！從此禍害不止……
　
　　理斯平日跟著阿福下田工作，倒也裝得好模好樣，乖得像綿羊。
　　一天中午，赤日炎炎——
　　理斯和阿福，便走到大樹下休息。
　　阿福把鋤頭往地上一丟——碰著地上——
　　地上竟然發出‥「咚！」的一聲。
　　理斯覺得很奇怪，便問道‥「什麼聲音？」
　　阿福也覺得奇怪，拿起鋤頭，又敲了幾下——
　　地面又‥「咚咚咚！咚咚咚……」的響了起來。
　　阿福叫道‥「也許這下面，有什麼東西吧!?」阿福說著，便往下挖——挖了三尺許，竟挖出了個罈子。
　　兩人將罈子抬起～打開一看——哇塞……裡頭竟是‥滿罈的金元寶！
　　理斯樂得‥「嘿嘿嘿嘿嘿……」的叫道‥「快快快！我們把它抬回去！」
　　阿福卻問道‥「奇怪！怎麼會有這麼一罈金元寶，埋在這裡呢？」
　　理斯叫道‥「我看……這是老天爺，賜給我們的，我們快把它抬回去，否則，等會兒有人來了，『見者有分』，那就不好了……」
　　阿福卻說‥「我想，不會有人來吧！就要下雨了，我們先把它藏著，等把田裡的工作完成了，再帶回去，也不遲啊！」
　　理斯靈心一動，便叫道‥「對對對！『今日事，今日畢』，我們還是先把工作，做完要緊！」
　　兩人於是便把那罈金元寶，藏到樹下的一個樹洞中，蓋上雜草，休息了一陣，又回到田裡去工作——
　　理斯做了不久，突然叫道‥「噯喲……我肚子好痛啊……」叫著，趕緊鑽進甘蔗園裡，說是要去上大號，結果，左拐右拐，像隻老鼠似的，鑽來鑽去，鑽大到大樹下——原來‥理斯是想獨吞那些金元寶，歡頭喜臉的，搬出了罈子‥「耶？怎麼這麼輕？」理斯打開罈口一看‥「哇……怎麼空空的？」理斯不禁把手，伸進罈裡抓了抓——結果‥「啊……」的尖叫了一聲，舉起手來，一看——
　　竟然有五隻小鱉，咬住五隻手指頭。
　　理斯痛得‥「啊唔……啊唔……」的亂亂叫，甩了半天的手，甩也甩不掉那些小鱉。理斯這下子，只得把罈口蓋好，放進樹洞裡～雜草蓋一蓋，鑽進甘蔗園裡～回到田裡找阿福——理斯左手抬著右手，「釣」著五隻小鱉，晃啊搖的，一邊哀哀叫痛的走到田裡——
　　阿福看了，不禁‥「哈哈哈哈……」的，笑得前仆後仰——剛裝三天的假牙，掉了兩顆，找半天才找到，指著理斯問道‥「你是怎麼了？」
　　理斯叫道‥「快想辦法，把牠們給弄掉，不要在那裡，幸災樂禍呀！」
　　阿福說‥「人家說‥『被鱉咬到，要等到打雷才會鬆口，否則，就咬著不放，即便把鱉頭剁了，牠的嘴巴，還是不會鬆開。』我看——你只好等到打雷吧！」
　　理斯聽了，把手舉得高高的‥「啊哈！啊哈……」的叫著，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
　　阿福突然想到一個辦法，便叫道‥「啊！沒關係！我有辦法了，看我的！」
　　理斯這才停止怪叫，叫道‥「快一點啊！」
　　阿福折了支甘蔗，抓起水桶就敲——咚咚咚咚咚咚咚……　果然‥聲如鼓噪雷響——
　　五隻小鱉，嚇了一跳，鬆開嘴巴——統統統統通……統統掉了下去，結果‥還砸到理斯的腳——
　　理斯痛得‥「啊啊啊啊……」的叫著，一下抱起左腳跳了跳、一下又抱起右腳跳了跳，跳跳跳跳……結果——碰啊……摔了一跤，半天爬不起來。
　　阿福看得‥「哈哈哈哈……」的直直笑，肚子都要笑爆了呢！
　　理斯氣得抓起小鱉——咻！咻！咻！咻！咻！把小鱉扔進池塘裡，想要把牠們「淹死」。
　　阿福這才問道‥「你怎麼會被鱉咬到呢？」
　　理斯叫道‥「剛才，我到甘蔗園裡大號，發現大樹那裡，有人鬼鬼祟祟的，我想過去看，結果‥手向前一抓——就……中獎了……也真奇怪‥甘蔗園裡，怎麼會有鱉呢？」
　　阿福笑道‥「你也真是夠倒楣呢！」
　　理斯叫道‥「對呀！你快去看看——我們的金元寶，有沒有被偷？」
　　阿福叫道‥「不會吧？如果真的被偷了，去看也沒用啊！還是趕緊工作吧！」
