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妹妹韓良憶 我妹妹韓良憶小我四歲多,這個年齡差距如今看來幾乎沒多少差別,在童年時代或青少年期卻差距很大,也因此造成我對她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影響。
說來很少人知道,良憶唸北投中山國小(早已改名為逸仙國小),一直唸到小學三年級都沒學籍,因為她的身分是寄讀生,為什麼她會寄讀呢?這要怪我,也同樣唸中山國小的我,在上三年級前就一直拐騙良憶跟我一起上學好作伴,我們的父母向來好說話,不知怎地就應允我們的吵鬧請求;跟學校談了個寄讀條件,當時北投還屬陽明山管理局管轄,可能比台北市教育單位好說話,良憶就去唸了。
照理說寄讀一年後第二年要重讀,偏偏良憶天資過人,一直考前三名,老師想想這位學生功課這麼好,怎麼好請她重唸一年,於是一年又一年地升上去,一直到三年級時才發現大事不妙,最後還是在多方請託下才讓她不必回小一重讀(天哪),有驚無險地從三年級起註冊拿到了學籍(也因此良憶一直比同班同學小一歲半到兩歲)。
良憶從小就很會唸書,學校功課沒看她用功,因為跟著我這個愛玩的姊姊,是不可能有太多時間讀書,我從小就是孩子王,尤其會號召弟弟妹妹做隨從,順便幫我打零工,我從小學起就會帶著弟弟妹妹出門吃喝,零用錢雖然是父母給的,但我一路管付帳,因此這種我付帳的習慣到弟弟妹妹三、四十歲時還改不過來,當大姊大的人總得付出代價的。
此外,我自小學起就會做點小生意,像去柑仔店批發籤牌去給蓋房子的工人抽,或賣門票在家開表演會,我當主持人,妹妹弟弟唱歌跳舞,吃的東西都由爸媽的冰箱提供。良憶就這樣一路被我指派幹活,小學時負責唱歌跳舞,升上北投國中後,媽媽從學校老師那得知良憶竟然是北投國中有智力測驗以來智商最高的人,從那時起我就視她為小天才,既然如此,我就起了栽培之心,但我竟然沒想到要培植她做大科學家,反而從國中起就拿一大堆課外的文藝書籍蠱惑她的心靈,而在她國三那年,經常在台北漢口街台映辦藝術電影試片的我,幾乎每場都帶良憶去,也讓良憶成了當年台灣最幼齒的藝術電影影癡(我到底做對還是做錯?)
不太用功的良憶,只上了中山女中,也是我的母校,可惜了她,但當年我上中山時,同班同學都說「老天沒眼,才會讓每天都在玩的韓良露考上二女中」,良憶曾告訴我,她一進中山就被教官警告,事出有因不怪她,「妳姊姊當初在學校發台灣政論的傳單,妳千萬不准學她。」奇怪的是,教官卻從未找我麻煩,大概因為我只唸了一年就轉學了,讓他來不及管束我。
良憶說她在成年之前,多多少少在韓良露巨大的身影下過活,姊姊太交遊廣闊,文藝圈的人看到她都會說她是韓良露的妹妹;偏偏她和姊姊興趣太相似,都喜歡文學、電影、音樂,也都專長於旅行、美食、烹調。
有許多讀者或社會大眾分不太清楚韓良憶和韓良露的差別,但我們還是有分別的,像良憶一直比姊姊守分,例如良憶不逃學,功課一直比姊姊好(良憶隨隨便便就考上了當年的第一志願台大外文系),男朋友交的比較少,大學畢業後一直在做固定的編譯、記者工作長達十餘年,良露卻從來沒上過固定的班,良憶比較像女生,會擦保養品、化妝、塗腳指甲油之類的,朋友也以女性為主,良露交的朋友卻大多是男生或中性化的女生。
良憶是雙魚座,月亮在牡羊座,良露是天蠍座,月亮在雙魚座,了解占星學的人才知道,良憶是外柔內剛,良露卻是外強內軟;良露是大姊,一直頂著家,良憶是小妹,比較可以自在過日子。良憶本質上是過安分日子的人,翻譯、寫作、烹調、旅行,也嫁夫隨夫住在荷蘭,但做姊姊的我,有時就不免感慨起來,這個我從小到處推銷的小天才,是否已充分發揮了她的才華與潛能呢?雖然今日我還是常常內舉不避親地告訴他人,良憶的電影書籍及美食書籍及文學書籍的譯筆多好(但台灣有多少人重視翻譯呢?)良憶的菜也做的很好,良憶的旅行及美食文章也越寫越好,難道這樣的她還不夠完成自我嗎?
