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王品集團董事長戴勝益和公司中常會主管,一行人到了早就預訂好的玉山排雲山莊。就那麼湊巧,玉山因為下雪封山,大夥兒想既然都來了,就算不攻頂,在附近走走也好。
就這樣,大夥兒身著輕裝,只帶著相機,竟然就走了1.2公里之遠,既然離攻頂同樣只剩下1.2公里的路,當領隊問大家,要不要繼續走下去時,戴勝益覺得這時折返實在是「太可惜」,儘管隊上有人只穿「小飛俠」雨衣,根本就裝備不齊,仍在冷得皮皮剉、凍得吱吱叫的情況下,成功登上標高3,952公尺的東北亞第一高峰玉山。
戴勝益回憶當時的情景,玉山一片冰天雪地,山上連石頭都被大雪蓋住,讓攻頂前的大陡坡更加濕滑險峻,一行人踏出的每一步,都是領隊先用腳「凸」出來,然後大家再沿著領隊的步伐,抓著鐵鍊一步一步攻上去。
登玉山 意外中攻頂
「那天的異象,我到現在印象還很深刻,天上明明飄著雪,但太陽卻很大。太陽照到的地方一片銀白,太陽照不到的地方整個黑暗,原本的彩色世界,只剩下黑白兩色。這是什麼狀況?是人間還是天堂?這違背大自然的奇景,同時出現在眼前,讓我感覺到人定勝天的力量」。
儘管已經爬過好幾次玉山,但每次登頂,一股舍我其誰的氣概總會油然而生。戴勝益回憶第一次站在玉山之巔,在這個台灣的最高點,縱然旁邊的群山高度都不如玉山,但彼此卻是和平共處。
這讓他感覺到領導人一定要心胸寬大、形象良好,如果玉山時高時低、忽左忽右,甚至會欺壓旁邊的群山,那玉山就不會是受人景仰的台灣最高峰。
第一次意外成功登頂玉山,也讓戴勝益深深感覺到,欲窮千里目真的就要「更上一層樓」。
「如果你沒有比別人擁有更多的經驗、體會和鍛鍊,接觸那些更苦、更危險的境界,那你絕對看不到更寬闊的視野。
為人處事也是這樣,如果每天都一成不變地過日子,那你的社會歷練和見識過的場面,都是人家看過的,很平常也很普通。這樣的日子,過10天和10年都沒有什麼不一樣,人就不會成長也不會有難忘的回憶。
增見聞 心胸更寬大
但是時間不會等人,就算過著沒有變化的生活,人還是會變老,那時儘管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會不自覺想要hold住它。因此,在和親朋好友聊天時,就會把雞毛蒜皮的小事,當成大事一直說,或是一直抱怨。
人要增廣見聞,心胸才會寬大,所說的話題才會廣泛吸引人。過少的經歷和體驗,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錯過人生」。身為百億企業的董事長,戴勝益的忙碌不難想像,但他之所以會「這麼忙」,是因為他連off time都規劃得「很有效率」。
戴勝益的行程表密密麻麻,他自己都會看得「頭皮發麻」!
「我每天都排很多事情,就是要逼自己去歷練不同的人生!有時候看著行程表,會覺得很多事情可以不要去,但是等到做完這些事以後,就會覺得『幸虧』我有去做。
但是『講話』就不一樣,很多話講出來之後,會覺得『早知道就不要講』,但是參與過的事就不一樣,都是『幸虧有去做』」。
多體驗 人生變彩色
在各種場合中,戴勝益總像救國團帶動唱的「戴老師」一樣,精力充沛、率先起來炒熱氣氛,讓周圍的人很自然就跟著high起來。
尤其是在王品同仁和家屬的自強活動中,只要大家一下車,就會看到董事長,站在餐廳或旅館門口和大家握手,飯後離開往下一個地點時,董事長還會在門口和大家揮手致意。
但怎麼到了下一站,大老遠就看到剛才還在送客的董事長,竟又在下一站的門口迎接大家,「董事長你有分身嗎」?很多同仁會忍不住地這樣問!但這種「神出鬼沒」的用心,讓大家實在「揪感心」。
敢拚、能衝、喜愛冒險、熱情、捨得分享,戴勝益非常符合B型射手座的天性,很難想像小時候的戴勝益,是個非常害羞內向的小孩。
「小時候親戚到我家,打開門後我就躲在門後面,不管媽媽怎麼叫我出來跟親戚打招呼,我就是害羞地躲在門後,緊緊的抓住門扇,直到親戚回家才敢出來。就連媽媽叫我去對面的雜貨店買個鹽巴、醬油,我都要找人陪才敢去」。
這麼內向的性格,直到慢慢「轉大人」之後,戴勝益感覺這會自我封閉,才開始學習改變,改變後人緣變好,生活體驗也跟著擴大,人生開始由黑白變彩色。(四之一)
日本很多企業把攀登富士山,當成主管升遷或錄取新人時的參考指標。近年來台灣企業也興起一股玉山熱,王品集團不但是最早提倡攀登玉山的企業之一,每年也都會舉辦登玉山的活動,集團旗下每個品牌的店長、主廚以上主管,「一個都跑不掉」,全部都要通過玉山的試煉。
登頂後,王品人會在三角點一起大聲朗誦,「以玉山為師、向玉山學習」的宣讀文:「巍巍玉山、台灣第一、不畏風霜、毅力堅忍、玉山精神、王品導師、以玉山為師、向玉山致敬」。 戴勝益說,玉山是永遠的王品之師,所以我們每年都要去看看老師,向老師致敬。