　　理斯叫道‥「你快去看看……我才放心啊！」
　　阿福點頭道‥「好吧！我去看看——」阿福於是放下鋤頭，走往大樹去。
　　理斯暗自偷笑，心想‥〔嘿嘿！等會兒，就有好戲看了……〕
　　阿福過了會兒，便回來了——
　　理斯一看——阿福並沒有怎樣，便問道‥「你有沒有去看啊？」
　　阿福點頭道‥「有啊！」
　　理斯叫問道‥「那……有沒有怎樣？」
　　阿福答道‥「沒有怎樣啊！金元寶，都還在嘛！」
　　理斯又問道‥「你有打開看嗎？」
　　阿福叫道‥「有啊！」
　　理斯還是懷疑地問道‥「真的都還在？」
　　阿福點頭道‥「真的啊！」
　　理斯暗道‥「那就奇怪了……」
　　阿福問道‥「奇什麼怪？」
　　理斯叫道‥「沒有沒有！我們繼續工作……繼續工作……啊……我再去上廁所！」理斯叫著，又鑽進甘蔗園，心想‥〔奇怪！我去看，怎麼是空的？他去看卻有，怎麼會這樣？」理斯鑽來鑽去，又鑽回大樹下～抬出罈子，這次，倒是很重，於是‥打開一看‥「哇……」理斯只見罈子裡，一片金光閃閃……理斯不由得搔了搔頭，叫道‥「奇怪！怎麼還在？」理斯叫著，又伸手（左手），去抓金元寶‥「啊……」理斯尖叫一聲，舉手一看——
　　五隻螃蟹，伸著大鉗，夾住了指頭。
　　理斯痛得又蹦又跳了一陣，看看罈子裡，竟又空空的，只好趕緊蓋好罈口～扔進樹洞～蓋上雜草，往回就跑……
　　五隻螃蟹，緊緊夾住理斯的手指不放——
　　理斯痛得鼻酸淚流‥「啊唔……啊唔……」的亂叫，右手抬著左手，一邊喊 道‥「救命啊！」
　　阿福一看——忍不住又仰頭‥「哈哈哈哈……」的大笑了起來，結果‥又笑掉了一只假牙，一不小心——咕嚕！一聲，吞進肚子裡去了，方才止住了笑，問道‥「你又怎麼了？」
　　理斯舉高了手，叫道‥「快想辦法，弄掉牠們，不要在那裡，幸災樂禍啊！」
　　阿福笑道‥「這個簡單！」阿福叫著，便對螃蟹叫道‥「你們還不快走，耽會兒，抓你們去紅燒來配酒……」
　　五隻螃蟹聽了，趕緊放開大鉗～跳到地上，回頭，又往理斯的腳夾了一下，然後，溜進池塘裡去——
　　理斯痛得直跺腳，拾起一塊石頭，就往水裡丟——想把螃蟹給砸死。
　　阿福便問道‥「你怎麼又中獎了？」
　　理斯叫道‥「不說也罷！趕快工作吧！」
　　阿福點頭道‥「好吧！」
　　理斯於是‥不敢再動那些金元寶的腦筋了。
　　到了黃昏，兩人才把那罈金元寶，給抬回家去。
　
　　晚上——
　　理斯突然叫道‥「阿福！我來你這，也有一段時候了，我看……我實在不適合種田，既然‥我們得到了金元寶……我想到城裡去做生意，闖一番事業。」
　　阿福點頭道‥「好啊！既然你有這樣的打算，也好！」阿福於是把金元寶，拿了四分之三給理斯。
　　李斯「枵鬼假細膩」，叫道‥「你給太多了吧？一半就夠了……」
　　說道‥「我們發現金元寶，一人分一半。但我想，你要做生意，需要多一點錢，你就拿這些去吧！四分之一，算是我的投資，你要賺錢了，就給我分紅吧！」
　　理斯滿口笑道‥「好啊！好啊！謝謝你！謝謝你……」接過了金元寶，心想‥〔既然如此，省得我晚上費手腳……」
　　（原來‥理斯打算等到晚上，把金元寶全偷走呢！）
　
　　第二天——
　　理斯就帶著金元寶，進城去了……
　　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狗改不了吃屎、貓改不了偷腥。」
　　理斯有了錢，又開始結朋引黨，吃喝嫖賭……
　　阿福呢！得了那些金元寶，便娶了個妻子，名叫〈美娘〉，生得天姿絕色、聰明伶俐、賢淑能事；夫妻比翼、鶼鰈情深，深得阿福之母賞愛。
　　…………
　　理斯到城裡，不到幾個月，又花費一空了，還欠一屁股債呢！走投無路，只好又想投靠阿福。
　
　　這天中午——
　　理斯又「落空落空」的，來找阿福了……