很少姊姊會對自己的妹妹期望如此深切,這不知是良憶的幸還是不幸?隨著我們年歲漸長,如今我對她最大的盼望卻是希望她過得好,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如果她這一生有任何的難關,我想她會知道,她至少有個姊姊會幫她頂一下。
◎韓良露(作家、南村落總監)
自序:只要不忘就好
整理舊物,翻出一張照片,是我和張國榮的合影,不知何時塞進這一堆不相干的文件中。年輕時在台灣跑過影劇新聞,前後兩家媒體、兩段記者生涯,加起來五年吧,像小粉絲一樣的與明星合照,卻只有三、四次,這是其中一次。
照片上的我大學剛畢業,在一家類八卦周刊的雜誌工作不久;坐在身旁的張國榮,尚未演出《胭脂扣》中的十二少,還不是名叫旭仔的「阿飛」,更非後來《春光乍洩》中那放浪任性到令人心疼的何寶榮,但在香港已是影歌雙棲的大明星,那一回來台灣,是為了宣傳他第一或第二張國語唱片。
記得是在希爾頓大飯店做的專訪,我跟著大家叫張國榮Leslie,他更為人所知的暱稱「哥哥」,是後來的事。那一年我才二十一歲,很嫩,不是好記者,不會訪談,更不擅於挖掘就算不聳動但在上司心目中還算有「可讀性」的題材。
我唯一擁有的,是初生之犢的莽撞和膽量,坐在大明星對面,並不怯場。兩人先是嘻嘻哈哈,互相恭維對方當天的穿著,而後不知怎的,談起彼此都看過的小說、電影與聽過的音樂,發覺他在某種程度上有「文青」氣質,和我截至那時為止採訪過的其他藝人多少有些不同,然而這個發現以及訪談的內容,對寫「娛樂新聞」,卻一點幫助也沒有。
也許是聊得很愉快,更可能是張國榮做人面面俱到,訪問完拍完照,該收工走人時,他說:「你別走,等一下一起去吃宵夜。」原來唱片公司已替他約好幾位日報記者,待報社截稿後要在中山醫院附近一家台菜餐廳聚會,吃清粥小菜。
我把摘記訪談內容的筆記本收進包包裡,兩人倚在沙發座上,又聊了起來。這一回他講了兒時和幫傭「六姊」相處的點滴和兩人的感情,也談到他少年時期在英國讀書的往事。原來Leslie雖是家中么子,從小卻並未和父母住在一起,而由貼身傭人帶大,十幾歲更離開香港,被送去英國。孤單是他並不喜愛但不得不習慣的滋味。
他點了啤酒,一邊喝一邊輕聲說起往事,語氣淡淡的,似雲淡風清,卻隱約有點苦澀。我聽著聽著,竟開始覺得,可以和這樣一個敏感聰慧又細心的人成為「手帕交」。就是在這時,唱片公司的宣傳帶著傻瓜相機走過來,拍下我和大明星這張神態放鬆的合影。(圖略)
眼下,當時留影的地方還有Leslie都不在了,畫面上那大膽而輕狂的女孩也早已步入哀樂中年,還在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情況下,成了所謂的飲食旅遊作家。一切俱往矣,只留下這張照片,在多年後喚醒塵封的回憶。
好在還有這張照片。
我一直相信,人的意識深處埋著太多往事,有些藏得太深了,似已湮滅,需要有「密碼」才能啟動。這個密碼可能是一首歌、一個畫面或一張照片、一種氣味,或是一種味道。我也始終慶幸自己擁有不同的記憶密碼,不論是哪種密碼,統統具有召喚往事的力量,一旦輸進腦海中的記憶庫,過去種種便會一件件回到眼前。
我想起來的一些人一些事,通常不是英雄美人,也無關於豐功偉蹟,往往只是日常生活中零星的片段、幽渺的時刻,然而當我回首前塵,卻發覺這些人這些事,都在我生命中畫下了或斑剝或清晰的痕跡,留下了一點溫度,於是忍不住拾起筆來,爬梳為文。
雖說世間一切,如夢幻泡影,如露如電,都會過去。但說到底,人也好,事也罷,只要不忘就好。
書摘:母親的風衣
這是件款式傳統保守的風衣,卡其色,雙排扣,後擺開叉;褐色方格的內裡襯布則讓熟悉品牌的人,一望即知它是倫敦的老牌子。
