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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5-14 00:03:20| 人氣4,905| 回應2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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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夏閱讀:井上靖《我的母親手記》

 
立夏閱讀:井上靖《我的母親手記》
 
書名:我的母親手記
 
作者:井上靖 (Inoue Yasushi, 1907~1991)
生於北海道旭川,父隼雄為軍醫,輾轉任職各地,戰前曾任台北衛戍病院院長。井上靖青少年時期多寄居故鄉伊豆親友家,未隨家人前往父親任地。1932年進入京都帝國大學文學部哲學科就讀,主修美學。1936年以《流轉》參加每日新聞社〈每日週刊〉徵文獲獎,因此機緣進入每日新聞大阪本社工作,負責宗教與藝術方面報導。1950年以〈鬥牛〉獲芥川賞,翌年自每日新聞社退職,專事寫作,完成許多質量皆可觀的連載小說。
 
1958年以《天平之甍》獲藝術選獎文部大臣賞,次年以《冰壁》獲日本藝術院賞;1960年以《敦煌》、〈樓蘭〉獲每日藝術大賞。之後亦是獲獎無數,包括讀賣文學賞(《風濤》)、兩度日本文學大賞(《俄羅斯國醉夢譚》、《千利休 本覺坊遺文》)、兩度野間文藝賞(《淀君日記》、《孔子》)。1976年獲頒文化勳章,1981年任日本筆會會長。
 
井上靖一生著述不斷,膾炙人口的作品還有《冰壁》、《風林火山》以及自傳性極強的三部曲《雪蟲》、《夏草冬濤》、《北之海》等。作品也大量被改編為電影、電視劇和舞台劇,如1988年《敦煌》改編為同名電影(佐藤純彌導演), 1989年由《千利休 本覺坊遺文》改編的電影〈本覺坊遺文〉(熊井啟導演)獲威尼斯影展銀獅獎(當年金獅獎得主為侯孝賢〈悲情城市〉),2009年《狼災記》由田壯壯改編為同名電影,以及2012年《我的母親手記》改編為同名電影(原田真人導演),堪稱昭和的大文豪、國民作家。
 
譯者:吳繼文
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 日本國立廣島大學哲學碩士。曾任聯合報副刊編輯,時報文化出版公司文學主編、叢書部總編輯,台灣商務印書館副總編輯。著有長篇小說《世紀末少年愛讀本》(聯合報「讀書人」年度好書)、《天河撩亂》(中國時報「開卷」年度十大好書)。
 
《天河撩亂》部份章節曾先後收入《中華現代文學大系》(馬森主編,九歌出版)、《台灣同志小說選》(朱偉誠主編,二魚文化)、英文版《天使之翼:台灣當代酷兒小說選》(Fran Martin主編,夏威夷大學出版)、《媲美貓的發情--LP小說選》(黃錦樹、駱以軍主編,寶瓶文化出版)、日文版《新郎新.夫.--台灣性的少數者 [sexual minority] 文學3-小說集》(黃英哲等主編,作品社)等選集。
 
詩作曾選入《七十八年詩選》、《創世紀詩選1954-1984》;舞台劇《公園1999的一天》1998年11月於台北藝術大學首演。譯有河口慧海《西藏旅行記》(馬可孛羅)、中澤新一《看不見的人》(橡樹林文化)、井上靖《我的母親手記》(無限出版)以及吉本芭娜娜作品《廚房》、《哀愁的預感》、《鶇TUGUMI》等多種(時報文化)。
 
內容介紹
關於記憶、關於愛,
凝視的豈止是您,
更是生命本身。
日本文豪井上靖自傳作品,最動人的親情羈絆、感人的家族之愛。  
2011年蒙特婁影展評審團特別大獎「我的母親手記」電影原著。
幼年因為戰亂與父母疏離的長子,在父親逝世後,接手照料年邁的母親,無奈母親已逐漸一步一步失智的境地。
「老衰」宛如一枚橡皮擦般,母親拿著它,將自己一路走來漫長人生的軌跡,由近而遠逐漸往回抹除,先是七十多歲,然後是六十多歲、五十多歲……。長期為伴的丈夫不在了,兒子、女兒也從意識中消失。弟妹、親戚、朋友、熟人全都一一離去。也許不是離去,而是被她拋棄了。
 
作者井上靖以長達十年的時間,紀錄了母親80-89歲的失智生活,冷靜、細膩的觀察,試圖為母親編綴漸漸斑駁的記憶,也是一位兒子重拾對母親的愛,更是一代文豪對「生」之命題的關照。
因為,就算一切都將消失殆盡,但全部的愛,也要獻給記憶中的你! 
 