　　阿福問道‥「你去城裡做生意，做得怎麼樣啊？」
　　理斯嘆道‥「唉……別說了……賺是有賺了一些……不過，有天晚上，跑進來幾個強盜，把我的錢，全給搶去了……幸好我溜得快，沒把命給丟了……」
　　阿福叫道‥「你還可真倒楣啊！」阿福搖了搖頭，嘆道‥「我看——你就安分守己的，跟著我做個農夫吧！雖然，賺不了幾個錢，但也不會餓死就是了！」
　　理斯搖頭道‥「我看，也只好如此了……」
　
　　由於阿福娶了妻子，理斯便在阿福的屋子旁，蓋了間草屋，住了下來，每天跟阿福下田工作，每天在阿福家吃飯。
　　理斯本是風流浪子、色中狼蟲，一見美娘恁般花容月貌，怎不心生邪念、想及垂涎呢？　每每與阿福在田裡工作，就藉口離開～跑回家去，想勾引美娘。
　　無奈‥美娘成天伴著老母，洗衣做針線……
　　理斯便覺得‥有老母在，真是礙手礙腳的……
　
　　有天——
　　理斯看到老母，在溪旁散步，恰好美娘不在，竟然心生惡念，趁著老母低頭看魚之際，馬上跑過去～順手一推——
　　老母‥「啊……」了一聲，便跌進溪裡，一命歸西。
　　…………
　　到了晚上——
　　阿福、美娘，見老母未歸，急得到處找尋……
　　理斯當然也裝著幫忙找……找到溪邊，發現老母的屍體，趕緊大叫道‥
「阿福！阿福……阿福……你母親在這裡……阿福……快來啊！」
　　阿福聽了，趕至溪邊，看到老母……真個是‥痛哭泣血、傷心欲絕……
　　…………
　　辦完了喪事，一切都平靜了。
　　阿福和理斯，方才回到田裡工作。
　　這下子，沒了老母，理斯就像是隻蝴蝶蒼蠅似的，只要阿福出去賣菜，或是不在，就跑去與美娘搭訕，百般逗引。
　　美娘看知，理斯心懷不軌，告訴阿福，最好不要和理斯來往……
　　阿福生性憨厚、重情重義，卻不肯聽美娘的話。
　　美娘好在聰明伶俐，善於應對，任他理斯費盡心機，只是不成。
　
　　日子一久——
　　理斯便愈來愈大膽，不時還毛手毛腳的，吃美娘豆腐，常挨美娘打罵，理斯還是裝著笑臉的說‥「打死情、罵是愛……」
　　美娘又生氣、又無奈，把事情告訴阿福……
　　阿福只是不信，還認為‥美娘是看不起理斯，設計理斯呢！
（世間有這等「憨人」，也真是夠可悲、可憐的了。）
　　理斯有時，還真想來個「霸王硬上弓」，抓著刀子，就想去脅迫美娘，又想‥〔美娘性貞情剛，一定是寧死不從……〕想想也沒意思。理斯心想‥〔非得叫美娘，「心服情順」不可！〕理斯一日，忽然心生一計，竟然跑到美娘面前，跪了下來——
　　美娘皺起眉頭，問道‥「你這是作什麼？」
　　理斯道‥「求嫂子原諒……過去，我實在不該‥對嫂子那般言行無禮，只因‥妳生得這般美麗，害我色迷心竅……今日想來，真是慚愧萬分……我真該死！我真該死！我真該死！」理斯一面叫著「該死」，一面竟還搥頭打臉了起來。
　　美娘縱使聰明一世，這會兒，倒也糊塗一時，見理斯這般模樣，以為理斯真的有心悔過，趕緊把理斯扶起，叫道‥「只要你有心改過，我倒也不怪你……望你今後，重新做人、認真工作……」
　　理斯有聽沒有見的，只是裝作悲傷，唯唯點頭。理斯從此以後，倒也裝得乖乖的，不再對美娘亂來，其實‥心中正計劃著‥要把阿福害死……
（把阿福害死，便剩美娘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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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
　　理斯和阿福到溪邊釣魚……
　　理斯看到溪水，突然計上心來，便站在崁上，叫道‥「阿福！阿福！快來看！快來看！」
　　阿福以為‥理斯發現了什麼，趕緊靠向前去，往溪裡直看——
　　理斯倒退了一步，舉起雙手，正準備把阿福推下去——