它原來不是我的衣服,雖然的確是我多年以前在香港買的。當年我還挺年輕,卻已有了穩定且收入不低的工作,因此也像當年許多愛趕時髦的台灣白領女性,老愛往香港跑,香港當時可是時尚之地呢。
有年冬天,趁著春節假期,又到香港。港島的氣候一般和台灣差不多,冬天不怎麼冷,可那一回偏巧碰上冷鋒過境,亞熱帶的香港竟然涼颼颼。抵埠那天傍晚,我從港島搭地鐵過海到九龍,一出地鐵站,就被風吹颳得直打哆嗦,身上那件羊毛薄外套根本不擋寒,乾脆拐進購物中心,逛街兼取暖。
就這樣瞎逛到精品店,一眼看見這件Aquascutum風衣,我知道母親一直想要一件英國老牌風衣,卻嫌貴,捨不得買。在那之前幾年,家裡經濟出了問題,母親頗吃了點苦,那會兒難關雖已過了,但她心有餘悸,對錢仍很小心。
我考慮了半晌,毅然花了近半個月的薪水,買下了這件風衣。記得當時安慰自己,不貴不貴,這風衣不但可以孝敬母親,我在香港這幾天還可以「借穿」一下,藉以抵擋來自西伯利亞的北風,疼惜女兒的母親想來不會介意的。
母親果然一點也不介意,而且很喜歡這件禮物。台灣難得天冷,但只要一有寒意,母親就會穿上,旁人倘若稱讚兩句,母親就會說:「是良憶買給我的。」
SARS那一年,母親因病猝逝。整理遺物時,姊姊說:「風衣是妳送給媽媽的,妳拿走吧。」我默默收下,沒有多說什麼。這風衣算來已有十多年的歷史,卻保養得很好,像是簇新的,母親顯然很珍惜。
我帶著風衣回到荷蘭,碰到下雨又起風的日子,出門總愛披上。不知有多少個蕭颯的秋日,多虧了這件風衣替我擋風遮雨,給了我一點溫暖,可是每逢這時,我卻又總是希望,那一刻穿著這風衣的,不是我,而是我的母親。
二姊
我的二姊良雯,我們都叫她阿雯。
她喜歡港式茶樓的廣州炒麵、台北遠企地下樓的生菜沙拉、麥當勞的冰咖啡和薯條;喜歡聽鄧麗君唱的〈虹彩妹妹〉;喜歡跟人聊天,問人家的爸爸或媽媽在那裡;喜歡玩大門的鎖鏈;最喜歡去「心路社區家園」上學。
她因為出生時腦部缺氧,有極重度智能障礙,台灣人稱之為「憨兒」,用美式英語的講法,則是「心智受挑戰者」(mentally challenged)。
我每個週末都從荷蘭打電話回家,向爸爸問好,並和從頭到尾拿著另一支分機傾聽對話的阿雯,談上兩句。姊妹間的對話常常是這樣的:
「阿雯,妳有沒有乖?」
「有。」
「有沒有吵把拔(爸爸)?」
「沒有。」(這時我爸會在分機上插嘴說:「阿雯現在好乖,都不吵。」)
「有沒有去麥當勞?」
「還沒有。」
「哦,那去的時候,不要吃太多薯條喔,太胖了會得高血壓。」然後,我常常就想不出來要講什麼,只好說:「阿雯,還有沒有事要對良憶妹妹說?」
電話那頭遲疑了一秒鐘,我可以想像一頭削薄短髮的阿雯,嘴巴正微微一開一閤,似在考慮下頭要聊些什麼。緊接著,一般有兩種版本。
第一版本:
「良憶美沒(妹妹),約柏呢?」約柏是我的丈夫,荷蘭人,基本上不會講中文。
「約柏在忙。」
「忙什麼?」
「忙打電腦(或整理照片、看報紙…等等)。」
「約柏馬麻(媽媽)呢?」
「在她家。」
「阿雯跟約柏講話。」
「好,等一下。」我這方於是換人。
阿雯在那一頭說:「哈嘍,約柏,鼓摸你。」
約柏回答:「Good morning,A-Wen。」
阿雯咯咯笑了。「How are you?」
「Fine. And you?」
接著下來,只聽見阿雯大聲講:「三Q,拜拜。」然後又是一陣吃吃笑。
第二版本:
「良憶妹妹,荷蘭幾度?」
「xx度。」我會隨便講個數字。
「冷不冷?」
「不大冷。」
「有沒有下雨?」
「沒有。」
「好,」阿雯說,「拜拜。」
朋友聽說阿雯的情況,總愛問我她的心智年齡有多少,我的標準答案是多年前醫生講的,「三、四歲吧」。可是,三、四歲的孩子會跟她一樣,數數兒只能數到八或九,老是分不清楚三角形、四方形,然而接到我高中老同學的電話,不必問人家,光聽聲音,就能清楚地喊出對方的名字嗎?