玉山是東北亞千百年來的「第一」高峰,但它不「驕傲」,王品人就是要學習它的「謙卑」,王品要跟永遠的第一學習。再來,玉山是很「合群」的,在玉山旁邊有很多3,000公尺的大山,長久以來就一起並存。
戴勝益說:「人類的社會不會這樣,一個『獨大』的人,不會讓這些跟他差不多的人生存,他會將這些人打倒,僅讓微不足道的人存在。 但是大自然的法則,告訴我們合群的力量,玉山不爭名、不奪利,跟旁邊的山千萬年來和平共處,更是凸顯了它的偉大」。
王品不只以山為師,也以人為師,在每周五固定召開的中常會上,王品都會邀請一位社會賢達人士到公司演講;如果請益的對象沒空到王品總部,那就中常會全體「校外教學」。
像是總統馬英九、統一集團總裁高清愿、奇美創辦人許文龍、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長榮集團創辦人張榮發…等人,都是王品校外教學的請益對象。
戴勝益說,目前王品之師的陣容已經超過500位,其中有一半從來不對外演講,硬是被他們精神感動而去。每個王品之師都給他們一個重要的啟示,有了這些金玉良言引導,更加確定經營事業,不需要以交際應酬為手段。
戴勝益回憶向台積電董事長張忠謀請益時,張忠謀問了大家一句「什麼叫利潤」?中常會成員回答說,總營收減掉食材成本、人事費用、租金等種種開銷,就是「利潤」。
張忠謀說,錯!人事成本也是利潤的一部分,因為企業賺錢發薪水,照顧了員工的家庭,這些都是「利潤」;扣掉人事成本之後,即使企業沒有賺錢,都必須把員工薪水想成是利潤的一部分,因為企業照顧到員工,對國家社會就有貢獻。 這句話對戴勝益來說「如雷貫耳」,讓他意識到企業的「社會責任」,他們要照顧每一個員工和他的家庭,縱使公司沒賺錢都要照顧同仁。
張忠謀也告訴王品中常會成員,「企業文化可以保障一個企業20年,企業策略可以保障10年,企業制度和福利則只能保障企業一年」。
像前經濟部長趙耀東,他擔任中鋼董事長時,任內形塑的企業文化,讓中鋼至今仍保有國際競爭力。蘋果公司推出的「i」系列產品,因為策略正確,競爭對手要追趕過它,須要花10年以上的時間。但像是企業福利,如果這公司年終獎金是3個月,別人加發2個月,或年薪多給個10萬元,人才可能就跳槽了。
為了每周邀請一位王品之師來演講,王品有個小組,專門負責這件事,並有一套系統化運作。 像如何挑選賢達人士,對方未答應前,要寄什麼資料給他,當他答應後,由誰跟對方說明以示尊重?對方如何到台中總部,如果坐高鐵前來,要派哪一部車去接,誰要在車上?到了之後誰在大門口接待?坐下來之後誰送茶水?茶杯要放什麼角度?就連演講結束,大家合影留念擺出的動作要多久?這些小細節統統有講究。(四之二)
對王品之師的禮遇,完全發揮了儒家尊師重道的精神,但這些王品之師都是慷慨分享,集團並沒支付演講費,不是王品小氣,而是戴勝益認為,給這些頂尖成功人士那少許費用真的是微不足道。
但每逢重要節日、生日,王品都會寄卡片獻上祝福;每年過年還會精算在農曆大年初七,讓每個王品之師都收到一分精心挑選過的禮物,可說是「一日為師,終身為師」。
王品集團以山為師、以人為師,戴勝益在爬山長期接觸大自然後,許多大自然的簡單法則,讓他深感企業經營需要單純地聚焦,從事太多業外的事情,會失去經營焦點,人也會因此分心,無法全心投入工作,因此集團力行「五不政策」。 所謂的「五不政策」,就是「不做股票、不官商勾結、不搞政治、不舉債、不做業外投資」。 王品集團自股票上市以來,就維持在穩定高點。戴勝益說,「對於股票,原則上是不看、不說、不買、不賣」。不只是他們自己的股票,就連其他的股票也禁止「炒作」。
王品龜毛家族條款中有規定,「買車不能超過150萬元」,也「不崇尚名貴品牌」,就有同仁質疑「那我賺錢要放在哪裡」?戴勝益考慮後,在龜毛家族條款中註明,「禁止作股票,若要投資是可以的,但買進與賣出的時間,需在一年以上」。
戴勝益說明,這樣同仁就不會去買投機股或是狂飆股,整天提心吊膽地殺進殺出,影響工作心情。因為有一年的限制,同仁若是投資股票,就會選擇可以長抱的績優股,股價漲是賺到,如果沒漲就等著配股配息,這樣既可理財也能安心上班。
戴勝益說,王品集團正派經營,擁有王品股票就等於擁有現金,王品人要建立這樣的觀念。 因為王品計畫每年集團的資本額都要成長10%以上,以現在資深店長和主廚以上幹部,都擁有超過百張王品股票來算,每年都可以領到超過100萬元的股息,不但是最安全的理財,將來退休也不用擔心老本不夠的問題。
對於新主廚和新店長以上主管,王品計畫要以每月個人薪資提撥3%、公司相對提撥30%的方式,讓他們將來也都能夠擁有百張以上的王品股票。
由於跑過一段時間的三點半,戴勝益對負債時焦頭爛額的心情「心有餘悸」,因此很早就決定,將來賺到錢一定要全部還清負債,不僅公司不舉債,個人也要零負債。「這樣爬山的時候,才不用急著回來調錢」!