　　阿福突然轉身，叫問道‥「你叫我看什麼啊？」
　　理斯剛好撲向阿福，結果，撲了個空‥「噯喲……」的叫了一聲，跌下崁去了——噗通！一聲，理斯就‥「剖剖剖剖！剖剖剖剖……」的，在水裡掙扎著，大喊‥「救命啊！救命啊！」
　　阿福一看‥「哈哈哈哈……」的大笑不止，好半天，才叫道‥「理斯啊！你是不是‥叫我看你——表演跳水啊？」
　　理斯急得叫道‥「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快救我啊！我要淹死啦！」
　　阿福聽了，不禁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捧著肚子，笑得直跺腳，好會兒才說‥「你得了吧！水那麼淺，淹不死你的啦！你只要站起來，也就沒事了啦！」
　　理斯這才發覺，趕緊站了起來，水深不過肚臍罷了！於是，狼狽不堪的，爬到岸上，這會兒是‥害人害到自己……　（老母是老了，才會淹死，要是推阿福下去，水那麼淺，哪裡淹得死？　何況‥阿福會游泳。）
　　結果‥水冷天涼……
　　理斯‥「哈啾……哈啾……」的噴嚏直打，到了晚上，感冒發燒，結果‥折騰了十幾天，感冒才好呢！
　　雖然如此，理斯還是不肯罷休，隨時隨地，都想害死阿福。
　
　　這天——
　　阿福和理斯，到樹林裡去砍柴。
　　理斯走著走著，又落在後頭，尋思計謀了，突然，看到遠處——
　　有一隻母老虎，帶著一隻小老虎，走進一個山洞去。
　　理斯計上心來，馬上趕向前去，拉住阿福，叫道‥「我剛才看到那邊，有一隻野鹿，跑進山洞裡，咱們去抓來烤，好不好？」
　　阿福心想‥〔好久沒吃野味了……〕於是便叫問道‥「在哪裡？」
　　理斯叫道‥「在哪裡——」理斯指著前方，叫道‥「走！」
　　阿福便跟著理斯走。
　　理斯便帶著阿福，小心翼翼的，走到山洞前面。
　　阿福叫問道‥「就是在這裡嗎？」
　　理斯回頭把手指豎到唇上‥「噓……」了一聲，輕叫道‥「小聲點！可別嚇到野鹿啊！」
　　阿福便拿著斧頭，躡手躡腳的，走進山洞——
　　理斯看了，躲到洞旁，暗自竊喜‥「嘻嘻嘻嘻嘻……」的偷笑了一陣，心想‥〔阿福這下，可要當老虎的午餐了……」
　　哪知‥山洞中，有另一條叉路——阿福走進的，是那條沒有老虎的通道。
　　理斯等了半天，心想‥〔奇怪！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理斯於是好奇的，走進山洞，想探個究竟……　倒楣的理斯，竟然走進‥有老虎的通道。
　　老虎一聞——有生物闖入，馬上‥「吼……」了一聲，撲了出來。
　　理斯發覺不對，嚇得轉身～拔腿就跑——
　　母老虎和小老虎，一看——有午餐可吃了，趕緊追了出去——
　　理斯嚇得褲子都濕了，拚命的逃跑、拚命的喊‥「救命啊……救命啊！」
　　阿福一聽——有人在喊救命，不禁叫道‥「耶……那不是‥理斯的聲音嗎？　怎麼在喊救命？」阿福趕緊回頭跑出山洞，看到理斯被老虎追，趕緊放開腳步，追上前去——
　　理斯拚命的跑著……
　　母老虎從容地追著……
　　小老虎落在後頭，追著母老虎……
　　阿福舉著斧頭，飛也似的跑向前去，要救理斯。
　　於是‥理斯跑第一、母老虎跑第二、小老虎跑第三、阿福跑第四，形成一幅‥「有趣的——森林追逐戰」。
　　阿福一下子，就趕過了小老虎，跑啊……跑啊……終於追上了母老虎，便伸手抓住母老虎的尾巴——
　　母老虎一時煞車不及，尾巴差點被拉斷，氣得回頭，要咬阿福——
　　阿福舉起斧頭，大喊‥「慢著！妳看這是什麼？」
　　母老虎一看——哇……斧頭！趕緊退後三步，擺出一副，隨時要攻擊（隨時要溜）的姿勢，不敢輕敵大意。
　　理斯這才停下來，鬆了口氣，在一旁大喊‥「阿福！快殺死牠，晚上烤來下酒……」