三、四歲的孩子又會不會在我們的母親過世後,偶爾自問自答,說:「阿雯馬麻呢?」然後根據阿姨給她的答案,答稱:「上天堂去耶穌那裡了。」繼而嚎啕大哭,嚷道:「馬麻死了。」非得等旁邊的人再三保證,媽媽被上帝接走了,才會揉揉紅紅的眼睛,破渧為笑。
我也始終不明白,阿雯為什麼在沒有見到金髮藍眼的約柏以前,就曉得要跟他講 “How are you”,而不是「你好嗎」,三、四歲的孩子是這樣的嗎?
去年春節和中秋節,我兩度回台北探望老父和家人。阿雯週末從她住讀的「心路」回家,看到我,總是一下子迸出了笑顏,伸手摸摸我的臉,好像想確認她的妹妹果真又回到眼前。摸完,叫了聲「良憶美沒」,她盤腿坐在沙發上,上半身開始左右慢慢搖晃,嘴裡偶爾發出輕微的「喀喀」聲。阿雯只要覺得高興,就會這樣搖啊晃的,很自得其樂。
我常常在想,藏在這樣一副逐漸邁入中年,終將垂垂老矣的軀體當中,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靈魂?是個比孩童還純真清澈的靈魂?還是個歷經多次輪迴,已閱盡滄桑哀樂,索性轉目不觀人世的老靈魂?
每個生命,都是個謎,而阿雯的生命,尤其是個謎。
持叉舉杯,向人生致敬
從還有點悶熱的亞熱帶島嶼飛回秋涼的北溫帶低地國,算天公賞臉,陽光溫熙,正適合到公園散步,對抗時差。草地上一片落葉,還掛在樹梢的黃葉和紅葉被午間的陽光照得一樹金燦,秋意真的濃了。我隨手拾起一片金黃夾紽紅的落葉,放進羊毛外套口袋裡。秋天雖好,總嫌短暫,留下一片黃葉,算是見證自己有過一個絢麗璀璨的秋季。
果然,隔不了幾天,荷蘭吹起晚秋常見的暴風,樹木剎時禿了頭,寒風颼颼,彷彿刺入骨髓,我把輕薄的棉衣統統收進五斗櫃,風衣送洗,取出羽絨衣和喀什米爾羊毛圍巾,掛在玄關,每回出外以前總要把自己全身包裹得暖呼呼的,才敢踏出家門。
節氣剛過「小雪」後不久,鹿特丹飄起今年第一場雪,我戴上氈帽,在鹽粒般的細雪中,搭電車到市區,有兩位朋友晚上要來家裡吃飯,九月底初感秋涼時,我們一起在普羅旺斯度假,說好回荷後要約個時間交換照片看,轉眼秋已經深了。
天氣一冷,就想吃點熱騰騰的東西,我打算上中國城的肉店買火鍋肉片,做日式壽喜燒或中式涮鍋,給兩位荷蘭朋友嚐點東方味。興沖沖地進店裡,一問,肉片居然「賣哂」(粵語賣完了之意),難不成今晚鹿城有一半華人都要打邊爐?看來火鍋是做不成了,三位大男人都是肉食主義者,沒肉,可就怠慢了客人。
好吧,只好改弦易張,回頭做洋食,做什麼呢?原本一心想吃鍋物,菜單都盤算好了,這會兒一下子沒了主張,轉往有機小超市一看,菜架上儘是包心菜、大蘿蔔、胡蘿蔔、韭蔥、苦苣、抱子甘藍等較耐寒的蔬菜,還有馬鈴薯、南瓜與各種蕈菇,夏季時盛產的菠菜、生菜萵苣、彩椒和茄子等,不但數量上少了許多,價格也貴,想是溫室產品。水果攤上呢,不同品種的蘋果、梨和柳橙、蜜柑堆積如小山,難得還有西班牙來的脆柿,金的紅的,喜氣洋洋。
在店裡繞了一圈,繽紛的色彩看得人心情飛揚,靈感也來了,決定了,就準備四道菜:生蠔、柿子佐義大利風乾火腿、南瓜湯、白酒燉橄欖雞,甜點煮個紅酒梨好了。這一頓晚餐的材料有海裡採來的(生蠔),地裡種的(柿子、南瓜、橄欖和梨子),山上熟成的(火腿)、農場裡養的(有機放養雞),算得上「山珍海味」,而且是很適合秋季食用的養生晚餐。
不加任何中藥材,如何說是「養生」餐?可話說回來,誰規定養生一定得靠藥材?