本書特色
1、井上靖自傳體小說。
2、熱門電影原著。
3、感人的家族羈絆與和解。
4、對失智者的文學觀察。
 
目錄:
花之下
月之光
雪之顏
井上靖 年譜
譯後記 吳繼文
譯後記:冷靜的凝視
吳繼文
友人的母親個性彆扭,和親戚、朋友幾乎都斷了往來,只有和她南部老家高齡九十的媽媽還算常聯絡,也不時寄些老人家愛吃的東西過去,聊表愛心。一天她竟也接獲老媽媽從高雄宅配來的各色食品,裡面還夾帶了一張以顫抖筆跡寫滿的關於如何保存、烹煮、食用的註記,突然驚呼連連:「天啊,我不知道她會寫字耶!」
並非不在乎,卻愛得漫不經心。
 
井上靖自言,這本由成立於三個時期的三篇文字合輯起來的書,既不能說是小說,也不算隨筆;換個說法就是,這部作品既有小說的虛構,也有隨筆的寫真。對瞭解他的讀者而言,以他成長史為藍本的著名三部曲《雪蟲》、《夏草冬濤》、《北之海》如果比較靠近小說那一端,而自敘傳《童年憶往》、《青春放浪》、《我的形成史》在紀實這一端,那麼本書正好介於其間。
 
父親由於職業(軍醫)的關係,每兩三年就必須調任一次,北至北海道,南到台灣;大概不希望他頻繁轉學吧,井上靖自懂事起就和原生家庭分居兩地,被安置在伊豆山區老家,和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初老女子佳乃,住在一棟老朽的土角庫房,相依為命。佳乃是井上靖非直系血親的曾祖父井上潔所納的妾,沒有正式名分,被鄉里家族排斥、敵視,正好和天涯孤獨的井上靖成為忘年的盟友。曾祖父死前對佳乃做了安排,讓她當井上靖母親八重的養母,另立門戶。陰差陽錯,這個輩分上算是井上靖曾祖母、戶籍上則是他祖母的外姓女子,竟然成為現在井上靖家系的第一祖,長眠於家族墓園。
 
伊豆半島多山,交通不便(那時出趟遠門必須先搭兩個小時馬車,再坐一個多小時輕便車,才能抵達東海道鐵路幹線上的三島火車站),雖然離首都東京不過百來里路,卻完全是兩個國度。然而自然界的豐饒,民風之淳樸,四時節慶之繽紛繚亂,讓善感的井上少年在懵懂中建構了屬於自己的世界,以抵抗無來由的孤獨與哀傷。父母家人總在遠方,他生命中關於家的最早印記,就是佳乃和老庫房。對他而言,奉獻式地照料他、溺愛他的佳乃,才是他的母親,甚至是情人;所有對佳乃不好、說佳乃壞話的,一律視之為敵人。這種同盟關係教人聯想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卡內提 (Elias Canetti) 和他的母親,只不過發生在歐洲猶太殷商家族的故事更多了知性的啟蒙 (《得救的舌頭》)。
 
父親隼雄帶著井上靖除外的其他家人,半生漂浪於日本列島、朝鮮、台灣之間,卻在五十壯盛之年退職還鄉,之後即隱遁不出,靠微薄的退休俸過著清簡的日子,不與外界往來,形同自閉;本來外向的母親卻也認命地隨自己丈夫在伊豆山野務農度日。然而這時井上靖早已成年,先是在京都大學就讀,接著是結婚、小說徵文獲獎、進報社工作、成為職業作家,除了偶爾歸省,還是和父母的生活沒有交集,簡單說就是一個和父母無緣的孩子。他知道父母並非不愛他這個長子,而他對自己的父母也一直有著複雜的情感,但也就是這樣。直到父親去世,母親日漸衰老,井上靖才突然驚覺,他並不真的瞭解父親(但已無從瞭解),而他同樣陌生的母親,則因為老年癡呆以致過往人生的記憶開始整片整片的剝落。再如何努力撿拾殘缺碎片,想要拼湊母親生命的完整圖像,為時已晚。時間的黑洞吞噬了一切。你對深淵吶喊,只能捕捉疑似的回聲。仿佛再度被母親所拋棄。
 
在寫於同一時期的《童年憶往》中,作者自言,當他追想幼年時光,幾乎沒有母親單獨出現的畫面,即使到青少年時代亦然。母親為了他能夠順利考上中學,發願茹素,從此一生不沾葷辛,這麼重大的事件,他完全不記得。如果是為了重建記憶,像奧地利劇作家、卡夫卡獎得主彼得‧韓德克 (Peter Handke) 在母親於五十一歲那年突然仰藥自盡後所做的那樣 (《夢外之悲》),這本書將註定是一場徒然。
 