　　小老虎聽了，氣得撲向理斯——哈殺……一口咬住理斯的腳。
　　理斯痛得‥「啊唔……啊唔……啊唔……」的亂叫，踢了半天，才把小老虎給踢開。
　　小老虎‥「吼……」了一聲，方才得意洋洋的，走回母老虎身旁。
　　阿福揮了揮斧頭，叫道‥「看在妳的虎子，還那麼小，我不忍心殺妳，妳還是快走吧！」
　　母老虎‥「吼……」了一聲，就帶著小老虎，跑進樹林裡去——
　　理斯真可憐，害人不成，又害到了自己，腳被小老虎，咬下一塊肉，痛得走路都一跛一跛的，醫了二個月，才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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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
　　阿福在田裡工作……
　　理斯突然跑了來，從懷裡掏出‥一粒好像番薯似的東西，一把丟給阿福——
　　阿福接了，看了看，看不出是什麼，就問‥「這是什麼？好像是番薯，又不像是番薯……」
　　理斯笑道‥「你吃吃看吧！很好吃的，吃起來‥香脆爽口。」
　　阿福便啃了一口，嚼了嚼‥「嗯！好吃！好吃！」阿福於是又咬了一口，然後，推給理斯道‥「你要不要吃？」
　　理斯趕緊搖手說‥「你吃吧！我剛剛吃了兩個，這是特地留給你吃的。」
　　阿福說道‥「這是什麼啊？　我長這麼大，還沒看過這種東西呢！」
　　理斯答道‥「這是一種稀有的山薯，今天早上，我在山上發現的，吃了，可以身強體健、長命百歲呢！」
　　阿福聽了，兩三下子，就把山薯給吃了。
　　（原來‥那是一種有毒的山薯，雖然好吃，卻是有毒，會留在體內，慢慢的發生作用，漸漸的四肢無力，讓人起不了床，時間到了，就一睡不起，好像病死的一樣。）
　　理斯看了，暗自歡喜，心想‥〔這真是個妙計，病死的，大家都不會懷疑！〕
　　阿福吃了，舔了舔嘴巴，點頭直道‥「好吃！好吃！以後，如果你再發現，就把它拿回來種……」
　　理斯叫道‥「好啊……」理斯看了，越想越高興，想到美娘，晚上都睡不著覺呢！
　
　　過了幾天——
　　阿福果然病懨懨的，躺在床上——
　　理斯高興得很，獨自在屋裡喝酒……到了夜裡，突然聽到舀水聲。理斯知道‥那是美娘要洗澡了。理斯趁著幾分醉意，就把茅草牆，戳了個小孔，左眼貼進小孔，要去偷看——
　　一隻螞蟻，恰好在那裡，於是‥爬上理斯的眼皮，狠狠的咬了一口——
　　理斯痛得差點喊了出來，急忙伸手揉眼睛，把螞蟻給活活給揉死了，可是‥左眼，卻也紅腫了起來……　理斯只得用右眼去偷看，只見——
　　美娘脫下外衣，露出雪白的胳臂……
　　理斯一時想入非非，藉著幾分酒意，馬上跑過去～撞開後門……理斯一時間，煞車不及，結果‥摔進熱水盆裡，燙得‥「啊……」了一聲，跳了起來，在那裡‥「啊唔……啊唔……」的叫痛。
　　美娘一看——有人闖進來，嚇得‥「啊……」一聲尖叫，趕緊穿好衣服，想往外跑——
　　理斯一把拉住美娘的手，叫道‥「嫂子別走！我有話要說——」
　　美娘回頭，馬上給理斯一巴掌，叫道‥「放開我！」
　　理斯哪裡肯放，一手撫著臉頰‥「嘻嘻嘻嘻……」的笑著叫道‥「反正‥在過不久，妳就是我的人了，不妨今夜，妳就先陪陪我……」
　　美娘努力地掙扎，到底是個女人，怎麼也沒力氣，掙脫理斯的魔手——恨得咬牙切齒，大罵道‥「理斯！你這卑鄙、無恥、下流、齷齪的東西！不想阿福待你不薄，竟然……」
　　理斯哪裡肯聽，就像是隻‥十幾天，沒吃東西的老虎，窮兇惡極、張牙舞爪的，要吞噬一隻綿羊……
　　美娘又氣又急、又慌又怕，只得嘶聲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理斯心想‥〔阿福躺在床上，任他也爬不起來，方圓五里，也見不得人家……〕理斯於是‥「哈哈哈哈……」的大笑了一陣，撲向美娘，把美娘給壓在地上——