先說生蠔吧。生蠔雖生雖涼,卻是秋冬滋補聖品。西方人傳統上講究只在英文拼音裡帶R的月份吃蠔,換言之,陽曆五至八月不宜食用。據說在不對的季節吃生蠔,小則鬧腸胃,大則會讓人痛不欲生。這種說法雖嫌誇大其詞,背後卻有其道理,因為五至八月正是牡蠣產卵季節,如果大夥在這時仍大啖生蠔,不就剝奪了牡蠣繁殖的機會,此一食蠔禁忌,其實反映了永續漁業的精神。
再者,生蠔本身自古來便被視為壯陽食品,這跟蠔肉的形狀長得像雄性器官應該有關,不過倘若換以科學角度來看,蠔肉含豐富的鋅,而男性要是缺鋅,精子數量就會不足,影響生殖功能,但不知先民是如何察覺這巧妙的連繫。
至於柿子,是我家秋季果盤上必備的水果,我從小愛吃柿子,可是礙於民間相傳的柿與蟹不可同食的禁忌,一直以為柿子是「不好的」水果,直到近幾年來對食材的天然療效產生興趣,翻閱中醫相關資料才發覺,原來柿子味甘性寒,可養肺、清燥火、補虛、止咳、利腸和除熱,特別適合在乾燥的季節食用。
原來老天爺自有其安排,從食補的角度來看,當令的農產往往是最適合那個季節攝取的食物。好比說,秋冬天乾地燥,芒果、漿果和西瓜等水果退場,取而代之的柿、梨、蘋果和柑橘類水果,不是有生津、潤肺之效,就是可以清熱降火、化痰止咳,正是秋冬餐桌上的聖品。
這一天買的柿子來自西班牙,我拿來搭配鄰國比利時的風乾火腿。這靈感來自南歐一帶的夏季開胃菜─甜瓜火腿,是有一年秋天在甜瓜下市後,靈機一動想出的主意。我改用與甜瓜色澤相似的柿子,除了取其色美之外,也想以柿之清脆甘甜,對比火腿之陳香鹹潤,結果頗受好評,從此成為我秋季宴客常做的小菜。
南瓜湯更用不著說,有什麼比這道滋味樸實悠長的湯品,更有歐洲秋日的顏色和味道呢?根據中醫觀點,南瓜有防燥之效,可平喘、消腫、預防哮喘和支氣管炎。前一陣子咳嗽得難過,煮了一大湯鍋南瓜湯,喝了兩三天,咳嗽果然好了,南瓜應該佔有一部分功勞吧。
當主菜的燉雞乍看與秋天無關,卻大有關聯。賦予整道菜特殊風味的橄欖,正是深秋的果子,在南歐產橄欖油的地區,看到青白色的橄欖色澤逐漸轉深,人們便明白一年快到盡頭,得趕緊採收橄欖來榨油,來年才有好油可食。橄欖雖是地中海一帶的農產,但也可應用於漢方醫療,有清熱解毒,化痰潤肺的功效。
收尾的紅酒梨更是秋冬絕妙甜品,梨對肺「好」不曉得算不算華人常識,記得小時天寒地凍時節,先母上粵菜館子吃飯,常愛點上一盅冰糖川貝燉梨,說是可以清心降火、生津潤燥,以致我如今一到秋季,只要呼吸器官稍有點不適,第一個念頭就是該燉梨子來吃了。
這一晚的餐桌上,在座四個人中有一位明年要滿六十了,即將走入人生中最圓融的冬季,其餘三位則仍在享受生命最成熟的秋季時分,初冬也好,深秋也罷,每個季節都各有各的美好,且讓大夥持叉舉杯,以美食佳釀與溫暖的友情,向季節、向人生致敬。