早年的井上靖,非常刻意地讓自己不要變成父親、母親那樣,過著無欲、退縮、冷清的人生。他不喜歡過去打麻將、玩撞球、下圍棋和將棋的父親,於是自己一輩子都不碰這些休閒遊戲。他擁抱人群,總是成為朋友聚會時歡笑的核心。家族代代行醫,所有人都覺得做為醫生長子的他理所當然要進醫學院,學成後繼承家業,結果他卻選擇了父親最瞧不起的哲學科主修美學。然而年過六十的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那猶疑不決、誰都不得罪的個性,簡直和父親一模一樣,而強烈的自我中心以及易感愛哭的德性,根本來自母親。多年以來,他讓自己成為這樣一個人:同時繼承了父親和母親的特性,卻強迫自己走一條和他們完全不一樣的路。從這個角度看,他成功了。可當他意識到,通過這些長期的、持續的對峙,他反而成了或許是世界上最能夠理解父母一生的人,可是他卻讓父母帶著不被理解的憮然,無限孤獨地離去。做為人子至親,他又是失敗的。尤其當他痛切體認到,正因為性格的雷同,父母不也才是他最佳的理解者嗎?然而父親已遠,母親不久亦將關上最後一道門窗。這是多麼尷尬的挫敗啊。
 
晚年的母親,沒有什麼病痛,卻明顯老衰,身形不斷萎縮,變成輕如枯葉的一縷幽魂,「從此以往再無任何可能性的肉身已經來到了它的終點」,而嚴重的失憶,讓她從倫常、責任甚至命運的重壓中脫身,孤立於塵世之上,對人世間的愛別離苦已不再關心,而他人亦無從探入她此刻的內心世界。仿佛抵達太陽系邊緣的星船,無法接收或傳送任何可辨識的訊號。她成了永恆的神秘本身。
 
在此,一個小說家能做的,就是直面凝視生命那壯絕的神秘。物自身 (das Ding an sich) 儘管不可知,但你依然可以思索,試著對話、發問,並加以描繪,捕捉如幻的現象,呈現可能的真實。這一切作為,都是對德爾斐 (Delphi) 神諭——認識你自己——的回應。井上靖的凝視,絕非徒然。準此而言,我們可不可以說,所有的小說,或多或少,都是「私小說」?
 
「私小說」不只是曝露或自我揭露。誰沒有秘密?你的命運與我何干?昭和文豪井上靖以此作向我們雄辯地演示了,唯有以冷靜的凝視之眼,揭開「不可知」的封印,穿過遺忘的荒煙蔓草,直探生之秘境,才是「私小說」的神髓。
 
然而更讓人掩卷低迴的是,這個以纖細的感性從事懷舊、悼亡的作者,言笑晏晏恍如昨日,如今也早已移身他界,成為不歸之人久矣。很快的,此刻做為觀看者、聆聽者的我們,不就像執筆當下的作者一樣,坐在一班正開始加速的時間列車上,而前方已經隱約浮現終站的燈火。
倒數計時,準備下車。 
 
書摘:花之下
母親住在我家的時候,一天中會出現在我書房幾次。當走廊傳來母親獨特的拖鞋聲,我立刻知道母親來了。她會很見外地說「不好意思,打攪一下喔」,然後走進我的書房。她雖然已經想好要對我說的話,但每次總是先從講過不知多少次的:故鄉那邊什麽人家的女兒要結婚了,不能不包個賀禮;誰誰誰說了什麽事,希望你也知道一下,等等話題開場。對我們來說都是些瑣細不要緊的事,但母親卻念念不忘一再提起,顯然對她來說非常重要。

等到出現書房次數一多,母親就會開始相信她本來就是爲了這些事情來找我的,但她的表情看得出有點心虛,語氣也有些躊躇:「是這樣啦……」這時我會搶先說出她想說的話,於是她就會現出「果然已經說過了」害羞如小女孩的表情。爲了掩飾難堪,她轉身離開房間前往走廊,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什麽事情似的穿上木屐,走到庭院去。不久就會聽到她和別人聊天的爽朗笑聲從庭院傳來。但是再過一兩個小時,她又會爲了跟我說同樣的話而出現在我的書房。