　　美娘大聲喊道‥「阿福……救命啊……」
　　理斯不禁樂得‥「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叫道‥「妳叫也沒用啦！」
　　阿福竟突然出現在浴室門口，大吼道‥「理斯！」
　　理斯抬頭一看——嚇了一跳，趕緊站了起來，轉身要跑——卻撞上了牆壁，痛得鼻子都要掉了；但也顧不得痛，趕緊拉開後門，想要逃跑——
　　阿福一個箭步，撲向前去，把理斯給拉住了。
　　理斯順手一揮——就把阿福給甩了開來。
　　阿福原是抱「病」下床，要救美娘的，難禁理斯一推‥「啊……」一聲，就跌坐到地上，爬半天，都爬不起來。
　　理斯一看——狠起心來，心想‥〔一不作，二不休……三不作——結冤仇……〕於是‥便抽出小刀～上前朝阿福便刺——刺了阿福肚子一刀。
　　阿福瞪著牛大的眼睛，指著理斯大罵‥「你……你……你……」
　　理斯看了，又怕又急，乾脆，上前去——又是一刀，刺向阿福的心臟。
　　阿福‥「啊……」的一聲慘叫，突然像發了瘋似的，站了起來～往外就跑。
　　理斯狠雖狠，殺人可是頭一遭，看著刀上的血，倒是嚇呆了，一把將刀，給扔得遠遠的，回頭想跑，可是‥腳卻抬不起來。
　　美娘恨恨的，拾起小刀，眼中燃燒著怒火，一步一步的，走到理斯面前，一刀刺了過去——
　　理斯「驚醒」了過來，要閃已經來不及了，被美娘一刀刺進肩膀，竟然嚇昏了。
　　美娘看理斯倒在地上，以為理斯死了，便跑了出去……只見——
　　阿福倒在田埂上，已經沒氣了。
　　美娘大哭了一陣，自覺活著也沒意思，又想自己殺了理斯，「殺人償命」，也難逃一死，一時想不開，竟然一刀往自己的肚子，刺了下去——可憐一命嗚呼，躺在阿福的身上，雙雙踏上黃泉……
　
　　第二天——
　　阿福的朋友〈阿壽〉，要來找阿福——
　　阿壽一看——阿福夫妻，死在田埂上，嚇得飛也似的，跑到衙門去報案。
　　幾個捕快，趕來查看——發現‥理斯還活著，趕緊把理斯給弄醒，帶到公堂，問其案情。
　　理斯發覺自己沒死，喜出望外，靈機一動——就編了個謊道‥「昨天夜裡，他們夫妻，不知何故吵架，我過來勸解，糊里糊塗的，就被美娘刺了一刀，我以為‥我死了咧……結果‥只是昏了而已……其它事情，我也不清楚了。」
　　縣官可是糊塗出了名，前後思量，不疑它有，就判是‥「阿福夫妻吵架，理斯欲予勸解，被美娘執刀殺傷，而後，美娘殺死丈夫，畏罪自殺……」縣官堂木一拍，宣佈結案，大喊‥「退堂……」
　　理斯這下子，逃過一劫，還順理成章的，接下阿福所有的家產，樂得興屋起茨～娶妻納妾……理斯自此，倒也有所悔改，不再胡作亂來。
　　…………
　　可憐阿福夫妻，落得這般下場，怎會死得瞑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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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回頭，且道‥
　　阿福的血，由於中了山薯的毒，都變成黑褐色的，被理斯刺了兩刀～躺在田埂上，血，一滴一滴的，掉落水裡……居然化作‥一顆顆小小的「肚鬼仔卵」，結成一團。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了……
　　肚鬼仔卵，便生出一隻一隻，黑褐色的‥肚鬼仔……
　　每當理斯下田時，所有的肚鬼仔，便會游到理斯的腳邊，去咬理斯的腳，咬得一點一點紅紅的，又疼又癢……
　　別人下田都不會，就只有理斯會被咬，還可真奇怪呢！