戴勝益分析,老闆會被公司綁住,通常就是為了人和錢兩件事。只有無債一身輕,規劃好分紅制度留住人才,老闆才能得到自由。自從45歲還清所有負債後,戴勝益就抱持有多少錢,做多少事的態度,就連公司採購都以現金月結的方式,徹底執行「零負債經營」。 此舉不但大受供應商歡迎,樂於提供最好的產品,最優惠的價格,戴勝益也獲得完全的自由,他至今已經遊歷世界106個國家,著實令人欣羨。
王品集團零負債,同時人才濟濟,很多人勸戴勝益可以利用現在的基礎,投資其他行業,做多角化的經營。戴勝益的回答卻是「別相害」!
王品的多品牌策略,是專注於餐飲這個焦點,不斷地延伸新品牌,這和業外投資多角化經營相較,一是聚焦,另一則是失焦。
戴勝益觀察,一般中小型企業,如果投資3種業別,大企業超過5種時,就有無法專注的隱憂。畢竟隔行如隔山,站在外面看裡面,通常都會覺得很好,進去之後才會發現「怎麼會這樣」?那時都太慢了。
王品的「五不政策」,是戴勝益在觀察國內的家族企業,和其他失敗收場的公司之後,所獲得的經營心法。「我看倒掉的公司,大概都是觸犯了這五不,企業要永續經營,不只是為了老闆和股東,萬一公司倒了,面臨中年失業的員工生計要怎麼辦?五不政策不但可以讓公司正派經營,員工也可以因此獲得保障」。(四之三)
每一個老闆都希望員工上班時間專心工作,但很少人想到,要先讓員工「安心」,才能讓員工發自內心地定性和專注。
只要在王品集團任職滿一年的正式員工,集團就會頒發一張「同仁安心證書」給員工「存證」。證書裡面白紙黑字的承諾,「工作滿一年的正式員工,不論因公或因私,喪失部分或全部工作能力者,每月發予一定金額的安養費,至其恢復工作能力為止。若其終生不能謀生,且無法得到妥善照顧時,則安養費發至過世為止」。
這是由戴勝益個人出資成立的「戴勝益同仁安心基金會」,提供給所有正職員工的保障。戴勝益同仁基金會不僅照顧同仁,連同仁的家屬也一併照顧到。
在同仁安心證書上提到,「工作同仁因故過世,若有未滿20歲的子女需要照顧,則每月發予教育費,至其最小的子女滿20歲,或不需要照顧為止。若其子女皆年滿20歲,已故同仁配偶需要照顧時,則每月發予照顧費,至其不需照顧為止。若其配偶需要終身照顧,則照顧費發至其配偶死亡為止。 例如,某位同仁35歲時,因車禍殘廢而無法工作,則領取安養費;40歲死亡,則其未成年子女繼續領取教育費,待其子女皆年滿20歲,其配偶又需照顧,則領取照顧費。
十幾年前,王品一位主廚被診斷出罹患腦瘤,開刀之後可能會造成下半身癱瘓,這位主廚的妻子是越南籍,不會說中文,母親又已年邁,想到後續龐大的醫療看護費用,他一直想要放棄治療。 在同仁不斷地寫卡片、送花,替他加油打氣,戴勝益也承諾會照顧他一輩子之後,他才有了繼續生存的勇氣,願意進行手術。後來雖然成功切除腦瘤,下半身卻也從此癱瘓,無法繼續工作。
此外,王品還有一位女性同仁,因為突然中風,手術後半身癱瘓,至今仍在復健治療。
至今這位主廚和女性同仁,都是「戴勝益同仁安心基金會」照顧的對象,戴勝益對員工的照顧,讓員工對他信任有加,更是「一家人主義」的具體體現 。(四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