母親不斷重複同樣的說話內容,想必特別在乎這件事,如果能夠消除使她放不下的根本原因,一定可以讓她不再繞著這個話題轉。我和其他家人都這麼認為,有一段時間也朝此方向努力。如果母親擔心的是送禮的問題,妻子美津 (Mitsu) 就會把禮物拿給母親看過,然後當著她的面包好,再拜託幫忙家事的太太拿去郵寄。可是這樣做並沒有讓母親放下掛心的事。美津包禮物的時候,她會在一旁緊盯不放,嘴巴唸著「誰知道這樣到底有沒有真的寄出去」之類讓人不舒服的話。這種時候的母親實在教人又愛又恨,卻可以從中看出她行為裏面哪些是自然的,哪些又是刻意造作。她就像狠下了心似的把那件事拿出來說了又說,停也停不下來。看到這樣的情景,誰都會覺得她只是故意唱反調。儘管母親是在唱反調,卻沒有什麽惡意。過一兩個小時,她就會把美津當面包裝禮物,或是其他種種事情忘個一乾二淨。

不過在母親腦中,壞掉的唱片並不是一直跳針重複同樣的內容。一個佔據她腦中好一陣子讓她不斷提起的名字,會毫無預警地消失無蹤,被新的佔據者取代。對母親情況最為熟悉的妹妹桑子,對母親腦中那個人爲什麽會突然消失,好像也是毫無頭緒。母親到昨天為止一次次提到的事,突然今天起不再成為話題。話題一旦被她拋到腦後,即使我們試著提醒她,也是徒勞。母親就像變成另外一個人似的一無反應。新的佔據者爲什麽會進入她腦中也是個謎。母親不斷重複的內容範圍非常廣泛,有的是她希望我們替她做的事,有的只是單純報告她從別人那裡聽來的話,或者就是回憶遙遠的過去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種種。至於什麽原因那些內容會像唱片跳針般頻繁刺激母親的意識,依然不明。

當我開始留意到母親口中不斷出現明治二十六、七年前後 以十七歲之齡早夭的親戚俊馬 (Shyuma) 的名字,是去年夏天的事。那天晚上,我在築地 (Tsukiji) 的料亭招待客人,回到家中已經過了十一點。當我在起居室的沙發上一坐,就聽到隔壁傳來間雜著孩子聲音的母親講話聲。我對妻子美津說:「好像是奶奶來啦?」我們家的人,包括我,還有我的弟弟妹妹,都稱呼母親為奶奶。「是啊,不知道是什麽風把她吹來的。」美津笑著說。傍晚時分桑子來電,說母親難得主動提起想來我們家。雖然知道她一如以往隔天早上一定說要回去,可是她話一說出口就沒得商量,所以就趕忙開車送她過來,換我們照顧她一下。

「我們當然知道奶奶非常喜歡俊馬先生,可老是俊馬先生長、俊馬先生短的說個不停,實在太丟人了。都已經八十歲的人啦。」
就讀高三的小兒子把「都已經八十歲的人啦」的「啦」說得特別用力。
「我有說喜歡嗎?」是母親的聲音。
「哎呀,奶奶耍賴!奶奶不是很喜歡俊馬爺爺嗎?咦,難道是討厭?老實說,一點都不討厭吧?」
「什麽俊馬爺爺,叫他爺爺聽起來好怪;他不過像你這樣。」
「如果還活著,大概快九十了吧?」
「是嗎,應該還不到吧。」
「不是說和奶奶差七、八歲的嗎?」
有段時期,我們兄妹幾個在老家常常交換彼此聽來的故事。
弟弟說,沼津 郊區的農村有一個八十八歲的老婆婆,過世前兩三年開始打手毬 ,也很愛玩小沙包遊戲,現在咱們奶奶大概也要開始玩鈕扣彈珠了吧。桑子也有從美容院客人那裡聽來的故事。也是一個八十幾歲的老婆婆,去世前兩三年開始,用餐時間一到就等不及,兩手捂著眼睛大聲抽泣。這類的故事非常多。雖然大多是老婆婆的,但也有關於老公公的。這是我從在雜誌社任職的熟人那裡聽來的,他父親高夀九十,到去世那年已經完全變成一個小孩子,有一天突然把一些衣物用包袱一捆離家出走。家人找到他的時候問他想去哪裡,他說要回家。因為老人本來是人家的養子,想要回鄰村自己的原生家庭去。聽了這個故事不禁讓人內心一陣凜然,不得不重新思考所謂人的一生這件事。
「每一個,突然間都變成了小孩子哩。但是我們家的奶奶,有時像是十歲左右,有時又像三十幾歲。像她談到俊馬先生的時候,應該是落在十歲附近,可是最常提起的還是三十幾歲吧,那時期的事情說得最多了。志賀子一說完,桑子接著說:「住東京的時期好像也是三十來歲時的記憶特別多,如果現在也一樣的話,那她還是停留在三十前後。這可不得了啦,到哪天才會變成嬰兒啊?」
孩子們也湊一腳,你一句我一句的:那好不好拜託退回到二十歲左右,或是,如果退到十五、六歲也許就不會有現在這些麻煩了,等等。