　　理斯嚇得怎麼也不敢下田。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了……
　　肚鬼仔，居然長出腳來……變成了青蛙，跳到陸上——只要理斯出現，所有的青蛙，就會跳過去咬他——
　　理斯嚇得要命，只得賣了所有的田產，搬到城裡去住。
　　於是‥阿福的血，變成的肚鬼仔～肚鬼仔長大變青蛙～青蛙下蛋生肚鬼仔……也就這麼世世代代的，延續了下來……
　　為的，就是要尋找理斯報仇……
　
■後註
　　「蝌蚪」可說是「肉食性」的，一隻死蚱蜢、一個死田螺，甚至‥牠們死去的同伴，牠們就會成群的圍過去，把屍體給「萬口分屍」，吃得一乾二淨。
　　阿文常趴在桌上，看著罐子裡的蝌蚪，看著看著，就睡著了……
　　竟然夢見‥自己摔進瓶裡，無法逃脫——
　　肚鬼仔，便從四面八方游過來，一口一口的、活生生、血淋淋的吃著自己……
　　醒來，不小心打翻了一瓶子的水、害死了一地的肚鬼仔，然後，在那裡直唸‥「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拜託拜託！可別來找我報仇……我不是故意的……」
　　也因此，「肚鬼仔」的故事，雖然是自己「編的」，說得連自己都會怕呢！
　　當然啦！小時候，可沒編得這麼「精彩」，只不過是幾句話而已——
　　肚鬼仔是血變成的……
　　肚鬼仔怎會是血變成的？
　　有一個農夫，被人殺死了，血滴到水裡，就變成了肚鬼仔；他的仇人下田，肚鬼仔，就會去咬他；後來，他不敢下田，肚鬼仔就變成青蛙——去找仇人報仇……
　　於是‥故事，就這麼展開來了……
　　　　　　　　　　　　　　　　　　　　2002.06.08.六　二校
　　　　　　　　　　　　　　　　　　　　2020.07.10.五　三校
　
■臺語註解
【肚蛙仔】ㄉㆦ└　ㄍㄨㄧ├　ㄚˋ(漳)∥ㄉㆦ└　ㄍㄨㄞ├　ㄚˋ(泉)
　　　　　too7~3 kui1~7 a2(漳)∥too7~3 kuai1~7 a2(泉)
　⊕蝌蚪。青蛙或蟾蜍的水生幼體。
【山骹】ㄙㄨㆩ├　ㄎㄚ　suann1~7 kha1　⊕山腳、山根。
【枵鬼假細膩】ㄧㄠ├　ㄍㄨㄧˋ　ㄍㆤ　ㄙㆤˋ　ㆢㄧ├(漳)∥
　　　　　　　ㄧㄠ├　ㄍㄨㄧˋ　ㄍㆤ　ㄙㆤˋ　ㄌㄧ├(泉)
　　　　　　　iau1~7 kui2 ke2~1 se3~2 ji7(漳)∥
　　　　　　　iau4~7 kui2 ke5~1 se3~2 li7(泉)
　⊕貪吃餓鬼，卻假裝客氣。比喻口是心非、表裡不一、矯揉造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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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重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肚鬼仔》。2020.07.11.六　00:10:36
　http://mypaper.pchome.com.tw/avun01/post/1380357705
※本文佈告於臉書。2020.07.11.六　00:13:00
　https://www.facebook.com/avun.pan/posts/2833419400102964
■標籤：蝌蚪、肚鬼仔、雞皮疙瘩、吃喝嫖賭、拐騙偷搶、引狼入室、綿羊、金元寶、老天爺、見者有分、幸災樂禍、池塘、淹死、風流浪子、色中狼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