這時志賀子的丈夫明夫 (Akio) 說話了。每天和岳母生活在一起的他自有看法。
「奶奶的心境舉止落在幾歲雖然不清楚,但是也有單從年齡難以判斷的變化,在這一年之間可以明顯看得出來。奶奶對世上的事已經徹徹底底沒有感覺了。認不出誰是誰來也還好,主要是她對來家裡拜訪的客人幾乎毫無反應。以前是不會這樣的。唯獨碰到年輕女孩的時候,不拘對方是誰,一定問人家結婚了沒,如果已婚,就會追問生小孩了沒。對女性除了結婚和生育,其他一概不關心。此外就剩下你們也知道的奠儀的事了。生死事大,可她一聽到有人死了,馬上就去找香奠帳;認識的人死了臉上毫無悲傷的表情,只想到奠儀。」
聽明夫這麼說,想想也真是這樣。母親對致贈死者家屬奠儀表現出異常的執著,是在東京時代的後幾年開始的,但沒有最近這麼誇張,幾乎是機械式的反應,聽到哪裡的什麽人病得很重,就把人家當做必死無疑,拿出香奠帳,確認必須回送的金額。不管看過幾次,還是一遍又一遍地確認;儘管確定了金額,但是以前和現在幣值早就不一樣了,她也沒有能力去換算。所以對她而言,看不看香奠帳根本沒什麼差別,可是不這樣她就坐立難安。

「拿了人家的奠儀,回送同樣的金額,我想確實是人與人之間借貸關係中最基本的東西吧。雖然覺得怪怪的,但也言之成理。人不就是這樣:出生、結婚、生育、死亡,仔細想想人生不過是這麼回事。這和三十歲什麽的並沒有關係,和返老還童也沒有關係。這一切,究竟該怎麼說呢?」
聽明夫這樣講,我們也一時無言。做人子女的看自己母親難免多會往好處想,女婿明夫對岳母的觀點,則是冷眼旁觀,沒放過什麽細節。於是他可以正確地捕捉一個瀕臨失智的老太婆所作所為。我突然覺得經明夫這麼說,我對母親的老衰不得不加以重新思考。明夫說「這一切,究竟該怎麼說呢」,確實,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想像母親的頭腦僅僅是一個提供壞唱盤轉動的地方,此外,或許還有類似小風扇的東西在那裡轉啊轉,把母親人生中不必要的夾雜物一一吹掉。開始這樣思考後,再看母親的臉,就會看到不一樣的東西。——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事情,我會一個個拿出來檢視,然後一次又一次說個不停。一直說個不停沒什麽要緊吧?你們老說我丟三落四的,那是因為我想把那些不足掛齒的瑣瑣碎碎都忘掉啊。有什麽事必須牢牢記住不能拋到腦後的?雖然去了台北、金澤、弘前好多地方,但都沒什麼特別啊。我把它們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關於你們父親的種種我也不記得了。當然,結縭一生,不能說都沒有歡樂的時刻。但愉快也好、傷悲也好,畢竟都是夢幻泡影,忘掉也不覺得有什麽可惜。把別人都忘了,記憶一片空白,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男人我是不太清楚,但女人至關重大的兩件事就是嫁人和生小孩了。所以女人才會老問這類的問題,要不然要問什麽呢?奠儀的禮數就是要還。

台長: 讀.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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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站分類: 藝文活動(書評、展覽、舞蹈、表演) | 個人分類: 人生:人物風采 |
此分類下一篇:立夏閱讀:我的書中的康德
此分類上一篇:立夏閱讀:吳蔚《包青天:滄浪濯纓》

Lily
好喜歡井上靖的敦煌
到最後人要寫的都是關於自身的眷戀與愛的形式吧
2013-05-14 07:46:06
版主回應
Dear Lily 您好

歡迎朋友來訪
我的母親手紀文字與電影
文字有作者一貫的筆法
電影倒是讓自己省思再三
有再看一回的衝動與期待
2013-06-01 02:42:10
新聞台Blog小天使
親愛的台長︰
  恭喜您!此篇文章極為優質,獲選為本日哈燒文章,將會出現在新聞台首頁哈燒文章區塊輪播。請您繼續保持每日撰寫文章的好習慣,期待您提供讀者更多精采的內容,加油!
2013-05-15 14:06:14
是 (本台目前設定為強制悄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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